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誰的後腿,誰就得趴下

1925年12月22日夜,郭軍向張軍的巨流河防線發起全線總攻擊。戰鬥十分激烈,槍聲連成一片就像颳風一樣,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郭軍的幾次強攻都未能得手。外間傳說,日本派一個師團的陸軍和百門大炮加入張軍防線,巨流河、興隆店一帶無處沒有日本兵,一些郭軍官兵事後便認定是與他們作戰的除了張軍還有日軍,所以仗才這麼難打。張學良的機要秘書劉鳴九親身參加了巨流河戰役,據他說,這是不符合實際的,因為整個巨流河防線並不太長,倘有此事,一萬多人的日本師團和那麼多大炮該配置於哪個陣地上呢?

又有人說,日本航空隊曾狂炸新民等地,以配合張軍的正面進攻。那時張學良兼任奉天航空處總辦,下設三個飛行大隊,如果要轟炸郭軍,出動自家的空軍就足夠了,也實在沒必要借助日本航空隊。劉鳴九隨張學良的軍團部先後由興隆店移駐新民,其間沒有看到新民的哪一個地方曾經被炸。

日本人有援助張軍,但僅僅只限定於幾個日本顧問,比如張作霖的私人顧問町野參與了防禦作戰計劃的制訂,吉林督署日本顧問林大八中佐在前線為張軍部署過炮兵陣地。在戰場上真正頂住郭軍的還是他們曾經的手下敗將,只是士別三日,他們的狀態早已今非昔比。

巨流河距離奉天省城不過幾十里,郭軍只要越過巨流河,奉天就不能守了。可是果子明明就在眼前,卻橫豎吃不著,郭松齡急了,立即下令集中火炮摧毀張軍陣地,然而接下來卻發生了一件讓眾人都倍感驚異的事:耳邊炮聲隆隆,但沒有一個射擊目標遭到破壞,連炸裂的聲音也聽不到,就好像炮兵射出的不是一顆顆炮彈,而是一個個鐵球。

郭松齡忙問參謀長、炮兵專家鄒作華究竟是怎麼回事,鄒作華煞有介事地解釋說,張軍陣地都建在巨流河河壩之上,河壩全是沙土地,抗力小,故而射出去的炮彈都不爆炸。

事實是郭軍只有很少的工輜部隊,運輸工具還是臨時從民間僱用的十餘輛汽車,在鐵路運輸連運兵的基本需求都無法充分滿足的情況下,其戰鬥配備受到很大影響。負責這方面的軍官忙中出錯,出發前檢查不周,居然所有炮彈引信都忘記攜帶了。及至戰鬥開始,這一要命的失誤才被發現,但再運已來不及了,又不敢據實報告,郭松齡下令開炮後,就只得將沒有引信的炮彈打出。當郭松齡發問時,鄒作華若據實講來,不僅會讓同僚倒霉,還可能牽連到自己,自然也就只能一本正經地瞎編了。

張軍陣地挨了半天炮擊,卻沒有受到損失,也是莫名其妙。後來郭軍兵敗,鄒作華以此邀功,說自己身在曹營心在漢,事先讓火車上管彈藥庫的人把炮彈引信抽了出來,所以炮彈才會不炸。張學良晚年對此進行了否認,說:「那是假話(指鄒作華暗中做手腳),不但是假話,那鄒作華當時是真心幫他(指郭松齡)。」

原張學良第三軍團的炮兵囊括了東北炮兵的大部分,兵變後皆為郭軍所有。郭軍能一克連山,再奪錦州,炮兵居功至偉,如今大炮啞了火,郭松齡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繼續督促步兵發動硬攻。

雖說鄒作華對郭松齡說的都是瞎話,但河壩堅固也是真的,一旦炮兵不能發揮威力,步兵在河壩前再怎麼折騰,都唯有流血送命的份兒。張軍方面,吉林和黑龍江軍固然在裝備上不及對手,野炮又已在戰鬥中全部散失,所存山炮只有一營,然而張作霖已把奉天兵工廠儲藏的大批新槍、新炮、彈藥,一股腦兒全部送到了前線,相對於無後方作戰,彈藥無法補充的郭軍,他們反而後來居上。據說當時連奉天兵工廠的技工、技士都到前線充做了炮手,他們熟悉火炮技術性能,射得很準,每發必中,給無法逾河壩而過的郭軍造成了極大傷亡。這讓郭軍又產生錯覺,以為「奉軍方面有日本炮兵參加」。

郭軍官兵的思想本來就比較混亂,仗打得好還罷了,一旦遇到重大挫折便會產生劇烈動搖,尤其下級官兵,眼看奉天近在咫尺,自己有家不能歸,還得在冰天雪地中與以往袍澤拚個你死我活,更是本能地生出了對郭松齡的不滿。進攻失敗後,士兵們議論紛紛,有人嘀咕:「進城(奉天城)打誰呢?打老將嗎?我們不會這樣沒良心。」更多的說法則是:「吃張家,穿張家,郭鬼子造反真是個冤家。」這一天下來,郭軍士氣不振就已達極點,由此也可以看出,郭松齡在東北軍中的威信,確實還是壓不倒張作霖。

1925年12月23日,就在郭軍攻擊受挫、軍心沮喪之際,吳俊升的黑龍江騎兵趕到戰場。吳俊升雖然沒有多少正規的軍事知識,但畢竟也曾是一員久經沙場的悍將,他在軍事會議上說:「我是老粗,不懂得紅藍鉛筆在地圖上怎麼畫。我只知道兩個人打架,我扯誰的後腿,誰就得趴下。」

吳俊升用來扯郭松齡「後腿」的辦法,是親自帶領騎兵繞道襲擊郭軍後方。郭松齡在灤州起兵時只控制了炮兵、步兵,沒能控制住騎兵,這導致在巨流河戰場上,張軍騎兵極多,而郭軍騎兵極少,一旦面臨騎兵部隊的大規模衝擊,幾無抵禦能力。

騎兵得手之後,張軍正面部隊乘機放棄陣地,實施全線出擊。讓他們感到驚異的是,當面的郭軍竟然不做抵抗,就紛紛舉起白旗,自動繳械投降。此後,整個郭軍陣營便呈現出兵敗如山倒的趨勢,即便郭松齡親臨前線指揮也無濟於事。

《張作霖大傳:一個亂世梟雄的崛起與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