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綠玉皇冠案

  一天早上,我在窗戶前看下面人來人往的街道。我說:"福爾摩斯,那邊有個人瘋了似的朝我們這邊跑來了,如果他真是個瘋子的話那真是太可憐了。"
  福爾摩斯慢慢地離開椅子站了起來,走到我身後。在這一個剛剛下過雪的冬日的早晨,貝克街街中心的積雪已被碾得到處都是車輪的痕跡,只有人行道上的積雪潔白如初。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而且多數是從車站的方向朝這一邊走來,可那個人卻獨自從另一邊跑來,顯得特別引人注目,因此很快吸引了我們的注意。
  那個跑著的人是個英俊高大、大概五十來歲的男人。他上身是一件黯淡卻時髦的黑色大禮服,下身穿著考究的褲子和漂亮的高筒靴。但是,他那身高貴端莊的衣著和他荒唐的表現和使人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他一路小跑,時不時地還像小孩那樣蹦幾下,一邊跑一邊使勁揮舞著雙手,臉抽搐著使人不願多看一眼。
  "那人怎麼了?"我忍不住問道,"他好像在找什麼地方。"
  "我估計是來找我。"福爾摩斯說。
  "找你?"
  "是的,我感覺到他可能找我幫他解決什麼問題。哈!我說對了。"這時候那人已經到了門口,使勁地按著門鈴。
  一會兒後他氣喘吁吁地進了屋子,面帶憂愁地向福爾摩斯做著手勢。他的這個樣子讓我們無法笑得出來——我們都感到非常驚奇,並深深同情著他-他像失去理智一樣只是抓著頭髮抽搐著,半天說不出話來。突然他使勁地將頭部向牆壁撞去,我門趕忙制止了他,把他拖開。歇洛克·福爾摩斯讓他在椅子上坐下,站在他旁邊輕輕拍著他,低聲安慰他。
  "你有事找我幫忙,是嗎?"他說,"你這麼快跑過來了,先休息一下吧,等會兒咱們再說你的問題,我保證一定盡力而為。"
  一兩分鐘後,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說:"你們會以為我是瘋子吧?"
  "我猜您一定是碰到什麼大難題。"福爾摩斯答道。
  "誰也想不到我遇到了什麼難題!……它太突然太可怕了,我早該瘋了。我可能要蒙受公開的恥辱,雖然我自我感覺良好。人人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可是這麼可怕的事突然間一起發生,我快要瘋了。這件事得不到解決的話,我個人倒沒什麼,卻還要連累到女皇。"
  "先生,放鬆點兒,"福爾摩斯說,"先告訴我們你是誰,出了什麼事。"
  他說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我是亞歷山大·霍爾德,針線街霍爾德-史蒂文森銀行的。"
  他是大家熟悉的倫敦城裡第二大私人銀行的主要合夥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使倫敦這位上等公民如此可憐?我們好奇地期待著他告訴我們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他說,所以當警察廳的人建議我來找你們時,我就一路趕了過來。我是先坐地鐵然後跑著來到貝克街的,下雪後馬車走得太慢了。我平時很少運動,所以跑了一會兒就這樣喘不過氣來。現在好了,我先扼要跟你們說一下這件事。
  你們知道,一家銀行要成功的話就要有有效的資金投資,同時還要有資金的存入。我們投資資金獲利最有效的辦法之一就是在擔保可信的情況下將錢貸出去。近年來我們這一方面的業務較多,不少大人物大家族用名畫、藏書或金銀餐具等抵押,我們貸出了大量資金。
  昨天上午我上班時,職員拿了一張名片讓我看。我一看那名片,簡直不敢相信,因為名片上寫著英國最崇高最尊貴的名字。這時他進來了,我正想表示對他垂青我們銀行的謝意時,他很著急地說明了他的來意。
  "霍爾德先生,"他說,"我聽說你們有大量貸款業務。""如果有擔保的話,我們可以借出錢去。"我回答說。
  "我急著用錢,"他說,"能從這兒貸款五萬英鎊嗎?當然,我要想要的話,向我的朋友借五十萬都是小事一樁,但是我不想隨便找個人很快把這件事辦了。如果你是我的話,你也不想欠別人人情吧!""我能問一下你要借多長時間嗎?"我問。
  "我有一大筆錢下週一到期,所以下週一絕對可以把這筆錢還上,你想要多少利息都行,只要別太過分。""我本很想拿我私人的錢借給您,這樣省事得多,"我說,"不過因為五萬英鎊對我來說也並不少。再者,我以銀行的名義借出這筆錢,那會對我的合夥人公平點,而且既然公事公辦,您能給我們隨便什麼東西作為擔保嗎?""我很高興這樣做。"他說著便拿出一隻黑色四方形摩洛哥皮盒,"你肯定知道綠玉皇冠。""天哪,綠玉皇冠。我當然知道。"我說。
  "好。"他打開盒子,取出那件國家的珍寶,接著說,"這皇冠上有三十九塊大綠寶玉,還有鏤金雕花,可稱得上是無價之寶。我就拿它作抵押吧。"我小心地把皇冠拿在手裡,細細地端詳著。"
  ""你不相信它的價值嗎?"他問。
  "不,不,我只是……"你不必擔心我把它作為擔保是否合適,因為我絕對保證在四天之內還清貸款。我從沒想要這樣做的,這只是作為一種形式而已。這擔保行嗎?"當然行了。""霍爾德先生,你是因為我對你的一切都瞭解,知道你完全值得信任,所以才願意拿它作為擔保。我希望你不要使我失望,要保證它的絕對安全,若有小小的差錯那可是任何人都擔當不起的。對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皇冠即便是小小的損壞,也和丟了它差不多,因為不可能再找到這樣的綠玉。在星期一之內我完全相信你能保管好它。"因為他急著要離開,我就沒有再多說。馬上叫來出納員,給我的委託人辦好手續並把錢給了他。他走後,我一個人對著這頂珍貴的皇冠,無法不對我開始要承擔的責任擔心了起來。如果這件國寶有什麼意外,那我面對的將是全國人民的責問和憤怒。我馬上開始後悔同意讓他用這一國寶作為擔保。可是後悔也已經晚了,也只好先這樣了。
  傍晚時,我想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辦公室裡不太保險。以前,銀行的保險櫃曾被盜過,萬一這種事也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裡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最後我想還是隨身帶著比較安全,於是那天我就帶著這件珍寶回到家裡。我住在斯特裡特哈姆,直到我把它鎖在臥室的大櫃櫥裡,才鬆了一口氣。
  現在我向你介紹一下我家裡的情況,福爾摩斯先生,那樣您能對這件事更清楚一些。我的馬伕和聽差都不住在房裡面,他們沒什麼嫌疑。我有三個跟隨我多年的女用人,她們也可以排除在外。此外還有一個叫露茜·帕爾的侍女,她來我家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她應該也是個靠得住的人。她是個好姑娘,只是因為她長得十分漂亮,經常有愛慕他的小伙纏著她。
  我家裡的情況也就這些。我喪妻多年,只有一個叫阿瑟的孩子。這孩子不爭氣,是我寵壞了他。我妻子去世早,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沒法不寵他,我甚至想讓他每時每刻都高興。其實我應該管他嚴些,這樣對他才好。
  我本想把我的事業傳給他,可惜他放蕩不羈,不是幹大事業的料,所以我連大筆的款項都不放心讓他經手。他小小年紀就已學會在俱樂部、牌桌、賽馬場和他的那幫朋友大手大腳地揮霍。我多次勸他,但是在他的朋友喬治·波恩威爾爵士的影響下,他最終還是回到他們中間去了。
  喬治·波恩威爾爵士這樣的人可以讓我的孩子回到他們中間,這在我的意料之中,有時就連我也未免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他比我兒子大點兒,倒也見多識廣,能說會道,而且英俊瀟灑。然而,當我們留意一下他的內在品質和為人時,他的言談談吐,都使人沒法信任他。我的小瑪麗也和我深有同感,她具有女性特有的敏感和洞察力。
  接下來我再說一說我的侄女,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瑪麗。我兄弟是五年前去世的,我就把她當親生女兒收養了。她懂事可愛、美麗文靜,是我得力的助手,而且現在都有點離不開她了。唯一不如意的是,我兒子曾兩次誠心誠意地向她求婚,但都遭到她的拒絕。我很希望他們倆能結為夫妻,因為我認為只有她能使我兒子改變,使他走上正路。可是現在看來已經晚了。
  福爾摩斯先生,我把家裡的情況講完了,接下來的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晚飯後,我把一切經過告訴了我兒子阿瑟和瑪麗,除了委託人的名字沒提外,我把寶物帶回家的經過都跟他們說了。那天露茜·帕爾端來咖啡後就離開了,只是不確定她出去時有沒有把門關上。瑪麗和阿瑟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並求我讓他們看看這頂舉世無雙的皇冠,我沒答應。
  "你把它放在什麼地方?"阿瑟問我。
  "我把它鎖在我的櫃子裡。""唔,夜裡別被偷。"他說。
  "我鎖好了。"我回答說。
  "哎,沒用,那破鎖什麼鑰匙都能開,我小時候就用那把開貯藏室食品櫥的鑰匙打開過這把鎖。"他說話很少有正經的時候,所以我沒當回事。那天他神色沉重地跟我進了屋。
  他低著頭說,"爹,你能不能給我二百英鎊?""不,這次不行!"我嚴厲地回答說,"我以前太寵你了!""你一向這樣,"他說,"您就給我吧,要不,我再也沒臉進那俱樂部了!""那正好,我就希望這樣!"我嚷著。
  "你就忍心讓我臉面掃地嗎?"他說,"那樣沒面子地離開我可不幹。你不給的話我自己想辦法。"我當時非常生氣,他這個月已經向我要過兩次錢了。"你休想讓我再給你一便士!"我大聲說。於是他鞠了一躬,不再說什麼就離開了房間。
  他走後,我打開大櫃櫥,檢查皇冠是否安全無事,然後再鎖上。接著我到各間房又檢查了一遍。要在平時這些事是瑪麗來干的,那晚我親自檢查了。當我下樓梯時,瑪麗一個人站在大廳窗邊。我走過去時,她趕緊把窗戶關上並插上了插銷。
  她神色慌張地問我,"爹,您讓露茜今天晚上出去的嗎?""沒有啊。""我覺得她是剛剛去見完了什麼人進來的,爹,您要小心點那寶物。""你明天和她說說,如果你覺得需要我親自和她說的話,我明早就和她說。都關好了嗎?""都關好了,爹。""那,早點休息!"我親了她一下便回到臥室去了,很快就睡著了。
  我把這些都告訴您,福爾摩斯先生,因為我想這也許跟案件有些關係。您有什麼不清楚的就提出來。"
  "不,不,你講得很清楚。"
  "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事件的關鍵部分。我沒有怎麼放心地睡著,畢竟有那麼重要的一個東西就在我身邊。大概凌晨兩點鐘時,我迷迷糊糊聽到有什麼聲音。可當我完全清醒後它便沒有了,好像是一扇窗戶輕輕地關上。我轉身仔細地聽著。忽然間,隔壁輕輕但清晰的腳步聲使我不安了起來。我提心吊膽地下了床,從臥室的門縫看外面。
  "阿瑟!"我驚呼了起來,"你這敗家子,誰讓你動那皇冠?""我可憐的阿瑟只穿著襯衣和睡褲站在昏暗的煤油燈旁,呆呆地拿著那頂皇冠,正用盡全力掰著。我驚呼時他手一抖,那頂珍貴的皇冠掉到了地上。他臉色慘白地站在一邊不知道怎麼辦好。我跑過去撿起皇冠,發現它的邊角處已丟了三塊綠玉。
  "你這混蛋!"我快氣瘋了,"你怎麼把綠玉弄下來的?你這敗家子!你把你偷的那幾塊玉藏在哪裡了?""偷?!"他叫了起來。
  "不是你偷的嗎!"我掐著他的肩膀使勁叫道。
  "不,不,不可能丟掉的。"他說。
  "不可能丟掉?那這三塊玉怎麼不見了,你把它們藏到哪裡去了?難道你偷了東西還要說謊嗎?我親眼看見你正使勁把第四塊綠玉掰下來!""你夠了沒有?"他說,"既然你這麼不信任我,我也不想多說了。明天一早我就離開這個家,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你知道沒有你我照樣能活。""我馬上就報警!"我被這敗家子氣壞了,"我一定要找到你藏皇冠的地方!""你休想從我這兒知道什麼情況。"他出乎我意料地激動氣憤,"你報不報警,隨你便!"我們的叫聲把大家都吵醒了。瑪麗是第一個進來的,一看見當時的情況,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憐的瑪麗進來後尖叫了一聲就昏倒了。我馬上叫女用人去報警,讓他們馬上過來。不一會兒警察就來了,阿瑟把兩臂抱在胸前默不作聲地站著,只是問我是不是打算把他交給警察。我說他幹出這種事使整個國家受辱,已經不是家庭內部私事,而是一件關係國家榮譽的公事了。目前也只有把他交給警察一切都依法行事。
  "但是,"他說,"我希望你能給我五分鐘時間,就五分鐘,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五分鐘?你要我給你五分鐘時間幹什麼?你趁機逃跑?趁機把那幾塊玉藏到警察找不到的地方?"我說。這時他已知道後果的可怕,我告訴他,要是不快把東西交出來,不僅是我還有那位尊敬的客人都要受到牽連,使他的名譽受損,甚至變成轟動全國的醜聞。只要他說出把玉藏在哪裡,那就什麼事也沒有了,而且我也會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要慎重考慮,"我說,"我親眼看到你拿著皇冠想把第四塊玉掰下來,你再爭辯也沒用,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隱藏綠玉的地方說出來,那咱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我不需要你寬恕我什麼。"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了。我現在和他說什麼也沒用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叫警察把他看管起來,然後在一切他可能藏寶石的地方仔細搜查一遍,但是我們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搜了卻一無所獲。我們用盡了一切方法威逼利誘,可阿瑟就是什麼也不說,今天早上我只好讓警察先把他帶進監獄裡。我在警察局辦完需要辦的事後,就馬上趕過來找您。警察並不否認他們眼下沒有絲毫收穫,也無從下手。您只要能把綠玉找回來花多少錢都行——我已經懸賞一千英鎊。我一夜之間什麼也沒有了,沒了信譽,沒了寶石,沒了兒子,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
  他抱住自己腦袋,自言自語地說著,表情非常的痛苦。
  歇洛克·福爾摩斯對著爐火靜靜地坐了幾分鐘。
  "平常到你家的客人多嗎?"他問。
  "一般都是我的合夥人以及他們的家眷,偶爾還有阿瑟的朋友。喬治·波恩威爾最近倒是經常來。除了這些人外沒別人了。"
  "你常出去參加各類社交活動嗎?"
  "阿瑟常去。瑪麗和我不太喜歡參加這類活動。"
  "一個年輕姑娘不喜歡這類活動倒很少見。"
  "她生性這樣。再說,她也不小了,已經二十四歲了。"
  "聽你說,她好像對這件事非常震驚。"
  "是啊,反應比我都激烈。"
  "你們倆都肯定寶石是你兒子偷的嗎?"
  "那當然,那是我親眼所見。"
  "我倒不認為你看到的那一幕就能肯定那些寶石就是你兒子偷的。皇冠的其餘部分都還完好嗎?"
  "不,它被扭歪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那是你兒子要矯正它?"
  "我非常感謝您這麼信任阿瑟,但是他究竟在那裡幹些什麼,除了他誰也說不清。但是如果他什麼壞事也沒幹,那為什麼不說話呢?"
  "可是您想想如果寶石真是他偷的,那他又為什麼不編個謊言來騙你?他的什麼也不說會有兩種可能,這案子有幾個可疑的地方。警察怎麼解釋那個把你從睡夢中吵醒的聲音?"
  "他們說這可能是阿瑟關他臥室房門的聲音。"
  "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您想過沒有,存心偷寶石的人為什麼要那麼大聲地關門把你給吵醒?還有,對這些寶石的失蹤,他們怎麼認為?"
  "他們的搜查此時還在進行。"
  "他們沒到房子外面看看嗎?"
  "去過,他們賣力地搜查,連花園也仔細檢查過了。"
  "到目前為止,我親愛的先生,"福爾摩斯說,"很顯然這件事比剛開始時您想像的要複雜得多。你們剛開始以為這件案子沒什麼難的;但現在我看來這件案子並不簡單。看看你們的分析:阿瑟從床上下來,然後輕輕地走到你的臥室,打開床邊的櫃子取出裡面的皇冠,接著又費力拿下三顆寶石,再到別處去,把那三顆寶石藏在你們找了好長時間都找不到的地方,然後又回到房間裡,冒著危險拿第四顆寶石。你覺得這樣分析說得過去嗎?"
  "那還能有什麼別的分析?"這位銀行家顯然失望了,"如果不是他做賊心虛,他怎麼會什麼也不說?"
  "這正是你來找我的必要性所在,"福爾摩斯回答說,"如果您不反對的話,霍爾德先生,咱們現在就到你斯特裡特哈姆的家裡去,我想實地去看看。"
  福爾摩斯堅持要我也一塊去。其實我也非常想要知道這件事的真正經過,霍爾德先生說的那些話讓我充滿了好奇心和同情心。但是當時我對案子的看法還是和霍爾德先生比較一致,都認為很明顯阿瑟就是偷寶石的人;然而我仍然十分相信福爾摩斯的判斷力。既然他覺得那種分析是錯的,那他一定有自己更好而且是正確的分析。在去斯特裡特哈姆的路上,福爾摩斯只是托著下巴沉思,用帽子遮住了眼睛陶醉在專心的思考中。霍爾德先生從他的沉思中看到了一線希望,開始有了點信心,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甚至和我閒聊了起來。下了火車,走了一小段路,我們就到了霍爾德先生在斯特裡特哈姆的住處。
  那是一所用白石砌成的相當大的房子,地方較偏僻。房子的右邊是一小叢灌木,邊上有一條用小樹木圍成籬笆的窄窄的小徑,這條小徑從馬路口一直通到廚房門前,是供小商人送貨進出用的。在左邊還有一條小路通到馬廄,看來很少有人走。福爾摩斯讓我們在門口等著,他繞房步行一周詳細檢查了一遍,特別專心地檢查了前面說的那兩條小道。霍爾德先生和我沒耐心等到他都走完就先進屋了,坐在壁爐邊等他。我們靜靜地坐著等福爾摩斯時,一位年輕的女士推開門走了進來。她身材苗條,頭髮烏黑,皮膚白皙,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只是臉色有點過於蒼白。嘴唇也看不出什麼血色,眼睛紅腫,應該是哭泣造成的。她默不作聲地走進來,讓我覺得她比霍爾德先生還難過,可我覺得她應該是一個極有個性、自控能力強的婦女。她好像沒見到我一樣,逕直走向霍爾德先生跟前,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
  "你已經叫警察把阿瑟釋放了,是嗎。爹?"她問。
  "沒有,沒有,我的瑪麗,我必須找到皇冠。"
  "但女人的直覺和本能告訴我,他是無辜的。他沒做錯什麼事,你這樣把他當成偷寶石的人,你會後悔的。"
  "可是,如果他真是清白的話,他為什麼什麼也不說?"
  "誰知道?也許你不信任他,他故意這樣做。"
  "當時我親眼看到他手裡拿著皇冠,你叫我怎麼不懷疑他?"
  "哎,萬一是他把皇冠撿回來的呢?相信我吧!他是清白的。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好嗎?想到我們親愛的阿瑟還在監獄裡,我是多麼難受!"
  "不,我一定要把綠玉找回來!瑪麗,我知道你的心情,我又何嘗不是一樣?但是你知道這件事的後果有多嚴重嗎?不找回寶石我決不罷休,我從倫敦請了福爾摩斯來更深入地調查這個案子。"
  "是這位先生?"她看著我向霍爾德先生問道。
  "不,這位先生是福爾摩斯先生的朋友。福爾摩斯要我們讓他一個人走走。哦,他現在在馬廄那條小道。"
  "馬廄那條小道?"她的眉頭緊了緊,"我真不知道能在那找到什麼。哦,他進來了。"瑪麗對我的朋友說道:"我相信,先生,您絕對有辦法證明我的堂兄阿瑟是無辜的,是嗎?先生。"
  "是的,我相信我們會證明這一點的,特別是有你在。"福爾摩斯一邊答話,一邊用門口的擦鞋布把鞋上的雪擦掉。"你就是瑪麗·霍爾德小姐吧,很高興認識你,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先生,如果這些問題對您破案能有所幫助的話。"
  "昨晚你聽見了什麼沒有?"
  "沒有,是叔叔和阿瑟吵起來,我才醒的。"
  "你昨晚可以肯定你確實把所有的窗戶都關好了嗎?"
  "都閂上了。"
  "今天早上還關著嗎?"
  "都還關著。"
  "昨天晚上你曾告訴你叔叔家裡的女僕出去和她的情人約會了?"
  "是的,那個在客廳的女僕昨晚出去見了她的情人,有可能聽到叔叔和我們談論皇冠的事。"
  "你覺得是她出去把皇冠的事和她的情人說了?有可能是她和她的情人偷了皇冠?"
  "這些毫無根據的假設有什麼用呢?"霍爾德先生不耐煩地嚷了起來,"我不是說過阿瑟拿著那頂皇冠是被我親眼看到的嗎?"
  "別著急,霍爾德先生,得把這件事弄清楚。霍爾德小姐,你應該看見女僕見完她的情人是從廚房門那邊回來的,是嗎?"
  "是的,我當時正在檢查門窗有沒有關好,正好看見她悄悄地進來。我還看見她的情人了。"
  "你認識他嗎?"
  "噢,我認識!他就是常賣給我們菜的弗朗西斯·普羅斯珀。"
  "他站在,"福爾摩斯說,"遠離這條路的門的左邊?"
  "是的。"
  "他是個用木頭假腿的殘疾人?"
  瑪麗漂亮的眼睛裡充滿了驚訝的眼神。"啊,先生,您可真不可思議!"她說,"你怎麼知道他是個用木頭假腿的殘疾人?"她勉強地微笑著,但是福爾摩斯卻顯得十分嚴肅。
  "我現在想上樓去看看,"福爾摩斯說,"不過也許在上樓之前我最好還是到那個窗戶下面走走。"
  他在一個個窗戶下面迅速地看了一遍,而在那扇可以看到馬廄小道的大窗戶看了很長時間。他拿出放大鏡對著窗台仔細看了半天。最後他說:"好了,現在可以上樓了。"
  霍爾德先生的臥室十分簡樸,房間不大,鋪著地毯。傢俱不多,除了一張床外,就是一個櫃子和一面鏡子。福爾摩斯走到大櫃櫥跟前,對著上面的鎖看了半天。
  "這鎖是用什麼鑰匙開的?"他問道。
  "就是阿瑟說的那把用來開貯藏室食品櫥的鑰匙。"
  "在哪兒?"
  "放在梳妝台上的那一把。"
  福爾摩斯用它打開了櫃子的鎖。
  "開鎖時根本就沒什麼聲音," 福爾摩斯說,"怪不得你剛開始沒被驚醒。那皇冠就是放在這盒子裡面了,我可以打開它吧?"他打開盒子,拿出了那頂舉世無雙的皇冠,那麼漂亮精美的寶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冠上有一道裂痕,那被偷走三顆寶石留下了三個小洞,讓人無法不為之感到遺憾。
  "現在,霍爾德先生,"福爾摩斯說,"這個邊角和被偷走三顆綠玉的那個邊角是相對的。你試一試能不能把它掰開。"
  霍爾德先生驚慌地往後退了幾步,說:"掰開它?您叫我怎麼敢呢?"
  "那就我來吧,"福爾摩斯使盡全力掰它,但是那皇冠還是紋絲不動。"您看見了吧,"他說,"我都用盡力氣了,還是掰不開它,阿瑟就更掰不開了。那麼,霍爾德先生,假設真的掰開了它,您說那會有什麼情況呢?那肯定會發出巨大的聲音。這樣的話,就在隔壁的你會一點聲音都沒聽見嗎?"
  "我不知道,我看我是急壞了。"
  "現在咱們開始有眉目了。你說是吧,霍爾德小姐?"
  "我和叔叔一樣還是不太明白。"
  "當你從你臥室出來時,阿瑟穿鞋了沒有?"
  "沒有,他只穿了褲子和襯衫。"
  "謝謝你。這個答案對我幫助很大,如果不瞭解這些事的話,我也會感到很棘手的。霍爾德先生,我現在想再到外面去看看。"
  他說為了不留下太多不必要的腳印給破案帶來更大難度,只想一個人去。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帶著滿腳的積雪回來了,仍然是那副神秘莫測的表情。
  "在這裡該看的我都看了,霍爾德先生,"他說,"我想我最好現在就回去。"
  "可是福爾摩斯先生,您還要幫我找那些綠玉呢,它們能找到嗎?"
  "難說。"
  "那我看來最終找不到它們了!"霍爾德先生失望地大聲地說,"還有我的阿瑟,你不是說能證明他是無辜的嗎?"
  "是的,直到現在我還相信這一點。"
  "那麼,為什麼昨晚皇冠會在他手上?"
  "您要是明天上午九十點鐘能來找我,我將會把我所瞭解分析的一切都告訴你。您現在可以把這件事交給我,只要能找回那些寶石,您不會在乎花多少錢,是嗎?"
  "只要能把他找回來,花掉所有的錢我都不在乎。"
  "好的,我明天上午以前這段時間內著手調查。再見,霍爾德先生,傍晚以前我可能還會回來。"
  我從福爾摩斯的語氣和表情中知道我的朋友已經對這案子有了十分的把握,然而到底他會查出什麼來,我還是無法想像。在回家的路上,我好幾次都想問他,但他總是和我聊別的話題,最後只好作罷。我們回到家裡時還不到三點,他快步走進他的房間,轉眼間便以一個常見的流浪漢的形象出現在我面前。他翻著領子,穿著破外衣,繫著紅領帶,腳上穿著一雙破皮鞋,一個十足的流浪漢。
  "看不出破綻吧?"他一邊說一邊在鏡子前照著,"我很想讓你和我一起去,華生,但是恐怕不行。我可能馬上就知道謎底,也可能是白跑一趟,不過很快就會知道是哪種可能的。我想我很快就會回來。"他從餐櫃上割下一塊牛肉,然後帶上兩片麵包,塞進口袋就走了。
  不久後,他手裡拿著一隻舊靴子興高采烈地進來了。他把那只舊靴子扔到一邊,倒了杯茶喝。
  "我只是順路回來看一下,"他說,"馬上就要再走了。"
  "去哪裡?"
  "噢,到西區那邊去。這一次可能要用較多時間,你不用等我了。"
  "案子進展如何?"
  "還可以,盡在意料之中。我走後又到斯特裡特哈姆去了,不過沒進屋裡。我不能輕易放過那個有趣的小疑點。哦,沒時間了,回來再說,我必須把這套行頭換下來。"
  從他的言語和舉動中我可以知道事情已有很大的突破,應該比他說的更令人滿意。他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眼睛也格外有神。他匆匆地上了樓,一會兒後,大廳的門砰地關上,他又一次開始去發揮他的天才了。
  那一天直到半夜福爾摩斯還沒回來,我等不及就先睡了——連續好幾天外出追查一個線索是他的家常便飯,所以我並不擔心。第二天早上我下樓進早餐時,他已經在餐廳裡喝咖啡、看報紙了,我都不知道他昨晚多晚才回來,可是早上他竟然神采奕奕,看來案子進展順利。"對不起,華生,我沒等你就自己先享用美餐了,"他說,"但是你應該記得我約霍爾德先生今天早上來。"
  "現在還不到九點吧,"我回答說,"不過他好像來了,我聽見有人在按門鈴。"
  果然,我開門時站在門口的正是霍爾德先生。這兩天發生的事使他原本英俊結實的臉龐明顯消瘦了,白髮也增了不少。他帶著萎靡失望的倦容走了進來,看起來比他第一次來時更加痛苦。我把他帶到扶手椅上,他疲倦地坐了上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帝要這樣懲罰我,"他說,"兩天以前我還有阿瑟,還有幸福的生活,還有無憂無慮的日子。現在一切都沒有了,我的名譽,我的阿瑟,我以前的生活。在這種時候我的侄女瑪麗竟也離我而去了。"
  "離你而去?"
  "是的。今天早上我到她房間時,她已經不在,是昨晚走的。她在大廳的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我昨晚曾經憂傷地假設,要是她答應嫁給阿瑟,那件事就不會發生了。也許我這樣說傷了她,她留下的紙條這樣說的:"我最親愛的叔叔:我想我繼續留下來只會給您帶來煩惱,如果我做出另一種選擇,那麼就不會給您帶來巨大的不幸。自從有了這種想法,我就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快快樂樂地和您住在一起了,只能永遠離開您了。您不用為我的以後擔心,我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並照顧好自己;最重要的是,你不要找我了,您找不到我的,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是我希望的事。不管我生死與否,我永遠都是你最親愛的瑪麗。""她這些話什麼意思,福爾摩斯先生?她會自殺嗎?"
  "不,不,她不會自殺的。我想這樣或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霍爾德先生,您不用發愁,事情馬上就能解決。"
  "哈!你說馬上就能解決了?你查到什麼了,福爾摩斯先生,你找到那些寶石了嗎?"
  "如果您願意一千英鎊買回一塊綠玉的話。"
  "只要能找到,一萬英鎊都可以。"
  "那倒不必,只要用三千英鎊就夠了。我想,另外還需要有一筆小小的酬金。你身上帶支票了嗎?給你筆,開張四千英鎊的支票就夠了。"
  霍爾德先生將信將疑地如數開了支票。福爾摩斯走到他的桌子前,拿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後,赫然露出了那三顆寶石。
  霍爾德先生一聲喜悅的尖叫,一下子把那個紙包抱在懷裡。
  "你找到了!"他興奮地說,"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他的高興和他第一次快瘋了時的痛苦一樣激烈。他緊緊地把那些失而復得的寶石緊抱在胸前。
  "你還有一筆債沒還,霍爾德先生。"福爾摩斯認真地說。
  "還有一筆債?"他拿起一支筆,"是多少,我馬上就還。"
  "不,這筆債不是欠我的,而且不是用錢能還的。你應該向你高尚的兒子阿瑟好好道歉,因為他默默地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要是他是我的兒子我會很為他感到驕傲的,霍爾德先生。"
  "阿瑟真是清白的?"
  "我再重複一遍我早就說過的話——阿瑟並不是偷皇冠的人。"
  "這樣的話,那咱們快點去找他,讓他知道您已經證實他的清白了。"
  "他已經知道了。在這之前我已經和他談過了,剛開始他不願告訴我實情,我和他說了我追查的結果,後來他終於說我是對的,並且補充了幾個我還不明白的細節。你把今天早晨的紙條給他,他一定能把一切說出來。"
  "我的天哪!您快給我講講這一切的經過吧。"
  "我馬上就詳細地告訴您,並且我要對你說明查清這個案子的具體過程。首先,有些話不太好說,你也不希望聽到這樣的事情,那就是喬治·波恩威爾爵士和你的侄女瑪麗合謀偷了寶石,現在他們倆已經一塊逃走了。"
  "你說是瑪麗偷的?不可能!"
  "我也覺得很遺憾,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你的兒子和喬治·波恩威爾爵士認識時並不瞭解他的本性,而把他帶到家裡更是危險。他是一個沒有良知、窮困潦倒而好賭的賭徒。瑪麗對這種人一無所知。他對瑪麗像他對其他女人那樣信誓旦旦地說著甜言蜜語,對瑪麗這樣毫無經驗的少女來說,很容易就會相信他的那些甜蜜的謊言。於是在喬治·波恩威爾爵士那個惡棍花言巧語的哄騙下,瑪麗很快就陷進了他設下的愛的圈套,開始經常和他約會。"
  "不,不,你瞎說!"霍爾德先生使勁搖著他的頭,臉色蒼白。
  "霍爾德先生,等我告訴你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你就會相信了。瑪麗等你進了臥室後,就悄悄地溜下來和她的情人說悄悄話,他們就在朝向馬廄小道的那扇窗那裡幽會的。那天我觀察的便是喬治·波恩威爾爵士久久站在那裡留下的深深的腳印。無意中瑪麗和他說起了你帶回皇冠的事,這激起了喬治·波恩威爾爵士那個惡棍的貪慾,於是他就用花言巧語誘騙瑪麗聽從他。不可否認,瑪麗也是愛你的,但作為一個初涉愛河的女人,她對情人的愛要遠遠大於對其他人的愛。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剛好你下樓看窗戶關好了沒有,於是她就急忙關上窗戶,並和你說了女僕和她賣菜的情人約會的事,她說的那件事倒也是事實。
  "阿瑟向你要錢沒要到後,就上床去睡覺,但是他欠的那筆債使他無法安然入睡。到了半夜,他聽見屋裡有一陣腳步聲,於是起床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他竟然發現瑪麗輕輕地走向你的臥室。阿瑟無法相信他剛剛看到的不可思議的情景,於是急忙隨便披上一件襯衣,然後仔細確認他有沒有看錯。這時他通過過道那灰暗的燈光看到了瑪麗拿著那頂舉世無雙的皇冠從你房裡出來,走向樓梯。他一下慌了,跑過去躲在你臥室旁邊的簾子後面。他看見瑪麗偷偷打開窗戶把那頂皇冠遞給窗戶外邊的人,然後就飛快地回到了她的房間。
  "阿瑟沒有當場制止瑪麗的行為,因為他深深地愛著瑪麗,不想當面使她因為這種無恥行為而難堪。但是她一進屋,阿瑟馬上想起皇冠被偷的嚴重後果,而當時把它奪回來或許還來得及,所以他急奔下樓,越過那扇窗戶,跳到窗外的雪地裡,沿著小道追了出去。很快,他在月光下追上了喬治·波恩威爾爵士,並努力要從他手中奪回皇冠。在爭奪扭打間,阿瑟朝喬治·波恩威爾的眼睛打了一拳,然後聽到一聲斷裂聲,低頭一看發現已經奪回了皇冠,便急忙跑回來。回來之後他才發現皇冠已經弄壞了,於是努力想把它扭正,也就在這時,你從臥室裡出來了。"
  "這怎麼可能呢?!"霍爾德先生滿頭冒汗地說。
  "他奪回來皇冠後覺得你應該非常感謝他,可是你卻一上來就一口咬定是他偷的皇冠,這使他非常生氣,可是他又不能說出實情使他深愛的人難堪並受到懲罰,於是騎士風度在他身上發揮了作用,他決定什麼也不說出來。"
  "所以瑪麗一看到那頂皇冠便一聲尖叫昏了過去,"霍爾德先生大聲叫道,"噢!我的上帝!我真是頭蠢驢!阿瑟說過讓我給他五分鐘!我親愛的兒子原來是想去找回那三顆掉了的寶石。我錯怪他了,我錯怪他了!"
  "我們一塊到你住處時,"福爾摩斯接著說,"我馬上到房子四周仔細地看了一遍,找找那裡有什麼線索沒有。剛好從前天晚上到現在沒有再下過雪,而且雪也還沒開始融化。我在離廚房門稍遠的地方,發現有兩個人的腳印,其中有一個是圓的,所以我斷定其中一人有一條木製的假腿。從留下來的前腳印深、後腳印淺的痕跡我還看出,他們說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女人就趕緊跑回屋裡,那兩個人應該就是女僕和她情人。他們的事你和我說過,而且現在也可以證明那是事實,不過他們並沒有偷皇冠。我接下來繞了花園一圈,除了警察留下的雜亂的腳印外,什麼也沒發現。幸好我到了通往馬廄的小道時,找到了對此案非常關鍵的線索。
  那裡也有兩個人的腳印,一個人穿了雙靴子,而另一人赤腳。你曾經告訴過我你出來時阿瑟是赤腳的。穿鞋的腳印是來回走的,而赤腳的腳印有些蓋在那穿靴的腳印上,這說明赤腳的人是從後面追上來的。這些腳印從大廳的窗戶下面開始,從窗戶下面的痕跡來看,那個穿鞋的人在窗下站了有一段時間。隨後我從那條路上的一些腳印可看出,那地方曾經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搏鬥,後來我又發現路上有血跡,這證明我的猜想沒錯。從那些血跡可看出,那個穿鞋的人逃跑時受了傷。當他跑到大路時,那條路已被掃過,看不出有什麼痕跡了。
  我進了你的房子後,用放大鏡檢查了那個窗台和窗框,那上面有人爬過的痕跡。到此為止,這個案子已經有了些眉目。我的推論是,一個人等在窗外,然後屋裡有人將綠玉皇冠從窗戶遞給他,這個過程剛好被阿瑟看到了。後來他追了出去,並奪回了皇冠,而那個皇冠的損壞也是在那次爭奪時造成的。這就是我當時所能做出的推測,後來證明這是對的,可是要破案還要知道進一步的情況。接下來的問題是,阿瑟是奪回了皇冠,但那三顆寶石卻被那人拿走了。可那人是誰?而從裡面給他皇冠的人又是誰?我開始一一排除,你,阿瑟都可以排除了,剩下的只有瑪麗和女僕們。但是如果是女僕們幹的,那阿瑟看到後不可能什麼也不說。而換成是瑪麗,阿瑟的那種做法便是可以理解的了——他愛她,他不會說出她見不得人的不光彩行為。後來我想起你說過你下樓檢查窗戶時她站在窗戶那裡,以及她後來一出來見到那皇冠的反應,這些都使我認為她的嫌疑最大。但是,那個從窗戶外面拿走皇冠的人是誰呢?最有可能的就是她的情人,因為你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她也十分愛你,能使她這樣做的就只有她的情人了!你說過他和你一樣並不喜歡出門,認識的人肯定不多,而喬治·波恩威爾爵士就是其中之一。我對他的惡行略有耳聞,所以猜想那個從窗外拿走皇冠的人很有能就是他。他也知道阿瑟發現了他,但他也知道阿瑟因為瑪麗的緣故不會說出來。
  現在你可以猜出我接下來怎麼做了。我以一個流浪漢的身份去了喬治爵士住處,設法結識了他的貼身僕人,瞭解到喬治·波恩威爾爵士前天晚上的確受了傷。最後我又設法買到了那雙喬治·波恩威爾爵士的舊鞋。我帶著那雙鞋來到你房子旁邊的路上,結果那個腳印和那雙鞋完全相符。"
  "原來昨天晚上我見到的那個流浪漢就是你啊。"霍爾德先生說。
  "是的,那就是我。接著我馬上回家更換衣服,因為我不能讓這件事發展成醜聞,而狡猾的喬治·波恩威爾爵士也一定知道這一點。我找到他時,開始他並不承認。後來,我把每個具體的細節描述給他聽時,他從牆上拿下棒子企圖嚇住我。可惜他碰到的是我,在他舉棒打我之前,我已將手槍對著他的腦袋,這時他才老實下來。我告訴他我可以用錢換回那些寶石。這時他後悔地說道。"啊唷,壞了!"他說他把寶石以每顆六百英鎊的價格賣出去了。他求我不要告發他,然後告訴我把寶石賣給了誰。我找到了那個人,經過討價還價,最後以每塊一千英鎊成交了。接著我就去阿瑟,告訴他事情已經解決了。哈,過程就是這樣的。"
  霍爾德先生站起身來,"先生,我不知該如何感謝您,您真是太神奇了。現在我馬上向我親愛的阿瑟道歉,至於可憐的瑪麗,我現在不想再提她了。就算想找她,恐怕連您都沒辦法吧!"
  "我可以向你保證,"福爾摩斯回答說,"喬治·波恩威爾爵士那個惡棍在哪裡,她就在哪裡。我還可以保證,他們最終是要受到懲罰的。"

《冒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