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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彎下腰來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正在注意著我,那個人在另一個地攤前,似乎正對攤主的貨物感興趣,實則是以眼角的餘光在看我。
  如果我正在進行什麼行動,當然會有幾十種方法可以擺脫他,但現在我是一個真正的旅遊者,他跟蹤我不會有任何意義。再說,我早已知道我的行動會受到注意,我突然就冒出一個惡作劇的念頭,成心要跟他開個玩笑,看看他的反應。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也不看面前這些所謂的古董了,乾脆走了回去,與那個人並排站在了那個攤前。
  那個人當然沒料到我會有這樣的行動,在最初一刻,他甚至顯得極度驚恐,大概以為我發現了他然後要用什麼特殊的方法對付他,所以便暗中做了準備。但很快,他便知道我無意於對付他,這時,他定是又有了新的想法,很可能認為我返回來,與他的存在毫無關係,所以整個人才輕鬆了下來。
  我既然是想惡作劇,當然不僅於此,我在他身上做了點手腳,使得一件東西離開了他的口袋,然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當然,那東西絕對不會自己離開他的口袋,而是被我掏出來的。在我還非常年輕的時候,曾用很長時間練過這種功夫,我那時練這種功夫的目的並非為了空手取物,當個妙手神偷。
  而是認為這種手段實在可稱作一種藝術。雖說我認為這種手段堪稱藝術,卻也知道這實在難說是一種可登大雅的藝術,所以多年來幾乎是沒有怎麼用過。現在偶而試一試身手,發現這種手段竟然還沒有怎麼生疏,我敢說,我的這種妙手空空手段。
  雖然無法與我曾接觸過的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古九非等人相比,但如果真來個世界排名的話,我的名字絕對不會排在百名之外。
  那人並沒有發現我在他身上做了手腳,也沒有發現我將他的證件悄悄地扔在了地上。在掏出他的證件然後又扔在地上那一刻,我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一個黑色證件,上面有一個燙金的圖案,正是我所在這個國家的徽章。
  這個跟蹤我的人,當然也是一個高手,不然,他的上司不會將跟蹤我的任務派給他。這樣一個高手卻不知道我在他身上做了手腳,並非說明我的手段就已經出神人化,最關鍵還在於他為了表現對我的存在絲毫不在意,故意將目光盯著前面的攤子,而所有注意力又要集中在我的身上,以免我會做出什麼對他不利的行動。
  那時,我如果有什麼幅度大一點的動作,他肯定會立即發現,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我將他的證件扔在地上以後,便伸出手來,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我說只是輕輕拍了拍,一方面是因為我確然沒有想過要使太多的力氣,這是全然沒有必要的事,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忽然警覺地往旁邊跳了一下,臉上堆滿了驚恐和警惕。
  那人的身手確然非常敏捷,往旁邊跳的時候快速無比,更快的是他的手。他那一跳,只不過半秒鐘的時間,便已經向後跳出了差不多兩米,而他的手此時已經伸進了衣服的口袋之中,我相信,他此時一定握著一支槍,隨時都準備抽出來對準我。
  他往旁邊跳開的時候,我原以為他會有一聲驚呼,但事實上他沒有,一切都悄無聲息,甚至除了我以外,在他身邊的人,沒有任何一個發現他有這樣怪異的行動。我當然知道他的手插進口袋中想幹什麼,我不想他那麼快就掏出一個極具危險的東西來,那樣很可能會引起一場大亂。
  在他的手還來不及抽出來時,我便對他說:「先生,你的東西掉了。」
  我這樣說時,一面指著地上的那個東西,一面看著他的表情,那一刻,他的表情真是複雜到了極至。他當然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按說,他的證件放的地方應該是極保險的,絕對不會輕易掉出來,再說,就算真的有什麼意外使得這證件掉出來了的話,他也應該有所覺察。事實上,他一點感覺都沒有,而看上去,那證件又確然是他的。
  看到地上那證件之後,他的第一反應當然以為這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小小花招,目的是想引他過去,以便用什麼辦法對付他。他會這樣想,那就說明他確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在事情如此突然地發生時,第一想法會與他絕然相反:不錯,那證件確然是我的。
  我的預料果然不錯,他並不是馬上過來拾起自己的證件,而是先去摸自己放證件的衣袋。這是可以肯定的,那衣袋早以空了。
  我當然不會傻到彎腰去幫他撿起來,只要我一彎腰,他便以為我又是在使什麼對付他的手段,說不定就將手槍掏出來了,被槍口對著的滋味並不好受。而且,他將槍口對準我以後,總還得想辦法收場,說不定要強行將我逮捕,那豈不是大麻煩了?所以,我便也往後退了兩步,站在一旁,看著他走上前,將那證件撿了起來。
  這時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所以向我說了一聲謝謝。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當然就不再理他,轉身走了開去。
  那時,他的神情是極度的尷尬,因為他實在摸不清我到底是發現了他的身份,還是他自己一時疏忽,也就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該怎麼辦。
  我也不再理他,甚至根本就不向後看。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必要去理會他是否還會跟著我。
  晚上與小郭聯絡的時候,我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小郭聽了,大不以為然,認為我這樣做是打草驚蛇了,對我們今後在這裡的活動極為不利。
  我於是對他說:「我與你的想法剛好相反,他們既然派人跟蹤我,就說明他們對我們,至少對我在這裡的活動是瞭如指掌的。經歷這次的事情以後,他們只要稍稍分析,立即就知道,我們對此早有準備,那麼,就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他們如果不想我們在這裡揭他們的老底,就得採取什麼行動來制止我們。」
  我的意思當然是只要他們找上門來,那麼,我們就變被動為主動了。小郭還是不以為然:「但願如此。」
  我是個不肯服輸的人,對他的這種態度,感到非常惱火:「什麼但願如此?難道你還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有幾十秒鐘,小郭什麼話也沒有說,我以為他是不想再說了,正準備將電話掛斷,這時又傳來了他的聲音:「也許,我們應該主動一點,與小納他們合作。」
  他這話一出,差點沒把我給氣死。
  我質問他:「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關係到迪瑪王妃的名譽以及她整個國家的命運前途?」
  「不錯。」小郭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應該這樣。」
  他明明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卻還提出這樣的建議來,我一下就火了:「你這是混帳話……」
  小郭不待我說下去,就打斷了我:「你冷靜一點,聽我把話說完。」我衝著他吼叫道:「我不聽,我不用聽任何人的混帳話。」
  小郭顯然也被我激怒了,竟大聲地衝我嚷道:「你錯了,真正混帳的人是你,是你,是你衛斯理,是你這個平時到處標榜自己用情最專的人。是你想在迪瑪王妃面前表現自己有非凡的能力,然後,迪瑪王妃心甘情願投進你的懷裡。正是你,想有一個像白素那樣美麗聰明善解人意,卻又有著豪俠之氣的妻子,還想有一個像迪瑪王妃這樣有著奪人風度和貴族氣質的情婦。」
  他這話一說,我當時確然是驚呆了,我問我自己,我有嗎?我真是這樣想的嗎?難道我對白素的那份愛,竟是假的?
  或者我真是在見過迪瑪王妃之後,便被她那奪人的神韻迷住了,以至於有些身不由己?
  我想否認小郭所說的一切,因為我可以在任何情形之下向任何人說明一點,我對白素的愛至死不渝,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改變這一點,僅僅如此,便可以證明小郭剛才那一番話,完全是胡說八道。但是,我意識到我在他說出那番話之後的確有那麼幾十秒的猶豫,同時也有著極度的震驚,這兩種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在這幾十秒鐘的猶豫之後,我再以任何理由來反駁他,都會非常的無力。
  正因為我有了這猶豫,小郭也就有了再說話的機會。他說:「你放心,我跟你一樣,也是男人,我不會將這些告訴白素的。但是,我可以不再提這件事,而你一定要聽我把話說完。」
  在這種情形下,我還能說什麼?只好扔下一句:「有屁快放。」
  小郭說:「事到如今,我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在這件事上,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任何進展,而陰謀卻在繼續。我們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個什麼陰謀,不知道再往後會怎麼發展。在這之前,我們都以為,桑雷斯弄出一個如此驚人的陰謀來,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得到迪瑪王妃,但是最近,我有一種感覺,我們想錯了,根本就是走了一條錯誤的道路,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們得不到任何結果。但是,正確的道路是什麼?正確的道路在哪裡?你別問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走錯了。」
《大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