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飛了!」

就在中央紅軍將行未行的日子裡,10月7日,會昌縣城南面的筠門嶺,兩頂四人抬的大轎在一個騎兵連的擁護下,從紅區進入白區。

那裡是粵軍陳濟棠部隊的前沿。轎子未到之前,粵軍前哨連長已接到上峰的通知,知道來者是陳總司令請來的客人。

於是,兩頂轎子順利通過前哨,被抬往離筠門嶺四十里尋烏附近的一幢二層小洋房。從轎裡出來的兩名男子,都是一身西裝、一副墨鏡、一頂草編禮帽,闊少爺般的派頭,其實,他倆是剛剛脫掉灰布紅軍軍裝的潘漢年(此時他仍化名潘健行)和何長工。

粵軍派出的代表楊幼敏、宗盛兩人,早就恭候在屋前。見面之時,潘漢年遞給對方一封朱德親筆信(周恩來所擬)——致陳濟棠所部獨立第一師師長黃任寰的信,全文如下:

黃師長大鑒:

茲應貴總司令電約,特派潘健行、何長工兩君為代表前來尋鳥與貴方代表揚幼敏、宗盛兩先生協商一切,希予接洽並照拂為感!專此。

順致

戎祺

朱德手啟

十月五日

談判在這幢臨時趕修的二層小洋房裡秘密進行了三天三夜。

陳濟棠是廣東防城(今屬廣西)人,二十二歲那年從廣東陸軍速成學校步兵科畢業後,逐級上升。1925年,三十一歲的他成為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十一師師長。北伐時,他奉命留守廣東,勢力日漸膨脹,成為廣東一霸——「南霸天」。在1927年南昌起義之後,陳濟棠年年奉蔣介石之命參加「剿匪」。不過他畢竟並非蔣的嫡系,跟蔣介石時有摩擦。他不願為蔣介石賣命,1934年5月粵軍攻佔筠門嶺之後,他便停停打打,打打停停,「磨洋工」了。

陳濟棠聽說紅九軍團軍團長羅炳輝的舅舅在廣東做生意,想方設法托人找到,借他傳遞消息,跟中共拉上了關係。不久,陳濟棠派出一位姓徐的參謀長前往瑞金,此人原先認識周恩來,終於接上關係。

於是,紅軍派出了正式代表潘漢年和何長工。三天三夜的秘密會談,達成五條協議,雙方議定「解除封鎖」、「取消敵對局面」、「可以互相借通」。

談判剛剛結束,潘漢年、何長工接到粵軍電台轉來的一份周恩來電報:「你喂的鴿子飛了!」於是,他倆匆匆向粵軍辭行,返回會昌,轉往於都。

原來,「你喂的鴿子飛了」是一句暗語,意即紅軍開始轉移了——那一天,正是10月10日。

潘漢年忙於奔走談判,未能顧及妻子許玉文。許玉文也被列入留守名單,主力紅軍撤離後,許玉文被國民黨軍隊捕獲,投入南昌監獄,後來她求助於潘漢年堂兄潘菽,終於獲釋,回到家鄉。

「鴿子飛了!」紅軍主力朝於都集結,於都河上,飛快地用船和門板搭起一座浮橋,「中央苦力運輸工會委員長」王中仁被任命為搭橋總指揮,負責在河上架起五座浮橋。

入夜,漫長的隊伍在秋風中走過於都浮橋。除了正規軍之外,石印機、兵工廠的機器以至造幣廠的機器,大量的紙張、大米、電話線等等,壓在五千名挑夫的肩膀上,搖搖晃晃過浮橋。這些挑夫是臨時僱用的,每天的工錢是一枚珵亮的銀元,彷彿整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都被搬上了征途!

毛澤東雖然在於都,卻沒有馬上過橋。10月15日,他從於都北門何屋來到縣城謝家祠,那裡正在召開贛南省的省、縣、區三級幹部會議。毛澤東給到會的二百多名幹部作了報告。他說:「敵人企圖斷水捉魚,全部消滅紅軍。我們主力紅軍要順水而出,衝破敵人封鎖線,打到敵人後方去!」說這些話時,他的聲音洪亮,表明他已從瘧疾的困擾之中漸漸復原了。

在中央縱隊來到於都時,毛澤東才在10月18日傍晚,走過於都浮橋,邁開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毛澤東加入了中央縱隊,和張聞天、王稼祥走在一起。張聞天曾回憶說:「在出發以前,最高『三人團』要把我們一律分散到各軍團去,後因毛澤東同志提議而未分散。」毛澤東的這一提議,後來起了關鍵性的作用,這將在後文中敘及。

10月20日,紅軍大隊全部渡過了於都河。

21日,夜幕降臨之後,於都南方的龍布、重石、版石、固陂一帶,槍聲打破了往日的沉寂。紅軍在射擊,粵軍也在射擊,只是槍口大半對著天空。

自從在尋烏附近那幢二層洋房裡達成秘密協議之後,陳濟棠跟紅軍暗中媾和,正因為這樣,紅軍西征,選擇了南線陳濟棠部隊作為突破口。雙方象徵性地放了一陣子槍,為的是陳濟棠好向蔣介石「交賬」。陳濟棠部隊閃出一條路,實踐協議中「借道」的諾言。於是,紅軍沒費多大力量,便突破了第一道封鎖線,很快進入了粵北。

《紅色三步曲2:歷史選擇了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