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喜歡。

直到坐上陸輕舟的車,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似乎像小叫花子般,被眼前這個不知道算認識還是不認識的男人牽走了,而且還沒有錢沒食物,僅僅因為對方莫名其妙的一句,走吧米老鼠,我帶你去找唐老鴨玩兒。

據陸輕舟所言,原本他只是開車路過廣場,結果卻看見一個大頭少女在臨近噴泉的涼台上坐著,晃悠了幾下小腿裝小清新。當然,這不是主要吸引他停下來的理由,他說最關鍵的原因是,這個少女的大頭,和她平板的胸部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所以他停了下來,然後鬼使神差地接近了我。

而雖然我有時候不那麼聰明,談事情沒有裴明珠那樣的一針見血,想問題沒有甘蒙的透徹,很多時候也只會耍耍嘴皮子,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邏輯能力。比如,陸輕舟說,他是在我帶上頭套以後才路過這裡發現我的,可是我不認為,我們有熟悉到他都不用看臉,就能走過來準確無誤地叫出我的名字。所以我坐在副駕駛,很不要臉地問身邊正在駕駛的人。

你是不是早就暗地裡關注我對我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啊。

我的語氣幽幽,彷彿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實。聞言,陸輕舟卻猛地將剎車踩下,質量優越的輪胎在這樣突發事件下並沒有發出刺耳的摩擦,我在心裡暗自咂舌,錢果然是識貨的。他將車子突兀地停在馬路中間,然後特別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眉毛挑得特別高,輪廓在燈影的投射下更加立體。

你的意思是我在肖想一隻平胸的米老鼠?

他一再重複平胸那兩個字讓我瞬間炸毛。

平胸怎麼了?!平胸才能平天下!

大概陸輕舟從來沒有見過面對自己的缺憾,還這麼引以為豪的人,所以他終於懶得再看我一眼,重新啟動了車子。就這麼一路沉默著,直到車子接近學校,他才突然有些正經的開口問我,為什麼哭?

小時候掉眼淚,爸爸媽媽不會問,因為他們都清楚地知道,是因為得不到心愛的玩具或美味的糖果。長大了掉眼淚,也沒有人問,因為軟弱給裴明珠看的時候,那些理由,她都瞭解。所以當陸輕舟用那樣低低的嗓音問我,為什麼哭的時候,我的鼻子又開始酸起來。我終於明白,一個人,她再自以為是無堅不摧,她也是需要安慰的,哪怕是陌生人給予的一點點關心。而我和陸輕舟的對話,完全不像是初初接觸,反而像兩個熟稔的朋友,當然我並沒有察覺到。

我在他不經意問出口的時候,低頭默了半分鐘,最後才長長地歎一口氣道。

還是不說了,說了你也幫不上忙。

陸輕舟頭也不回,你不說,這忙要怎麼幫?買彩票你也得花兩元錢先買了,才有機會中獎吧?

聽見他的話,我故作很深沉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道,對。

好吧其實是我被派去和你溝通撥款卻沒有見到你,款批不下來我的實習證明估計也泡湯了所以我內心焦慮啊。

末了,又趕緊補上一句你說過會幫忙的!

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著路邊的燈光不斷交替,半晌我聽見他說,夏平安……你可真是會,見縫插針。

我不可能傻到相信陸輕舟真的相信,我是因為這件事情才情緒低落的,但我卻在第二天接到方文的電話,說是申請已經批了。對方在電話那頭有所停頓,我以為他是等著我掛電話,所以我剛準備掐斷,卻聽得那邊又有了聲音。

他說夏小姐,好自為之。

我原先的驚喜頃刻轉化為莫名巧妙,裴明珠看我接完電話的樣子,說特別像上一秒剛被喜歡的人告白,下一秒卻得知對方出車禍死了。我把手機往床上一摔,憤然道。

我倒是希望他死呢!總好過被無故教訓!

當時,裴明珠就坐在我旁邊小家碧玉地吃黃瓜減肥,大概是我很少有那麼猙獰的時刻,所以她沒有防範,被我擲手機的動作小小驚嚇到,半塊黃瓜就這麼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她使勁拍了拍自己的心坎,吞嚥掉嘴裡的東西後,猛地給了我背上一巴掌,混蛋!

我轉頭,翻出白眼瞪她,維持著詭異的表情一步步靠近,就像香港鬼片裡的情節,嚇得裴明珠直往床上縮。是的,裴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所以我逼急了的時候通常出這一招,百試百靈。但是事後她總會對我齜牙必報,在各種小事上。

我看她啊啊啊地直叫,驚悚地似乎要被人先姦後殺,而後才咯咯地笑著回復正常的表情。她鬆一口氣,我隨即又故作糾結地摀住自己的心口大喊。

明珠你快跑!我的第二人格又要出來了!啊!不要!我不要你傷害我的朋友!快!跑!

看我抽風,裴明珠終於不害怕了,她重重打下我悟在胸口上的手輕輕說。

別壓了,更小了。

然後下床穿上拖鞋去刷牙。

……打蛇打七寸,她是好樣的。

當我把申請單交給VV的時候,她露出了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她早就認定了這個任務會泡湯。見狀,我更加認定了方文打的那個電話,指的就是我。但我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中規中矩地將資料交到她辦公室,然後知趣地退了下去。不過自那以後,公司的正式會議,都會通知我,一些重要的工作,VV有時也會隨手甩給我來插一手,栽培之心昭然若揭。

對此,我還是很感謝陸輕舟的。所以當我和裴明珠一起在餐廳,偶遇陸輕舟被一個女孩子糾纏的時候,我很自然地衝了過去,迅猛地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

兩人皆轉過頭來看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我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對面女生的樣子,畫了裸妝,睫毛被夾得長長卷卷,膚色勝雪,似芭比。

打量完畢,我把所有的注意力拉扯回來,也側過頭對上陸輕舟的視線,一隻手抬起至男子的臉龐處,像玩玩具似地來回側了側對方的頭,眼神故意搜尋著什麼,最後才笑得花枝招展地道。

哎呀,痕跡都不見了,今天再給你留一個深點兒的,省得人家以為你是路邊的野花,可以隨便采。

因為離得近,我發現了陸輕舟眼裡的情緒,首先閃過的是詫異,隨即是故意。他注視著我,片刻,特別溫順地點了點頭,輕輕吐出一個字,好。

我原本是為了報恩來幫他解決情債的,可當他用半真半假地表情盯著我,說出好的時候,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泛了起來。但對面那個女孩子卻不說話,只盯著我們兩個耍猴戲的瞧,也沒有任何要離開的跡象,所以我和陸輕舟一唱一和地接著往下演,企圖讓對方自覺退場。

我說的對嗎?

對。

期待嗎?

期待。

喜歡嗎?

喜歡。

終於,那女的坐不住了,從椅子上起身,很忐忑地探過頭來對著陸輕舟的方向說話。

那,哥……您先忙,記得往我卡裡打錢友情贊助啊……

《等一寸日光來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