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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他頭上光禿,一樣的漆黑錚亮,半根頭髮也無,五官甚小,擠在一起,那情形古怪之至,如鬼似妖,只有半分像人。
  這個怪人,自然就是良辰美景口中的「四巧堂高手」了,造形如此奇特,和他的古怪江湖身份,倒是相當配合。只不過這樣的一個人物,應該是屬於古代的,行動也應該是劫法場,大叫「刀下留人」甚麼的,才合適一些。如今雙手都提著自動步愴,在機場劫持了幾百名人質,這未免太現代化了些,大是格格不入,也正由於如此,所以看來格外怪異。
  良辰美景一到了他的身邊,倏然分開,一邊一個,站到了那人的左右。那人看看左,又看看右,擠在一起的五官亂動,口中荷荷有聲,神情又古怪又滑稽。
  看來,他對良辰美景一模一樣的長相,極有興趣——這自然也能對他起情緒上的安撫作用。我立時把這一點向黃堂提了出來:「你看,那人一見到她們就安靜了下來,由此可知,人質不受傷害,她們的作用甚大。」
  堂不是不講理的人,他也點了點頭。
  白素在這時,沉聲道:「你們誰也別動,黃主任,傳令下去,誰也不准妄動,我去和那人交談。」
  白素此言一出,我不禁大奇。
  因為這時,有兩個警方的手語專家在,離那怪人不遠,良辰美景正在和那怪人不斷打手勢,比畫著,想要溝通甚麼。
  可是那怪人只能懂簡單的手勢,無法作進一步的溝通。
  那兩個警方的手語專家叫:「沒有用的,他根本不懂手語!」
  良辰美景不服,反道:「他懂手語,只是你們不懂他的手語!」
  那怪人在比畫之中,有時動作古怪之至,會連身子一起動作,而且,連五官也一起在動,分明這些動作之中,都包含著一定的訊息,只是無人能懂而已。
  白素卻突然宣稱,她能去和那怪人「交談」,難道她竟懂得四巧堂特有的「語言」麼?
  我正想著,白素已向前走去——這時,大堂中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只有白素一人在向前走,雖然她走得並不快,但看起來,卻礙眼之至。那怪人頗是機伶,也立時發覺,立時一聲怪吼,手中的自動步槍,向白素揮動,那意思是叫白素別動。
  白素站定,雙手高舉過頭,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同時腰肢扭動,厥狀甚怪。
  如果不是場面很是緊張,乍看到白素的這種怪模樣,我真會大笑起來。
  白素做了這些怪動作,還沒有再站直,就聽得那怪人發出了一下巨吼聲。
  那是一下真正的巨吼,聲響之大,全然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我被震得整個人跳動了一下,幾百人,人人失色,不少女性,不由自主,失聲尖叫,有的甚至哭了起來。那實在是由於在實際生活之中,誰也想不到,一個人竟然可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響之故。
  那人一面吼叫,一面身形陡長,像是阿拉伯神話之中,忽然自瓶中冒出來的巨人一般。原來他剛才並不是站著,只是坐著或蹲著,由於下半身被槍枝所掩遮,所以看不真切。
  這時,他才真正站了起來。
  那人一站了起來,全場所有人,又一起靜了下來。
  因為他身形極高,是一個真正的巨人,他約有兩公尺半高下,我認識的人之中,曹金福這大個子,是最高最粗壯的了——有一次到我家來,伸手敲門,竟然一下子把門打穿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個頭似乎比曹金福還要高,而且就著一站起來之勢,赤裸的上身如盤虯般的肌肉,跳動不已,充滿了強勁之極的動感,簡直是人體美的極致,具有極強的震撼力,所以才使得適才驚惶無比的群眾,一下子又靜了下來。
  他站起來之後,五官擠動,神情高興之極,也意外之極,立時舉手投足,做出了一連串的怪動作來。
  白素也報以一連串更怪的動作,不但手舞足蹈,手指閃動不已,而且還有身體的大動作,包括了兩次踢足過頭,身子躍起,在半空之中,三百六十度轉體,和三個原地後空翻在內。
  總之,怪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
  那怪人一面發出連連的怪吼聲,一面也還以各種各樣的怪動作。
  那些古怪的動作,有許多,一定要身經極艱難的武術訓練的人才可以做得到
  我是指真正的嚴格武術訓練,絕非指戲班了的那種花拳繡腿。
  這時,我也可以知道,白素和那怪人的一連串怪動作,正是「四巧堂獨有手語」,他們兩人,正在通過這種特別之極的方法「交談」。
  這種情形,把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由於那怪人早已把手中的自動步槍扔去,所以實際上,所有人都已不再受威脅了。
  可是,眼前的情景,實在太過奇特,一個美麗之至的婦人,和一個巨無霸,不斷做出千姿百態的怪動作,又是詭異,又是怪誕,所以人人看得目不轉睛,也沒有人想離開去。
  良辰美景不知在甚麼時候,閃到了我的身邊,拍手歡笑,叫著:「白姐真行,真能和他交談!」
  我已經揉了幾次眼睛,因為我實在不知道白素何以會「四巧堂手語」——看起來,這種特別的「語言」,很是複雜,絕不是一朝一夕所學得會的。
  這時,白素和那怪人,身子的大動作已不再那麼多,但是雙手十指的動作,又快又繁複,看得人眼花撩亂。
  這時,在場的所有人,自然沒有人能懂得他們「交談」的內容,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
  只見白素漸漸現出驚訝的神情來,而且,驚訝的程度,愈來愈甚。
  這使人知道,兩人「談話」的內容,一定古怪之至,因為白素絕非大驚小敝的人。
  我性急,叫道:「先說一點來聽聽,究竟是甚麼事?」
  白素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各位聽了,這位一點惡意也沒有,他不顧一切,是來搭救各位生命的。」
  白素不開口,事情已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了,可是白素一開口,莫名其妙的感覺,頓時增加了十倍。
  這人在機場劫持人質,大鬧一番,竟是為了搭救人命來了?
  這真是從何說起?
  堂首先問道:「這人體——」
《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