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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她這句話,也沒見她有甚麼動作,只見她一攤手,手上已多了一團碧油油的物事——降頭師都有在身上藏各種動物的本事,藍絲的師父猜王大降頭師,就是把一條毒蛇當腰帶用的,我也見過一個降頭師,自一邊脅下,取出過好幾十隻蠍子來。
  這碧油油的東西一出現,那鷹在一剎間,竟然閉上了眼,身子縮了一縮,恰如鬥敗了的公雞。紅綾忍不住發嗔:「有出息點,怕成那樣!」
  藍絲道:「卻也難怪它,這小綠是所有鷹的天敵,別說是它,就算是巨大無比的禿鷹,見了小綠,也無有不怕的,天生萬物,也有相生相剋,那是天理,我現在是在違天理行事,連我也不免戰戰兢兢!」
  在藍絲說話期間,那鷹已盡量振作起來,也睜開了眼。而我們則全去看藍絲手掌心的那東西。
  只見那被藍絲稱為「小綠」的東西,若非親見,真是難以相信,那竟是一隻蝸牛!
  那蝸牛通體碧綠——不但殼綠,連身子也是綠的,這時,正伸長了兩根觸角,在探頭探腦,行動也和尋常的蝸牛無異,那兩根觸角,更是翠綠得如同上佳的翡翠一般。
  在那觸角的頂端,有兩個小圓球,更是晶瑩之至,閃閃發光。
  這樣的一隻蝸牛,又有嬰掌大小,任何人一望,便知是極其罕見的生物。可是,這蝸牛,又怎麼會和鷹類拉上關係呢?一個在天上飛,捷逾旋風,一個在地上爬,慢如靜止,這兩者之間,又如何產生「天敵」的關係?
  我剛想問,卻見藍絲的神情,很是凝重,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氣,小寶也在旁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出聲,所以就忍住了口。
  只見藍絲伸出中指,抵住了那蝸牛殼,口中喃喃有詞。那蝸牛縮進頭去,又伸出來,一共三次。
  在這短短的時間中,平時那麼神氣的鷹,恰如引頸就戮一般,一動也不動,只是圓睜雙眼硬挺著。
  然後,只見那蝸牛順著藍絲的手爬行,爬過了她的手臂,到了她的胸前,從胸前,又到了另一隻手,漸漸地向那鷹接近。
  等到那蝸牛爬到了離鷹足只一兩公分的距離時,只見它的顏色,益發鮮艷碧綠。
  而在此際,那鷹的神態,也怪異莫名,只見它側著頭,盯著那蝸牛看,雙目神光炯炯,看那神情,像是恨不得一口便將那蝸牛吞了下去!
  可是同時,卻又可以看得出它十分害怕,因為它緊束雙翅,同時,雙足緊緊地抓住了藍絲的手臂。
  那蝸牛仍然向前爬著,不一會,爬上了鷹足,順著鷹足,向上爬去,沒有多久,竟爬上了鷹背。
  這時,那鷹的恐懼更甚,身子劇烈的發著抖,可是仍然怪眼圓睜,顯然是鼓足了勇氣。
  而藍絲在這時,也開始安慰鼓勵它:「再過一會就好了,自此之後,你再也不會受它的氣味引誘,自此可以不必再害怕會遇到它,在你的萬千同類之中,能有你這樣幸運的,不超過十頭。」
  藍絲說到後來,那蝸牛又已沿著鷹身的另一邊,爬了下來,那鷹的身子,陡然劇抖,同時,頸也扭了過來,頸部形成了一個非常古怪的角度。看它的神情,分明是想啄吃那蝸牛了!
  也就在這時,藍絲陡然一聲大喝,伸手在鷹頭之上,輕輕一拍。那鷹的全身羽毛,條張倏合,那蝸牛也從鷹身上爬了下來。
  藍絲手臂一振,那鷹雙翅展開,一陣勁風過處,已經飛到了樑上,發出了三下長鳴。
  我們都去注意那鷹,沒有看到藍絲如何把那蝸牛收起來的,也不知道她把蝸牛收到了何處。
  那鷹在樑上大叫了三聲之後,又飛了下來,落到了紅綾的肩頭,神情和剛才大不相同,一副劫難已過,自此天下太平的神氣。
  紅綾雖然和那鷹已可以心意相通,可是看它的神情,也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她望向藍絲:「你作了甚麼法?」
  藍絲笑道:「沒有,是這鷹自己克服了一道難關,免去了一個凶險。」
  紅綾搖頭:「我不相信那蝸牛會把鷹兒吃了!」
  藍絲笑:「當然不是,是怕鷹兒會把小綠吃了——小綠這種蝸牛,並非稀世奇種,在沼澤森森之中,多有生長,它們都是鷹隼一類猛禽的剋星。」
  藍絲剛才說過「天敵」,這時又說「剋星」,可是我們聽到這裡,仍然不明白,小小一隻蝸牛,何以會成為猛禽的剋星!
  就算這蝸牛含有劇毒,算來,也絕克不到翱翔萬里的鷹隼身上。
  我正在疑惑間,藍絲已然道:「這種蝸牛,含有劇毒,一隻之毒,可以毒死十頭牛。」
  果然是有毒,溫寶裕首先忍不住:「有毒,又和猛禽有什麼關係?」
  藍絲吸了一口氣:「對於鷹隼類的猛禽來說,這種蝸牛,有一股異味,一聞到了它的氣味,便忍不住要把它啄食,視為天地間第一美味。但一經吞食,不多久,就毒發身亡了!」
  溫寶裕大聲道:「禽鳥雖鈍,但知何者有毒,何者無毒,怎會去吞吃有毒之物?」
  藍絲歎了一聲:「禽鳥明知它有毒,但是它的氣味,吸引力實在太大,大到了絕非禽鳥所能抗拒的程度。一遇到,必然全力以赴,把它吞進肚中,等到毒發已深,再想吐出來,已來不及了。苗疆深山大壑之中,不知有多少一日千里,翱翔九天的大鷹,逃不過這種氣味的誘惑而毒發身死的,所以它是大鷹的天敵。」
  我到這裡,已聽出點名堂來了,可是溫寶裕仍然不服,紅綾更是瞪大了眼睛,不相信會有這種情形。
  溫寶裕道:「真玄,明知有毒,還要吞它。」
  藍絲道:「一般鷹隼,只怕連它有毒,都未必知道。一旦發現,爭相追逐,甚至傷了同類,也要把它吞進肚中去,像這頭鷹兒,由於早已通靈,所以知道有毒,這才害怕之至。」
  紅綾道:「知道它有毒,不吃它便是,怕它何來?」
  我歎了一聲,代藍絲道:「你沒聽說,這蝸牛的氣味,對鷹隼來說,是絕大的誘惑,難以抗拒嗎?剛才鷹兒,雖然害怕,可是忍不住要把它吞下去的神情,你也是看到了的!」
  藍絲道:「是,若不是重要關頭,我輕拍它的頭,幫它熬過了這難關,它雖然明知結果,但也是一樣會將之啄食,享那一剎間的美好滋味。」
  我駭然:「它明知結果如此,還是受不了引誘,那一般不知情的,豈不是更加前仆後繼?」
  藍絲道:「正是如此,但經過剛才這一下考驗之後,對它來說,生命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了!」
  那鷹似乎同意藍絲對它的評語,又發出了一下高亢的鳴叫聲。
《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