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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呆了一呆——磨薄了的石片,那等於是回復到石器時代了。
  我又道:「算是徹底了,可是你身上的衣服,我看每一根纖維,還是都可以和全世界的電腦,發生聯繫。」
  小伙子吞了一口口水,神情變得相當尷尬。成金潤這時,向我望來:「現在,我們只不過是在……預習,是在做一種準備工作……所以,不必……那麼認真。」
  成金潤這樣一說,我幾乎完全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了。我一面做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可以進屋子去說,一面又道:「不認真的預習,對於將來的應變,並無用處。」
  我這句話一出口,成金潤的神情,大是敬佩。本來他對我一直十分冷淡,此際卻有說不出來的恭敬,連聲道:「請!請。」
  這表示,他也知道我已瞭解了他們的行動。他剛才還責斥我「什麼也不知道」,而在那麼短的時間之中,我就明白了,這自然值得他欽佩。
  他帶頭走進了石屋,屋中沒有那麼多凳子,有的人就站著,也有的蹲著,有的來回走動,成金潤遲疑了一下,還是點著了煤油燈。
  然後,各人自我介紹,包括了姓名、學歷和如今的工作,不出我所料,他們全是電腦專家,有著很高的學歷,深明電腦的運作。
  成金潤望著我:「我們的恐懼,不自今日始,但是近來,在電腦管理系統的大廈之中,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這證明了我們的恐懼,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大有實據,我們恐懼會發生的事,總有一天會發生。」
  所有人顯然都已知道在大廈之中發生的可怕的事是什麼,所以人人神情駭然。
  我吸了一口氣:「用你們專家的語言來說,你們恐懼的事是什麼?」
  成金潤一字一頓:「電腦由人類控制的時代結束,關係倒轉,由電腦控制人類。」
  我苦笑:「這個時期,好像……已經來臨。」
  成金潤和幾個人齊聲道:「已經進入了關係逆轉時期。已經進入了。」
  一個補充:「將來的歷史記載——如果還有歷史記載的話,會這樣寫:關係逆轉,是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的,當人類越來越需要電腦的時候,就必然開始。而當關係逆轉完成,電腦很快就會發現,它不需要人類。」
  成金潤的聲音聽來很生硬:「於是自然地,電腦就採取各種步驟,各種手段,消滅人類。」
  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心中不是很願意全盤接受他的說法,可是又想不出話來反駁。
  我道:「有這個可能。」
  成金潤和身外幾個人,都顯得十分悲哀:「不是可能,是必然會發生。到時,人類會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估計,要到了後期,人類已瀕臨滅亡時,人類才會覺醒——當然,一開始就知道玄機的人不是沒有,總有先知先覺的,像我們就是。」
  我打了一句岔:「你們的團體有多少人?」
  成金潤道:「至今為止,三十四個,為了不讓電腦知道我們的真正身份,我們都以編號來表示自己的存在,因為現代人的一切資料,早已進入電腦,電腦瞭解我們每一個人,其瞭解程度,遠在我們瞭解電腦之上。敵暗我明,大大不利,所以我們才要用代號相稱。」
  當我被誤會是「六號」的時候,我只覺得事情很怪,可是卻絕想不到,還有這樣深刻的意義在內,這不禁令我肅然起敬。
  同時,我也想到了更深一層:一旦到了人類和電腦大決戰的時刻,這批自小就和電腦打交道的人,自然是人類之中,對電腦最有認識的人,是電腦的頭號敵人。若是消滅行動一開始,她們是當然的首批被消滅的對象。
  現在,電腦的猙獰面目還未暴露,關係逆轉正開始,他們就是先知先覺,覺察到這個大危機存在的少數人。
  我十分誠懇地道:「你們應該大力發展成員,因為只有你們才瞭解電腦這個怪物。」
  各人對我的鼓勵,並不興奮,反倒神情慘然,那小伙子道:「我們定期進行預習,準備先習慣,在電腦開始消滅人類的行動之後,如何完全避免和電腦發生關係,因為只有在那種情形之下,才能生存。」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長歎一聲:「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困難之極。」
  他向煤油燈一指:「譬如說,這燈,就可以成為殺我們的兇手。」
  我想不到他的言詞之中,竟然是如此激烈,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進一步解釋,所以望定了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如你所說,全世界所有的電腦都是串通的,那就可以預知,在它們要展開行動之前,必然有周密的、統一的計劃,有十分詳盡的行動步驟,一切完全照計劃進行。」
  我這時,有置身世界末日的感覺——雖然這些人所憂慮的恐怖情形,還未成為事實,但是我卻也知道,那危機總會降臨的。
  可是我還是不很明白,我也指了指那煤油燈:「可是,一盞煤油燈,怎麼能成為殺人的工具呢?對不起,剛才你說煤油燈會成為『殺人兇手』,我認為『殺人工具』這個說法,比較適合。」
  小伙子道:「不管怎麼稱呼,它可以殺人。如果電腦預算到有一部分人,在知悉了自己的命運之後,明白唯一的求生機會,就是絕不和電腦接觸,這一部分人,就必須遠離城市去生活,那就有可能在照明工具的選擇上,選用蠟燭、煤油燈、手電筒,等等。」
  我點頭:「是啊,正如你們現在在做的那樣。」
  小伙子昂起頭來:「那麼,電腦就可以早一步通知製造煤油燈的工廠、製造蠟的工廠、提煉煤油的煉油廠,從各方面預作佈置。譬如說,在煤油之中加進毒劑,使它在燃燒時放出毒氣,使人致死。」
  當他說在這裡的時候,在微弱的燈光下,各人的神色,都十分難看。
  他又用手指扣了一下煤油燈的玻璃罩:「也可以在玻璃罩的製作過程之中,加上毒劑,使得玻璃罩一受熱,就會有毒氣放出來。」
  各人都不出聲,我也被這小伙子的設想所震慄,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小伙子所假設的一切,絕對有可能發生。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