6

  接下來,最重要的一剎那,門合到了三分之一時,溫寶裕已想好了很刻薄的話來回答那胖子,他一開口,還沒有出聲,就聽到電梯之外,右邊,傳來了「錚」的一聲響,接著,門外的那中年人,伸手按向電梯門旁的掣,電梯門立時停止合上,而且再度打開,但在還未曾重行打開,也就是說,電梯門在合上三分之一的狀態之下,隨著那「錚」的一聲響,又是一下聽來尖銳、急驟之極的「嗤」的一下破空之聲。
  隨著那一下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射了進來,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溫寶裕全然不知。
  在那個中年人的按掣動作之中,電梯門重又全部打開,溫寶裕從電梯中望出去,可以看到剛才傳來「掙」的一下聲響處,是樓梯的轉角,並沒有人。
  他再把視線收回來,去看那胖子,準備說出那句刻薄話時,才知道有可伯之極的事發生了。
  那胖子在暴喝時,雙眼睜得十分大,胖子有一雙又大又鼓的金魚眼,充滿了凶光,這時,雙眼仍然睜得很大,可是從整個眼眶之中,都有十分濃稠的鮮血在湧出來。
  溫寶裕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可伯的情形,而且,那真正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
  胖子的臉離他極近,忽然之間,眼中全是鮮血,而且,濃得像漿一樣的血,立時染滿了胖子滿是油光的肥黑的臉上,任何銀幕上特技形成的震懾效果,都及不上這時的萬一。
  溫寶裕張大了口想叫,可是卻叫不出來,胖子的雙眼立即已全是濃濃的血(這時候,胖子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得到東西?),他有扁而闊的鼻子,這時,鼻子忽然掀動了一下,頭也向旁轉了一轉,轉向那女郎,就在那一剎那間,兩股鮮血,又自他的鼻孔之中,直噴了出來,噴得那女郎一頭一臉一身,連溫寶裕的身上,也濺到了幾滴。
  女郎發出了一下呻吟聲,聲音不是太大,身子就軟癱了下來。
  在電梯外面的中年人,神情驚駭欲絕,發出了一下怪異莫名的叫聲,他的手指按在電梯門旁的掣上,電梯門不會關上,他就那樣驚駭莫名地盯著電梯內的情形。
  溫寶裕這時,已看到,在胖子的後腦上,有一裁藍殷殷的精鋼打成的圓鋼枝,約有手指粗細,大約五公分長的一截,露在腦後。
  如果那是小型標槍型的凶器,那麼,射入胖子的腦袋究竟有多深,一時無可估計,溫寶裕隱約之間,像是看到了胖子的前額正中,有尖銳的突起。
  那時,溫寶裕望著胖子可怖欲絕的臉,和鼻端聞到了濃烈之極的血腥氣,他有想嘔吐的感覺,可是那胖子身子一晃,卻又向他倒了下來,他連忙伸出雙手,用盡乎生的氣力,抵住胖子的身體,不讓胖子壓向他的身上。
  這時,電梯門外的那中年人,又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後退了一步,他的手指也離開了那個鈕掣。
  機器的行動是一定的,不論究竟發生了多麼怪異的事,有人按著掣,電梯門就開著,沒有人按了,電梯門就合上。
  中年人一退,門就合上,溫寶裕大叫:「不要。」
  他這時,也不知自己究竟大叫「不要」是什麼意思,他想衝出去,胖子壓向他,他要用力抵住他,那女郎縮成一團,顯然已昏了過去。
  電梯門一關上,電梯就開始下落,這次,一直到大堂,沒有再停過,到了大堂,電梯門打開。從七樓到大堂,時間當然不會太久,大約是十來秒,可是對一直撐著胖子沉重的身軀,近距離對著胖子的一張血臉的溫寶裕來說,這十來秒鐘,簡直比十來個小時更長,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可伯的經歷。所以,當電梯的門再打開時,他用盡生平的氣力,用力一推,把那胖子的身軀推開去,令得胖子仰天跌下,身子的上半裁出了電梯,下半截還在電梯之中。
  由於胖子的身子極重,所以倒地之際,發出「砰」地一下巨響。
  不過,那一下聲響,比較起立時爆發的混亂的呼叫聲來,簡直什麼也不是。大堂中人很多,電梯面前的人更多,陡然之間,一個滿臉是血的大胖子仰天跌了出來,所引起的慌亂,可想而知,首先發難的,是等兒子下樓來,已等得不是很耐煩的溫太太,她率先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震古爍今的尖叫聲。
  在她的領導下,各種各樣的尖叫聲、驚呼聲,持續到了大隊警方人員趕到,要用手提機槍向天掃射,才算是制止了下來。
  在混亂之中,溫寶裕困難地跨過了胖子的身體,走出了電梯,他母親立時緊握住了他的手,不斷地叫:「小寶,小寶,小寶。」
  溫寶裕望著地上的胖子,倒地之後,眼眶中的濃血,已經溢出,可以看到他原來十分凶暴的眼珠,這時巳和死魚一樣。
  由於他是仰天跌倒的,後腦著地時的力道相當大,把本來露在後腦外的一裁鋼桿子,撞了進去,所以在他的前額,恰在眉心,就有一個看來銳利無比、四面鋒稜的箭簇,露了出來,閃閃生光,約有三公分長短,看起來更是可怕之至。
  溫寶裕用力把他母親拉開了幾步,不讓他的母親視線接觸到可怕的情景。
  在陳耳沒有趕到之前,已有不少人認出了胖子的特殊身份,所以驚惶程度在迅速增加,酒店的保安主任大約在半分鐘之後,就到達大堂——他就是那個在七樓,按了電梯,本來準備跨進電梯的那個中年人。
  保安主任十分能幹,當機立斷,把大堂中的所有人,都趕到一角,不准亂走,溫寶裕母子也在被趕之列,溫寶裕大叫:「電梯裡還有一個女郎昏了過去,快通知醫生來急救。」
  可是在那種兵荒馬亂的情形下,誰會理會他在說什麼?他和眾多人被趕到大堂的一角,一直到陳耳率領的警方人員趕到。
  屍體(那胖子當然已經死了)是如何被移走的,溫寶裕並不知道,那女郎怎麼樣了,他也不知道。在保安主任的指認下,陳耳把溫寶裕叫了出來,溫寶裕也全然沒有躲避的意思。
  毫無疑問,這是一宗兇殺案,溫寶裕也知道了死者,那胖子重要、尊貴、勢力極大的身份,他完全不覺得自已有什麼事,目擊兇案發生的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那個清純美麗的女郎,和保安主任,兩個人和他,當時和死者的距離,都不超過一公尺。
  溫寶裕被帶到警局,溫太太理所當然跟了去,陳耳先聽溫寶裕說了一遍經過,神情陰暗不定,離開半小時,又回來,那時,溫寶裕已經很不耐煩了,一見他就問:「怎麼還留我們在這裡?」
  陳耳臉色陰沉:「你剛才的口供,警方不相信。」
《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