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春季學期 二十八

「天哪,凱瑟,如果你想暫停一下,就對我直說無妨。」 利瓦伊躺在她宿舍的床上,剛剛在對她說,他要回家幾天參加姐姐的生日派對。可是凱絲並沒有說「我會想你的」,甚至連「玩得開心」也沒說,而是說「哦,那太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道歉說,「我只是想,我爸這個週末要去塔爾薩,所以他不需要我。如果你要回家的話,那麼你也不需要我,這就意味著我整個週末都能寫作。《別放棄》我已經落下太多了……」 落下太多。節奏也太亂。 要是凱絲沒有每天都更新小說——起碼寫一點點——的話,她就會亂了頭緒,沒了動力,最後寫起長篇大論的對話來,情節卻依然在原地踏步,又或者是寫巴茲和西蒙把對方臉上各個細節都熟記於心的場景。這些場景在評論者當中異常受歡迎,可是它們對於推動情節卻毫無幫助。 「我還是需要你的。」利瓦伊逗她道。 接下來又是一段長篇大論但卻毫無進展的對話,其間她努力想把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在心裡。(你以為這很容易,其實不然;因為它們總是動來動去的。)當時她差點就吻他了…… 那天下午,他在出城之前順路過來跟她道別,她又一次差點吻了他。凱絲站在人行道上,利瓦伊則從卡車的駕駛室裡探身出來,這個時候迎上去吻他一下簡直輕而易舉,也沒什麼危險,因為他在卡車裡不能下來,而且馬上就要出城去了。所以情況不會一發而不可收拾,更不會因此而引出別的事端。不會有別的事了。 要是凱絲吻了他——要是她讓利瓦伊知道他可以吻她——她就不會到現在還靠著去年十一月那個半睡半醒之間的吻過活了。 利瓦伊動身去阿諾德已經過了六個小時,凱絲給《西蒙,別放棄》寫了兩千字。今天晚上的進展如此神速,她在考慮明天休息一天,開始寫她的小說寫作作業——沒準她還能寫完呢。等到利瓦伊週日回來的時候,要是她能對他說那篇小說已經寫完了,那一定很棒。 凱絲靠在椅子上,伸直了胳膊,門猛地開了,芮根闖了進來。凱絲一點都沒有被嚇到。 「哎呀,瞧瞧誰在這裡。」芮根說,「就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你不是應該跟我們『阿諾德之光』到什麼地方去黏在一起嗎?」 「他回家為姐姐過生日去了。」 「我知道。」芮根走到自己的衣櫥前,站在那裡,做沉思狀,「他本來還想叫我搭車跟他一起回去呢。這個男生太害怕孤獨了。」 「他也想叫我跟他一起回去。」凱絲說。 「去了以後你住哪兒?」 「這事他還沒想好。」 「哈!」芮根邊說邊鬆開了戴在脖子上的橄欖花園領帶,「我倒很願意為了這事回阿諾德一趟,看看你跟瑪麗斯見面的情形。」 「她真有那麼糟糕?」 「也許現在不是這樣了吧。我替你把她訓練好了。」芮根把身上那件領尖有紐扣的襯衣從頭上脫下來,伸手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她的文胸是亮紫色的。 這個。正是因為凱絲總是會想起這種事情,所以她才一直沒有吻利瓦伊。看到他前女友的鮮艷內衣,清清楚楚地知道是誰把他給訓練好了。要是凱絲沒有這麼喜歡芮根該多好…… 芮根穿過房間走到凱絲這邊來,低下頭,把頭頂伸到凱絲的面前。「我的頭髮有香蒜麵包的味兒嗎?」 凱絲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氣。「不算難聞。」 「該死。」芮根說著站直了身體,「我沒時間洗頭了。」她在門後面的鏡子前把頭髮甩開,然後拿起她的手提包。「好了,」她說,「如果不發生什麼錯得離譜的事情,今天晚上應該是只有你一個人在宿舍。別幹出什麼我不會做的事情來哦。」 「我還沒淪落成那樣。」凱絲乾巴巴地說。 芮根哼了一聲,出門去了。 凱絲對著房門皺起眉頭。不許吃醋。這一條已經規定過了,不過凱絲還想再規定一條,只針對她自己:不要拿自己跟芮根比。那就像用蘋果去比……葡萄柚。 幾分鐘之後,她的手機響了,凱絲忘掉僅存的一點妒意,露出了微笑。利瓦伊睡覺前應該會給她打電話的。她拿起手機正要接聽,卻看見屏幕上出現的是琳恩的名字。琳恩。 聖誕假期以來,她和琳恩一直沒有說過話,連短信也沒發過。這樣大概有三個月了。這會兒琳恩打電話給她幹什麼?也許是打錯了吧。也許又把她當成考特尼了。 凱絲把電話拿在手裡盯著看,彷彿在等它給她一個解釋。 鈴聲不響了。凱絲看著電話。它又響了起來。 還是琳恩。 凱絲按下了接聽鍵,把電話舉到耳邊。「喂?」 「喂?」這不是琳恩的聲音,「凱瑟?」 「是我。」 「謝天謝地。我是……你媽媽。」 你媽媽。凱絲把耳朵從電話旁挪開了。 「凱瑟?」 「是我。」凱絲有氣無力地說。 「我跟琳恩一起在醫院裡。」 你媽媽。凱瑟。 琳恩。 「怎麼了?她沒事吧?」 「她喝得太多了。有人——說實話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有人把她丟在這裡。我以為你也許會知道呢。」 「不,」凱絲說,「我不知道。我就來。你在醫院?」 「聖伊麗莎白醫院。我給你爸爸打過電話了。他正在乘飛機趕回來。」 「好的。」凱絲說,「我就來。」 「好。」勞拉說,「那就好。」 凱絲點點頭,依舊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遠的,然後垂下手把它放在腿上,按下了掛機鍵。 是芮根回來接她去的。凱絲先給利瓦伊打了電話。倒不是因為她覺得他能幫得上忙,他離這兒有四個小時車程呢——而是因為她想回家。捉迷藏遊戲裡的那種家。意味著安全的那種家。利瓦伊沒有接電話,於是她給他發短信把情況大概說了一下:「琳恩進醫院了」。然後她給爸爸打了電話,可是他也沒有接。 芮根知道聖伊麗莎白醫院的地址,她在醫院大門口把凱絲丟了下來。「需要我陪著你嗎?」 「不用了。」凱絲說,她指望芮根能夠看穿她的心思。可是芮根沒有,她開著車走了。凱絲在旋轉門裡站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好像沒法把門推過去似的。 現在是晚上了,醫院裡多數地方都鎖著門。服務台沒有人,主電梯也關閉了。凱絲最後終於找到了急診室,那裡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她,琳恩已經被送到樓上去了。那人打發凱絲走進了另外一條空無一人的走廊。踏出電梯,她總算是來到六樓了,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凱絲試圖想像出勞拉的樣子,但她能記得的只有媽媽在全家福照片裡的模樣。褐色的長頭髮,褐色的大眼睛,手上戴著銀色的戒指,穿著褪色的牛仔褲。在她的婚禮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簡簡單單的黃色背心裙,那已經是一個兆頭了。 那個女人不在這裡。 候診室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金髮的女人坐在角落裡,雙手握拳放在腿上。凱絲走進來的時候,她把頭抬了起來。 「凱瑟?」 凱絲花了好幾秒鐘才把這些線條和色彩還原成她覺得自己也許會認得的那張臉。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裡,一部分凱絲朝著那個金髮的陌生女人奔去,雙臂抱住她的大腿,把臉貼在她的肚子上。另一部分凱絲在尖叫,能多大聲就多大聲。還有一部分凱絲放火燒了全世界,只為了看著它被焚燬殆盡。 那個女人站起身來,朝著凱絲走過來。 凱絲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勞拉從她身邊走過,去了護士站,小聲地講了幾句。 「你就是那個妹妹?」護士抬起頭來問道。 凱絲點點頭。 「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凱絲盡力回答了他們的問題。她不知道琳恩剛才喝了什麼。她不知道她去過哪裡,也不知道她是跟誰一起。 其他那些問題問的都是凱絲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陌生人面前回答的事情——在勞拉面前。她就站在那裡,看著凱絲的臉,彷彿在做記錄似的。凱絲無助地看著她,一臉戒備的表情,於是勞拉又回到角落裡。琳恩經常喝酒嗎?是的。她經常爛醉如泥嗎?是的。她以前昏厥過嗎?有過。她還吸食其他毒品嗎?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在服藥?避孕藥。你有醫保卡嗎?有。 「我能見見她嗎?」凱絲問道。 「現在還不行。」護士答道。 「她沒事吧?」 「我不是她的護士,不過醫生剛才把情況告訴你媽媽了。」 凱絲回過頭看著勞拉,看著媽媽,看著這個心煩意亂、眼神疲憊、穿著昂貴牛仔褲的金髮女人。凱絲走過去,坐在她對面,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這不是久別重逢,這什麼都不是。凱絲是為了琳恩才來的。 「她沒事吧?」 媽媽把頭抬了起來。「我想沒事吧。她還沒有醒。幾個小時以前,有人把她丟在急診室裡,然後離開了。我猜她當時有點……呼吸不暢。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他們在給她輸液。現在就是時間的問題了。等著吧。」 勞拉的髮型是長一些的波波頭,垂到下巴底下的頭髮就像兩隻尖尖的翅膀。她穿著一件筆挺的白襯衣,手上戴了好多戒指。 「他們怎麼會打電話給你的?」凱絲問道。也許這話問得不太禮貌,不過她卻並不在意。 「哦。」勞拉說。她伸手到一個米色的蔻馳包裡拿出琳恩的手機,隔著過道遞了過來。 凱絲接過手機。 「他們看了她的通訊錄。」勞拉說,「他們說總是第一個打電話給媽媽的。」 媽媽。凱絲心裡想著這個詞。 她撥通爸爸的號碼,電話直接轉到了語音信箱。她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和勞拉隔開幾把椅子,想保留一點隱私。「爸,我是凱絲,現在人在醫院,還沒有見到琳恩。等我有了進一步的消息再打電話給你。」 「我早前跟他通過話。」勞拉說,「他在塔爾薩。」 「我知道。」凱絲說,她低頭看著手機,「他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呢?」 「我……我說我會打給你。他得打電話給航空公司。」 凱絲又坐了下來,但並不是在勞拉的正對面。她已經沒有什麼話要跟她說了,也不想再聽她說什麼。 「你——」勞拉清了清嗓子。她每說一句話都彷彿沒法一口氣說完似的。「你們倆看起來還是這麼像。」 凱絲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她。 可是卻好像根本沒有在看任何人。 接著又好像在看這樣一個人。當你從噩夢中醒來時,會期待著她來安慰你。 以前每當利瓦伊問起她媽媽的事,凱絲總是說自己不太記得了。事實也的確是這樣。 可現在不是了。此刻,凱絲坐在離勞拉這麼近的地方,她腦海裡似乎有一扇隱秘的小門被打開了。她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媽媽坐在餐桌的另一頭,正為了琳恩說的什麼話而哈哈大笑,於是琳恩就一直一直說,媽媽就一直一直笑。她的笑聲是通過鼻子發出來的。她有一頭黑髮,她會把記號筆塞進馬尾辮裡,她什麼東西都會畫。花兒、海馬、獨角獸。她要是被惹火了,跟她們說話時就會很凶。她還會打響指,邊講電話邊打響指,啪,啪,啪。她還會正顏厲色、齜牙咧嘴地說「噓」。她在臥室裡,對著爸爸大喊大叫。她在動物園裡,幫著琳恩去追孔雀。她在擀麵團,準備做姜餅。她講著電話打著響指。她在臥室裡大聲怒吼。她站在門廊上,一遍又一遍地將凱絲的頭髮捋到耳後,用又長又扁的拇指撫摸著她的臉龐,許著她並不會遵守的諾言。 「我們是雙胞胎。」凱絲說。她再也想不出比這更愚蠢的回答了。可是當「你們倆看起來還是這麼像」這話是從一個媽媽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她就只配得到這樣的回答。 凱絲拿出手機給利瓦伊發短信。「我在醫院,還沒有見到琳恩。酒精中毒。我媽也在。明天給你打電話。」接著她又輸入道,「幸好你讀到這條短信時——終於讀到這條短信時——身在別處,這樣會讓我感覺好一些。」手機的電量指示變紅了。 勞拉也拿出了手機。(為什麼凱絲要叫她勞拉?小的時候,凱絲甚至不知道媽媽叫什麼名字。爸爸叫她「寶貝」—— 神色不安、精神緊張、小心翼翼地——「寶貝」,而媽媽則叫他「亞特」。)勞拉也在發短信,也許是發給她丈夫吧,不知道為了什麼,這讓凱絲很生氣。因為她在給人家發短信。因為她在顯擺自己的新生活。 凱絲抱起雙臂,看著護士站。她覺得眼淚就要流出來了,於是告訴自己,這是因為琳恩,其中一些眼淚也確實是為琳恩而流的。 她們等著。 繼續等著。 但是並沒有在一起等。 勞拉起身去過一次洗手間。她走路的姿勢跟琳恩很像,臀部扭來扭去的,邊走邊把頭髮從臉上甩開。「你想喝點咖啡嗎?」她問道。 「不用,謝謝。」凱絲說。 勞拉走了以後,凱絲又給爸爸打了電話。要是他接聽的話,她敢肯定自己一定會哭得更凶,沒準還會叫他「爸爸」。可是他沒有接電話。 勞拉帶回來一瓶水,放在凱絲身旁的桌子上。凱絲沒有打開。 護士們對她倆視而不見。勞拉翻著一本雜誌。這時一位醫生從裡面走出來,進了候診室。她倆都站了起來。 「艾弗裡夫人?」他看著凱絲的媽媽說道。 「她怎麼樣了?」勞拉說。凱絲覺得她答得很熟練。 「我想她會沒事的。」醫生說,「她的呼吸很平穩,攝入氧氣的情況也正常。給她輸的液她都吸收了。幾分鐘之前,她稍微清醒了一點,跟我說了幾句話。我想她只是受了點驚嚇而已……有時候受點驚嚇也是值得的。」 「我可以見她了嗎?」凱絲問道。 醫生轉過頭來看了看凱絲。她幾乎能聽到他的心裡在說雙胞胎。「可以。」他說,「這應該沒問題。我們還要給她做一項檢查。等做完以後,我讓護士出來叫你。」 凱絲點點頭,又一次交叉起雙臂抱在腹部。 「謝謝你。」勞拉說。 凱絲回到椅子上坐下來等,可是勞拉卻依然站在護士站旁邊。過了一小會兒,她走到自己剛才坐的椅子旁,拿起蔻馳包,把一張用過的紙巾塞進口袋裡,緊張地捋平了包上的皮帶。 「那麼,」她說,「我想我要回家了。」 「什麼?」凱絲猛地抬起頭來。 「我該走了。」勞拉說,「你爸很快就會到的。」 「可是——你不能走。」 勞拉把手提包挎到胳膊上。 「你聽見醫生的話了。」凱絲說,「咱們再過一會兒就能見她了。」 「你去看她吧。」勞拉說,「你應該去。」 「你也應該去。」 「你真的希望我去嗎?」勞拉的聲音很刺耳,凱絲有點被她嚇到了。 「這是琳恩希望看到的。」 「別那麼肯定。」勞拉說,聽起來她似乎又累了,用手捏著自己的鼻樑,「你看……我不應該在這裡的。他們打電話給我純屬偶然。現在你來了,你爸也快到了——」 「你不能這樣把人孤零零地丟在醫院裡。」凱絲說。她激動得臉都紅了。 「琳恩不是一個人。」勞拉絲毫不為所動,「有你陪著她呢。」 凱絲一下子站了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不是琳恩,她在心裡說道,我說的不是琳恩。 勞拉把手提包的帶子又往上拉了一些。「凱瑟——」 「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這才是明智之舉。」勞拉壓低聲音說道。 「這是哪個平行世界裡的道理?」凱絲覺得氣血上湧,簡直就像一個瓶塞快要從喉嚨裡爆出來了似的,「哪門子的媽媽會看都不看孩子一眼就離開醫院?哪門子的媽媽會這樣離開?琳恩還不省人事呢。要是你認為這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那你就是在逃避深層次的現實。我就在這裡,你已經十年沒有見到我了,可你竟然要走?現在就走?」 「別把矛頭指向我。」勞拉怒氣沖沖地說,「顯然你根本不希望我在這裡。」 「我是在怪我自己。」凱絲說,「需要你或是不需要你都跟我沒有關係,討你喜歡也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 「凱瑟——」勞拉的嘴抿得緊緊的,兩隻手也攥得緊緊的,「我主動聯繫過你。我嘗試過的。」 「你是我媽媽。」凱絲說。她的拳頭攥得更緊了,「再努力一點試試看。」 「現在談這事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勞拉的聲音很溫和,卻也很堅定,她拉扯著自己的手提包,「我以後再跟琳恩談。我也很樂意以後再跟你談。我很想跟你談談,凱瑟。但是我現在不能待在這裡。」 凱絲搖了搖頭。「以後就不用談了。」她脫口而出,卻又覺得說得不夠明白。她希望自己能多說幾個字,或者措辭更好一些。「以後就永遠不用談了。」 勞拉揚起下巴,將頭髮從臉上甩開。她不要再聽了。她才是滿不在乎的那一個。「我不該待在這裡,」她又說了一遍,「我不會像這樣介入進來的。」 說完她就走開了。昂首挺胸,臀部扭來扭去。 他要把自己看到的情景告訴大法師。 我終於見到哈姆德拉姆了,先生。我知道我們在跟誰作戰。我自己。 「你剩下的東西。」那個惡魔是這麼說的。 我剩下的東西是什麼?西蒙想不出。一個幽靈?一個空洞?一聲迴響? 一個憤怒的、緊張到雙手發抖的小男孩? ——摘自《西蒙·斯諾與第七棵橡樹》第二十四章 傑瑪·T.萊斯利2010版權所有
《少女作家的夢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