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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金秀四嫂
  白素略停了一停,歎了一聲:「這些人,這些事,全都淹沒了,歷史記載的,往往如此。」
  我也感歎:「在大時代的動亂中,人和事能否備在歷史記載之中,往往也靠機緣,難說得很。」
  白素道:「當年,爹一定搜集到了不少資料,有興趣的話,可以問問他。」
  我吸了一口氣:「專門到法國去找他老人家?要是這樣,還不如先聽聽石亞玉有甚麼新發現的好。」
  白素知道我雖有好奇心,但還不至於對這種十劃沒有一撇的事窮追不捨,所以她一擺手:「那就等機會再說好了。」
  世間事,巧起來,真是無話可說。我們正說到這裡時,「呼」地一聲,大門被打開,一陣勁風捲了進來。剎那之間,客廳之中,當真有風雲色變之象,雖無九級地震之天崩地裂,但也俱七級颱風之催枯物轉。
  一股黑影隨著風勢卷將進來,正是紅綾的那頭神鷹,看它的勢子,直把衛家狹窄之客廳,當作了高峰上的蒼穹一般,肆無忌憚之至。
  這扁毛畜牲如此囂張,當然是仗著它主人之勢。鷹兒一現,紅綾自然也立即會出現,我自然而然皺起了眉頭,以便在她撞到了甚麼傢俱陳設之後,立即表示不滿之意。
  卻不料這一次我們的寶貝女兒並不是橫衝直撞的殺將進來,而是斯斯文文的走進來,非但是一步接一步的走進來,而且,腳步還十分輕巧。
  這一來,不但是我,連一向遇變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白素,也大是驚訝。但她畢竟勝我一籌,在我還未曾定過神來之際,她已經碰了我一下,那令我注意到了,紅綾並不是一個人進來的,她身邊還有一個人在。
  這個故事一開始,我就說過,家裡一下子有兩個人來訪,一個是石亞玉,已經交待過了,另一個就是此時在紅綾身邊的那個人了。
  這個人在故事之中,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所以,應該形容得詳細一點。
  這個人是和紅綾手拉著手,一起走進來的。我第一眼是看到兩隻握在一起的手,兩隻都是女性的手,可是卻截然不同,真叫人難以相信那同是地球女性的手,難以相信這兩隻手的主人會是同類。
  紅綾由於長期過著野人的生活,所以一雙手,粗糙無比,其皮若柴,其指若鐵。這時和她相握著的那隻手,卻是盈白如玉,看來柔若無骨,是一隻真正的纖纖玉手。
  我再一抬眼,就看到玉手的主人,那是一個不高不矮,窈窕柔弱,膚色賽雪,大眼黑髮的小姑娘,看來大約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女。
  這少女的外表,是如此之文靜,以致她看起來不像是個真人,而像是精工細瓷所製造出來的一樣。
  這樣一個看來一口氣就會吹化了的女娃,和紅綾站在一起,對比強烈之至,令我和白素為之愕然,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紅綾和小女娃已來到了我們近前,紅綾道:「我爸,我媽。」
  小女娃立時雙手放在膝旁,向我和白素鞠躬,雖然她一口說的是中國話,但是她那種行禮的姿態,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
  她道:「伯伯,伯母。」
  白素笑著,拉住了她的手,向紅綾道:「你是甚麼時候認識了那麼可愛的一個小朋友的?」
  紅綾咧嘴在笑:「可愛之極了,是不是?她不是我的小朋友,她是來找爸的,爸和你都不在,我就帶她出去玩一會兒。」
  雖然小女娃已好好地回來,但是我們聽得紅綾這樣說,還是大吃了一驚。小女娃極其聰明,答道:「紅綾姐姐帶我上了山,好玩得很。」
  來找我的各色人等都有,但這樣的一個小女娃卻未曾有過,白素仍然握住了她的手,她道:「我叫山下官子,請多指教。」
  這一句話,她是用日語說的,聲音柔軟動聽,一如其人。雖然她的出現可算突兀,但人的外表在人際關係上,佔了很重要的部份。以她的模樣,可以說,在人際關係上,必然無往而不利。
  白素已經在問:「官子,你來找我們有甚麼事?」
  官子接下來說的話,更令得我和白素目瞪口呆,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她道:「是白老先生吩咐我來找兩位的。」
  一時之間,我和白素都難以會過意來,不知道「白老先生」所指為何。紅綾則已在一旁拍起手來,叫道:「官子是外公派來的!」
  當然,這時,我也已想到「白老先生」者,白老大是也。
  但是,我仍然難以想像這樣柔弱的一個小姑娘,是如何會跟白老大這樣的大豪傑扯在一起的。
  這時,白素更是高興:「你是如何見到我父親的?他老人家可好?」
  官子笑得嫵媚之至:「他老人家好極了,壯健如神仙,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麼可愛的老人家。」
  我這時已經料到,官子和白老大之間,必然有相當不尋常的聯繫。但是不等我進一步發問,白素已道:「好,你有甚麼事,只管說。」
  官子美麗的臉龐上,忽然現出了為難的神色來,她道:「我確然有事相求,可是白老先生說,見了兩位,先要把他的話帶到。」
  白素道:「你只管說,好久沒有他老人家的音訊了。」
  官子的神情更是為難,偏頭向紅綾望去,像是有難言之隱。
  白素吃了一驚,失聲道:「他老人家——」
  紅綾已笑了起來:「外公是老頑童,他要官子學他的口氣和你們對話,官子不好意思那麼做,所以感到很是為難。」
  一聽得紅綾那樣說,我和白素不禁失笑,心想白老大確然給了官子一個難題——日本人的尊卑長幼之序分得十分清楚,甚至在語言上,也是甚麼樣的身份,說甚麼樣的話,一點也錯亂不得。
  官子和我們說話的時候,只要是說日語,用的就是「敬禮」,就算說中國語,態度也屬恭謹,完全是晚輩對長輩應有的禮數。
  白老人卻要求她以他的身份來和我們對話,這對於一個一向謙恭有禮的小姑娘來說,當真是大大為難之事。
  幸好我和白素都不是拘小節的人,一聽之下,反覺有趣,齊聲道:「既然是老人家的吩咐,你照做就是,我們絕不見怪。」
  官子神情感激,可是在開口之前,還是臉紅了好一會,這才忽然神態一變,連聲音也變了。
《新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