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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他的名字是黃而皇之,為了行文方便,我簡稱他為黃而)卻不讓我開口,大叫著:「聽我說!聽我說!」
  我不服,大聲道:「為甚麼要聽你說?」
  黃堂冷冷地道:「因為這裡是他的家!」
  那人(黃而)立刻衝著我:「聽到沒有?讓我先說。」
  白素拉了我一下,我努力忍住了氣,心想,你這個白癡會有甚麼好話說出來。
  在百忙中,我還是搶了一句:「我們能不能到屋子裹去說話?」
  怪的是,居然沒有人理我。
  黃而伸手在頭上亂撥,弄得水珠亂灑,他又伸手指向白素,大聲道:「大哥,這女子人長得俊,又聰明,大哥你趕快娶她為妻,不可錯過良機!」
  老實說,我的人生經歷堪稱豐富,想像力也過得去。可是,你若是叫我事先猜黃而會說些甚麼,我殺頭也想不出他會放出這種春秋大屁來。
  白素也為之愕然,只怕那也是她從來未曾歷過的事。
  我很快地定過神來,大聲道:「這種話,才不三不四至放極點,你怎麼說?」
  黃堂神色尷尬,向黃而喝道:「你少胡說!」
  接下來發生的事,倒真使我相信黃而這個人真的是不通世務到了極點。因為,他聽黃堂這樣說,竟然急得臉紅脖子粗,重重頓足,睜大了眼,叫道:「像這種女子,萬中無一,你不娶她,難道還想娶九天仙女不成?」
  黃堂更是狼狽不堪,我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黃堂,令弟的娛樂性真是豐富之極!」
  白素也被逗樂了,剛想說話,黃而又直著嗓子叫:「就算九大仙女下凡,我看也未必如她!」
  白素笑著,卻態度很認真的解釋:「黃而皇之先生,謝謝你對我的稱讚,我早已結婚了。」
  黃而呆了一呆,頓足埋怨黃堂:「你早在幹甚麼,怎麼會叫人先把她娶走了?」
  我這時也不再生氣了,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倒要看看黃堂怎麼樣收科。白素在這時候向我說了一句唇語:黃而確是天真爛漫,一點不假。
  我不以為然,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人家說你好,你就說他天真爛漫,我就不信會有人天真到這種程度。
  看來,黃堂對他的寶貝弟弟也一籌莫展,所以,站在那裡,手足無措,不知怎麼才好。
  那黃而卻沒完沒了,繼續向白素追問:「你的丈夫是誰?帶我去瞧瞧,看配是不配!」
  白素向我一指,黃而也立刻向我望來,目光怪異,大搖其頭,道:「不配!不配!好一朵鮮花,卻插在牛糞上。」
  他不但出言無狀,而且還搖頭擺腦,口中「嘖嘖」有聲,態度極之認真。
  我不怒反笑,面對黃堂:「你可知道,這鮮花和牛冀的形容,是西門慶看到潘金蓮配了武大郎時,對王婆說的。我雖然有大大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也不能這樣侮辱我!本來,我是來請罪的,看來是自取其辱了。」我講完之後,就向白素道:「我們走吧,再待下去,不知道還有甚麼難聽的話啦。」
  白素歎了一聲,那一下歎息聲,在雨聲中聽來,微不可聞。我也是感到的,而不是聽到的。我不明白白素在這種時候為甚麼還要歎氣。我感到己經仁至義盡,可以下再理會黃堂的事了。
  我也不再等白素有甚麼別的反應,轉身向外就走。卻不料黃而還不肯干休,他一步跨向前來,伸手一把將我抓住。
  剎那之間,我心中的吃驚實在是難以形容。那只不過是不到兩秒鐘的事情,可是其中的變化之多,起伏之奇,只怕除了我自己之外,就連在身邊的白素,也不知情。
  我有必要把在這兩秒鐘之內發生的事,詳細說明一下。
  當黃而出手向我抓來的時候,由放他來勢洶洶,所以我早知道他來意不善,已經有了準備。照說,萬無被他一抓就中之理。
  非但不該被他抓中,而且應該是他反而被我一下子就摔出老遠才是。因為在他向我攻擊的時候,我己準備反擊。可是我那一招居然連發出的機會都沒有,他己經攻近身來。
  我眼看情形不妙,立刻變招,抬腳就踢。而他卻像是知道我會這樣做,在幾乎同一時間,也一腳踢來。兩人的腳尖相碰撞在一起。
  我只覺得其痛無比,手上略慢了一慢,就已經給他一把抓住了。
  由此看來,此人的武術造詣之高,簡直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當然,如果我就此束手就擒,那以後也就不用再見人了。當下我雖然吃驚,可是應變也極快。在他已把我抓住而手指還沒有收緊的那一瞬間,不退反進,食中二指,疾攻他的心口。這一下,迫得他非放手後退不可。
  只要他是武術的行家,他就應該知道我這一下攻勢的凌厲,若是不避,非兩敗俱傷不可。
  果然,他大叫一聲,立刻放手後退,然後盯著我,像是不相信我有這個能耐把他逼退。
  這時候,白素已疾聲叫道:「有話好說,不要動手!」
  黃堂也叫:「你給我進去!別再丟人了!」
  可是,黃而卻不聽他哥哥的,仍然望著我,這次卻不再動手,而是軟聲軟氣地道:「這位朋友,和你打個商量。」
  我急忙說;「沒有甚麼商量的,你要是再說渾話,我可真要反臉了!」
  黃堂這時已探取了行動,他走過去拉住黃而,拖著他向大廳走去。我知道黃堂不會武功,照說,他是萬萬拖不動黃而的。不過黃而並不掙扎,一面高叫:「等一等!」一面已經被黃堂拖進了大廳。
  由於事情變得很怪異,我也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跟進去。
  白素卻已經有了決定,她向我一揮手,向前就走。我跟著也走了進去。到了裹面,我先擦去了臉上的水,看到黃堂正急急地和黃而說話。
  黃堂的聲音很低,也聽不清楚他在說些甚麼。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稍安毋躁,我也就靜以待變。
  過了一會,黃堂推了黃而一下,黃而向前走來,老大不情願地向我行了一禮:「是我不該這這些話,請你見諒。」
  他既然向我賠了不是,我心中雖然有氣,可是也不為己甚,揮了揮手:「算了,誰叫我和你哥哥是好朋友。」
  本來,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可是黃而卻大搖其頭,連聲道:「不對,我大哥說你不是東西,叫我千萬不要和你來往,還說甚麼好朋友不好朋友的。」
  這黃而竟然把他哥哥對他說的悄悄話也說了出來,這倒使我相信白素對他的評語——天真爛漫,一點不假。
  當下,我也不說甚麼,只是望著黃堂,看他怎樣說。
  只見黃堂的臉色,又是難看,又是尷尬,轉過頭去,不來看我,只是道:「沒有事了,兩位請吧。」
  黃堂在下逐客令,可是妙的是黃而卻大聲道:「等一等,我還有許多話要說。」
  黃堂重重頓足;「你給我閉嘴!還不進去!」
  在黃堂聲色俱厲的責叱下,黃而現出十分委屈的神情,低下了頭,輕輕地道:「我又不是要說那些渾話,你就罵人。我是個沒爹的孩子,你盡著罵好了。」
  他說到後來,竟然語帶哭音,看來是真的傷心,並非做作。而黃堂也大是惶恐,走過去把他抱住,連連道:「是我不對,你有話,只管說吧。」
《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