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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等發現了該人「值得注意」,卻早已被殺了,那又怎麼辦?
  他望著領袖闊大的背部,感到自己面臨了一生之中最難決定的一件事,他必須明白領袖的這番指示,究竟是甚麼意思。
  他已經鼓足了勇氣,想問個明白。
  可是就在這時候,領袖就已經轉過身,目光炯炯,注定了他。
  任何人都可以做皇帝,只要他是老皇帝的兒子就行。但是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開國皇帝,歷史上所有的開國皇帝,不理會他當了皇帝之後的行為如何,他能成為開國皇帝,必然有其獨特的條件。
  而在許多特別的條件之中,具有大威嚴,是十分重要的一個。
  鐵蛋身在千軍萬馬,槍林彈雨之中,不會害怕。炮彈在他的身邊開花,敵軍的刺刀,扎進了他的身子,他雙腿不會發軟。
  可是此刻,領袖一轉過身,他就感到有一股無形的,但是強大無比的力量,陡然壓了過來,他想後退,可是雙腿卻發軟,難以挪動腳步。
  領袖的兩道目光,更令得他心快得耳際「嗡嗡」作響。不過他總算聽到領袖接下來的話:「剛才所說的一切,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鐵蛋的心中,不禁一疊聲叫苦,因為他根本未曾明白指示的內容,領袖這樣說,表示他不能再問——這已成了一個連提也不能再提的大秘密了。
  可是,接下來,鐵蛋更感到肩上猶如添了一副萬斤重擔——他實在沒有承擔的能力,但是卻又不得不硬挺下去,以他這樣的硬漢,那時也真想跪下來,向領袖求告,放過他,別將這一副重擔放在他的肩上。
  因為那時,領袖揚起手來,遲緩地道:「你是我的愛將,所以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你,知道你一定會完成,別人,我不能有那樣的信心。」
  鐵蛋身上已被冷汗濕透,額上也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聲音發乾,答應了一聲:「多謝領袖的信任。」
  這時,他心中知道,領袖所說的「任務」,決不是自己表面上接受的剿滅任務,而是在於那句「遇有值得注意的人,就要注意一下」。
  要命的也就在這裡。
  所以,他又掙扎著說了一句:「保證把一切反對勢力,全部消滅。」
  領袖盯著他看,鐵蛋那樣說,言外之意,當然是「除此以外,別的任務,實在不知指甚麼而言」。
  鐵蛋的智慧程度,分明不如領袖遠甚,領袖這時凌厲的眼光,直接地在譴責他:「你別假裝糊塗,你知道我還有另外的任務給你。」
  鐵蛋心頭狂跳,低下頭去,不能不答應:「是,我一定盡力完成一切任務。」
  領袖在這時,忽然歎了一聲,然後,轉了話題:「有一個人,叫雷九天,是江湖人物,資格很老,可以利用,會派到你的司令部來當顧問。」
  鐵蛋心中一凜,是領袖不相信他。
  可是他立即放了心,因為領袖又道:「這種人,和我們對付一些文人一樣,有利用價值時,維持表面上的客氣,等到沒有用處時,怎麼處置都可以。」
  領袖說到他自己的手段得意處,笑了好幾下,鐵蛋也跟著笑。
  領袖伸出手,在桌上取起一本薄薄的書來,遞給鐵蛋:「這本小冊子,你拿去看看。」
  鐵蛋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了過來,看了看封面,知道寫的是領袖早年從事造反活動的一些經歷。
  鐵蛋知道領袖在說了這樣的一番話之後,又「御賜」了這樣的一本書,必有深意,所以接過了書之後,十分忠誠地道:「一定好好學習。一個字也不放過。」
  領袖點頭,大有嘉許之色,揮了揮手,示意鐵蛋,可以告退了。
  鐵蛋退出之後,足足有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看那本其實是很普通的書,回想著領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
  可是結果,他仍然是莫測高深,所以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鐵蛋敘述往事,說到這裡,望定了我。
  他說的事,和現在我和他相晤,已過去了很多很多年,應該發生的事,也早已發生過了。本來,已絕無甚麼緊張懸疑可言,可是他敘述得十分認真,好像他不單是那時全身冒冷汗,現在也仍在冒冷汗。
  所以我也難免受了感染,忍不住問:「後來,你終於明白了那個指示是甚麼意思?」
  鐵蛋並不立刻回答,雙眼神色茫然,直勾勾地望向前面,我發現他的視線,竟然沒有焦點。
  他的這種神態,很令我吃驚——因為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若是他至今還不知道那指示是甚麼意思,那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我沉聲道:「隨著時間的過去,應該都水落石出了。」
  鐵蛋聽得我這樣說,長歎一聲:「我比較笨……我的意思是,我不如你聰明。」
  他忽然之間,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我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老哥兒們了,還說這種話。」
  鐵蛋道:「是真的,我們兩人,性格不同,所以各有所長,發展也不同。當時在那樣的情形下,我不能明白領袖的指示,我想你一定能明白。」
  我一聽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你說得對,我和你性格不同,所以發展有異。如果是我,我根本不會站在那裡,去聽另一個人的指示去行事,管他這個人是神仙是祖宗是皇帝。」
  聽得我這樣回答,鐵蛋呆了半晌,才感慨地道:「你的一生……比我有意思。」
  我搖頭:「不能這樣說,各人的生活,是根據各人的性格選擇的,給你重頭再來一次,我看你還是一樣會選擇必須遵守鐵一樣紀律的軍人生涯。而我不同,我崇尚的是自由散漫,肯定自我,不可能想像接受任何紀律的約束——這是天生性格所決定的。」
  鐵蛋又歎了一聲,他的神態,表示他同意我的話。
  確然,他和我的生活環境,南轅北轍,截然不同。他參加的軍隊,要求絕對服從,個人的一切,都必須服從組織的紀律,一個命令要個人生死,這個人也就除了慷慨就義之外,別無選擇。
《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