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們順著一條小巷子到了八角街,我也沒有去過。滿街滿街的藏飾法器,把我和米佳寧眼睛都看直了,一個小攤一個小攤逛過去,米佳寧恨不得把人家攤子都買下來,賣首飾的大叔大媽們都特別喜歡米佳寧,一個勁兒地說「這姑娘長得真漂亮啊,還很白,戴戴這個吧,喲,你戴上真漂亮啊,真的」。米佳寧被誇得找不到北,嘴巴都裂到耳朵根了,我的方向看過去跟萬聖節的南瓜頭似的。她耳環戒指手鐲項鏈一堆一堆地往包裡裝。還差點帶回去一個藏刀,被我堅決制止了。

從八角街往回走的時候米佳寧耳朵上手上腕子上都戴滿了這樣那樣的首飾,陽光一照還晃眼。米佳寧的表情就像是暴發戶一般。一會兒問問我刻著格桑花的手鐲好看還是刻著金魚的好看,一會兒又問問我那個刻著六字真言的項鏈戴上是不是跟她的衣服很搭,最令人髮指的是,她五分鐘就換一次耳環,看她的樣子恨不得將自己耳朵鏤空了,把所有的耳環都戴上去。我說你自己又看不到,過什麼癮呢。米佳寧說,你不懂,你這個庸俗的女人。

大昭寺就被八角街圍繞著,門口大片大片朝拜的藏民,表情莊重虔誠。我說米佳寧,要不要去看看啊。米佳寧說,必須的啊。我跟米佳寧說,網上有人教過怎麼逃票的,我們要不要試一試。米佳寧說,更是必須的。於是我們繞過朝拜的人群,兩個人跟著大隊人馬混進去。大昭寺香火旺盛,有藏民也有遊客。

走到大昭寺的前庭,有兩個入口,一個是藏民專門的信道,排著很長一隊提著暖壺的藏民,開始我和米佳寧還在想為什麼每個藏民手上都提著暖壺,是不是到裡面集體開個茶話會討論佛經還是什麼的。後來才知道暖壺裡面裝的是酥油,大昭寺裡有燈台,他們都會往裡面澆一點酥油進去。

我和米佳寧在前庭來回逡巡很久,妄圖找到時機從入口溜進去。結果我們大概等了二十分鐘,那個看門的人還是死盯我們倆。米佳寧終於崩潰,拉著我去買票。八十塊一張。門口兩個男人看著我們無奈地拿著門票過來,相視而笑。米佳寧則惡狠狠地詛咒網上那幫逃票的人,說他們得欠了西藏多少錢啊這麼不虔誠,一定得不到菩薩的庇佑。她卻忘了自己明明也有這樣的想法,還堅守在門口二十分鐘,只是逃票未遂而已。

人很多,我和米佳寧基本上是被人群夾著走的。我們混跡於一個旅行團裡,導遊是一個年輕的南方男人,平翹舌音不分,他說大昭寺裡面的壁畫的顏料當時都是用礦石與動物肝臟內提煉出來的。現在每年還要往上面刷油,所以才得以一直保存下來。

據說當時松贊干布娶了兩個妻子,一個是大唐的文成公主,一個是尼泊爾的尺尊公主。那時,大昭寺所在地還是一片湖泊,尺尊公主想在那裡建一座寺廟,卻總是遭水淹。於是去拜託文成公主。文成公主推算出來整個青藏高原是個仰臥的羅剎女,大昭寺所在的湖泊正好是羅剎女的心臟,湖水是她的血液。文成公主說想要建造寺廟,必須要填湖。

大昭寺裡還供奉著十二歲的釋迦牟尼等身金像,每年去拜這尊佛像的人非常多。修葺寺廟的時候人們還會往這尊佛像的臉上塗厚厚的金粉。所以現在這尊像要比最開始的時候臉要胖一些。

我和米佳寧跟著不同的旅遊團,聽不同的導遊講述關於那些朝聖者的故事。這是最打動我的一個版本。據說,那些從遠方來大昭寺朝聖來的信徒,會在來之前變賣家當,牽著一頭犛牛就朝著這個方向過來,路上艱難困苦,有的朝聖者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就死在了路上。死之前,他們把自己的一顆牙齒留給親人,讓他們把自己的牙齒帶到大昭寺,塞進木柱的縫隙裡。因為他們認為,牙齒是身體中最堅硬最永恆的東西,一如他們的虔誠。

我們看著藏民們提著水壺,一路唸唸有詞地走過來,往燈台裡面添油。附近的地上因為多年油滴的浸潤而變得富有光澤。這是多麼執著的一種信仰。而我心中一直不變的那個信仰,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瓦解了。

我和米佳寧從大昭寺出來已經是下午。我們在八角街附近的一個德克士吃了些東西。出來的時候我們決定回旅館。但令人崩潰的是,我們迷路了。

米佳寧說,你看現在這麼多人,咱們就跟著人群走就行了。我說,好。

我們跟著前面的一群藏民走,覺得大家都健步如飛。我和米佳寧一路小跑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我們竟然回到了原地。附近小攤的攤主告訴我們,每天的這個時候就有大批的藏民繞著大昭寺順時針地行走,似乎是叫轉經。我按住米佳寧暴捶一頓。

《途經一場寂靜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