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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了他的感染,也在心中說,就是這樣:人類在有了智能之後的一切發展,都是早已安排好了的,人類互相殘殺,普通智能的人受到超級智能的人役使,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而超級智能者也一樣,他們的命運,也早受圈套所控制,看看人類歷史上的偉人智者,他們的行為,簡直愚蠢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就是這樣,可以說全人類都不能避免,就算看出了這是個圈套的人,也不能避免。
  想到這裡,我不禁苦笑。陶格的一家人知道了這一點,想告訴我這件事,我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全人類進入了大圈套,如果是才開始,或許還有得救。而現在,人類文明已開始了六千年,要人類「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就像是人墮進了浮沙之中。才開始或者還可以獲救。到如今,不但已經沒頂,而且還陷下去了幾千尺,怎麼還能脫身而出?
  鐵天音想到的,一定和我相同,這可以在他那種古里古怪的神情上看出來——人所面對的事,如果是有可能做得到的,那就會咬緊牙關,下定決心去做。如果是明知絕無可能做得到的,就根本不會去做,雖然無可奈何,但也有異樣的輕鬆。
  這時,我和鐵天音,都非常相信我們的分析,但是也明確知道,絕非我們的力量能挽回!
  所以,我們在互望了一回之後,就不約而同,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呆了好一會,鐵天音又道:「整個人類的文明大進步,是一個大圈套,而每一個人一生短暫的生命,是小圈套,沒有什麼人可以脫得出,反倒是既愚且魯的人」會有希望,聰明人,智能者,都無可避免地在圈套之中打滾,罕有能滾出來的——」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一停,有點像喃喃自語:「像我父親那樣,算不算是從圈套之中滾了出來呢?」
  他向我望來,我卻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他父親鐵大將軍,曾經手執兵符,統率雄師百萬,威名赫赫,權勢無限,可以說是人類中出類拔茭的人物,為眾人所欽仰,但是結果又如何呢?結果是,隱居在人所不知的小鄉村之中,度其餘年!
  我想了一會,緩緩搖頭:「像令尊這樣的情形,大多數會遁入空門,據說,當年縱橫天下,斷送了大明江山的李闖王,也以當和尚告終。」
  鐵天音苦笑:「他倒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真正看透了性情,倒是真的。」
  我長歎一聲,沒有說什麼,因為我不信鐵大將軍真的「看破世情」——我也根本不相信在全人類之中,時至今日,還會有真正看破性情的人在。舉我自己為例,道理我全懂,而且懂得十分透徹,可是我就做不到真正的看破世情,非但看不破,而且還熱中得很,積極參與,享受人生,離看破性情,差之遠矣。
  當下,我們又說了一會,我拍著鐵天音的肩頭:「我要到苗疆了,溫寶裕那邊,你多照應他一點。」
  鐵天音笑:「好,可是陶大富豪那裡,你要去打一個招呼,不然,溫媽媽心血來潮,找上門去,可就拆穿西洋鏡了。」
  我答應,花了十分鐘,就辦妥了這件事,鐵天音送我到機場,到分手時,我又道:「你熊和原振俠醫生在同一個醫院,真是幸事。」
  鐵天音笑:「這位原醫生,是世界上最不務正業的醫生,我到醫院工作已經大半年了,竟連一面也未曾見過他。」
  我也感到好奇,像原振俠醫生那樣,上天入地,算是逍遙自在之至的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也一直在圈套中打轉呢?
  我忽然又想到:我呢?我自己又知道不知道?而且更主要的是:知道了又怎麼樣?有什麼方法脫身?即使不想全人類脫身,只求自己脫身,能不能做得到?
  在航程中,我不斷在想著這些問題,神思恍惚,也自然沒有結論。
  到了那個小機場,我見到了白素,由當值警官陳耳陪著她,看來愁眉不展,悶悶不樂,那架直升機,就停在機場那一角。
  我急步奔向她,她也迎了過來,兩人相擁著,我不知有多少話要向她說,她看來也有很多話要對我說,但兩人都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好一會,我才道:「小人兒呢?」
  對女兒,仍然沿用當年的叫法,白素聞言,長歎了一聲:「她不肯跟來。」
  那時,我們仍然擁在一起,我只感到,白素全身乏力地依在我的身上,從她的聲音、神態來看,她實在是疲倦之極——我從來也不知道,她竟然也會如此疲累。
  那使我感到十分難過,因為不論是為了什麼,都不值得她這樣心力交瘁地去應付,不值得!
  剎那之間,我百感交集,最主要的,自然是對白素的愛憐,我歎了一聲:「怎麼一回事,好像快樂已經遠遠離開了我們。」
  白素垂著頭,我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在不住抖動,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誰說的,我……沒有……不快樂。」
  我又歎了一聲,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為了我們的小人兒?」
  白素不出聲,也不否認。
  我歎了第三聲:「你安排了一個計劃,要把另一個人完全納入你的計劃之中,這種行為,必然失敗。」
  白素的聲音無奈之極:「可她是……我們的女兒。」
  我提高了聲音:「誰也不行,就算你的女兒自小在你身邊長大的也不行,別說她是由猴子養大的。」
  白素默然不語,我擁著她向直升機走去:「要安排人如何在計劃中生活,人做不到,只有未來世界的主宰才做得到,事實上,人類的所謂歷史文明的進化,就是一個計劃,一個圈套。」
  白素抬起頭來,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你又有了什麼奇怪的遭遇?」
  她對我瞭解深切,知道我忽然有了這樣的議論,自然是有了新的經歷之故。
  我略想了一想,在登上直升機之後,就開始把我的遭遇,向她說了一遍。
  等到我把經過講完,直升機正在千山萬巒的上空飛行,白素看來,正在專心駕駛,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思潮起伏。過了一會,她才道:「這一切,只不過是你和一個小朋友,根據少量數據而作出的大膽假設。」
  我點頭:「是,我們所得的數據極少,也不知道未來世界發生了什麼問題,使小機械人死亡和失去了它們對陶格一家的控制。但是陶格一家所透露的訊息,已足可以作出假設。」
《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