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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上有足夠的平地,可供他們相擁著轉動身子,甚至跳躍著,可是他們仍然不敢除下頭罩,來作一陣短暫的親熱。雖然山頂上看來什麼也沒有,可是誰知道,在這種不可測的環境之中會發生什麼事,在他們身邊的那一個草叢之中,就可能隱藏著不知多少死亡的危機。只要被來去如電的不知名毒蟲咬上一口,他們就可能永遠也離不開這個山頂了。原振俠一直感到,什麼「鬼界」,這種蠻荒的蟲蟻世界,根本就是鬼界!
  眼看傳說中的目的地已不再虛無飄渺,而是不久之後就可以到達,他們心境自然也極度愉快,精神更為之大振。原振俠又校定了一下方向,和海棠手拉著手,在不大的山頂上,來回走動了幾步。在這種地方,能有一小幅平地,可以走上幾步,也是十分難得的享受了。
  海棠一直望著西北方,道:「『缺口的天哨』在,鬼界也一定是有的!」
  原振俠皺了皺眉(當然沒有人可以看得到):「一個地名,和一個幾乎連設想也不能的……名稱,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海棠的聲音有點激動:「有人曾在那裡獲得過超特的力量!」
  原振俠自然無意潑冷水,可是他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這時自然而然便提了出來:「超異的力量,也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原振俠在說了這句話之後,像是感到海棠的身子略微震動了一下。但是由於身上的保護衣太臃腫,他不能太肯定,不過海棠卻並沒有回答。
  原振俠又道:「若是真能從一個被稱為『鬼界』的地方得到特異的力量,大祭師應該有信心,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即使透過頭罩,海棠的笑聲聽來仍是十分迷人動聽:「他膽子小,到了一次聖墓,已是他的能力所能負擔的極限了。你以為我為什麼一定要邀請你一起來,因為,我知道這不是普通人能經歷的旅程。」
  原振俠也笑著:「謝謝你的恭維,不過,這個理由似乎並不充分。」
  海棠道:「其次,他不能肯定鬼界的力量,是不是真實的存在。」
  原振俠聽了,陡地一震,一句話已經要問出口了。可是海棠這句話才一出口,像是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而急於掩飾,不給原振俠有再說話的機會,立時又道:「別耽擱時間了,該要下山了!」
  她說著,已經身子向下一斜,抓住了一股山籐,向下滑了下去。
  原振俠也跟著做,但是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極點。海棠說大祭師不能肯定「來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實的,所以不會涉險,那麼她呢?她堅持要來涉險,難道她肯定了,來自鬼界的力量是真實的?
  照邏輯來說,應該這樣!
  但是,她又如何肯定呢?原振俠立刻又想到了來自聖墓的那些薄片——難道她和她代表的勢力,在研究那些薄片之後,已有所發現,並不是像她說過的那樣「什麼結果也沒有」?
  原振俠也隱隱感到,海棠有許多事瞞著他。他陪著她到這種地方來,向死神挑戰,把生死當作是遊戲,而她卻有許多事瞞著他!
  這是原振俠極不願意想及的事,可是卻又不容得他不想!
  下山的攀緣比較快速,由於他們都佩戴著特製的手套,所以有很多時候可以循著山籐直滑下去,節省不少體力。到了半山腰,他們發現有一道天然的石樑,連結著對面的山峰,石樑大約有一百多公尺,有的地方寬,有的地方窄。若是由這道石樑走過去,可以節省至少十小時的攀緣。
  到了石樑面前,他們又互相用眼光徵詢著對方的意見。原振俠向石樑看去,那是大自然在山嶺形成之際留下的奇跡,全然像是一座架空的天橋,石樑下面仍然是雲霧繚繞的山谷。石樑最寬處超過十公尺,而且上面十分平坦,足可供人步行,但是有將近十公尺的一段,卻只有一公尺寬,而且看來相當薄。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只要那狹窄的一段,可以負擔起我們的體重,就可以過去。」
  海棠點了點頭:「看起來不成問題,但是為了妥當,還是一個一個過去的好!」
  原振俠同意海棠的主意,他先向石樑上攀上去。
  開始的一段全是嶙峋怪石,而且在怪石的隙縫中,全是身子十分細小、通體碧藍色的一種毒蛇。當原振俠的身子,在那些毒蛇之間慢慢移動之際,他有幾乎以為自己也成了一條蛇的錯覺。
  他幾次回頭,海棠都跟在他的後面。經過了那一程之後,前面一段又寬又平坦,他們直起身子來向前走著。可是走了不過幾步,一大團濃黑色的雲霧,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陡然籠罩了過來,不但是雲霧,而且還捲起了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強風!
  那股強風,不但令得他們身子搖擺,而且站立不穩,他們立時一起伏了下來。幸好這股強風不是在他們處於石樑最窄處襲來,不然,他們之中的一個,就有可能被吹得跌下石樑去。
  當他們伏下身之後,又濃又重的雲霧,在他們的身邊流動著。他們雖然是手拉著手伏在地上,可是在濃霧團襲來之際,他們相互之間,竟然無法看到對方。
  強風把石樑上粗大的野籐,吹得如同妖魔的手臂一樣亂揮亂舞,打在石樑上,發出可怕的「啪啪」的聲響。有幾股籐打到了他們的身上,雖然隔著保護衣,仍然使他們感到疼痛。看出去,在濃灰色的雲霧中,無數野籐飛舞,那使他們有伏在一個怒發如狂的大妖魔頭頂的感覺。
  由於風勢實在太強勁,他們都緊伏著不敢動。而且,很快就發覺一隻手難以固定身子不動,所以他們分開了互握著的手,雙手盡量地抓緊可以固定身子的東西。
  原振俠左手把一股粗大的野籐,在手腕上打了三個轉,右手手臂緊抱住一塊凸出的岩石,至於海棠用什麼法子固定身子,他已經無法看得見了。人枉稱萬物之靈,在這時候,真還不如兩隻蟻。
  在他們勉力和強風對抗了不到兩分鐘之後,極大的雨點挾著強風,已自四面八方了下來。原振俠再也想不到雨點可以如此之大,雨點打在石樑上的聲音,簡直如同千軍萬馬一起在擂著戰鼓一樣震耳欲聾。打在他們的頭罩之上,就像是有人拿著鐵,不斷在敲著他們的頭罩。
  看出去,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狂風暴雨之中,人更是渺小得可憐!
  這一場暴風雨,足足維持了半小時之久,比起過去的六天可怕旅程來,這半小時更是可怕之最。如果說過去的六天旅程,有使人身在鬼域之感,那麼在這暴風雨中的半小時,使人感到自己根本已不存在,不存在於任何境域之中,整個人都已成為飛灰一般!
  由於風勢和雨勢終於小了下來,原振俠勉強抬起頭,看到海棠就在他不遠處,也正抬頭在向他望來。在那一剎間,原振俠的心中有一個極強烈的衝動,他辛苦地挪移著身子靠近海棠,然後示意海棠,兩人再一起移動著,使他們的頭部靠近一塊大石。
  在大石後面風勢比較小,原振俠直視著海棠,兩人的頭罩玻璃上全是縱橫的雨水,看出去,對方的眼睛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原振俠還是努力凝視著,然後他用十分激動的語氣道:「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像我們一樣,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和大自然搏鬥求存!」
  海棠用點頭的動作,代替了回答。
《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