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中一點紅

純子失蹤已經過了一個月,到目前依然音訊杳然。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純子究竟在哪裡?她依然去向不明。札幌市內的積雪也融化殆盡。

某天早上,報紙突然登載了發現純子遺體的報道。

據說,地點是釧路北部的釧北垰附近。在俯視阿寒湖的山間,身穿紅色大衣的純子俯臥在積雪中死去。

據說,發現者是當地林業署的工作人員。他說「因為進入四月積雪開始融化而得以發現」。

純子到底還是死了。

失蹤之後過了一個月、兩個月,我感到純子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已經死了。

但是,我根本無法想到,她會在冰天雪地的阿寒湖畔那般孤獨地死去。

毫無疑問,純子肯定是自己主動去尋求死亡。

既然她在隆冬季節孤獨地俯臥在冰雪覆蓋的阿寒湖畔,當然是即刻就被死亡世界召喚而去。

純子希望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她如願以償了。

對於這一點,我也不明緣由地予以理解。

不過,她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季節去雪中阿寒孤獨死去呢?

想到這裡,我突然又百思不得其解了。

在我混亂的大腦中,又一次浮現出純子在札幌的最後夜晚來到我窗外留下一支紅色康乃馨的情景。我繼續苦思冥想。

那個時候,純子肯定已經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所以特意來到了我的窗外。

「是的。就是這樣。」

純子最愛的人是我。所以,她才會在札幌最後的夜晚來到我窗外留下那支紅色康乃馨花。

我終於明白過來,反反覆覆地小聲念叨著純子的名字。

六個男人

過了不久,純子的遺體被送回札幌,隨即舉行了葬禮。

我雖然也知道葬禮的日程,但是沒有參加。

如果我參加的話,在祭拜遺像時也許會突然喊著她的名字緊抓她的遺體不放。

我心中產生了自己可能失控的恐懼和不安,只好在自己家裡祈禱純子的冥福。

就這樣,聽說純子的葬禮莊重肅穆地結束了。但是,後來又傳出了奇妙的流言。

純子在前往釧路前一天,還去了另外六個男人的家,並且在各家房前留下了紅色康乃馨花。

而且,那六個男人都與純子交往親密,其中有繪畫師傅和記者等人物。

「什麼,真的嗎?」

說實話,我感到非常驚訝。

先前我認定那天夜裡純子只給我送了花,並且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她居然還給另外六個男人送了花。

「為什麼呢?」

我深受打擊,就像臉上挨了重拳。

原來愛純子的不只是我一個人啊!

除了我之外,她還愛著另外六個人並與其交往啊!

「是這樣啊!」

我怎麼這麼自以為是呢?

純子確實不可能一直愛我這個幼稚的男人。

我冷靜地思考之後,自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對自己的天真深感意外,最後想到「不過……」。

雖然我確實自以為是,但其他六個都是名副其實的大人。也許自己與他們同樣被純子當作大人對待,我還應該心存感激呢!

「就是這麼回事兒吧!」

我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點點頭。

不是肺結核

純子死後,我得知了更令我深受打擊的事實——純子不是肺結核。

這是我從純子的主治醫師K大夫口中直接聽到的說法。

據K大夫所講,純子經常假裝肺結核患者。

那樣她就可以隨意曠課和早退了。而且,她還可以根據需要長期休假,也不會發生什麼問題。

據說,她就是這樣經常提交煞有介事的診斷書。

「這麼說來,我就不會得肺結核啦!」

聽到這個情況,我在特別驚訝的同時也完全放下心來了。

「吻我吧!」

當時,她十分明確地向我提出了要求。我就跟她長時間地深吻了一次。

「不過,那也沒什麼要緊的。」

「可是,她吐在雪雕像上的鮮血是怎麼回事兒呢?」

我在看到那個情景的瞬間立刻衝出教室,跑過積雪的校園抱起了純子。

當時,純子確實臉色蒼白,雪雕像被染得通紅。

如果那不是鮮血的話……

可能就是顏料或普通的紅色溶液。

「實在搞不明白……」

我使勁地搖了搖頭,但如今只是遙遠的回憶了。

少女畫家之死

在純子死後以及現在,我一直搞不明白她的心思。

不過,我再次思考之後產生了一個想法——純子也許是「活得太急了」。

雖說如此,也許會有很多人產生疑問——那麼年輕為什麼著急呢?

但是,純子是不是對自己即將告別少女時代感到恐懼了呢?

在純子的名字前面,總是會加上「天才少女畫家」的頭銜。

這個頭銜總有一天會失去。

高中畢業之後就會成為大學生,那麼「少女」這個頭銜就不適用了。

這可能就是最令純子反感畏懼的事情吧?

而且她還有跟各種男人的交際,即所謂的異性關係。因為她還是個高中生,所以那種關係也很顯眼而異常。

但是,如果她上了大學成為普通女性的話,這也就沒有什麼特異性了。豈止如此,也許她只會單純地被看成是輕浮女人而已。

她不可能允許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總而言之,她很想讓自己保持與眾不同的特殊女人形象。

純子的心思是不是這樣呢?

於是,在那個時候到來之前,她就要作為天才少女畫家結束自己的人生。

她就是這樣決定了在高三階段去冰天雪地的阿寒湖畔終止自己的生命吧。

如今已經十分清楚的是,她在尋求死亡時身穿鮮紅的大衣俯臥在雪中。

聽到這個情況,我們產生的感覺是「寒冷、孤獨、可憐」,但她也許已經被別的心思佔據了靈魂。

如果就這樣俯臥在柔軟的雪中睡去,死神會在不知不覺中到來,自己也會在冰雪融化的季節被發現。

在那個時候,鮮紅的大衣與蒼白的臉龐,任何人看到都會感歎「多麼淒美的少女之死」。

不,她是否預判到了這一點已經無從得知真相。

但是,她特別想上演一出淒美華麗死亡的好戲。這一點毫無疑問。

而實際上她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她的死給很多人帶來了巨大的打擊。這也確切無疑。

而且,我到如今依然難以忘掉她。

後來,我把她的往事寫進了《魂斷阿寒》這部小說。以下是開頭的一句。

怎樣死去遺容最美?

這是我——不,是她的死促使我寫的。

若稱之為「初戀」則過於悲壯我的那段戀情以加清純子失蹤尋死而告終圖為南高圖書館對面的加清純子家

《我永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