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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的頭頂是光禿的,一根頭髮也沒有,額頭十分高,看來樣子十分奇特。
  金維一看到這種情形,立時知道自己弄錯了,那人不會是矮黑彝族人。矮黑彝族人,每一個都有著又濃又厚的頭髮,而且膚色很黑,不像那個人這樣的灰白色。
  金維呆立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那人又張大口,發出了幾下難聽的聲響,而且不斷地動著,看他的樣子,像是想掙扎著站起來,但是卻又沒有力量做到一樣。
  那種情形,使金維很快就看出,他是一個病人,而且還病得很重。
  金維在認識了海烈根先生,加入了非人協會之後,跟隨著海烈根先生。到了文明世界,居住了相當久,這次他再回故鄉,也隨身帶了不少文明世界的東西,他的背襄,在大鷹將他抓住,飛向這個孤峰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可是他身上,還帶著一些藥品。
  當他發現那個形狀奇特的怪人是一個病人之際,他點了點頭,又走近了幾步。
  當他向前走去之際,那怪人勉力掙扎著,叫著,身子一直向屋角縮去,而在這同時,在屋子外的那頭大羊鷹,也變得極其不耐煩,不斷撲著翅,將強勁的風,捲進屋子裡來。
  金維一面做著手勢,一面不斷以黑彝話道:「別怕,如果你有病,我可以幫助你。」
  事實上,那人根本不懂得金維所作的手勢,也聽不懂金維的話,他一直在向屋角拖動著他的身子,到最後,他不再移動身子,並不是他覺出金雛沒有惡意,而是他的身子,已緊靠在屋角上,不能再動了。
  金維來到了那人的身前,俯下身來,他想去拉那人的手,可是那人卻將手縮在羊皮內,不肯伸出來,金維沒有辦法,只好伸手去按那人的額頭。
  當金維的掌心,一碰到那人的額角之間,金維陡地嚇了一大跳,忍不住發出了一下呼叫聲,而且,立即縮回手,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
  那人的確是在生病,因為他的額角,燙得就像是一壺剛沸騰的水一樣,金維不但覺得燙手,而且,他的手,真正被燙痛了,他的掌心,在他努力抓住鷹爪之際,已經受了割傷,這時又陡然被燙一下,更是痛不可忍。
  金維在迅速地縮回了手來之後,真正怔住了。
  那人仍然睜大著眼睛望著金維,眼中好像充滿了恐懼的意味,可是他卻沒有再發出那種難聽的怪聲來。
  金維喃喃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人?」
  這也正是金維心中的疑問,這個頭大身小,一根頭髮也沒有的怪人,究竟是什麼人呢?他的額頭如此燙手,看來好像是他在發高燒,可是事實上,世界上又有什麼人,能夠燒至這種程度,仍然生存的?
  金維呆立了一會兒,又吞了一口口水,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好,他回頭向屋子門口看了一眼,只見那頭大鷹,正將頭伸了進來,鷹眼炯炯,向內望著。
  金維不禁苦笑了一下,他和那頭大鷹,是絕對無法通話的,看來,還是只有對那個人說話,才能弄明白一切。不過金維也已經從剛才的情形這中體察到,那個人可能也不懂他的話。
  這時候,金維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新的設想:在彝人部落之中,不但牛、羊會被巨大的羊鷹叨了去,連小孩被羊鷹叨走的事情,也時有所聞。而今這個人,就有可能,是被羊鷹叨了來又養大的人。
  然而,金維在設想這一點的時候,又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如果是一個從小被羊鷹叨了來的孩子,當然他不會有能力攀下這座孤峰了,也不會任何人類的語言,可是,他也沒有道理,會替自己建造一座這樣的房子。
  金維苦笑了一下,這時,由於大鷹剛才在門口的那一陣撲騰,令得大量新鮮和寒冷的空氣,捲了進來,所以屋中的腥膻,已不如剛才之甚,可以令得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了。
  他又做著手勢,指著自己的口發出聲音,他的意思是,要那人說話,不論他說什麼,只要是西康境內生活的部落中所通的,他就有辦法聽得懂。
  那人的眼神,一動不動地望著金維,看來,他也明白金維的意思了,他不斷地張口合口,那情形,和普通人在說話時,完全一樣。
  可是,自那人口中發出來的聲音,卻全然是毫無意義,極其難聽的聲音。
  金維極其用心地聽著,想聽清楚那人究竟在說些什麼,可是他全然無法聽得懂那人所說的「話」——如果自那人的口中所發出來的毫無意義而又刺耳的聲音,可以算是「話」的話。
  金維歎了一聲,攤開手,搖著頭,表示他完全無法明白那人的話,那人靜了片刻,身子擺動著,將他的右手,自緊裹在他身上的羊皮之中,伸了出來。
  當那人伸出手之後,金維又呆了一呆,那人的手臂很細,看來一點力道也沒有,皮膚很皺,肉也很鬆,整個手背很短,手指卻相當長,他伸出了手之後,在一塊羊皮之上,用手指畫著。
  由於羊皮之上,並不能畫出任何痕跡來,那人又畫得十分快,所以金維完全看不出,他在畫些什麼,金維忙向那人作了了個等一等的手勢,轉身向外走去,來到了屋外,用衣服兜了一大兜積雪進來,仍來到那人的的身前,將積雪抖了下來,拂平,再向那怪人望了一眼。
  那人很快就明白了金維有意思,他細長的,看來很柔軟的手指,在雪上畫了起來。
  金維用心地看著那人在積雪上畫出來的痕跡,那人顯然是在亂畫的,他手指畫出來的痕跡,有一定的規律,一連串的圓圈和半圈,看來和拉丁文字的結構,很有一點相近。
  那人過了一會,抬頭向金維望來,雙眼之中,充滿了期望的神色。
  金維的心中感到難過,毫無疑問,那人是在雪上,寫下了一些什麼文字,而且是想籍這些文字,來和金維作思想上的交通。
  但是,和剛才那人口中發出的那種難聽的聲音一樣,金維完全無法知道,在雪上那人畫出來的半圓和全圓組成的一連牢記號,是什麼意思?
  金維當然也無法說出他不懂那一連串的記號,不過他的神情,也可以叫那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人頹然地停手,又將手縮了回去,過了好一會,他才又將手伸了出來,再次在雪上畫著。
  金維的視線,跟著那人的手指移動,不一會,金維就感到極度的興奮。這一次,他看懂了那人在雪上畫出來的是什麼東西了。
  那人在雪上,用簡單的線條,畫了兩個人,那兩個人,和他是一樣的,頭很大,身子很小,他畫這兩個人,倒在地上,一旁是山峰,山峰挺立,顯然就是他們身處的那座孤峰。
  那人所畫的線條雖然簡單,但是用意也並不算難明,他是在說,在這座山峰上,還有兩個人,那兩個人是和他一樣的,他畫出來的兩個人,倒在地上,可能是說那兩個人已經死了。
《大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