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八章 金剛摧心咒
  所以,我試了好久,雖然一無所獲,我也並不覺得特別失望——若是一試就中,反倒令我吃驚了。
  而且,我已認定一點:陳長青若是真正走投無路,他一定至少會來找我商量一下,畢竟在陽世,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在靈界的情形既然不妙,只怕也不會有甚麼朋友了。
  快到午夜時分,我和白素,在書房等李宣宣大駕光臨,我有點不安,因為紅綾自下午出去之後,直到此時,還沒有回來。
  我當然不怕她會有甚麼意外,但是這種情形,以前沒有發生過,所以有些突兀。
  離午夜越近,我思緒也越是亂。我知道「午夜」這個時間,有著相當特別的意義,有許多神秘不可測的事,都會在這個時間發生,李宣宣選擇了這個時間出現,不知道有甚麼特別的意義?
  我又胡亂想著,大約是到了離午夜還有十來分鐘時,在紅綾的房間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響。
  白素:「宣宣,你來了?」
  李宣宣這個陰間使者,確然具有神出鬼沒的本領,所以白素才那麼問。
  我則因為正在緊張紅綾,所以幾乎在同時,我問的是:「紅綾,你回來了?」
  紅綾的房門關著,並沒有隨我們的問而打開。李宣宣固然能突破空間,驟然出現,紅綾未脫野人本色,她自窗口入屋,也不是沒有可能之事。
  房門沒打開,但是卻有一陣扑打之聲傳來,我和白素一聽,立時齊聲道:「那鷹!」
  我幾步竄過去,打開了門,只見那鷹一躍而出,在地上揚起,就抓住了我的椅腳。
  那鷹和紅綾之間,幾乎已能做到「語言溝通」這一地步了,但是我和它之間,卻沒有這個本領。
  也是紅綾好事,她因此教了那鷹幾個動作,並且告訴了我這幾動作的意義。
  其中,就有以爪抓椅腳的這個動作在內,意思是:有重要的事發生,跟它走。
  我也看到,只是那鷹獨自飛了回來,紅綾並沒有回來,而那鷹又有這樣的動作,讓我吃了一驚,失聲道:「發生了甚麼事?」
  或許,那鷹能聽懂我的話,但是,我卻無法明白它的回答,它展開雙翅,在地上打了幾個轉——這個特定的動作,紅綾也曾告訴過我,那表示「立刻就跟它走,不必再多問,事情很急」之意。
  我望向白素,白素十分鎮定,只是略皺著眉:「這孩子,不知道又有甚麼事了。」
  我疾聲道:「我們快去看!」
  白素道:「李宣宣快來了,孩子必然不會有甚麼大事,你獨自去就行。」
  這時,我也感到自己未免太緊張了些,說話之間,那鷹比我還急,意已穿窗而出——要到何處去,得靠它帶路,所以我也無可奈何,跟著從窗口穿了出去。
  才一落地,就看到那鷹停在車頂上——這是要我駕車前往,我一面上了車,一面心想,還好是午夜時分,路上人車都不多,不然,在大白天,一頭飛鷹開道,我駕車隨後,這也夠招搖的了。
  車子下山,那鷹一直在前飛,若是直路,它便停在車頂,不斷以喙喙車頂,像是在催我「快快快」。
  我心中焦急,心想,這次事後,總要紅綾孝澮我和這有更複雜的溝通不可,不然,光是這種啞謎,已經令人不耐煩之至。
  車子很快出了郊區,行駛了約三十分鐘,又駛上了山路——這條路我認得,通上山去,是一座廟宇。廟宇當然不是甚麼古剎名寺,但在本地,規模之大,也算是數一數二,僧人頗多,善信也不少,有幾個主持僧人,都被公認為很有佛學修養。
  如果說目的地,竟是這座廟宇的話,那真是怪不可言了,我實在無法想像紅綾和寺廟之間,會有甚麼聯繫。
  不過,這倒也令我放心,因為紅綾若是在廟中,那是決對不會有甚麼嚴重的事發生,現代社會,離「火燒紅蓮寺」的時代,究竟大不相同了。
  車子繼續向前駛,不多久,到了山路的盡頭,果然是通向廟宇,超過一百級的石級。
  我停車,走出來,抬頭望去,只是月色之下,那高聳的石級,看來莊嚴莫名,令人未見神像,便生敬畏之心。那鷹已在盤旋著向上飛去,四周寂靜之至,那種氣氛,使我也不想大聲呼叫。
  我提一口氣,聳身向上奔去,一口氣奔完了石級,只見高大的廟門之前,有三個僧人,佇立月下,一見了我,就迎了上來。
  這三個僧人,都五十上下年紀,居中一個先開口:「衛施主嗎?」
  那僧人歎了一聲:「她正和幾個外來僧人……爭執,衛施主請快來。」
  我聽得莫名其妙,紅綾和「外來僧人」有甚麼關係,有甚麼爭執可起。可是從這三個僧人的神情看來,這「爭執」似乎很嚴重!
  一時之間,也不等我再問,那三個僧人,領著我向寺內便走。
  那寺廟的建,雖然不倫不類——以現代化的建技術,加上傳統式的裝飾,但是規模卻也相當宏大。我跟著那三個僧人,自大殿穿走了過去,三個僧人一面急急走著,一面向我解釋:「佛寺的傳統,有外來的僧人,要求暫住,不能拒絕——」我點頭,「是,那種行為,稱為」掛單「。那僧人又道:「這次,外來的僧人一共有七個,像是從天竺來的。」
  我笑了一下,他們竟然稱印度為天竺,可以說是古趣盎然。那一帶是佛教的發源地,來自該處的僧人,自然更不會被怠慢。
  可是怪的是,印度和尚,怎麼會和紅綾發生糾纏。
  我問了一下,可是那三個僧人,一致現出了一種很是古怪的神情,欲語又止。我最怕遇到說話吞吞吐吐的人,所以索性不再問,因為見到了紅綾,自然一切都可以明白。
  一直走到寺院建群的後面,另有一個小院子,有幾間僧捨,都是燈火通明——現在的寺院中,即使是「青燈古佛」,那燈,自然也不會是油燈,而是電燈了。
  雖然燈火通明,但是卻一樣十分寂靜,那三個僧人把我帶進了院子之後,向正中一間僧捨,指了一指,神色猶豫,不再向前,那意思是要我自己過去看。
  我悶哼了一聲,大踏步走向前去,伸手推開了門,裡面燈光之強,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以致最初一秒鐘,幾乎甚麼也看不到。
  及至定了定神,瞇著眼,這才看到了裡面的情景。
  我看到的情景,絕不詭異甚至可以說,是一座寺廟之中的正常情形。但是由於其中有我的女兒紅綾在,所以又給我以十分怪異之感。
  室中一共有八個人,七個僧人和紅綾。她們八個人都跌坐在蒲團之上,室中除了燈光異乎尋常的明亮之外,別無其他陳設。
  那八個人的位置是:七個僧人圍成了一圈,把紅綾圍在當中。八個人都用同一個坐姿,通常,老僧入定,就都是這種姿勢。
  而他們都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出。剛才那三個僧人說他們之間有爭執,我也看不出爭執在何處。
  看清了情景之後,我一張口,就想叫紅綾,可是還沒有先出聲來,就陡然一驚,因為我已看清,其中至少有兩個老僧人,我以前是見過的。
  而且,我腦中的記憶系統,立刻開始運作,首先想起的是幾個平時絕不會想起的地名:唐古刺山,騰格裡湖,嘉都爾寺……
  接著,一件過去的事,也就一起湧了上來——這件事,我記起在『生死鎖』這個故事之中,那個故事,和如今敘述的這個故事,有相當直接的關係,因為陳長青這個人,是在那個故事之中「上山學道」去的。
  在那個故事之中,在嘉都爾寺裡,我曾參加了經過修行的高僧,被尊稱為「活佛」的轉世的奇事,生死的奧秘似解開非解開,一切全在朦朦朧朧之間。陳長青就是為了要追求更深一層的瞭解,所以才毅然看破紅塵的。
  那時,研究這個生命奧秘的一個神秘高人,被稱為「天池上人」——如今我看到的那兩個老僧人,就是天池上人的弟子,我曾在嘉都爾寺見過的!
《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