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左右夾攻

  兩船相離六七鏈到了外海,眾人滿腹狐疑,於是對海面進行著嚴密監視。
  事實上,四十八個小時過去了,自從堪察加漁民倉皇逃回以後,海灣的寧靜一
  直沒有被打破。不過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恐懼心理恐怕很久都不會平靜。
  冬天並不能保護他們免遭怪獸的襲擊,因為阿瓦察從來不結冰。再者,即使它
  會凍結的話,只要怪獸在陸地上能像在水中一般行動自如,小鎮也定無從逃遁了。
  可以肯定的是,不僅是「聖—埃諾克」號,也許「瑞普頓」號船員也沒有發現
  任何可疑跡象。望遠鏡瞄向水天相接處和海岸線的每一點……水面不見絲毫晃動的
  痕跡。微風輕拂,海面蕩起微瀾,浪花從外海洶湧而來,也只是一倏一瞬之間。
  「聖—埃諾克」號——它的同航船也一樣,如果可以這樣稱呼它的話——張開
  上下風帆,使左舷風行駛。位於凱寧船長上風向的布卡爾船長轉船首九十度貼近風
  向行駛,很快就拉開了兩船之間的距離。
  一出海灣,眼前登時一片空空蕩蕩。海天相接之處,既沒有煙霧繚繞,也沒有
  雲帆飄揚。大概得過很多個星期,阿瓦察海灣的漁民們才會願意再出來冒險。可誰
  又知道北太平洋的這片海域會不會在整個冬季裡備受冷落呢……?三天過去了。航
  行沒有遇到任何意外或者事故。「聖—埃諾克」號了望船員沒有發現令彼得巴甫洛
  夫斯克為之驚皇失措的海中怪物出現的任何蛛絲馬跡。不過,瞭望船員們照舊認真
  守望——三名魚叉手分佈在主桅、二層桅和後桅橫桁上。
  海蛇雖然未曾出現,布卡爾先生卻也沒有機會出動獨木舟。既沒有抹香鯨也沒
  有鳁鯨出現。當船員們意識到此次遠洋獵鯨將一無所獲時不禁憤恨不已。
  「事實上,」布卡爾先生不停地念叨說:「這一切都無從解釋!……這裡面大
  有文章!……一年裡這個時候,北太平洋通常有大量的鯨魚,一直要打到十一月中
  旬呢……可卻一隻也見不到……甚至,好像它們都逃離了這片海域,而且這兒的捕
  鯨船也不比鯨魚多!」「可是,」菲約爾醫生提醒說:「如果鯨魚不在此地,那就
  是在別處,因為我想您該不會相信鯨類已經絕跡了吧……」「除非怪物把它們統統
  吞掉了,直到最後一隻!……」二副阿羅特插嘴說。
  「得承認,」菲約爾先生接著說,「離開彼得巴甫洛夫斯克時,我不怎麼相信
  有這種異獸存在,現在我更是一點都不信了!……漁民們受了幻象的愚弄……他們
  可能是在水面上看見了什麼頭足綱動物,受了驚嚇,把它看得碩大無比了!……三
  百尺長的海蛇,那是應該編派給舊《慣例》的神話!」可是,這並不代表「聖—
  埃諾克」號船上眾人的意見。見習水手,大部分的水手都傾聽著箍桶匠不停地講述
  著那些令人心驚肉跳、毛骨悚然的故事……木匠菲呂說那是在嚇唬他們。不過,一
  直毫無動靜,眾人豈不會全盤不信了嗎?
  可讓—瑪麗·卡比杜林卻固守己見。他相信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的漁民沒有搞錯。
  海怪確實存在著,並非那些可憐人的想像。無須發生新近的這次遭遇,箍桶匠就篤
  信不疑的。這一天,面對旁人的打趣,他回答說:
  「『聖—埃諾克』號不會見到那怪物,路上也不會遇見它,可這並不會改變什
  麼……堪察加人已經看見了,別人也會看見,並且可能性命難保……
  我肯定連我們自己……」「什麼時候……」奧立維師傅問道。
  「比你想到的時候要早,」箍桶匠大聲說,「算咱們倒霉吧……」「賭一瓶塔
  菲亞酒好了,老伙什,我賭『聖—埃諾克』號到溫哥華之前,我們連蛇尾巴梢都看
  不到,怎麼樣……?」「你完全可以賭上兩瓶……三瓶……六瓶……」「為什麼…
  …?」「因為你永遠都不必付賬了……不管是在維多利亞,還是別的什麼地方!」
  在強老頭讓—瑪麗·卡比杜林的思想裡,他的回答意味著「聖—埃諾克」號最後這
  次航行是有去無回了。
  10月13日上午,兩艘海船彼此不見了蹤影。二十四小時之前,兩船就不再
  朝相同的方向行駛了,「瑞普頓」號前側風行船,往更高緯度的海域去了。
  天氣穩定,海色壯美。海風從西南轉向西北,因而十分利於朝美洲大陸航行。
  布卡爾先生觀測到船行位於亞洲海岸四百古裡處,也就是說已盡全程的三分之一。
  自從英國船往北去以後,太平洋上變得一片空寂蕩然。視線所到之處,整個水
  面上空無一物,只是海船過處劃下一道淡淡的航跡。高空飛翔的飛鳥也不再光顧這
  片與海岸相去遙遙的海面。如若海風衡穩的話,「聖—埃諾克」號不久就會抵達阿
  留申群島。
  值得一提的是,出發以後,拖網連一條魚也沒網住。所以船員的食物來源就僅
  剩船上的儲備食物了。可是在大洋的這一帶,海船通常可以打到許多魚。有成百上
  千的金槍魚、海鰻、貓鯊、扁鯊和鯛等其他海魚。甚至有時,海船會在角鯊、鼠海
  豚、箭魚群中間穿行。然而,這一次——簡直怪得離譜——好像所有的活物都逃離
  了這片海域。
  儘管如此,瞭望船員卻沒發現形狀或大小特別的動物出現。更何況,一切都不
  會逃過讓—瑪麗·卡比杜林鷹隼一般的眼睛的。他端坐在艏斜桅桅座上,手搭涼篷,
  不停地東張西望,甚至跟他說話也不作聲。水手們聽到他牙縫裡咕咕噥噥的話,也
  都是些自言自語,別人聽也聽不清楚。
  13日下午,三點鐘左右時,主桅上傳來一聲大喊,眾船員大吃一驚:
  「右舷後側出現鯨魚!」原來是魚叉手杜律剛剛發現了一條鯨魚。
  果然,東北方向,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正隨波蕩漾。
  於是,所有的望遠鏡都對準了那團不名物……。
  魚叉手沒有搞錯吧……?那是一條鯨魚還是一隻沉船的船殼!……眾人你一言
  我一語地說道:
  「要是條鯨魚的話,」二副阿羅特提醒說,「它怎麼一動也不動……」「或許,」
  二副科克貝爾回答,「它正準備鑽進水裡呢……?」「要不就是睡著了……」厄爾
  托先生反駁說。
  「不管怎麼樣,」羅曼·阿羅特說,「得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要船長願
  意下達命令……」布卡爾先生緘默不語,舉著望遠鏡,一直不停地觀察那不名物…
  …
  他身旁的菲約爾醫生靠在扶攔上,也一樣全神貫注地放眼觀瞧,未了說道:
  「可能又是一條死鯨,就像我們遇見過的……」「死鯨……?」二副阿羅特驚
  呼……
  「甚至連鯨魚都不是……。」布卡爾船長加了一句。
  「那又是什麼呢……?」二副科克貝爾追問。
  「一堆殘涵?一條棄船……」委實難下斷言,因為那不名物距「聖—埃諾克」
  號不下六海里遠,漂浮在水面之上。
  「船長……?」二副阿羅特懇求道。
  「好。」布卡爾先生回答,他很理解年輕的高級船員已經急不可待了。
  於是船長下令擺舵向下,拉緊下後角索。海船稍轉航向朝東北方向駛去。
  四點之前,「聖—埃諾克」號已經來到了半海里近處。
  絕無可能搞錯了,那不名物並非漂流的船殼,而確實是一條巨鯨,只是是死是
  活尚未可知。
  於是,厄爾托先生撂下望遠鏡朗聲道:
  「如果那鯨魚正在熟睡,取它性命易如反掌!」大副及兩二副的獨木舟向著獵
  物進發。如若它活著,就捕殺它;如若它死了,就把它拖回「聖—埃諾克」號。可
  能能出百十餘桶油,布卡爾先生還很少遇見這樣的大塊頭。
  三條小船起碇開航,大船卷帆停航。
  這一次,高級船員們撇開一切好勝鬥勇之心,並不爭先恐後。獨木舟掛帆比肩
  前行,在靠近鯨魚僅四分之一海里時才操槳划水。小船分頭並進,準備在鯨魚奪路
  而逃時切斷它的去路。
  並沒必要如此設防,大副幾乎馬上就叫了起來:
  「別擔心它逃跑,或者鑽進水裡了……那一個!……」「也不用擔心它醒過來
  了……」二副科爾貝爾加了一問,「它死了……」「還是把它繫上纜繩吧,」厄爾
  托先生說道,「它還值!」這是一條肥碩的鳁鯨,好像還沒怎麼腐爛,大概不會死
  於二十四小時之前。這團漂浮物尚未發出惡臭之氣。
  可惜,獨木舟圍上去時,只見鯨魚的左脅有一處寬寬的裂口。五臟六腑橫陳在
  水面之上。一段尾巴也不見了。頭部有一處嚴重的撞傷,洞開的大嘴裡空無一根鯨
  須,鯨須已經從齒齦上盡數脫落,沉入水底。這具支離破碎、浸在水裡的殘軀,已
  經沒什麼脂肪可取了。
  「真遺憾,」厄爾托先生說,「這個骨頭架子已經沒什麼用了!
  「那麼,」二副阿羅特問道,「就沒必要把它拖回去啦……?」「沒必要了,」
  魚叉手卡爾戴克回答,「它這副樣子,路上還不得丟一半呢!」「回『聖—埃諾克
  』號。」厄爾托先生下達了命令。
  三條獨木舟迎著風持槳划水。不過,因為大船已經使帆吃風靠了過來,所以小
  船很快就與大船會合,並上了船。
  布卡爾先生聽大副匯報時:
  「這麼說,」他問:「是一條鳁鯨了……?」「是的,布卡爾先生。」「它不
  是給魚叉刺傷的……?」「不,當然,」厄爾托先生說,「用魚叉刺不會傷成這副
  樣子……它簡直像是給搗碎的……」「搗碎……誰幹的……?」這話自不必去問讓
  —瑪麗·卡比杜林。他會怎樣作答,不難想像。這麼說,他與眾人唱反調是有道理
  的了,這片海域是遭了一隻碩大無比、威猛神異的海中怪獸踐踏蹂躪……
  船行繼續向前,對於天氣,布卡爾先生無可抱怨。航行從未如此順利過,預計
  要不了多久就會結束。如果大氣狀況不發生變化,「聖—埃諾克」號要趕回溫哥華
  只需原來到達千島群島所用時間的四分之三。假使在這一帶已經捕到很多鯨魚的話,
  會趕上好行市在維多利亞市場上將存貨全部脫手的。
  不幸的是,不論是在鄂霍次克海還是從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出發以後,捕鯨的收
  獲都很不盡人意。水手們一次都沒有點燃艙面廚房的爐火,三分之二的貨桶仍然是
  空的。
  於是對運氣只能安之若素、恬退隱忍,滿心憧憬著能在幾個月以後的新西蘭之
  獵獲得補償。
  所以,奧立維師傅對缺乏經驗的見習水手們反覆說:
  「你們要知道,小伙子們,幹這行,就是這個樣!……一年好,一年壞,既不
  能大驚小怪,也不能灰心喪氣!……可不是鯨魚跟著海船跑,是海船在追著鯨魚跑,
  如果鯨魚溜了,聰明點就得知道在哪兒去把它們找回來!……
  所以你們得有耐心……仔細想想看,是不是這個理兒!」真是至理明言,聽奧
  立維師傅說話總比聽卡比杜林師傅說話好,奧立維師傅和箍桶匠說話時,總是這樣
  來結尾:
  「塔菲亞灑還一直算數嗎……?」「一直算數!……」箍桶匠回答。
  實際上,事情似乎愈來愈證明讓—瑪麗·卡比杜林有道理了。「聖—埃諾克」
  號雖然沒再遇見鯨魚,可有時還會在海面上發現殘骸、獨木舟殘骸、漂流的船殼。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船隻像是發生碰撞後失事的……船員所以棄船而去是因為海船
  已經不再禁水了。
  10月20日白天,航行的單調乏味被打破了。「聖—埃諾克」號終於有機會
  裝滿一部分貨桶了。
  從前一天起,風勢漸弱,布卡爾先生不得不令人扯起支索帆和補助帆。
  一輪麗日照耀著萬里無雲的天空,水天一線之處碧空如洗。
  三點左右時分,布卡爾先生、菲約爾醫生以及高級船員們正在艉樓的帳篷底下
  交談時,突然傳來一陣喊聲:
  「鯨魚!……鯨魚!」原來是魚叉手迪克萊斯特在主桅的橫桁上高聲叫喊。
  「在哪兒……?」水手長趕緊問。
  「下風向三海里。」這一次,確是無疑,那一方向的海面果然揚起一道水柱。
  那鯨鑽進水裡又浮上水面,正是在噴出一道水柱時,迪克萊斯特發現了它。接著又
  是一道水柱噴了起來。
  眾人並不驚詫於二副阿羅特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來:「總算……這條不是死
  的!」「不是,」厄爾托先生說,「甚至還不曾受傷,因為水柱是白色的!……」
  「三條獨木舟下海!」布卡爾先生一聲令下。
  捕鯨從來沒遇上過這樣的天時、地利,海面平坦,微風輕拂鼓起小船的風帆,
  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足夠打持久戰了。
  只消幾分鐘,大副以及兩二副的獨木舟就帶著常用的器具下了海。厄爾托、科
  克貝爾、阿羅特各自的船上一名水手把帆,四名水手操槳,魚叉手卡爾戴克、杜律
  和迪克萊斯特立於船首各就各位。小船朝東北方向疾駛而去。
  厄爾托先生叮囑兩二副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打草驚蛇,要出其不意,攻其不
  備。那鯨身形看起來十分偉岸,尾巴間或一甩,水會濺得老高。
  「聖—埃諾克」號張開小帆,使第三層帆、前桅支索帆緩緩靠近前來。
  三條獨木舟齊頭並進,遵厄爾托先生的特別勸告,不敢爭先搶進。最好能在進
  攻獵物的時候聯手行動為妙。
  二副阿羅特只得強迫自己按捺急切的心情。厄爾托先生不得不費神朝他時不時
  地喊上一句:
  「別那麼快……別那麼快,阿羅特,別出列!」鯨魚被發現時,距離海船約有
  三海里——小船隻消半個小時就駛到了近前。
  小船於是放帆,桅桿也橫放在長凳底下,以免礙手礙腳。每個魚叉手備兩支魚
  叉,一支作為備用叉。有鋒利的長矛、雪亮的魚鏟,放在手邊。盤繞在大木桶上的
  纜線順船首墜鉛的滑輪滑動時,能夠保證不致攪亂,順暢地繞上船板後面安裝的支
  柱滑動。獵物一經刺中,在海面上縱竄亦或是潛入水底時,就火速放纜。
  這條不下二十八九米長的鳁鯨,屬「古拉瑪科斯」類。胸鰭長達三米,一條巨
  尾呈三角形狀,有六七米長,體重估計有百十餘噸。
  獵物渾然未覺,正隨著長長的波浪逐波漂游,碩大的鯨頭轉向小船的旁側。讓
  —瑪麗·卡比杜林宣稱這鯨魚至少能出兩百桶油。
  三條小船,兩條從側翼出動,一條從後面抄過來,準備見機行事,向左或向右
  出手,三條小船悄無聲息地欺到近旁。
  杜律和迪克萊斯特站在船上,晃著魚叉,等待時機出手,刺中鯨魚鰭下,傷其
  要害。如果鯨魚腹背受敵,就更有把握捕到它。即使其中一條纜線斷了,至少還可
  以靠另一條來連住它,不必擔心獵物入水時,消失了影蹤。
  可是,正當二副阿羅特的獨木舟正欲上前時,沒等魚叉手出叉,那鯨卻驀地轉
  身,險些撞壞小船,緊接著鯨尾一記重掃,水起之處足有二十米高。
  水手們哇哇大叫:
  「該死的畜生!……」「它溜了!……」「連一矛都沒扎進肉裡呢!……」
  「也不能放纜系它了!……」「什麼時候能鑽出來呢……?」「打哪兒鑽出來呢…
  …?」必定得過至少半小時的時間無疑,等於鯨魚第一次噴水柱過去的時間。
  鯨尾攪起的洶湧漩渦消失過後,海面又恢復了平靜。三條獨木舟會攏起來。厄
  爾托先生和兩二副下定決心絕不放過這麼肥美的獵物。
  現在,不能使纜線拖追,只好等鯨魚鑽出水面再說。唯一的希望是它如果在下
  風向鑽出來的話,獨木舟就可以掛帆划槳緊追不捨了。
  這一片海域再沒見別的鯨魚出現。
  四點鐘剛過,那鯨又現身形,與此同時,兩道巨大的水柱彷彿槍林彈雨般呼嘯
  著噴射開來。
  鯨魚與船僅半海里之遙,並且正是下風向。
  「掛帆操槳,向下風向行船……」,厄爾托先生高聲喊道。一分鐘過後,小船
  朝指定的方向疾馳而去。
  不過,鯨魚繼續朝東北方向遠遊,背脊露出水面,速度飛快。
  海風越刮越大,獨木舟明顯快過獵物。
  布卡爾船長這一邊擔心小船給拖得太遠,於是令人轉動帆向,以免看不見小船
  的影蹤。海船向東北方向駛來,正是為了小船牽引獵物歸航時,節省它們的時間,
  減少遠途奔波之苦。
  逐獵就這樣繼續著。鯨魚一直在逃,魚叉手夠不到足夠近處出叉。
  獨木舟只好使槳划水,這樣的航速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幸好,風助船勢,推波
  助航,船速飛快。可是,一到夜晚,厄爾托先生及手下人豈不是要被迫返回「聖—
  埃諾克」號嗎……?他們並沒備足食物夠在海上呆到第二天用……
  如果傍晚時分還沒追上獵物,就只得善罷甘休了。
  然而,已經近六點半鍾了,似乎命該如此了,這時,站在上甲板的魚叉手杜律
  突然大叫起來:
  「前方發現船隻。」厄爾托先生站起身來,二副科克貝爾和阿羅特舉目遠眺。
  一艘三桅帆船,扯著滿帆,盡最大可能前側風行駛,剛剛出現在東北方向四海
  裡處。
  無可懷疑,這是一艘捕鯨船。甚至對方的了望船員也許已經發現了獨木舟與它
  之間的鯨魚。
  忽然,羅曼·阿羅特放下望遠鏡,驚叫道:
  「是『瑞普頓』號……」「對……是『瑞普頓』號!……」厄爾托先生回答,
  「它好像想截斷我們的去路……」「它正左舷風行駛……」伊夫·科克貝爾加上一
  句。
  「那是想來向我們致意呢!」二副阿羅特嘲諷道。
  自一同離開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以後,英國船與法國船分道揚鑣已有八天的時間
  了。「瑞普頓」號曾向北行船,許是想去白令海峽,現在還沒有繞過阿留申群島,
  它又出現了。
  那麼,凱寧船長也想追趕「聖—埃諾克」號追了三小時,緊追不捨的獵物嗎…
  …?這一點毋庸置疑,魚叉手卡爾戴克對厄爾托先生說道:「他們放小船下海了…
  …」「顯然……是想捕那鯨魚……」二副科克貝爾大聲說。
  「他們休想!」羅曼·阿羅特聲若洪鐘。
  眾人齊聲贊同,自不足為奇。
  儘管海面漸漸暗下來,「瑞普頓」號獨木舟卻兀自向那獵物飛馳,獵物不知該
  往東還是向西逃,遲疑不決,呆在那裡不動。至於「聖—埃諾克」號水手,奮力揮
  槳想搶在英船前頭,因為這時風停了,船帆已經派不上用場。
  「加油,小伙子們,加油!……」厄爾托先生一遍遍地喊著,兩二副一邊喊一
  邊打著手勢給水手們加勁。
  水手們則一邊全力划槳一邊大喊:
  「不!……他們休想……他們休想!」事實上,雙方要趕超的距離大致相當。
  完全有理由認為雙方的獨木舟會同時靠近鯨魚身邊,除非它鑽進水裡,消失了蹤跡。
  不言而喻,現在不須再執行厄爾托先生的命令齊頭並進了。每條小船各盡所能。
  二副阿羅特像往常一樣一路領先,不停地吶喊:
  「加油,小伙子們,加油!……」英國人那一邊也飛也似地駛過來,鯨魚似乎
  也正欲朝他們靠攏。
  不出十分鐘,問題就會解決了:鯨魚要麼中叉,要麼沒入水中。
  片刻過後,六條獨木舟已近在一鏈之內,眈眈相向。船員們亢奮不已,接下來
  會發生什麼呢……?「這畜生想把油給英國佬!」科克貝爾的獨木舟上,一名水手
  眼見那鳁鯨正轉向「瑞普頓」號,於是憤然罵道。
  不,小船靠近到百十來尺距離時,鳁鯨停了下來,為保萬無一失,它可能正准
  備鑽進水裡……
  說時遲,那時快,阿羅特的獨木舟上,迪克萊斯特揮舞著魚叉擲了出去,而
  「瑞普頓」號的斯脫克的獨木舟上,魚叉手也同時出手。
  鳁鯨中了叉,鼻孔血如泉湧。它冒了紅,尾巴拍打著海水作垂死的掙扎,繼而
  魚肚翻白,再也不動一下。
  可是,這兩下夾擊,兩魚叉手中又究竟是哪一個要了它的性命呢……?
《聖—埃諾克號歷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