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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無盡的守侯
  木裡喇嘛的地位自然十分崇高,他的全銜,應該是「扎薩大喇嘛」,但不論他的地位多麼尊貴,臨死之前,用了和宗喀巴同一手勢,那是一種悟越,是自擬和宗喀巴有了同親的地位。
  貢加喇嘛停了片刻,向著金維,又道:「在你看到他遺體的時候,他雙手都放在膝上,是不?」
  金維點頭道:「是的,是你——」
  貢加喇嘛道:「是我將他的手放下來的,不過,那是我看到了那個人,和那個人走了之後的事,因為我不知道何以木裡喇嘛要這樣做,也不想有人看到他那樣子。」
  金維道:「那人,你那時還見到那人?」
  貢加喇嘛的面肉扭動了幾下,道:「是的,我見到了那人,那人就站在我的面前,站著,身上披著一張羊皮,他站立著,我才發現他的形狀是這樣古怪,當他躺著的時候,他的頭很大,但並不特出,他站著,就叫人不相信那麼小的身體,可以支持那樣大的頭,他的雙眼中,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芒,望定了我,我的心立時急速地跳起來——」
  金維失聲叫了起來,道:「催眠術。」
  貢加喇嘛忙道:「不過,我的神智,極度清醒,不但清醒,而且空靈,我感到我的智能,在剎那之間,變得可以容納更多的東西,比以前,比我的過去的一生之中,多得多,多很多。」
  尼達站了起來,不知道是由於驚駭還是激動興奮,他的聲音發著顫,說道:「這是最奇妙的傳心術,將自己的思想,傳給對方。」
  金維和貢加喇嘛都用疑惑的眼光望著尼達,尼達教授可能是由於太激動了,以致他的雙眼之中,發射著一種奇妙的光采,而且不斷地揮著手,他又道:「那正是我畢生在研究的課題,原來那真的是存在的,那人會這種高深的傳心術。」
  尼達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喘著氣,又道:「貢加喇嘛,求求你,請將當時的情形,詳細講給我聽。」
  貢加喇嘛作了一個手勢,像是叫尼達鎮定下來,然後,他才道:「我本來就準備將一切的經過,詳詳細細講給你們聽的。」
  極度興奮狀態下的尼達,看來還不願意坐下來,金維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服,他才坐了下來。
  貢加喇嘛停了片刻,才道:「那時候,我的思想十分奇怪,想到了很多我以前絕未想到,而且根本不應該去想的事,我像是在我原來的記憶之外,有了新的記憶,我想到我自己根本沒有去過的一個地方——這實在是很奇妙的,我根本沒有去過的地方,卻在我的『記憶』之中出現,這真是極奇妙的事-,』
  尼達哺哺地道:「那不是你的回憶,貢加喇嘛,那是他的記憶,他將他的記憶給了你。天,他是用什麼方法做到這一點的呢?」
  勵口喇嘛苦笑了一下,道:「我倒不關心這一點,使我不解的是,他為什麼要將他的記憶給我?」
  金維吸了一口氣,道:「當然,那是他要通過你來講給其他的人聽。因為我們不懂他所發出的聲音的意義,是以他才必須這樣做。」
  尼達又道:「快說,快說,那些不屬於你的經歷的回憶,究竟是什麼?」
  貢加喇嘛皺了皺眉,說道:「很難說,當他在望著我的時候,他的雙眼之中,射出一種奇異的光采,而在那時候,我也完全不想動,接著,我忽然感到,我曾經到過一個陌生的地方——」
  尼達有點迫不及待地插口道:「那是什麼地方?」
  貢加喇嘛道:「我實在說不上來,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陌生得我決無法想像,也沒有在任何的經曲書籍上看到過,那地方的太陽,又大,又有稜角,發出高度的熱,當我才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以為我自己一定要熱死了,我全身都在冒汗,那地方真怪,我除了感受到強烈的太陽光之外,簡直什麼也看不到,光芒和熱力,佔據了一切——」
  尼達和金維兩人,互望了一眼,貢加喇嘛說得很詳細,但是卻十分抽像,無法在他的敘述之中,去猜度那究竟是什麼地方。
  接著,貢加喇嘛又道:「正當我無法忍受那種過量的光和熱之際,忽然情形又變了,變得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無盡頭的黑暗,可是,那又不是絕對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我還可以看到一點很遙遠的東西。」
  金維道:「那些遙遠的東西是什麼?」
  貢加喇嘛的眉心打著結,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是一種奇形怪狀的東西,有的很近,有的很遠,好像在移動,又好似是靜止的,總之,我是感到它們的存在的,可是不知道是什麼。」
  金維和尼達兩人都不出聲,貢加喇嘛有點抱歉地笑著,道:「真對不起,我不能使你們確切地明白我究竟感到了什麼。」
  尼達道:「已經很好了,接著呢?」
  貢加喇嘛道:「接著,更奇怪了,是一下極其激烈的震動和撞擊,我的感覺,但是從極高的經壇上,忽然倒栽了下來一樣,當時,我真正感覺到了震動,我甚至要一連後退好幾步,扶住了牆,才能站定我的身子,我以為那是對方,在施展什麼法術在害我,當我退到牆邊時,我順手抓起了一隻銅香爐,就向那人拋了過去——」
  貢加喇嘛說到這裡,尼達陡地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極其灰白,看他的神態,好像是什麼巨大的災禍,已經來臨了一樣。
  金維也吃了一驚,因為根據貢加喇嘛的敘述,那人好像正在使貢加喇嘛明白他的一切,但是貢加喇嘛卻向他拋出了一隻銅香爐。
  貢加喇嘛自己在喘著氣,他喃喃地道:「我自己知道我做錯了,可是在當時的憎形下,多半在沒有選擇,木裡喇嘛死了,而我又受到了這種巨大的震盪,我——實在沒有時間去想一想。」
  貢加喇嘛在那樣說的時候,臉上現出了十分難過的神色來,在剎那之間,他的臉上,像是充滿了皺紋,他又用自己的手,在臉上重重地撫過。
  尼達忙道:「你沒有做錯什麼,在那情形之下,你必須保護自己,那人絕沒有害人的意思。」
  金維不同意,道:「木裡喇嘛死了,而貢加喇嘛又忽然遭到了極度猛烈的震盪。」
  尼達道:「木裡喇嘛為什麼會死我不知道,可是貢加喇嘛受到的震盪。實際上是那人在告訴貢加喇嘛,說他的生命之中,有過一次這樣的震盪,那次大震盪,在那人的心目中,一定是一件極其悲痛,難以忘記的可怕經歷,所以,他在使用傳心術告訴對方之際,對方會感受到那種震盪,事實上,貢加喇嘛感到震盪,一定不及那人當時身受的萬份之一。」
  貢加喇嘛苦笑著,道:「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完全設想到這一點。」
  金維道:「那依然不是你的錯。」
《大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