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錢,錢

留學國外,必備的條件是什麼?人、目標和錢。

如果家裡錢多得花不完,那麼在法國可以安心順利地讀完學業;家裡有點兒錢,可以讓父母支持一部分,自己在這兒賺一部分;如果家裡完全沒錢,或者父母不同意你留學法國,那麼只能靠自己。

我記得自己打的第一份工是賣衣服和飾品,讓朋友從國內捎帶衣服過來,自己在華人網站上賣,通常很便宜,幾歐十幾歐的都有。有次回國,我備了個大行李,塞滿後還得往自己身上套,一件接一件,套得肌肉發緊發酸,能穿多少是多少,想著這件可以給我買碗麵條,那件可以交水電費……動力無窮,那段日子竟也過來了。

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我與一個買衣服的女人約好在RER(區域特快鐵路)線某站交易,她很滿意衣服,付了錢。我在鋼筋水泥交錯的地下站轉得暈頭轉向,找錢時多找了5塊錢,我很快發覺,不過那個女人竟然開始跑,我豈肯罷休,她越跑我越來勁,兩人在巴黎地下站台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結果她成功逃脫。多年後想想,兩人這是何必呢,才5塊錢……

我擺過攤,我聯繫了一位資深攤主,讓我跟她一起擺,攤主手把手教我,貨物要怎麼擺才能吸引顧客,那是我做過的最短的工作,才幾個小時。以前住在阿美家裡,因阿美埋怨我浪費她的電,而我又不能跟孕婦吵架,獨自跑出來,在塞納河邊坐到很晚,錯過了地鐵的末班車,驚恐、無助、眼淚滾滾之際,遇見一對在3區做生意的母女,她們跟我是老鄉。媽媽40來歲,女兒20歲,高中畢業便跟母親一起打理生意。她們是我見過的最和善的商人。

媽媽叫阿春,她笑我的狼狽樣,說:「當初我們偷渡出國去意大利,那時什麼都沒有,兩夫妻拖著幾個孩子,是乞討過來的,到法國後才開始做生意。你這點兒小事不算什麼啦!」

女兒愛麗絲的母語是浙江方言和意大利語。

阿春脾氣暴,性直,心軟,她說:「我把你當外甥女看。」

我週末去她們家打工,看店,也會幫她用電腦結賬。她們給我的都是法國法定的工資,1個月,4個週末下來,竟然足夠生存。愛麗絲很快與一個同鄉的男孩子結婚,她才20歲,結婚後幫助夫家打點生意,阿春的店裡人手變換,我才去找另一份工作。臨走前,阿春說:「下次想來就來。」

我做得最長的一份工是教小孩子中文。孩子是中法混血,爸爸從事奢侈品工作,媽媽是中國代理商,想給孩子們找個中文家教。她仔細地問我在法國讀的哪所大學,在國內讀的哪所大學後,把兩個小男孩交給了我。哥哥是正常的小孩,有點兒調皮,教的東西隔天忘得一乾二淨;弟弟輕微自閉,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過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小孩兒,無論多久之前我教過他的東西,他都記得,一字不差。如果父母很忙,他們就叫我在家幫忙看小孩。媽媽時不時送我幾個大牌的剩貨,但大多我會立即轉賣掉——我真的是太需要錢了。

這份工作我很喜歡,輕鬆自由,收入也不錯。

盈盈再次聯繫到我時,問我想不想有份高收入的工作,她說她的老闆招人。她約我在咖啡館見面。人是會有變化的,幾年前還是清純懵懂的女孩兒,再見時,只看到她浮在臉上的一層粉,和挎在臂間的名牌包和一身黑黑灰灰的大牌衣服。盈盈說:「有個老頭,一次小費給了我200歐。」

她在一家按摩院工作。

我跟安祖提起時,他大發雷霆,說我平時看上去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那麼蠢,盈盈是按摩專業的嗎,有技師資格證嗎,如果她能隨便進得了一家正規的按摩院,還賺那麼多錢,那不用解釋我也應該清楚,那地方是幹什麼的。

最後他說,這女孩,自那次火災事件後就對她沒什麼好感。

盈盈說:「你有男朋友還自個兒租什麼房子呀,你看一些女的,特地找單身男人同居,免房費,上完學拍拍屁股走人,省下一大筆錢。巴黎的房租多貴呀……」

她變得太厲害了。

認識安祖後,他經常帶我去吃巴黎的各種風味美食,吃完了去看電影,然後送我回家。他不會向我提出同居的要求。在他的記憶裡,他十分厭惡母親和別的男人的同居史,同居只能是結婚後。我更不願意。因為認真的感情會傷人,如果受傷了,我會裹著自己的尊嚴,在自己的小窩裡偷偷地舔著傷口哭,一覺醒來又是另一天。

安祖跟我同齡,他不會像我以前遇見的、大我6歲的禿頭Nicolas那樣通透世情,問我生活有沒有困難。戀愛是浪漫自由的。

我問過安祖:「很多中國女孩與外國男孩談戀愛,男孩子提出必須AA制。」

他的看法是:「那是因為這個男人很小氣,而且不愛她,想不花錢玩一場而已。」

我開始寫小說,也開始為一些雜誌寫文。

最近歐元又跌了。

《浮年錦記·巴黎255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