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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關鍵人物
  我既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就故意不給他炫耀自己本領的機會,微笑道:「多謝閣下造訪,既然話不投機,閣下請吧!」
  說著,我做了一個手勢,請他離去。
  這一著,大大出乎廉正風意料之外,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有一隻青蛙卡在喉嚨一樣,在喉嚨中發出了一陣「咕咕」的怪聲。這時候輪到我抬頭向天,不去看他。
  他別了片刻,哼了一聲,重重頓足,轉身就走。
  我冷笑道:「我想白素他們,轉錯了念頭,以為那張鬼臉會出現,我看他們白等了,應該在游救國屋子裡把鬼臉找出來,我會提議他們先看看馬桶──物以類聚,那是最可能的………」
  我故意把話說得難堪之極,就是為了要激怒他,他果然不如我那樣忍得住,我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大叫一聲,突然倒翻過來,一下子就站在我的面前,距離不超過十公分。
  由於他個子矮,兩人距離近,他非抬高頭看我不可,樣子十分滑稽。我竭力忍住笑──這時候如果哈哈大笑,非真的和他翻臉成仇不可,必須掌握分寸,不能太過分。
  只是廉正風怒容滿面,厲聲道:「甚麼叫做游救國的屋子?」
  一時之間我確然難以明白此時此地他何以要問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只是看出他的心情大是不好,所以想氣氛變得輕鬆些,我笑著答道:「游救國的屋子就是屬於游救國先生的屋子。」
  這樣的回答,說了等於沒有說,屬於胡調性質。
  卻不料廉正風認真之極,倏然伸手,指住了我的鼻尖,聲音更是嚴厲:「那個游救國是冒充的,他冒充了游救國幾十年,他根本不是游救國!」
  一聽得他那樣說,我心中的訝異真是至於極點!
  我立刻想到的是:廉正風他是怎麼知道現在的游救國是假冒的呢?難道他這個獨立調查員真的如此神通廣大,連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都查得出來?
  而廉正風說完了那一番話之後,頓了一頓,神情很是複雜,像是自己說錯了話,甚至還伸手掩了一下口,當然已經說出來的話收不回去,於是他很生氣足,竟然像小孩子撒賴一樣,就地盤腿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他說游救國是冒充的這幾句話,我聽得懂,可是在一旁的張泰豐卻莫名其妙,他顯然知道游救國是本地的一位銀行家,而「冒充」又是犯罪行為,他警務人員的本能,對這幾句話就感到了興趣,張口想問。而我可以肯定廉正風的話大有機關,事關游救國的秘密,不能傳開去。
  所以我立刻連推帶拉,把他送出了門外,向他說:「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也不等他有反應,就關上了門,然後轉過身來。
  只見廉正風神情充滿了驚訝,望定了我,我也望向他。我們兩人互相瞪視,心中各懷鬼胎。
  廉正風心中一定在想:衛斯理這傢伙為甚麼聽到了我無意中衝口而出的幾句話之後,反應如此古怪,難道他早就知道這個游救國是假冒的?
  而我想得更多,心念電轉,首先肯定秘密不會由小郭夫婦或游救國自己洩露,廉正風似乎也沒有理由無端去調查游救國的身份,那麼他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
  我立刻又想到當白素聽到蓄水湖旁見鬼,就聯繫到了游救國見鬼,當時我以為絕無可能,完全是兩回事。可是現在想想,看來是兩件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很可能有關連。
  這真是匪夷所思至於極點!
  在我想來,兩件事唯一勉強可以說有關係的是:當小郭在說游救國見鬼的故事時,老蔡過來吵說沒有水煮飯而已!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會有甚麼關連之處。
  然而現在我的想法卻起了變化。
  我和廉正風對峙了好一會,看來廉正風不準備開口,我就先道:「說下去啊!怎麼開了一個頭,就沒有了下文?」
  廉正風還是瞪著我不出聲,我估計他對冒充游救國的事情所知不多,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說出冒充者的名字是陳名富。我想多半他是不知道在哪裡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開始調查(人家都說我喜歡管閒事,可是比起此君來,真是望塵莫及),他之所以會調查,當然是以為其間有犯罪行為在內,他這種有「以天下為己任」性格的人,自然要「替天行道」了。
  我又推測他為了想假冒者害怕,所以派了他的同伴去扮鬼嚇人。
  這時候我以為我的推測很可以成立,到後來才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時我道:「你不開口,我怎麼知道你知道多少?」
  廉正風這才道:「你又知道多少?」
  我早已經想好,他既然知道冒充的事情,我就算把一切都說出來,也不算是洩漏了秘密。所以我立刻道:「我知道全部──即使不是全部,也有九成。」
  廉正風大感興趣的神情,使我知道他所知不多確是事實,他大聲道:「你先說。」
  我十分爽快,就點了點頭:「好,我說了你再說!」
  我估計廉正風知道的事情有一些是我還不知道的,我怕我說完之後他撒賴不肯告訴我,所以先拿話套住他。
  廉正風這時候顯然心急想要聽我說,所以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道:「好!」
  於是我就開始說陳名富如何冒充游救國的故事。
  當我一開始說到當年由於要逃難,游救國和陳名富在火車頂上相遇時,廉正風就聳然動容,失聲道:「原來你真的知道!」
  我怔了一怔,想找出他有這樣反應的原因,我才想到他原來也知道火車頂上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再往下想,他已經一疊連聲地催我說下去,我就沒有再留意。
  後來白素聽我講述經過,聽到這個,緩緩搖頭,我不等她對我發出評語,就自己打頭:「我真是後知後覺!」
  當時我把陳名富如何開始只是想把游救國的死訊告訴盧振中,後來,當他看到了盧喜鵲,那是五百年前的風流債,無可解釋、也無可抗拒,注定了他非冒充游救國不可。
  我把我所知的原原本本說出來,並且加上了很多我的看法,例如開始我很鄙視陳名富的為人,可是後來知道盧喜鵲因此得到了畢生幸福的婚姻,也就只好感歎那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我在說的時候,一直留意廉正風的反應。廉正風這個人有一個好處,他脾氣雖然怪異,可是卻絕不陰沉,不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都呈現在外表,叫人一看就明白,廣東人打話,稱這類性格的人為「七情上面」。我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因為可以不必費心思去猜他們在想些甚麼,可以免去許多麻煩。
  在他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出他有很意外的神情,顯然他事先絕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
  等我說完,廉正風張大了口合不攏,也不知道是由於驚愕,還是由於感歎。
  我攤了攤手:「輪到你說了。」
《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