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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溫寶裕的身份,也保證了他不會加害小女孩。溫媽媽那時,自然神氣活現,每一句話之前,都加上一句,我們家小寶,不在話下,後來,說到興奮處,甚至拍心口宣佈:「你們家安安,要是舊病復發,就嫁給我們家小寶好了。」
  此言一出,陳氏夫婦更是大喜,陳太太拉住了溫媽媽的手,無限親熱。黃堂看到了這種情形,自然下令收隊,兩家親戚,也喜氣洋洋,好像溫寶裕和陳安安已在拜堂成親了一般。
  在那間房間中,當溫寶裕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忍不住轟笑——他通過閉路電視,下面大堂發生的事,他都立刻知道,據他說,他一聽到他的令堂大人,向陳氏夫婦作了這樣的保證,驚駭得足有三分鐘,連心臟都不敢跳動。
  我一面笑,一面看著哭喪臉的溫寶裕,又看了看木頭一樣的陳安安,仍然覺得好笑,調侃他道:「好啊,妻子是植物人,保證不會意見不合。」
  溫寶裕雙手抱住了頭,悶聲叫:「上天保佑你們夫妻天天吵架。」
  溫寶裕自然不是有心詛咒我,而且,就算是有心詛咒,也不會變真的。
  可是他的話,卻真的觸動了我的心境——我感到我和白素的意見不合,幾乎已無可避免地會演變成一場劇烈的爭吵了。
  而那使我感到戰慄,因為我知道,我和白素,不爭吵則已,一旦發生了爭吵,那就會無可收拾,所以,可以讓爭吵不發生,我願盡一切努力。
  那時,我默不作聲,當然,也笑不出來,神情也陰森得很,溫寶裕不知我的心事,他感到奇怪。
  過了一會,我才歎了一聲,把我的經歷,向他說了一遍,道:「我請求唐娜的靈魂,再進入安安的腦部。如果那樣,安安當然不是『舊病復發』,令堂的承諾,也就自動取銷了。」
  溫寶裕苦笑,指著安安:「你看她這樣子,唐娜的靈魂,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我只好安慰他:「等多幾天看看。」
  溫寶裕焦躁起來,狠狠地道:「唐娜的靈魂如果不來,我就設法找能人招魂,不管是什麼孤魂野鬼,凶魂厲鬼,只要肯借身還魂的都好,好歹有一個會說話走路的女兒還給他們就完了。」
  溫寶裕這時所說的,我只當是他心情不佳,說的狠話,沒想到後來,事情的發展,竟然十分可怕——那當然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他說了狠話之後,又歎了一聲:「鐵醫生教了我一些如何照顧一個植物人——安安的情形比較特殊,其實她不是植物人,她可以動,只是腦部完全沒有思想,你推一堆,她就會動,像是一個活的玩具。」
  溫寶裕這時,說到「玩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我揮了一下手:「我急著到苗疆去,可不能陪你等唐娜的靈魂了。」
  溫寶裕拍胸口:「放心,也到了給我獨力處理事情的時候了。」
  他雖然皺著眉,可是在這樣說的時候,充滿自信,看來艱難的環境,會使人較易成熟。我離開了大宅,回到住所,神思仍不免恍惚。
  一進門,我就大吃一驚——身軀龐大的溫媽媽,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和沙發渾然一體。一時之間,我連門也忘了關,可是我也立刻感到事情有點不對:為什麼那麼靜呢?溫媽媽所在之處,必然有耳膜可以抵受極限的聲波衝擊,何以現在那麼靜?莫非是一進來,耳膜就被震破,以致什麼都聽不到了?
  正在我疑神疑鬼時,我見到了另一個人,鐵天音正站起來,向我道:「衛先生,請告訴溫太太,溫寶裕和陶先生在一起,決不會有事。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
  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立即照鐵天音所說的話說了,溫媽媽十分高興,笑容滿面,用聽來很溫柔的聲音道:「你們兩位都這樣說,那是靠得住的了,小寶這孩子,行事有點出神入化。不過,倒也真是人見人愛。」
  鐵天音忙道:「有出息的青年人,都是那樣的。」
  溫媽媽更是眉開眼笑,站了起來,蓮步輕移,向外走去,到了門口,轉過身來,向鐵天音道:「謝謝你的指點,謝謝你。」
  鐵天音笑:「我是美容專科,使美麗的女性長期維持美麗,是我的責任。」
  溫媽媽心滿意足地離去,我望向鐵天音,掩不住欽佩的神色。鐵天音失笑:「簡單之極,我只不過以專家的身份告訴她,每大聲講一百句話的結果,是可能在臉上出現一條皺紋——我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會發出過高的聲音。」
  我也覺得好笑:「不止這一點吧。」
  鐵天音更笑:「這年頭,有財有勢真好,我告訴她,小寶帶著安安,去見陶氏集團主席,是陶超級巨富見了他們喜歡,帶著他們度假去了。」
  鐵天音居然撒了這樣的一個彌天大謊,令我瞪著他,說不出話來,鐵天音也望著我。我想了好一會,也覺得這種處理方法,對我來說,匪夷所思,但確然是十分好的好辦法,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使溫、陳兩家對他們的孩子暫不露面不作追究。
  對望了半晌,我們同時笑了起來——人各有不同的性格,所以也產生不同的處事方法,我對鐵天音瞭解不是太深,這算是我對他的第一次認識。
  我再把在海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鐵天音沉吟不語,緩緩搖頭:「捱得一天是一天,真正不行了,只好另外想辦法。」
  我擺手:「我要到苗疆去,不管什麼圈套不圈套了。」
  鐵天音又想了一回:「小機械人死了,是不是表示未來世界已經完結?」
  我沒有回答,因為沒有誰能回答。
  鐵天音忽然又伸手指著他自己的頭,再指我的頭,這正是陶格夫人臨死時的手勢。他再把手放在他自己的頭上:「顯然,圈套和人的頭部有關。」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