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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緩緩拉過一股籐來,在自己的腰間盤了幾匝。這樣,他雙手可以活動,身子不會跌下去。然後,他從背囊之中取出了工具來,那是一枝強力的發射槍,可以把帶著釘子的繩索射向遠處,使釘子釘進岩石之中。
  他取出了發射槍,校正好,對著對岸扳動了扳機。在峽谷之中,砰然的槍聲帶起了巨大的回聲,使得兩面峭壁之上,有許多本就鬆動得搖搖欲墜的大石,由於聲波的震湯,而發出轟隆巨響,滾跌了下來。有幾塊超過半噸重的大石,就在海棠和原振俠的身邊擦過,跌進了污濁的溪水之中,濺起老高的水花來。
  原振俠只覺得喉頭好像火燒一樣地發乾,那些巨大的石塊滾跌下來,是在他們的身邊掠過,還是擊中他們,是全然無法控制的。而如果有一塊大石,是直向著他們之中一個砸下來的話,他們也幾乎無法躲避!等到峭壁上不再有落石滾下來,原振俠看到,射出的釘子,已經釘進了對面的山崖之中。
  銳利的鋼釘,足有二十公分長,已經全部釘進了岩石之中。原振俠用力拉了一拉,釘在岩石上的鋼釘紋絲不動。
  他又在伸手可及之處,看準了一個堅固的石角,將繩子盡量扯直,一圈又一圈繞在那石角上。直到他認為夠堅固了,才打了一個死結。
  當他做好這一切之際,他抓起繩子上的一個滑輪。
  當他射出鋼釘之際,是斜向下射出的,也就是說,釘進了對面山崖的鋼釘,位置要比他存身之處來得低。這樣,他才可以抓住滑輪,滑向對岸。
  當他抓住了滑輪之後,他心中想,在回程的時候就沒有這樣便利了。那就不能再利用滑輪,只好雙手攀著繩索,渡過這道猛虎似的山溪了。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在回程時,如果已經獲得了傳說中的那種神的力量,是不是可以不必再利用這種裝置了呢?
  他吸了一口氣,一縱身,滑輪在繩索上轉動著,帶著他的身子向前面滑了出去,一下子就到了對面的山崖。他伸手抓住了一根山籐,攀上了幾步。
  生長在這山區中各種各樣的野籐,看起來固然十分醜惡,但這些日子來,原振俠卻對它們有了相當程度的好感。
  因為要是沒有那些山籐的話,他真不知道如何可以在濕滑的、幾乎是直上直下的山壁上存身,別說攀上去或是前進了。
  他才一滑了過來,海棠也已移到了他剛才存身的地方,抓住了另一隻滑輪,一樣滑到了對面的山崖。
  他們現在,已經身在「天哨」的峰腳下了。兩人一起抬頭向上看去,可是,雲霧繚繞,他們根本看不到峰頂上的情形。
  但是他們已經到了峰腳下,只消一步一步向上攀去,總可以攀到峰頂的!
  他們靠著山崖歇了片刻,自上面穿雲過霧傳下來的厲嘯聲,聽來更加驚人。他們甚至感到,整個山峰都像是在隱隱顫動!
  歇了沒有多久,他們又投入了機械的動作之中。向上攀著,爬到了一股山籐的盡頭處,又抓住另外一根山籐,用自己的臂力,使自己的身子不斷向上升。
  在這種行動中,不論人有著多麼高的智力,可是同樣的行動,遠遠及不上別的生物。
  在連續向上攀緣了一小時之後,原振俠感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已和雙肩脫離了關係,根本已經不再有任何知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手臂,如何還會活動?
  他看到了一道石縫,看起來,那道石縫勉強可以給人存身。他咬緊牙關移動著身子,終於使自己擠進了那道石縫之中。
  他擠了進來之後不久,海棠也擠了進來。石縫雖然狹窄,而且也沒有人知道在石縫深處隱伏著什麼毒物,可是不必再靠雙臂來支持體重,可以喘一口氣,那實在是十分令人高興的事。
  他們擠得如此之緊,互相透過玻璃罩,可以看到對方的眼睛。當一條不算是很粗的蟒蛇,自石縫深處鑽出來,硬在他們兩人之間擠過去,游向山崖之後,海棠歎了一聲:「這裡雖然一點也不好,可是我倒願意一直逗留下去……這裡……這裡……」
  她本來不知道想說什麼的,顯然是說到了一半,不知如何說下去才好,所以停了下來。
  原振俠接了上去:「你想說什麼?想說在這裡,至少沒有人與人之間的紛爭?」
  海棠沒有回答,只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原振俠道:「我們當然不能在這個石縫中長留的!」
  海棠的身子動了一動:「對,對!當然,我們還要繼續向上攀。」
  原振俠苦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任務是到『鬼界』去找尋一種神的力量,如果『鬼界』只是一個地名,那裡根本沒有什麼神的力量,你準備怎樣?」
  海棠的聲音茫然:「我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不容許讓我去想!」
  原振俠的聲音十分鎮定:「你應該想,因為這可能是在一兩天內,就會出現的問題。」
  海棠眨眨眼,沒有出聲。她在無論哪一方面的表現,都是這樣出色,可是在這個問題上,她卻表現得如此茫然無主……
  原振俠直視著她:「辦法其實只有一個,你那時,就必須脫離你的組織!」
  海棠陡然震動了一下——她不單是震動,而是用力向外一掙。要不是原振俠立即把她用力抓住,她這一掙,就有可能使她向峭壁之下直跌下去!
  接著,她並沒有說話,只是大口地喘著氣。原振俠的心中,在這時興起了對這個美麗少女的極度憐憫。
  原振俠剛才的話,自然使得海棠的心中,產生了極度的恐懼感。她已經瞭解到,自己只不過是「人形工具」,但是要她對抗使用這工具的力量,對她來說,仍然是不能想像的事!
  這是她唯一的出路——原振俠直到此時,還不認為真能找到什麼神的力量,那麼,背叛組織,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可是對海棠來說,仍然是不可想像的——從頭到尾,她沒有勇氣和她所屬的組織作任何的對抗,這不能怪她,這是她這樣身份的人的悲劇!
  儘管世界上多的是背叛的特務,可是像她那樣,自小就接受了那麼嚴格訓練的特務,徹頭徹尾只是工具,一切以組織為依歸,只會盡一切力量去討好組織,而絕不敢想到違背組織!
  在喘氣之後,海棠用近乎哭泣的聲音道:「求求你……再也別……說這樣的話了!」
  原振俠在這時,看到了在她雙眼之中所流露出來的,那種近乎絕望的神色,那使他的心頭又感到了一陣絞痛。這種感覺,令得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對海棠的感情又深了一層。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不,不!那不單是憐憫,還有別的感情在!
  然而,他卻沒有勇氣進一步問自己:是不是愛情?
  他非但不問,而且故意避了開去。只不過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幫助海棠從組織的陰影之下掙脫,雖然這個陰影,可以說是盤踞了她整個靈魂!
《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