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我那麼的想見他。那麼那麼的。

來面試的人依然很多,絕大部分是女性。

我走在中間,裴明珠和甘蒙分別左右兩邊為我開路,她倆一邊扭著腰臀,一邊盛氣凌人地對著前方擋路的人群坦然自如地說話。

面試官來了。讓讓。

語氣乃至動作都如出一轍,讓我差點將那兩張精緻的臉也重合在一起。只是她們這幅坦然的樣子卻讓我特別忐忑,因為我生怕誰會突然跳出來,帶上幾個保衛指著我們說,把這三神經病拉出去。但是看來,上帝在某些時刻還是比較眷顧我們的,在聽到面試官三個字所有人都還真乖乖讓了道。

我頓時小鬆了一口氣,抬眼直視前方不遠處,便看電梯門緩緩打開來,一個人從裡邊快速走出。我在他的右手方向,只險險看見一個側臉,而且對方還帶了鴨舌帽,所以我看得不真切。

瞬間,有什麼認知條件反射的竄進我腦子裡,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認錯,但不管有沒有認錯,下一秒我已經提起腳步,朝著那個方向飛奔了起來,我甚至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裡的血液都在沸騰。

我突如其來的行為讓裴明珠嚇了大跳,她來不及拖上還雲裡霧裡的甘蒙,也踩著她的高跟鞋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上。

跑出時苑的大樓,我有些氣喘吁吁,卻始終沒有追上,只見那人已經上了一輛摩托,呼嘯著駛離我的視線。於是我扯開嗓子,毫無形象地對著那個背影喊了一聲。

北廣!

可是追著我上來的裴明珠,在聽見我聲嘶力竭的呼喊時,突然就停了下來。

她站在我背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半晌,我轉身,見她滿臉悲憫的望著我。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地衝她笑笑,想要化解這氣氛,於是我說明珠好巧啊,北廣居然也到望城來了。

接著,我看她嘴唇似張欲合,最後終說出一句。

夏平安,你個懦夫。

她的話猶如一道雷從頭頂瞬間劈下來,電力直鍍心臟,讓我整個人連著意識都開始麻痺。

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自從硫酸事件以及許灼消失以後,我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我每天讓自己看起來比以前他還在的時候更快樂更沒心沒肺,我想要告訴所有人,許灼,他只是代表了我青春裡的一場荒唐而已,我付出了該付的代價,那麼他就是應該功成身退,而我繼續我的如花人生,我假裝他對我的影響只是那麼一點,一點點。可是這個人的出現,卻將我所有偽裝好的情緒鑿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是的。北廣和許灼關係太近了,就像我和裴明珠一樣,總是會竭盡所能地不讓對方離開自己的視線生活,哪怕被懷疑是蕾絲邊。所以那人如果真的是北廣,那便很自然的讓我聯想到,是否許灼也到了望城?

我如此激動,以至於我剎那忘記了還有一場面試在等著我,那是我千方百計都想要進去的地方。

原來,我是那麼的想見他,那麼那麼的想見他。

我在想,如果當時的我立馬長出一對翅膀,我鐵定會撲騰著全速朝那個疑似北廣的男孩飛奔而去,然後像當年我死不要命地為許灼擋在陸家公子的車輪前那樣,擋在北廣面前,歇斯底里的問他許灼呢?那個混蛋他有沒有和你一起來?!

而這一切,終究幻化為臆想,最終只餘下被擾亂心緒的我,以及恨鐵不成鋼的裴姑娘。

就在我和裴明珠都快要在沉默裡窒息而死,甘蒙才跟上來,一見我倆便哎喲了一聲道,兩位姑奶奶,外星人來接你們離開地球了嗎?!麻煩請它們將飛碟靠邊停一下好不好!因為面試已經開始了,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平安你是第三個!

原本一開始,我還對面試有些緊張,現在我所有的緊張都消失殆盡了,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這樣腦子一片空白的走了進去。面試官有三個,我壓根沒心思去探究那些人的長相方圓,只剩耳朵接收著外界的一切信息。結果,第一個問題就讓我思想迅速卡了殼。

你對時苑這家公司有什麼瞭解?

我一怔,之前調查的公司背景資料等等全忘得一乾二淨,只能想起李煜的那首望江南。

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

於是我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舊時游上苑。

然後整個室內寂靜了有幾分鐘,隨後我感覺有人走到了我面前,對方彎下腰,特別不客氣的伸出手,翻看了我上衣處戴的名字牌,我終於不可抑制地被那人的行為將神智全全拉回,努力仰起頭,便見到了正主的模樣。

在看見我有些驚悚的表情後,對方似乎特別滿意,甚至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然後極其順溜地叫我的名字。

他說,夏平安,看來我們有一段孽緣。

那人便是陸輕舟。

當時的我沒能明白,陸輕舟口中那個孽緣的意思,我只是懷疑這孩子是不是腦殘台言看多了,乃至於我猜測著他下一句就要說什麼你還記得我麼?該死的因為你的聲音害得我輪胎爆胎了!你該死的居然敢讓我這麼丟臉還見證了我這麼丟臉的時刻!我必須要折磨你!什麼?不願意?哼,你家遭遇了XXX巨變,如果你不做我一個月的XXX,就沒有N+1的錢去救你爸媽!

然後我思考著我是否應該楚楚可憐滿眼含淚地去回應他,結果他卻已經站直身。

我記得,那天下了一場細雨過後,居然是滿城薄薄的日光。

時苑總共三層樓,通體都是落地窗,所以我抬頭的時刻,便見陸輕舟站在順光地方,一室明亮籠罩在那個男子頭上,以及他英俊清朗的面龐,和堆了些微笑意的眼角。

出了時苑,我有些忐忑有些抑鬱地對裴明珠說,我又遇見了之前在商場門口的那個男人,看樣子應該算一領導,否則也不敢當著其他人的面這樣輕佻。我好害怕啊!他會不會覺得是我的吼聲太大才把他的輪胎震破所以伺機報復!不讓我進時苑啊!

聽完我的描述,裴明珠和甘蒙都無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我以為她們是在同情我即將被和諧掉,結果她們卻說,就算人家不和諧你,你覺得憑你的回答能夠進去嗎!

好吧,看來我想多了,這就跟小時候我總是糾結地問我媽,媽媽,你說我長大了是上清華好還是上北大好呢?我好頭疼啊。而事實證明,我真的是想多了……

所以,為了被我搞砸的面試,我死活拉著裴明珠和甘蒙去超市,買了一箱啤酒和一瓶洋酒去到學校的塑膠跑道操場,隱沒在黑暗和那顆上百年的大榕樹背後,不知今夕是何年。

《等一寸日光來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