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梅開二度 4

離開阿勒頗,我們乘船去希臘,沿途時常靠岸。到雅典時。我感到少有的高興,滿懷著期待。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我清楚地記得我站在旅館的接待櫃檯前,接過一疊郵件,最上面是幾封電報。至少兩星期沒得到家裡的音訊了,我心頭籠罩著不祥的陰影。我打開電報,他們告訴我羅莎琳德患了肺炎。

由於突如其來的震驚,我昏昏沉沉地挪動著腳步,突然把腳邁進了雅典街道旁的樹坑裡,踝骨嚴重扭傷,無法走路了。我坐在旅館裡聽著萊恩和凱瑟琳的寬心話。心裡惦記著馬克斯去哪兒了。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拿著兩軸繃帶和一塊膏藥。他輕聲地解釋說他在路上會照顧我和我的腳傷。

「但是你要去達薩廟啊,」我說,「你不是去見什麼人嗎?」「噢,我改變計劃了.」他說,「我考慮該是回家的時候了,這樣可以和你一道走。我可以扶你去餐車或給你弄點吃的,結你當個幫手。」

這真是求之不得了,簡直不能相信。我想,而且一直這麼認為馬克斯真是個好人:他不言不語,沒什麼同情之類的話,可他干實事。他會急人所需,使你得到莫大的慰藉。

我和馬克斯次日晚上就啟程了。一路上他給我講了許多有關他的家庭的事情,他的弟兄,他的父親以及他的母親——一個愛好藝術、喜好繪畫的法國女人。

一到倫敦。我就提心吊膽地給家裡打電話,已經五天沒聽到家裡的消息了。聽到我姐姐告訴我羅莎琳德好多了,已脫離了危險,恢復得很快等情況時,我才鬆了一口氣。

儘管羅莎琳德明顯在迅速康復,我見到她仍吃了一驚。

我當時對孩子患病時變化之快毫無經驗。羅莎琳德看上去瘦了,高了,無精打彩地靠在扶手椅上,一點也不像我的孩子。

作母親的自然都寵愛自己的孩子,為什麼不呢?可是我情不自禁地認為我女兒比大多數孩子更逗人喜愛。她有一種本事,回答問題常出人意料之外。一般人往往會想到孩子的答案,而羅莎琳德的回答常使我吃一驚。也許是她身上有愛爾蘭血統。阿爾奇的母親是愛爾蘭人,大概是從她的愛爾蘭祖母那兒繼承了這種出其不意的本事。

當人們三歲、六歲、十歲或二十歲時,大家沒什麼差別。

大概在六七歲時這點尤其明顯,因為還不到會做作的年齡。

而到了二十歲,人們就會扮嘴臉或趕時髦了。如果時尚推祟理智,你就會變得文質彬彬;如果姑娘們愚蠢輕浮,大家都不例外。然而隨著生活的進程,你就會膩味這套做作的角色,於是又恢復了個性,日復一日地恢復了本色。這有時會使周圍的人惶惑不解,然而卻使本人得到了解脫。

我琢磨這是否適用於創作。初學寫作時,通常極端崇拜某一作家,不自覺地模仿其風格。其實這種風格並不適合於你,因此寫得不倫不類。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祟拜的影響減弱了。你仍然佩服某些作家,甚至還希望寫得像他們那樣,但是顯然達不到。你大概懂得了文學創作謙卑感。如果我的作品像伊麗莎白、鮑思、穆裡爾、斯帕克或格雷厄姆、格林的著作,我就可以得意地一步跨人文學的殿堂,但是我自歎弗如,我從未想過試圖模仿他們。我深知我就是我,我只能盡力而為,卻不能幹那些奢望之事。

我腦海時常閃過一個懸掛在我房間中的獎狀,這肯定是在賽船會上的擲椰子比賽中獲得的。那上面寫著:「當不上火車司機,就當個加油工。」生活中沒有比這更好的座右銘了。我覺得自己是照此辦了。儘管我也做過一番努力,但我從不一味幹那些勞而無功的事。魯默·戈登在她的一本著作中曾列舉了她的好惡。我覺得這很有趣,隨即寫下了我的好惡。我覺得還可以加以補充,列舉一下我的擅長和我的短處。自然,我的所長要比所短多得多。

我不擅長運動;不是也不可能是個健談者;極易受暗示的影響,因此,我往往獨自一人去考慮我究竟想幹什麼或需要幹什麼。我既不會素描更不會油畫;不會做模型,也不會任何雕塑;不火燒眉毛決不著急;不善於口頭表達自己的思想,文字會更得心應手。我可以堅持原則,但決不是別的什麼。儘管我知道明天是星期二,可如果有人告訴我多次明天是星期三,我也會信以為真,並據此行事。

我擅長什麼呢?嗯,擅於寫作。可以做個過得去的音樂家,可做不了專業的音樂家,只能為獨唱的人伴奏。遇到問題時,會臨時想辦法湊和,這本事可有用;用發卡或別針來湊和的本事會令人吃驚。我可以自詡干家務事頗有一套,等等。

下面是我的好惡。

我不喜歡人多,熙熙攘攘、大聲喧嘩、冗長的談話、聚會、特別是雞尾酒會、到處煙霧繚繞。我不喜歡任何酒,除非用於烹調,不喜歡果醬、牡蠣、半生不熟的食物,灰濛濛的天空。最後,我最厭惡熱牛奶的味道。

我喜歡陽光、蘋果、幾乎任何音樂、列車數字遊戲、任何有關數學的東西;喜歡航海、洗澡和游泳;我好沉默、睡覺、作夢、吃東西,喜歡咖啡的味道、山谷中的百合花、狗;喜歡看戲。

我可以把這些列舉得更好聽,聽起來更鄭重其事,更有意義,但是那樣就不是我了,我想還是順從自己的秉性吧。

我既然開始了新的生活,就得對朋友進行估價。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有助於嚴格的反剩卡洛和我把他們分成兩類.一類是討厭鬼,一類是忠實的夥伴。討厭鬼並不多,但有些是你開始沒有看透的,誤以為是知心朋友,可一旦你的名聲變得不太好聽,他們就會立刻冷落你。另一方面我發現許多朋友竟能始終如一地待人,對我的愛護和關懷是誰也無法比的。

在所有的品行中,我最推崇忠誠。忠誠和勇敢是人類兩大最優秀的品德。任何形式的勇敢,無論是體力的還是精神的,都使我滿懷敬意。這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品德。如果你要生活,就不能沒有勇敢,這是必不可少的。

在我異性朋友中,我發現許多值得尊敬的忠實的夥伴。

大多數女人的生活中不乏俯首貼耳之人,其中有一個以規規矩矩的方式接近我的人特別使我感動。他給我送來了許多鮮花.給我寫信,最後要求我嫁給他。他是個鰥夫,比我年長。他告訴我說,初次見到我時,他覺得我年齡太小了,可現在他可以給我幸福和一個溫暖的家。我被他的話打動了,但我並不想嫁給他,對他也從沒有過那種感情。他是個好心腸的朋友,僅僅如此而已。有人鍾情於你總是叫你感到激動,但是僅僅為了安慰或伏在男人的肩膀上哭泣而結婚就太愚蠢了。

不管怎樣,我並不希望誰安慰我。

我害怕結婚。我認識到,許多女人遲早會認識到這一點。即在生活中惟一能傷你心的人只有自己的丈夫。再沒有更親近的人了。再沒有比每日相伴的親人更叫人依賴的了,而這就是婚姻。我拿定主意決不把自己托付給別人。

在巴格達,一位空軍朋友說過一些令人不安的話。他講述了自己婚姻的坎坷,最後說道:「我覺得生活都安頓下來,可以按自己的意願生活下去了。但是最終出點紕漏。或者找一個情人,或者找幾個情人。

要在二者之間作一選擇。」

有時,我心神不定地認為他的話是對的。但是無論選擇哪一種,都比結婚強。幾個情人不會傷你的心,而只有一個情人往往會令你傷心,但也不是像丈夫那樣叫人心碎.對我來說,丈夫成為過去。當時,我腦子裡不考慮任何異性。但是,我那位空軍朋友的話也不會影響我今後的生活。

使我驚訝不已的是即使沒明確宣佈和丈夫分居或離婚,人們也會不厭其煩地問起這件事。一個小伙子曾用認為我毫無道理的口吻對我說,「你已經和丈夫分居了,或許還將和他離婚,那麼你還祈望得到什麼呢?」開始時,我也弄不清自己對人們這種關心是高興還是氣惱。我想基本上是高興的。另一方面,它有時會把事情弄得複雜到令人討厭的地步,一位意大利人就是這樣。這是我不懂意大利人的習慣而自作自受的。他問我船上夜裡裝煤的聲音是否攪得我睡不著覺。我告訴他沒這回事,因為我的臥艙在船的右舷,不臨碼頭一邊。

「噢,」他說,「我想您是三十三號臥艙吧。」

「不是,」我說,「我的是個偶數:六十八號。」

在我看來,這話無可挑剔吧?可是沒想到問你臥艙號的意大利的習慣,意思是能否去你臥艙。隨後他沒說什麼。可午夜過後,這位意大利人來了。滑稽場面也隨之出現。我不懂意大利語,他不通英語。於是我倆用法語壓低嗓音嘰嘰喳喳地爭吵起來,我很生氣,他也很惱火。我們是這樣說的:「您怎麼敢到我的臥艙來?」「您邀請我來的呀。」

「沒有的事。」

「您邀請了。您告訴我您的臥艙號是六十八號。」

「不錯,可那是由於您問我的。」

「當然是我問的,我問您是因為想到您臥艙來,您告訴我可以來。」

「我沒有。」

我倆吵了一會,聲音時高時低,最後我讓他別作聲了。

我相信隔壁臥艙的使館醫生和夫人會對我妄加猜測的。我氣憤地攆他走,他堅持要留下來。最後他惱羞成怒的程度甚至超過了我,於是我向他道歉,說我的確不知道他當時的問話實際隱含的其它意思。我最後終於把他趕走了。儘管他仍忿忿不平但卻弄清楚了我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走到哪混到哪的女人。第二天早晨,使館醫生的太太冷冷地白了我一眼。

沒多久,我就發現羅莎琳德從一開始就以很實際的態度掂量我的每一個求婚者。

「嗯,我想你肯定會再結婚的,我自然要關心那個人是誰。」她向我解釋說。

馬克斯此時從法國他母親那兒回來了。他說在大英博物館找份工作,並想知道我是否在倫敦。剛好我的出版人科林斯準備在薩伏依舉行一次大型宴會,特別邀我去見見出版我作品的美國出版商以及其他一些人。那天的會面排得滿滿的,於是我乘晚車去了倫敦,邀請馬克斯來吃早飯。

我一想到要與他重逢就感到興奮,但奇怪的是,他的到來竟使我窘迫不已。在那次結伴旅行中我們已經建立了友誼,我難以想像此次相會為什麼使我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看來也有些拘謹。可待我倆吃完我親手制做的早餐時,我們又恢復到老樣子。令人高興的是我沒有和他失掉聯繫。

繼《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後,我又在寫《七面鍾之謎》。這是我以前那本《名苑獵凶》的續集,屬於被我稱之為「輕鬆驚險小說」那類書。這種書容易一揮而就,無需太多的情節和構思。

此時我對寫作又恢復了信心。我覺得每年寫一本書不成問題,還能寫幾篇短篇小說。那時,我寫作的直接動力就是能賺到錢。寫一篇小說,就可以帶來六十倍的收入,扣除所得稅,當時每英鎊扣四至五先令——這樣,足足四十五英鎊就歸自己了。這極大刺激了我的創作慾望。

當時是個講求實際的年代,我成了一個手頭闊綽的人。

我的作品在美國連載出版,其收入遠比在英國的連載權的收入可觀。而且還免征所得稅。這被認為是資本的收入。我並沒即刻得到這筆稿費,但我可以感到財源不斷,在我看來,要做的事就是不顧勞累地賺錢。

我常常覺得現在不妨隻字不寫,因為一動筆就招致一堆麻煩。

馬克斯到了德文郡,我倆在帕丁頓見了面,乘晚車回到家。

和馬克斯又見面了,我真高興。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友誼是多麼親密,幾乎不用開口就明白對方的意思。第二天晚上,我和馬克斯互道晚安後,我就在床上看書。這時,有人敲門,接著馬克斯走了進來,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手裡拿著一本我借給他的書。

「謝謝你借給我這本書,」他說,「我很喜歡。」他把書放在床邊,隨後坐在床頭,深情地望著我:他說要娶我作妻子。

第二天他乘車離開,我去送他時,他說:「你肯定會嫁給我的。」

這時天剛濛濛亮,我不能繼續和他爭辯。望著他遠去,我感到茫然不知所措,悒悒回到家。

我問羅莎琳德是否喜歡馬克斯。

「當然喜歡,」她回答說,「我非常喜歡他,比R上校和B先生還要喜歡。」

我相信羅莎琳德對什麼都一清二楚,只不過是出於禮貌而不掛在嘴邊罷了。

以後的幾個星期是多麼難熬埃我感到淒然悵惘,腦子裡一片混亂。起初,我曾決計不再結婚,我得有保障,不再受任何傷害;沒有比嫁給一個比自己年齡小得多的人更蠢的事了;馬克斯年輕,還不瞭解他自己;這對他不公平,他應該娶一個漂亮的年輕姑娘;我剛剛嘗到了獨立生活的甜頭。後來,這些論點幾乎是不知不覺地變了。不錯,他是比我年輕,但我倆共同點太多了。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轉變。假如初次見面我就想到馬克斯可能會成為我丈夫的話,我就會倍加小心,決不會輕而易舉地建立這種良好的關係。我沒料到竟會發生這種事,倆人都心情愉快,在一起交談是那樣的充滿樂趣,無拘無束,彷彿是一對夫妻一般。

就在這一等莫展之際,我向我的神靈請教。

「羅莎琳德,你認為我再結婚如何?」

「嗯,我料到你會這樣的,」羅莎琳德以一種始終明察秋毫的口氣說話,「我的意思是,這事很自然,對不對?」「唔,也許對吧。」

「我可不贊成你跟R上校結婚。」羅莎琳德若有所思地說。這倒挺有趣,因為只上校過份地寵著羅莎琳德,他為討她高興而和她玩遊戲玩得似乎很開心。

我說出了馬克斯的名字。

「我覺得他是最合適的了。」羅莎琳德說,隨後又補充說,「我們可以自己弄條船,行不行?他可就派上用場了。他網球打得不錯,是吧?我可以和他打網球了。」她毫無顧忌地設想著,完全是從她個人的實用主義的觀點出發。

儘管如此,那個夏天仍是我一生中最難提的。人們紛紛反對我和他結婚,也許這實質上給我增添了勇氣。我姐姐堅決不贊成:年齡差別!甚至我姐夫詹姆斯也委婉地道出要我慎重從事的告誡。

我終於把消息透露給伍利夫婦。看上去,他們都很高興。萊恩當然不必說了,可凱瑟琳總是捉摸不透似的。

她不容置否地說:「只是你兩年之內決不要嫁給他。」

「兩年之內?」我沮喪地道。

「對。這是命裡注定的。」

「哦,我認為這樣不明智。我已經比他大許多了,年齡愈來愈大,結婚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還是應該讓他享受生活的甘美才好。」

「我認為這對他毫無益處。」凱瑟琳說,「對他這種年齡的人毫無好處可言,他會認為萬事如意的。我認為最好讓他等兩年,不能再短了。」

這個主意我不敢苟同,這似乎是個嚴厲的清教徒的觀點。

我的婚事弄得滿城風雨,給我帶來了難堪,於是我想盡量地不再聲張了。我們商定卡洛和瑪麗·費捨還有羅莎琳德跟我們一起去斯凱島,在那裡住三個星期。我們的婚事預告將在那兒公佈,在愛丁堡的聖哥倫教堂舉行婚禮。

隨後,我帶馬克斯去探望寵基和詹姆斯,詹姆斯雖然沒有提出異議,但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色,寵基仍極力阻止我們的婚事。

在列車上,我幾乎反悔。馬克斯聚精會神地聽我講述家裡情況。

「你說的是詹姆斯·瓦茨嗎?」他問,「我上大學時有個同學叫詹姆斯·瓦茨,那是你姐姐的孩子?他可是個絕妙的喜劇演員,極擅於模仿人。」

聽說馬克斯和我的外甥是同屆同學,我簡直要堅持不住了,我倆的婚事似乎毫不可能了。

我絕望地說:「你年齡太小了,太小了。」

這次馬克斯真的害怕了。

「根本不小。我上大學的確年紀不大,可我的同學都說我很老成,我和瓦茨那幫人根本不同。」但是我在良心上仍感到不安。

寵基竭盡全力要說服馬克斯,我都怕會引起馬克斯的討厭,事實恰恰相反。他說她是那麼真誠,那麼急切地渴望我幸福。人們對我姐姐的斷語總是如此。

臨別時,寵基淚如泉湧,不再說話。詹姆斯向我很寬厚地告別。好在我外甥傑克沒在家,不然會把事情弄糟的。

「當然,我一眼就看出你打定主意要嫁給他,」我姐夫說,「我知道你不會改變主意。」

「嗨,簡,你不知道,我奸像每天都在變來變去。」

「這倒未必。我希望你會一切隨心。這不是我所希望你選擇的,但你總是很有眼力,我覺得他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年輕人。」

我多麼喜愛親愛的詹姆斯啊,他總是那麼苦口婆心,「別理會寵基,你知道她的為人,生米煮成熟飯她就會改變看法的。」

我問寵基能不能去愛丁堡參加我們的婚禮,她認為最好是不去。「我會哭出聲的,掃大家的興。」我為此由衷地感謝。

在聖哥倫巴教堂內舉行婚禮後,我倆仍分居兩地,像古老的歌謠說的那樣,我們在教堂前的草坪上分手了。馬克斯回到了倫敦以便三天內完成烏爾的研究,而我則在第二天和羅莎琳德一起回到了克雷斯威爾,在那兒忠誠的貝西迎接我,她還蒙在鼓裡。馬克斯兩天後坐一輛出租汽車來到克雷斯威爾門口,我們乘車去多佛爾,從那裡渡過海峽去我們蜜月的第一站:威尼斯。

蜜月是馬克斯一手安排的。我相信誰也沒有像我們這樣沉浸在蜜月的幸福之中。惟一與蜜月不和諧的就是東方快車上的臭蟲,甚至在到威尼斯之前,它們就從木板下鑽出來,頻頻襲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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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裡斯蒂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