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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那你為甚麼叫我別去!」孟先生道:「不妨坦白對你說,我們要打擊陶啟泉,在各方面打擊他,他篤信風水,我們就在這方面,令他精神緊張,無法處理龐大的業務!」
  我道:「我也坦白地告訴你,本來我就沒準備去,我只是騙陶啟泉,說我要去,好令得他安心一些!」
  孟先生以為他的任務已完成了,所以立時笑了起來。
  但是,我立即又道:「可是,現在,我卻已有了不同的打算了!」
  孟先生的笑容立時凝住了:「你這樣說法,究竟是甚麼意思?」
  我已經可以知道,陶啟泉和我的談話,對方幾乎是全部知曉了的,是以我不也必再遮遮掩掩,我直率地道:「那你還不明白麼?本來,我根本不準備到甚麼地方去,我只準備躲起來,騙陶啟泉說我已照他的請求去做,令他可以安心,但是現在,這個把戲,顯然是玩不成了!」
  孟先生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我繼續道:「你們一定要使陶啟泉信心消失,自然會盡一切力量,來揭穿我的謊言的,是不是?」
  孟先生的神情,變得更加難看。
  我又道:「現在你明白了,如果你不約我和你見面,我絕不會到陶啟泉的家鄉去,但是既然和你會了面,我就變得非去不可了。」
  孟先生的臉色鐵青:「你別和自己開玩笑,你只要一進去,立時就會被捕,然後,你這個人,可能永遠消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是的,我知道,可是我仍然要試一試!」
  孟先生俯過頭來,狠狠地道:「當你被逮捕之後,我會親自主持審問,到時,你就後悔莫及了!」
  我冷冷地回答他:「孟先生,你的口水,噴在我的臉上了!」
  我的話比打了他一拳,還令得他憤怒,他的身子,猛地向後仰,我又道:「還有一點,你是不是能親自審問我,只怕還有問題,因為整件事是被你自作聰明約我見面弄糟了的,我看,我還有逃脫審判的可能,你是萬萬逃不脫的了!」
  孟先生怒極了,他霍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你既然不識抬舉,那就等著後悔好了!」
  夜總會的聲音,雖然吵得可以,然而,孟先生的呼喝聲實在太大了,是以也引得不少人,一起向他望了過來,而我也在這時,站了起來。
  我甚至懶得向他說再見,我一站起之後,轉過身,便走了出去。
  當我出了夜總會之後,夜風一吹,我略停了一停,為了怕孟先生再追出來,是以我迅速地轉進了夜總會旁的一條巷子之中。
  我在穿出了那條巷子之後,到了對街,截住了街車,回到了家中。
  我回到家中之後,獨自呆坐著,我的心中十分亂,我對孟先生說,我一定要去,事實上,除非我做一個爽快的人,否則,我既然已經答應了陶啟泉,而又不能騙過他時,自然非去不可,但是,正如孟先生所說,我可能只踏進一步,就被逮捕了!
  我雙手交握著,想了又想,直到夜深了,我才站了起來,我找出了幾件十分殘舊的衣服換上,然後,又肯定了我的屋子周圍沒有人監視,我就離開了我的住所。
  我知道,孟先生遲早會派人來對我的住所進行監視,他既然能約我會面,自然對我的為人,已有了相當的瞭解,那麼,自然也可以知道,我說要去,不是說說,是真的要去。
  他為了對付我,自然也要偵悉我的行動,我的住所被他派來的人監視,自然是意料中的事了!
  趁孟先生以為我不會那麼快離開之際,我突然離開,自然是一個好辦法。
  我在寂靜的街道上快步走著,等到天色將明時,我來到了碼頭旁邊。
  城市中的大部分人,可能還在睡夢之中,但是碼頭旁邊,卻已熱鬧得很了。
  碼頭旁燈火通明,搬運夫忙碌地自木船上,將一箱又一箱,各種各樣的貨物搬下來。
  我繼續向前走著,走進了一條陋巷,我知道在那條陋巷中,有兩家多半是在十八世紀時就開張的小旅店,那種小旅站,是窮苦的搬運夫的棲身之所,我走進了其中的一家,攔住了一個夥計,道:「有房間麼?」
  那夥計連望也不望我一眼:「一天一元,你可以睡到下午五時。」
  我給了那夥計五元錢,道:「我要睡五天!」
  也許是這地方,很少人一出手就用五元錢的鈔票,所以那夥計居然抬頭,向我看了一眼,然後道:「到三樓去,向左拐,第二個門。」
  我點了點頭,向陰暗的樓梯走去,原本蹲在樓梯口的兩個女人,站了起來,向我擠眉弄眼地笑著,我自然知道她們是甚麼人,我連望也不敢向她們多望一眼,就奔上了咯吱咯吱響的樓梯。
  我找到了我租的「房間」,其實,那只是一張板床,和一條不到一尺寬的縫而已。
  我在那板床上躺了下來,忍受著那股自四面八方湧來,幾乎令人要窒息過去的,難以忍受的臭味。
  我沒有別的辦法,我知道,孟先生在這裡勢力龐大,手下有著完善的特務網。
  為了要他相信,我已離開了家,已經動身前往陶啟泉的家鄉,所以我必須躲起來。
  一發覺我已離開,孟先生一定大為緊張,會到處搜尋我的下落,會加強警戒,會在全市中尋我,但是不論他怎樣,他總不會想到,我會躲在這家污穢的小旅館中,讓他去焦急三天再說好了!
《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