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外表傻,內心明白。

陸輕舟寡淡著臉說出那句他有喜歡的人之後,我感覺到心臟咯登沉了一下,直覺要被扯進一個漩渦,永不翻身。

果然,陸老太太並沒有表現出過多驚訝,甚至沒有問他喜歡的人是誰,只是不再與他搭話,將原先注視著陸輕舟的眼神,全投放在我身上。我尷尬地沖對方笑笑,陸老太依然是溫著脾性問些家常事。

夏小姐,菜還合胃口麼?若是不喜歡說出來,再換。

我將頭搖得似撥浪鼓,怔怔道很合我口味。

我說的是真話,N市的人都嗜辣,尤其我們家,做的菜都特別甜辣,所以初到望城的時候,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吃不慣這裡油鹽缺少的食物,那段時間唯一得意的是因為食慾不佳瘦了十斤,只是習慣以後沒多久就蹭蹭地往上飆了去。

陸老太嘴角噙了一抹笑,夏小姐是望城本地人士?哪戶人家?

在家庭方面,我從未可惜過自己為何不生在大富大貴的家庭,因為看過太多那樣的家庭,親情都是缺乏的。雖然我們家不是上層名流,但因為爸媽的寵愛以及無條件滿足的那些小要求,我就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家庭健全,父母相處融洽,對兒女民主,像所有人世間最平凡的家庭,養育著最平凡的我。所以在對方問起這個問題時,我靦腆地笑了下,無半點自卑。

我來自N市,只是在望城上大學,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則在家當全職太太。

聞言,陸老太點點頭。

這也巧了,我們老陸家祖籍也是N市的,夏小姐出生書香,身上確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儒雅之氣。而我們輕舟天性浪蕩,正是需要這樣與他性子相反的人陪在身邊。所以如果夏小姐願意的話,我也不反對他身邊多一個紅顏。

這番話聽起來,實在很難讓人拒絕。對方依然是優雅從容的,但僅僅紅顏兩個字,就已經徹底將人拒之門外。對於已婚男人來說,紅顏另一個不好聽的詞是什麼?就是小三啊!所以哪怕當時的我真的和陸輕舟有什麼,大概也會因為陸老太那樣溫和婉轉的措辭,兵敗如山倒吧。

就在我語塞,不知要如何作答之時,陸輕舟抹了抹嘴角一把從椅子上站起來,幾步至我面前,將我拉起離開了現場。直到出大門,上到陸輕舟的車,我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坐在車上問陸輕舟,是不是你們家的人都這麼有素質?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另類啊。

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完全忘記了他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只是特別實在的說出了我內心最直接的感受。陸輕舟趁我不注意,猛地踩下了油門,我整個人向前傾,胸口撞上前邊的擋板,瞬間悶痛叫出聲。

混蛋!我的特長不是胸口碎大石!

但他卻一句也沒有搭我的話,直到車子開到宿舍樓下,我推開車門準備下車,他似乎才恢復正常,開始挪揄我。

誒,夏平安,在你得知可以成為我紅顏知己的時刻,就沒有一點心神蕩漾麼?

然後我很誠實地回答了他,我說陸少,我得承認我是凡人,有時候也會沉迷於美色當中內心蕩漾一下,但也僅止於蕩漾,絕不可能和你扯出什麼纏綿絕望的傷心歎息出來。

陸輕舟饒有興趣地側趴在方向盤,對著我毫無防備的模樣問,為什麼?

我聳肩。

很簡單,因為你不喜歡我。

他就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不停的問為什麼我會覺得他不喜歡我,如果他不喜歡我的話,怎麼總是有意無意的出現在我身邊。接著,我好像裴明珠上身一樣,特別理性和頭頭是道的對著他分析。

第一,你的出現是刻意。開始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總要纏著我,而現在我知道了,你就是為了讓我和你一起招搖露面。那天出現在玉石店也是你故意的吧,目的是鬧得你們家人盡皆知,以為我和你有什麼,然後才能找到借口去取消你們那樁婚約,我只是恰好成為了那個被炮灰的悲催姑娘而已。

第二,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怎會故意將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去打草驚蛇,讓別人來百般阻撓?如果這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我只能說好特別啊。

陸輕舟似乎特別滿意我的分析,他瞇起眼睛笑,額頭形成淺淺的,橫形的川。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將這個擋箭牌的目標確定是你麼?

我愣,半晌回,為什麼?

他嘴角依然是上揚的姿態。

因為……你外表傻,內心明白。

樹蔭遮住了路燈的微光,車裡一片昏暗,陸輕舟的話,我懂得。他說我內心明白,意思是,我不會傻到去誤會他的舉動,進而情意萌生,最後飛蛾撲火。是的,我明白。

談話沒有再繼續,我推開車門下去,走了幾步又倒回來彎下腰問。

那麼陸經理,我的實習工資從現在開始,應該是每個月都會多一千二百九了吧?

他從方向盤上坐直身道,夏平安,你也就這點出息。

我哼道,您也不用這麼恨鐵不成剛,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其實我也是一金屬。

他立馬往下接,是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我怒,你才不是玩意兒!

月初,我和裴明珠去商場買了手機,補辦好電話卡之後,群發了消息出去。沒幾分鐘,嶄新的屏幕上跳動著甘蒙的名字,賣場很嘈雜,我一刻也沒有耽擱的接起來,一隻手摀住耳朵對電話那邊的人說,等等我出去接,太鬧了。

站在大街上,我正準備炫耀一下我終於買了一款3G智能,甘蒙卻在那邊火急火燎地問我。

你現在一個人還是和明珠在一起。

我說我和明珠在一起,不過她還在裡面辦手續沒有出來,接著甘蒙猶豫了一會兒,問我。

平安,你現在能不能來一趟XX醫院,就你。

一聽醫院這兩個字,我意識到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問清地點掛斷電話後,給裴明珠發了一條短信,便打車奔去了。甘蒙坐在婦產科門外的米色涼椅上,在室內也沒有將墨鏡取下,頭髮扎作一個高高的髻,有些凌亂,她一見我出現立馬站起迎過來。

我幾乎是跑著上樓的,心慌氣短,見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告訴我你是來塗炭生靈的!她很肯定的對我搖了搖頭,你想多了。我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臟才正式落地。

在來的路上,我有無數個猜測,每一個猜測的結果都是甘蒙不小心擦槍走火懷上了,每每想到這,我感覺自己比當事人還緊張。現在見她否認,我算是鬆了一口氣,往椅子上沒有形象的一躺,隨口問道。

那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依然是站著,平息了幾下呼吸,順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長裙,才抬起頭來對我笑了笑。

放心吧平安,我沒受什麼傷,就不小心把一孕婦打進醫院了。

我騰地又從椅子上站起來,風馳電掣的速度,最終驚恐出聲。

啊?!

我啊字剛落音,還沒來得及給她反應,從右邊急診室裡突然竄出一男的,幾大步過來,劈頭蓋臉給了甘蒙一耳光。完了似乎還不解氣,甚至用上了腳要往女生肚子上踹。

我眼明手快地將甘蒙拉到我身後,那個男人一腳便踹到了我腰側之前受傷的地方。甘蒙原本沒反抗,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模樣,而後大概是看那男的踢到了我傷口,聽我重重地嘶了一聲,才突然將手裡的香奈兒挎包一把朝那男的臉上擲去,衝過去要和對方廝殺一番。

我瞬間疼得沒力氣,只能不停叫甘蒙住手,男女對陣,若真心要打,女方必然是吃虧的。我扶著旁邊的椅子想要往前走,卻忽聽得一聲巨大的鈍重物落地聲,我是低著頭的姿態,最先看見一桶純淨水劇烈滾動而來,接著眼角瞟見一個影子很迅速地跑過,抬起頭,發現那人是北廣。

北廣年輕氣盛,有的是力氣和果敢,他直接將甘蒙一把從戰局裡拉出,抄起過道上的椅子朝那中年男人砸過去,又狠又快。周圍一大堆看好戲甚至還有驚呼伴奏的人,原先本來還有護士來象徵性地拉一拉,見北廣的樣子,也立馬退到了安全範圍。那男的見狀,也終於開始消停,大概心底也有些害怕。他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地指了指甘蒙,嘴裡唸唸有詞。

媽的小賤人,肚子裡出不來我的種還有臉來禍害我老婆!你他媽給我等著!我要你們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北廣揚起拳頭,似乎還想要衝過去,甘蒙適時地拉住他的胳膊,對著那個男人的方向很不文雅的吐了口泡沫大聲罵道。

滾吧你個侏儒!

《等一寸日光來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