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計就計

張作霖、馮麟閣繼續彆扭著。一天,張作霖正在房間裡午睡,他最寵愛的五太太壽夫人突然發現有兩個女人在門外瞅來瞅去,形跡十分可疑,連忙叫來衛士。衛士將兩個女人抓住後進行搜身,但又沒能搜出什麼東西。儘管如此,張作霖仍懷疑馮麟閣已經派出了刺客,要對自己下黑手。為了加強防範,他在將軍署後門修築了一座炮台,炮口直指馮麟閣的風雨台辦事處。

馮麟閣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如何在張作霖身上找碴兒,一聽還有這事,當即派人責問張作霖,並且留下話來:「限於當日給予合理答覆,否則後果自負。」

要真打起來,張作霖並無一戰而勝的把握,所以馮麟閣一下通牒,他就又悔又急。正好吳俊升在張府做客,他就請吳俊升做和事佬,前去向馮麟閣進行解釋。

在「奉軍八虎」中,吳俊升排老二,人稱吳二爺。這位吳二爺雖與張作霖「張七爺」在性格上有頗多相似之處,但他是軍旅出身,並不被張作霖視為一個圈子裡的人,加上在防邊和剿匪方面戰功卓著,鋒芒畢露,所以最初張作霖對他是排斥的。吳俊升也很有意思,不管是年齡還是資格,都不落於張作霖之下,可他就認張作霖,好像張作霖天生就是他大哥一樣,有人甚至譏笑他對張作霖是「卑躬屈膝,忍辱求全」。見吳俊升一心要做自己的小弟,張作霖對他也就漸漸地從「不好意思下手」,過渡到了有所信任和親近。

按照張作霖的意思,吳俊升來到風雨台拜見馮麟閣。見到馮麟閣後,他滿臉堆笑地說:「這炮台的事,雨亭上將軍……」

吳俊升口吃,而且說話時滿口唾沫,人送綽號「吳大舌頭」,他也知道自己有這毛病,所以常常有意把話拖長了慢慢說。可是還沒等他說下去,馮麟閣張口就罵了起來:「什麼上將軍?媽的!」

吳俊升一看不妙,急忙改口,並且對著馮麟閣打躬作揖:「大哥息怒,雨亭對修炮台一事,事情根本不知道。」

吳俊升的年齡比馮麟閣還大,他把姿態放到這麼低,馮麟閣也就不太好繼續發作了,只好哼了一聲:「不知道?他當了上將軍,咋沒有忘掉呢?」

眼瞅著是鼻子裡噴了一碗釅醋,一溜兒酸將下來,話一出口,馮麟閣自己也有些不自在起來,於是改換話題:「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說怎麼辦吧。」

吳俊升趕緊說,張作霖已將修炮台的負責人撤職,炮台也要拆掉,保證一塊磚也不會留下。又說,張作霖本打算親自來賠罪,但因怕馮麟閣生氣,才讓他前來代賠不是。

好話說盡,馮麟閣總算鬆了口,讓吳俊升給張作霖帶話,必須滿足他的條件,事情才能算完。跟以前一樣,馮麟閣這次提出的條件依然非常苛刻,吳俊升急出一身汗,可是看馮麟閣一副無價可還的樣子,他也只好如此回去向張作霖覆命。

聽完馮麟閣轉達的條件,張作霖不但沒有勃然大怒,反而哈哈大笑——不笑別的,單笑馮麟閣雖然老謀深算,然而醋吃多了,也難免會出昏著。

原來馮麟閣的條件中有這麼一條,要張作霖領著二十七師營以上軍官,到他二十八師辦事處正式道歉。

你老馮頭朝著我姓張的罵也好,毀也罷,哪怕是真的搞暗殺,我都拿你沒辦法,因為在外人看來,都是咱兩個為爭「奉天王」弄出來的恩怨。可你硬要擴大範圍,惹眾怒,激公憤,那事情就好辦了。張作霖立即把二十七師營以上軍官全部叫到上將軍公署,一五一十地說了上門道歉一事。

不出張作霖所料,軍官們一聽就炸了,大家一邊對馮麟閣破口大罵,一邊摩拳擦掌,爭吵著要與二十八師拚個你死我活。

張作霖制止了眾人的衝動之舉,決定上門道歉。他說:「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朝去彎彎腰,來日要砍掉他的腦殼當尿罐用。」說完,他親自喊口令,帶著軍官們徒步前往風雨台。

馮麟閣只顧著洩憤出氣,他沒想到張作霖會真的親自帶隊前來道歉,一時尷尬萬分。張作霖則仍然一板一眼,鄭重其事地向他致歉:「小弟我平日對部下管教無方,惹大哥生氣了。」馮麟閣只得連聲說:「哪裡,哪裡。」

張作霖將計就計,在突出自己器量的同時,把馮麟閣襯托得更加得理不饒人。為了挽回臉面,馮麟閣也不能不做出已與張作霖重歸於好、捐棄前嫌的樣子,曾以吳俊升、馬龍潭相陪,拉著張作霖打了幾圈麻將。

事情還沒完,馮麟閣的條件中有一項「今後用人行政,必須徵求我同意」,張作霖就真像古書中說的那樣「喬張致」(意思是裝模作樣),遇到一切公事,必得先向馮麟閣請示或打招呼。馮麟閣哭笑不得,也知道張作霖做這些就像上門道歉一樣,都是給世人看的,而他不但從中得不到什麼實際利益,反而會很難堪,因此忙不迭地對張作霖說:「有什麼事只要兄弟看著對,就放手做去,不必問我。」

馮麟閣漸漸安定下來,不再像原來那樣折騰了,但他對張作霖仍然保留著戒心和恨意,平時都是長居於北鎮,來省城的次數和時間很少。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