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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最悲哀的事
  我正在和白素討論一個問題——有一句話是不是可以成立。
  這句話是:只要是生命,都有終結的一天。
  白素問:「你是單指地球上的生命」我還沒有回答,就聽到樓下老蔡攫直了喉嚨,大呼小叫:「先生,你來了,好久不見,真太好了,他們兩夫妻都在。」
  情形普通之極,但是我和白素,面面相覷,矯舌不下,驚詫不已。
  常言說人居多是「眼睛長在額頭上」,而我們這位「貴管家」老蔡,眼睛根本是在頭頂上,對於上門來訪者,態度之差,可得世界冠軍,連好聲好氣都沒有,怎會如此「禮賢下士」,不知是誰能蒙他老人家如此青睞。
  我們正在猜時,已聽到來人的聲音:「幫你找好了,就在你的家鄉,也買了下來,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小禮物好了!
  老蔡一連志道謝,聽得出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真正的感激,竟還帶著哭音,那是感激潸零了。
  來客一開口,我們就知來者是誰,可是對於老蔡的行為,仍是詫異不已。
  兩人的對答,表示來人應老蔡之請,送了一樣什麼東西給他,所以老蔡感激莫名,但老蔡一向眼高於頂,怎會如此客氣?不知來人送給他的是什麼東西。
  可以肯定那必然不是普通的物事,因為來人根本不是普通人,乃是天下盜墓第一把手,盜墓大王齊白是矣。
  自從古酒大會之後,我一直沒有齊白的音訊。這個人,就算有事找他、也根本我不到他,故此每經過一個時期,他都會自行出現,而且每次,都會有新奇古怪的事和他一起出現,所以他一直是我最受歡迎的來客之一。
  這時,齊白已在樓下大呼小叫:「衛斯理,衛夫人,齊白來了,你再也猜不到,我帶了什麼禮物來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確實想不出他帶了什麼事物來。我正要回答,卻突然聽到了一聲怪叫——那聲怪叫,毫無疑問是紅綾所發,但是她何以會發出這樣的怪叫聲來,也令人心驚肉跳。
  我身形一閃,已出了書房,向樓下看去,看到的情景,奇特之至。
  我看到了三人一鳥站著。那三人是老蔡、介白和紅綾,一鳥是那頭鷹。
  (發生在那頭鷹身上的事,先稱大奇,容後補敘。)
  老蔡微彎著腰,臉上每一條皺紋之中,都散發著喜悅和感激。齊白和紅綾互望著,齊白的神情,極其驚訝,因為紅綾非但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而且伸手直指著他,也瞪著他,神情極難形容,大體上可以用「驚喜交集」這樣的語句吧。
  齊白沒有見過紅綾,忽然之間,看到了這樣的一個怪人,帶著一頭巨鷹闖了進來,一進門就衝著他怪叫,其驚訝可想而知。
  (紅綾雖然是我的女兒,但在陌生人眼中,她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人。)
  可是看他的神情,又顯然知道他是什麼人——那當然是他直在留意我的記述之故。
  是以他雖是驚訝莫名,但也伸手指向紅綾,也發出了一下怪叫。
  我用了很多文字形容這情影,實際上,兩下怪叫專制和乎是接連發生的。而在齊白髮出了一下怪叫聲之後,紅綾又是一下怪叫,嚷著:「你身邊帶的是什麼酒?
  不得了那是什麼酒?」
  剎那之間,齊白的神情古怪之極,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了。紅綾的視線,卻已盯在他手中的一隻布袋上。
  齊白再叫了一聲,也嚷著:「你怎知我帶著酒」?
  紅綾大聲道:「酒味那麼濃,除非是沒有鼻子,不然怎會聞不出來?」
  齊白滿面疑雲的向我望來。我道:「不是別人沒有鼻子,是你的感覺特別靈敏。」
  紅綾向我望來,叫了我一聲。我道:「女兒,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齊白叔叔。」
  紅綾立時道:「齊白叔叔,把你帶來的酒,快些給了我吧!」
  齊白的神情古怪之極,一來,他不明白何以衛斯理會在一個如此嗜酒的女兒。
  二來,他實在不明白何以紅綾會聞到酒味。
  而紅綾在說了之後,看她的神情,像是想動手去搶了,而她肩上的大鷹,也伏著人勢,張開雙翅.欲撲向前。齊白急叫:「這就給你!這就給你!」
  他一面叫,一面已反手中的布包、向紅綾遞了過去,我一見這等情表,就急叫:「慢慢解開來。」
  可是我雖然說得快,還是遲了一步,布包一到手,紅綾一雙大手,兩邊一扯,「嗤」地一聲,已經經把布包扯成了好幾片。
  我之所以要大喝,是因為我知道,齊白一生盜墓,在他身邊的物事,無一不是古物,有的可以列入稀世奇珍一類,那布包的布,顏色黯沒,看來不起眼,但一定是珍貴的古董無誤。
  果然,後來向齊白一問,他說來輕描淡寫:「沒什麼,只是一幅古代波斯織錦,可能是人類第一幅用這種複雜的方法製造的作品——我們又不研究人類的紡織史,要來它沒有什麼用。」
  聽聽!
  卻說包裹布被扯碎之後,現出來的,是一個玉盤子,那玉盤子相當大,足有兩個小提琴疊起來那樣大小,玉質晶潤,有著淺黃色的自然花紋,看來不像是曾經人手的痕跡,而是天生的玉紋。
  玉盒的扣是純金的,線條渾樸古拙。
  紅綾向我望了一眼,伸出伸舌頭,又副饞相,吞了一口口水,這才把扣打開,掀開盒蓋,現出裡面來,儼然合縫,恰好放進玉盒中的另一個玉盒。
  紅綾一見就叫:「有趣!有趣!」
《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