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八 一對男女的全裸相片
  那照片上也是一個趺坐著的人像,也是全身一絲不掛,那是一個女性。
  且別說那女性的體型之美,單是她臉上所顯示的那種寧靜和平的神情,就叫人的心頭,再有燥熱的情緒,也會一下子寧靜下來。再有貪婪的欲求,也會一下子化為烏有,再有凶殘的意念,也會一下子變得善良。
  我呆呆地望著那美麗之極的裸女相。同樣地,照片拍得極好,人體的每一個細微部分,都看得清清楚楚,叫人感歎人體的結構,是何等的細緻精密,叫人感到,這才是人的身體,如此完美,如此無懈可擊。
  而那女性的年紀,也很難斷定,總之是成熟的女性。我忽然想到,受世人崇敬的佛教中的觀世音菩薩,或是天主教的聖母瑪利亞,上千年來,藝術家都通過各種藝術形式表現她們的精神面貌,雖然有不少成功的例子,但是和相片上的那位女性一比,卻全被比了下去。
  若不是相片上的女性也梳著道髻,我真要疑心她就是觀音的化身了。
  我看了很久,心中的疑問雖多,但是心境卻十分平和。好一會,我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白素和我目光接觸,她先道:「太不平常了,是不是?」
  我吸了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她的修為,看來還在她的伴侶之上。」
  白素揚了揚眉,沒有出聲,黃蟬卻立刻問:「何以見得他倆是伴侶?」
  我「啊」地一聲,我只是衝口而出,並沒有想到為什麼,被黃蟬一問,我才想了一想:「道家的典籍上,多有夫妻或情侶合籍雙修的例子。」
  黃蟬緊盯著我,神情很是異樣(是一種由於刺激而帶來的亢奮),她又問:「你認為他們是在用道家的方法修煉,目的是成仙?」
  我很是肯定:「當然是,而且可以看出,他們的目的已達到了——這事很怪——」
  我連頓了兩次,黃蟬的神情更緊張,我道:「我有一段經歷,記述著一個俗不可耐的古董商人,變成了神仙的經過——」
  黃蟬忙道:「是,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任何經歷。」
  我略感不快,悶哼了一聲,這才又道:「這一雙男女就算不是神仙,也已不遠了。而且,他們本來也一定是極有修養,知識程度很高的人。」
  黃蟬向白素望去,白素淡然笑:「我早已告訴過你,我和他的意見,大致是相同的。」
  黃蟬感歎之至:「豈止大致相同,簡直連用的字眼都一樣。」
  我和白素,同時伸出手來,握了一下,我們之間心意相同,那是毫無疑問的事了。
  我道:「凡人變神仙的過程,可以從兩方面理解,白素的母親『成仙』了——變成了外星人,那是一種情形。另一種情形是人體發揮自己的潛能——通過修煉,可以達到這一目的。另不過這種情形,古時多,現今極少,這一雙異人,他們是——」
  我說到這裡,向黃蟬望去,當然以為她會立刻說出答案來的,因為是她來找我尋求答案,就應該把所有的資料全告訴我才是。
  黃蟬吸了一口氣,她先向白素望去,白素大有乾坤地微笑了一下。
  黃蟬這才回答我的問題:「衛先生,請你相信我的話,這一雙男女,不是人。」
  她最後道「不是人」三個字,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
  我聽了之後,第一個反應,並不覺得特別奇怪,「哦」了一聲:「他們已經成仙了?可以說不是人了。」
  黃蟬秀麗無匹的臉上,現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情:「我說他們不是人的意思是,他們真的不是人。」
  我呆了一呆,可是我仍然未曾明白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我道:「你是說,我看到的只是相片,不是真人?」
  黃蟬又向白素望了一眼,我可以想像,她如今對我說的那些話,一定曾向白素說過,而白素的反應,必然和我如今相同。
  黃蟬很緩慢地道:「我的意思是,相片中的一男一女,不是人,也不是說他們已成了仙。相片拍攝的,是兩尊雕像,木雕像。」
  黃蟬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是我卻大搖其頭,接著,她說完之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黃蟬在這時,低低地長歎了一聲,並不作進一步的解釋。我止住了笑聲,已經明白了黃蟬的意思:她堅持相片上,那天人一樣的男女不是人,是木雕像。
  她的神情舉止,都在努力企圖使我相信這一點。
  但結果卻是使我感到好笑——越想越好笑,於是我又大笑了起來,表示我根本不相信。
  在我笑的時候,白素也跟著笑,自然,她笑得很含蓄,不像我那樣肆無忌憚,可是,不相信黃蟬的話,是一致的。我笑了好一會,才道:「我不知道你目的何在,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你的話。」
  黃蟬很厲害:「我還以為衛斯理可以接受一切不可思議的事。」
  我自然不會因為她這樣一說,就改變了自己的認識。我道:「是,如果你告訴我,你只有一半是人,另一半是機械,我也可以接受,可是我仍然不相信相片上的那一雙男女是木雕像。」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仍然視線不離照片。因為黃蟬沒有理由編一個這樣低能的謊話來騙我。只要照片上有萬分之一的可疑處,可以看出那確然是木雕像,而不是真人,我都會接受她的話。
  可是不論怎麼看,相片上的都是真人——我一再強調過,相片是用高級攝影器材拍成的,所以影像很是逼真。這時,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尤其是那女性,肌膚賽雪,在柔潤的肌膚中,淡青色的血脈,隱約可見,把手指輕撫上去,甚至可以感到血液的流動!
  我的視覺神經活動的結果,通過我大腦的分析,告訴我那不可能是木雕像——我甚至願意接受那是一種製作極其精巧的假人,類同非生物性新生命康維十七世。但是,木雕像——不!
  所以,我仍然不住地搖著頭。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的反應和我一樣,也搖著頭。
  黃蟬忽然笑了起來:「我們其實是在爭論一個根本不需要爭論的問題!」
  我立時明白了黃蟬的意思——事實上,我也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只是我不願提出來而已。
  果然,黃蟬說了在我意料之中,但卻又是我最不願聽的話。
  她道:「我代表國家異象研究所,正式邀請衛斯理先生夫人,去研究那兩尊木雕像。」
  事情看來很是簡單:黃蟬說那一男一女是木雕像,我和白素不信,那麼,只須去看一看就行了,何必爭論?
  可是,問題就在這裡——我不願意去看。
《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