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三員「大將」南下羊城

其實,廣州也有「正宗」的馬克思主義者。

只消讀一讀1919年11月連載於《廣東中華新報》的《馬克思主義》這一篇長文,便可知作者對於馬克思主義有著深刻的瞭解。

茲照原文,摘錄若干片斷:

自馬克思氏出,從來之社會主義,於理論及實際上,皆頓失其光輝,所著資本論一書,勞動者奉為經典……

由發表共產黨宣言書之1848年,至刊行資本論第1卷之1867年,此二十年間,馬克思主義之潮流,達於最高……

自馬克思倡其唯物的歷史觀以後,舉凡社會的科學,皆頓改其面目。……

陳公博

此文署「匏庵」,乃楊匏安的筆名。

寫此文之際,楊匏安二十三歲而已。他是廣州香山縣(今中山市)人。他本來在家鄉教小學。

耿直的他,看不慣校長貪污學款,予以揭發。然而,他卻因此遭到校長忌恨,反而被誣入獄。出獄後,他極度憤懣,欲尋求真理。於是,他東渡日本,在橫濱勤工儉學,日漸接受新文化、新思想。回國後,他在澳門教書。不久,在廣州時敏中學任教,同時兼任《廣東中華新報》記者。他是廣州最早接受馬克思主義的人。正因為這樣,他寫了《馬克思主義》一文,公開宣傳馬克思主義學說和「布爾什維克」主義。

可惜,斯托諾維奇沒有發現楊匏安。楊匏安是1921年在廣州建立了共產黨組織之後才加入的。後來,在第一次國共合作間,他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擔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中央組織部代理部長。1925年,他是著名的省港大罷工的領導者之一。1931年被捕,死於刑場,終年三十五歲。

廣州著手成立共產黨,是從北京大學的三員「大將」抵達這南國名城之後開始的。

這三員「大將」原本都是廣東人,都考上北京大學,都在1920年暑假前畢業,從北京經上海到了廣州。

三員「大將」之一,便是本書序章中提及的那位陳公博,《共產主義運動在中國》一書的作者。

陳公博的父親陳致美,是一位武官,在廣西當過提督。受父親的影響,陳公博從小受到文、武兩個方面的訓練。他讀了許多中國古書,練就一支筆,所以他後來擅長寫作;他也會武術,會騎馬,身強力壯。此外,他從十五歲起學習英語,為他後來留學美國打下了基礎。

他的父親因參與反清,在1907年被捕入獄,陳家陷入困頓之中。陳公博靠著當家庭英語教師餬口。

辛亥革命之後,陳致美躍為「省議會議員」、「提督府軍事故問」,年僅二十歲的陳公博居然也當上了「縣議會議長」。如他所言:「那時真是自命不凡,不可一世。」

不過,他的父親仍要他去求學。他在《寒風集》[1]中曾這樣回憶:

我的家庭內,母親很是嚴肅,而父親倒很慈和,我自有記憶以來,我的父親從來沒有打過我,並且也不曾罵過我。可是在辛亥反正之後,看我那樣趾高氣揚,便忍不住了。父親對我雖然素來慈和,可是嚴厲起來,卻秋霜滿面,凜然令人生畏,一天他正色對我說,你拿什麼學識和資格去做參謀,去當縣議會議長。你這樣不知自愛,終有一天翻觔斗跌下來,就是地位不跌下來,人格也會墮落。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就算為人罷,自己沒有學識,為人也為不了。自然父親那時叫我什麼都不要干,而去讀書……

陳致美雖然在1912年9月去世,陳公博畢竟還是聽從了他的話,當了兩年教員之後,於1914年考入廣州法政專門學校。1917年畢業之後,他又考入北京大學哲學系。

北大,新文化運動的中心。他在那裡拜識了校長蔡元培,文科學長陳獨秀。尤其是五四運動,給了他難忘的印象。

後來,他在《共產主義運動在中國》一書中,曾作如此描述:

對我來說,回憶這一時期的活動是非常有趣和令人興奮的。我處在巨大的浪潮中,自始至終目睹了這次激進的運動,目睹了群眾不滿情緒的加深和反抗的頑強性。此情此景在壯麗和憂傷方面與1898年—1899冬俄國大學生的總罷課多麼相似!

不過,又如他在《寒風集》中《我和共產黨》一文中所說,在北京時他「靜如處子」,還沒有完全投入革命活動。他埋頭於讀書。後來,他才「動如脫兔」。

陳公博的同鄉觀念頗重。他的活動圈,大都限於同鄉之中。跟他住在同一宿舍的,是他的廣東老鄉譚平山。

譚平山年長陳公博四歲,號誠齋,別號聘三,廣東高明縣(今高鶴縣)人。他和陳公博在同一年進入北京大學。他是三員「大將」中的另一位。

陳公博在《我和共產黨》中,這麼寫及譚平山:

平山的原名本叫評鳴謙,別號聘三,自然是三聘草廬的意思,後來他改名平三,也是由聘三諧音來的。那時我因為他留了一撇小鬍子,免不了開玩笑的叫一聲聘老。邇時北京有位王士珍先生,別號聘卿,就是世間所傳的王龍、段虎、馮狗、三傑之一,聲勢煊赫,報紙常書聘老而不名。我也喚平山做聘老而不名,並且時常對他說笑,謂南北兩聘老遙遙相對。而平山為了報復罷,喚我做猛野,廣東人叫利(厲)害是猛,而野呢廣東是傢伙的意思,所謂猛野,就是利(厲)害的傢伙。這樣彼此稱呼,差不多好幾年,至民國二十七年我在漢口重遇平山,還是叫他做聘老。平山的為人,年紀比我大幾歲,世故也比我老練多,只是他具有一種名士風,充滿浪漫氣息,不大修邊幅,在北京某一時期,也曾發狠大做其新衣服,可是時機和興趣一過,又依然浪漫不羈。後來在廣州替共黨工作,倒是一個努力不懈的人物。

三員「大將」中。還有一位便是譚植棠。也是1917年進入北京大學。

譚植棠跟譚平山沾親帶故,算是譚平山的族侄——比譚平山小七歲,也是廣東高明縣人。他曾積極參加過五四運動。

陳公博在《我和共產黨》中,提及譚植棠:

至於植棠倒是樸實無華,忠於待人,信於所守,他是學史地的,因平山的關係,我才認識他。我對於植棠的印象和交誼都比別人為深,至今懷念斯人,猶戀戀不釋。

[1]陳公博:《寒風集》,地方行政社1944年版。
《紅色三步曲:紅色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