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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鐵天音,在又細細問了那護士一會,得不到什麼新的數據之後,離開了療養院。
  開始兩分鐘,我們走在醫院的滿植花草的花園中,都一聲不出。鐵天音先開口:「這情形,像是有一個人的記憶,進入陳安安的腦部。」
  這是我早已有了的假設,所以我立即點頭。
  鐵天音沉默了片刻,才問:「是誰的記憶?」
  我聽得他這樣問,就知道他是有了答案才問的。而我心中也有了答案,所以我向他望去,做了一個手勢,我們倆人異口同聲,叫了出來:「唐娜。」
  唐娜就是伊凡的妹妹,一個極可愛的小女孩,曾隨陶格夫婦在法國南部居住過。
  唐娜和伊凡,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在大風雨中來找我,沒有找到,離開的時候,出了意外,只有伊凡一人被發現,在我趕到醫院之後不久,留下了一番不可解的話,死了。唐娜和陶格夫婦下落不明。
  我和鐵天音的分析是:那又是未來世界的小機械人的把戲,不是我們的力量所能對抗的,只好再「苟安」下去,無法追究。
  現在,情形有了新的發展——如果我和鐵天音的假設成立,那麼,唐娜一定也死了(通常只是人死了之後,記憶組才會到處遊蕩)。唐娜死了,她的記憶組在遊蕩的過程之中,遇到了陳安女,進入了陳安安的腦部,於是,陳安安就「甦醒」了。
  所以,陳安安一醒,才會立刻要見我——真正的陳安女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但唐娜必然知道,她有話要對我說。
  她要對我說的話,是不是就是伊凡臨死前的那一些?還是她會有再進一步的闡釋。
  不論如何,設法和唐娜見面,太重要了,至少,她能告訴我,那輛在公路上疾駛的客貨車翻側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她也能告訴我,何以他們一家人,會變得如此之衰老。
  我不禁連連頓足,唐娜一再表示要見我,可惜陳氏夫婦不當一回事,要不是我忽然會去少年芭蕾舞學校剪綵,就不會有機會見到她。
  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自然而然想到,溫寶裕必然又會得意洋洋,說他又立了一大功。但我也想到,溫寶裕的處境十分不妙,他抱走的是唐娜,但是在陳氏夫婦的心目中,他抱走的是他們的寶貝女兒,要是溫寶裕遠不出一個陳安安來,這事情不知道如何收科。
  我也想到了在我剪綵的時候,溫寶裕又叫又跳的情形,他分明是有重要的事去做,想通知我。但由於當時人聲喧嘩,場面混亂,他無法接近我,做了幾個手勢,我又沒有弄懂(那時,再也想不到唐娜的記憶組進入了陳安安的腦部),所以溫寶裕就和唐娜先離開了。
  他們幹什麼去了呢?可以肯定,事情一定極其緊急,要不然,溫寶裕大可以等我一會,再一起去進行。他自行離去,就表示他要做的事,是一等也不能等的。
  我把自己想到的,對鐵天音說了,那時,已經在鐵天音的車子中,我道:「我要暫緩到德國去,情形看來十分怪異,我要先把溫寶裕找出來再說。」
  鐵天音點頭:「從何著手?」
  我略想了一想:「到他的那幢大屋子去……等也好,看看在那大屋子中,有什麼設備可以和他聯絡也好。」
  鐵天音現出十分嚮往的神情:「溫寶裕的那大屋子,聞名久矣。」
  我笑道:「歡迎你去看看。」
  鐵天音想了一想,用車上的電話,向醫院請了假,發出了一下歡呼聲,向溫寶裕的大屋子駛去。
  車子在大屋子門口停下的時候,我就大吃一驚,那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暮色之中,看到門口,停著七八輛汽車——我一眼就看出陳先生的那輛大房車也在其中。還有兩輛警車,大屋子中門大開,人影幢幢,有不少是警方人員。
  我失聲道:「糟糕,可能是陳安安出了事,苦主找溫寶裕的麻煩來了。」
  鐵天音也知道唐娜的記憶組既然可以進入,也可以離開的道理,所以他皺著眉:「這倒不好對付,做父母的,一定不肯接受解釋。」
  我們的車子才一停下,燈火通明的大房子中,就有好幾個人,男女都有,一起奔了出來,為首一個肥大的身形,倒是動作快疾,同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叫聲:「小寶,你可回來了。」
  行動如此攝人心魄的,自然非溫媽媽莫屬。
  聽了這一下呼叫聲,我倒放心了,因為那證明溫寶裕還沒有出現,這些人,是在這裡等他的。而且,多半是陳氏夫婦報警,所以才會有警方人員在。
  不等溫媽媽奔到近前,我和鐵天音已下了車,溫媽媽一看到了是我們,立時站住,所現出來的那種失望的神情,真叫人同情。可是她一開口所講的話,又實在令人無法不厭惡。
  她竟然指著我嚷:「你說小寶很快就會回來,怎麼到這時候還不見他的蹤影?」
  我自然不加理睬,看到有很多人自大屋之中湧了出來,放眼看去,豈正是警方人員而已,絕大多數人,是見也未曾見過的,女多男少,多半是兩家的親戚朋友,一起來助威吶喊的。
  在最後的兩個人,遲遲疑疑,沒有別人那麼洶湧,那是黃堂和宋天然。
  竟連黃堂這個高級警務人員也驚動了。我向鐵天音作了一個手勢,向黃堂走去,越過了那些人,不少人在我身邊七嘴八舌,聒噪不已,我一概不理。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