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忍耐的極限很容易就

    我一靠近刈田的辦公桌,他馬上挺胸坐直,表情嚴肅。
   
    「三梨,你還來做……」
   
    「我還來做什麼?要我在這裡回答嗎?我是不在乎啦。」
   
    刈田肥胖的脖頸上,那嘴巴半敞的臉孔越來越紅,一雙凸眼瞪得老大,眼白充血。
   
    「我……我們去頂樓吧。」
   
    刈田慌張地站起來,短褲的下擺發出摩擦聲,他直接走出辦公室。我尾隨在後。
   
    頂樓沒有人。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單刀直入地問了。
   
    「是你寄匿名信給警方和報社的吧?」
   
    刈田東張西望地游移著視線,然後「嗯」的一聲清了清嗓子,一點也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你說那個啊?對,是我寄的,那件事是我做的。協助膂方逮捕殺人兇手是義務啊,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嘛!」
   
    「那你為什麼認為兇手是『叫田端的年輕女人』?」
   
    刈田似乎不瞭解我這麼問的用意,探著頭猛眨眼。我接著說:
   
    「那封匿名信寫著『黑井樂器命案的兇手是一個叫的年輕女人。我是目擊者』。報紙上以取代的字眼是田端吧。」
   
    「那……那是你聽到的名字啊。那天晚上去找村井的人,是一個叫田端的女人,不是嗎?這是你告訴我的啊。」
   
    「沒錯,我是這麼說過。」我緊盯著刈田,「不過,『年輕女人』這四個字,我可完全沒提過。」
   
    刈田訝異的表情看得我大呼過癮。
   
    「那天晚上,我不但沒看到女人,連行兇過程也只是從這裡聽到的。快十點的時候,有人打村井的手機,我從對話中聽出些許聲音,加上高跟鞋聲,才會猜測是一個叫田端的女性,但也只有這樣。我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否年輕。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認定對方是年輕女人?」
   
    我往刈田靠近一步。他就像一隻被迫以雙腳站立的鬥牛犬,慌裡慌張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保證不報警。因為工作的關係,我也不想跟那些人有瓜葛。」瞬間,刈田的眼裡閃現安心的神色,但立刻又浮現出警戒。他略微低頭,沉默不語。
   
    「不相信我嗎?」
   
    對方仍舊沉默。我從剛才就有一股衝動,想要痛揍那張肉餅臉。不過,既然己告訴冬繪「會用和平方式解決」,那就必須保持冷靜,不能欺騙夥伴。
   
    「我能體會你信不過私家偵探的心情,因為你被偵探敲詐了兩次嘛。」刈田那對眼珠子快掉下來了。我第一次看到人類的眼睛可以張到這麼大。他很慌張,嘴唇顫抖,啞著嗓子「你你你……」個不停。
   
    「……你知道?」
   
    「剛剛知道。我知道你一直盜用谷口樂器的公款,而這件事不知為何被黑井樂器的村井發現了。村井僱用四菱商社一名叫田端的女偵探調查你的事。女偵探調查的結果,發現你確實盜用公款,還拿到了證據。然而,她並沒有向客戶村井報告,而是向你勒索。我沒說錯吧?」
   
    我滔滔不絕地說道。刈田只是瞪著我,不知如何反駁。我故意以他聽得到的音量歎了一口氣,然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如果你不想說,那我也沒辦法。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只好借助警力……」
   
    刈田衝過來抓住我的手。
   
    「好……好啦!我說,我全都說。」
   
    於是,刈田幵始說了。
   
    他挪用的公款總共加起來超過一千萬元。
   
    「以年份來計算,金額也不算大,不過已經持續了五年,所以……嗯。」
   
    刈田完全失去蠻橫的架勢,垂頭喪氣地彎著腰,好像一隻飢餓的蟾蜍。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看著這樣的他。
   
    「後來被黑井樂器的村井發現了?」
   
    「是啊,那傢伙好像經常看到我們在頂級餐廳吃飯,終於起了疑心。」
   
    「我們?」
   
    刈田避開我的視線,牧、牧、牧個不停後,又咳咳咳地清一清喉嚨。
   
    「是牧野。」
   
    「原來如此。」
   
    早就料到她也有份,就是會計部那個女人,我還記得她留在電梯裡的香水味。
   
    「村井認為只要掌握我們盜用公款的證據,就能擊垮谷口樂器。品牌這種東西,一有什麼不好的評語傳出來,身價立刻下跌……」
   
    谷口社長好像也講過類似的話。
   
    「所以,村井僱用女偵探田端調查你。而女偵探掌握了你盜用公款的證據,並以此為把柄威脅你。你屈服於對方的勒索,付了贖金。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對方又勒索了第二次。你再度付了錢,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對方一定不會善罷千休。因此,你想出一個計策。萬一田端這女人再勒索第三次,你就打算進行某項計劃,同時解決兩個絆腳石一村井與田端。」
   
    把黑井樂器的村井殺了,就能除掉發現自己盜用公款的人。再把殺人罪推給田端,也就是冬繪的身上,這粧勒索就能劃下休止符。
   
    刈田顯得很氣餒,抬起嬰兒般肥短的手,緩緩地撫摸臉頰。
   
    「這原本是牧野的建議。當我聽到她的計劃時,非常高興,心想原來有這麼巧妙的方法。她的口才,怎麼說呢……相當厲害,她真的很會講話。在我聽來,這簡直就是一石二鳥、毫無破綻的完美計劃。」
   
    「某天,田端這個女偵探終於進行第三次勒索。你把這件事告訴牧野,於是你們決定將這個計劃付諸行動。預定在晚上十點……田端所指定的時間下手。」
   
    刈田大概是知道我已經瞭解了一切,於是死了心,他低著頭,露出毛髮稀疏的頭頂。
   
    「犯罪當日的午後,先由牧野冒充田端,利用公共電話撥打村井的手機。村井的手機號碼,只要問一下共同客戶馬上就查得出來吧。牧野要求村井在當天晚上十點,獨自留在辦公室等她。」
   
    村井以為是委託調查谷口樂器員工盜用公款案有什麼進展,根本沒有起疑就答應了對方吧。
   
    「另一方面,你向我謊稱聽到村井在咖啡廳跟某人通電話,誘騙我在晚上十點計劃犯案的時間,竊聽村井的辦公室。我完全不疑有他,當晚就在頂樓竊聽黑井樂器的公司內部。」
   
    刈田微微點頭。
   
    「晚上十點以前,牧野再度謊稱是田端,用公共電話打給村井,表明現在正要過去。村井打了內線到警衛室,把警衛騙出黑井樂器大樓。這時候,應該是拿著菜刀,走進黑井樂器大樓殺死村井的時刻了。我猜這應該是你的工作,穿著高跟鞋走進黑井樂器的人,是你。」
   
    刈田並沒有否定。我盡量不去想像刈田穿著高跟鞋的可笑模樣,繼續講下去。
   
    「你進入黑井樂器大樓,走到村井所在的企劃部門口,大概是用刀柄之類的東西敲打牆壁,把對方引誘到走廊上。就在對方開門走出來時,你便一刀刺了過去!」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刈田雙手捧腹,表情扭曲,看起來很痛苦。不過,怎麼看也像是在演戲,而且是對我展示悔意,所以我就裝作沒看見。
   
    「從黑井樂器出來後,你將凶器放進信封裡捲好,丟在垃圾集中處很明顯的地方,等待有人發現。那是田端威脅你所使用的信封,大概是裝著你盜用公款的證據吧。」
   
    於是,警方在當晚就發現了凶器,並且在信封上找到一枚指紋。那是冬繪的指紋,是刈田故意留下的。刈田直接從冬繪手上拿到這個信封,很清楚哪裡有她的指紋。
   
    「然後,你再回到這棟大樓,專程端了一杯熱咖啡到頂樓給我。那是為了讓我以為你一直待在辦公室。」
   
    那杯咖啡溫暖了我的身體,也讓我多少對他產生了感謝的心情,真是可惡。
   
    「當殺人計劃正在進行時,田端一直在約定的地方等你。你們交換贖金與證據的地方一定是個人煙稀少又僻靜的場所吧。既然沒什麼人,要找出目擊者就很困難。也就是說,在村井被殺的這段時間,她沒有不在場證明。」
   
    在命案發生的隔天,冬繪從我口中聽到村井遇害的部分始末,大概就知道自己被刈田陷害了吧,而且也無計可施。就算追問刈田,如果對方不承認,她也無可奈何。若想要報警,恐怕連自己的工作內容都得說明清楚。再說,警方那時候並沒有懷疑她,如果輕舉妄動,可能招致危險,因此,她必須遠離刈田與牧野。
   
    「你們想出的這個計劃,有一個必要的配角,那就是『看到不該看到』的目擊者,也就是我。」
   
    所以,谷口樂器僱用了我。刈田在冬繪進行第二次勒索之後,便隨便找了個理由,說是黑井樂器可能盜用谷口樂器的設計,向谷口社長建議僱用我。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盜用設計吧!僱用我的理由什麼都可以,其目的只是在田端進行第三次勒索,你們必須執行計劃時,把我當作命案的目擊者而已。」
   
    也就是說,讓我竊聽命案現場,只要我認為「兇手是一個叫田端的女人」就行了。之後,再慫恿我向警方提供情報,萬事就了。真是個簡單沒品的計劃。
   
    為了讓谷口社長同意僱用偵探,以樂器設計被盜用這個理由,或許還不賴。樂器設計原本就沒有那麼多樣化,只要刈田講得天花亂墜,我想那個社長也會覺得煞有介事吧。
   
    「谷口社長相信你所說的,於是委託我調查。我每天竊聽黑井樂器大樓裡的情況,尋找根本不存在的證據。我的調查毫無結果,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根本沒有盜用設計的事實。我把這個結果寫成報告交給你,然而你每次都竄改內容,改成黑井樂器或許真有盜用嫌疑,再提交給谷口社長。」
   
    我就覺得很奇怪。
   
    「你之前提出的報告,我也不打算用了,你這麼努力幫我,真是可惜了……」
   
    今天早上,我在黑井樂器附近巧遇谷口時,他對我這麼說道。但是,我的報告根本亳無用處,因為他委託我的工作,並沒有任何具體成果。之前提出的報告,我也寫得一清二楚,尚未發現任何類似盜用樂器設計的證據。
   
    刈田竄改報告的理由很簡單,如果谷口僱用的偵探一直沒有任何調查結果,他擔心谷口會跟我解約。為了執行計劃,他千方百計要谷口僱用我。萬一在計劃執行之前我被解雇,那麼一切就白費工夫了。
   
    於是,我就這樣被利用,一如他們的計劃,聽到了命案的部分始末。然而,卻發生了一件出乎他們預料的事。
   
    「當你聽說警方在找『鬼鬼祟祟的男人』時,一定很驚訝吧?」
   
    「是啊,確實嚇了我一跳……」
   
    被害者村井為了支幵警衛,於是用了「一個男人在大樓附近徘徊」的借口,警方的搜查才會朝意外的方向進行。這是刈田他們始料未及的。
   
    「所以,你才會急著催我吧!要我把那天晚上聽到的部分細節,盡快告訴警方,也就是告知警方『兇手是一個叫田端的女人』這個訊息。可是,我一直不肯照你的指示去做,最後,你只好寄匿名信給警方和報社。」
   
    刈田點點頭,下巴的肥肉都擠出了衣領。
   
    「是啊……萬一警方在搜查『鬼鬼祟祟的男人』時,一個不小心,懷疑到我身上,那就不妙了……」
   
    我很想問哪個部分會「一個不小心」,但是很麻煩,還是算了。
   
    儘管如此……
   
    我盯著刈田。這男人沒發現自己的計劃有個大漏洞吧?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蠢到不行了。
   
    「順便請問一下……你有沒有發現,這次計劃的失敗率很高?」
   
    「呃……」
   
    刈田說不出話,看來真的是蠢蛋一個。
   
    「要是警方真的查到田端那個女偵探,你們打算怎麼辦?她一定會告訴警方是被你們陷害的哦。目前的搜查毫無進展,她並不會主動向聱方通報。因為這麼一來,她也得說明自己的劣行。然而,一旦被視為嫌犯、遭警方逮捕時,就沒辦法考慮那麼多了,她應該會坦承一切吧。這麼一來,警方就會馬上逮捕你們哦。那時候,你們打算怎麼辦?」
   
    「打算怎麼辦?怎麼……啊……咦?」
   
    刈田的嘴巴一張一合,眼睛盯著我。不過,最後好像想到了什麼,眼神突然一亮。
   
    「又沒有證據,不是嗎?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是我們做的,對吧!沒有證據。」
   
    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模樣。
   
    「你覺得這……是什麼?」
   
    我的右手從大衣口袋裡伸出來,讓他看著我手裡的東西。
   
    刈田不可思議地瞇起眼。
   
    「這不是那個嗎?就是你常戴在頭上的耳機……只有一邊。」
   
    「沒錯。其實今天出了一點狀況,弄壞了。不過,幸好部分功能還能使用。」
   
    刈田似乎聽懂了,頓時臉色發白。我接著說:
   
    「幸好錄音功能還在,剛才的對話全都錄進去了。」
   
    「三、三梨……」
   
    刈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聲音。我把那東西收起來,繼續說:
   
    「你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打算把這個交給警方,只是以防萬一,先保管著。」
   
    「以防萬一……可是三梨,警方終究會找到田端那個女人啊!」
   
    「還不都是你造成的!」
   
    「是那樣沒錯……但是……」
   
    「剩下的就看老天爺的安排了。」
   
    我轉身背對著刈田。
   
    如果繼續看這男人的臉孔,我的怒火就要爆發了。這傢伙真會利用我,還企圖讓冬繪背黑鍋,成為殺人兇手,這傢伙亳不在乎地殺人,完全不知有人死去時,週遭人的心情會有什麼變化。
   
    想點別的吧——我用力呼吸,突然覺得現在的我,像是連續劇裡的偵探,揭發命案的真相,與真兇在頂樓談判……我以為現實生活裡的偵探,一輩子都與這種劇情無緣呢。
   
    「對了,刈田先生。」我稍微意識到自己是連續劇裡的那種偵探,轉身問道,「你該不會再耍些什麼爛招,對付那個叫田端的偵探吧?」
   
    刈田思考了一會兒,以低沉的聲音回答:
   
    「事到如今,什麼都不做……比較安全吧。」
   
    「我也這麼認為。」
   
    「我不會再輕舉妄動了……嗯?對,我不會了……要是輕舉妄動,也是……沒什麼用。要是我那個……對啊,要是我再寄匿名信,可能會被陷害。對,有可能。總之我不會再……就是那個……呃……」
   
    刈田講話突然抓不到重點。
   
    「你在講什麼?」
   
    「我在講什麼?我說……就是……」
   
    刈田的眼裡露出些許光芒。應該說是第六感吧,我瞬間意識到那光芒混雜著安心、喜悅與殘忍,我驚覺不妙,迅速轉身……然而太遲了。
   
    我感覺左胸受到重擊。
   
    那個牧野就站在我面前。臉頰僵硬,嘴唇顫抖,雙手用力握的居然是一把超長的剪刀。刀尖己刺穿我的胸口,我清楚感覺到部分尖端己穿透背部。
   
    「你們……會下地獄。」
   
    我只有喃喃地說了這一句,便跌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雙手緊握著插入胸口的剪刀柄猶豫著,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立刻拔出來?還是不要拔?
   
    「最好不要拔出來哦,哇哈哈哈!」
   
    我沒有出聲詢問,刈田卻伴隨著歇斯底里的笑聲回答我。那張漲紅的臉,在夕陽西下的冬日中,看起來比實際大上好幾倍。
   
    「血可是會噴出來哦,會噴出來……哇哈哈哈!」
   
    刈田轉向牧野,大叫「得救了」。
   
    「刈、刈田先生……我……」
   
    「別擔心,把屍體藏起來就沒事了。對,藏好就沒事了。先藏在頂樓的角落,等員工全部下班後,半夜再運到別的地方丟棄,丟到海裡,不,丟到山裡,對,丟到山裡,這種人漁在山裡爛掉算了!」
   
    刈田滔滔不絕地牽動著嘴角,牧野則是一臉蒼白地來回看著我與刈田,渾身抖個不停,非常害怕。她很驚訝自己所做的一切,看來並不是個無藥可救的惡魔,只是笨吧。
   
    「你們兩個……」我躺在水泥地上說,「好像……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們……」
   
    刈田臉部的表情扭曲,一邊回嘴:「沒……沒什麼好說的!」
   
    「我……被埋在冰冷的雪堆里長達半天也沒死……衝進幫派的……事務所打人,也是活著走出來……」
   
    兩個蠢蛋低頭看著我。
   
    「我……是不死之身……」
   
    公蠢蛋大笑。
   
    「不、不死之身!哈哈哈,牧野你聽到了嗎?他說他有不死之身!如果你真的是……咳咳……真的是……咳咳,那就站起來啊,你如果有不死之身,那就馬上站起來!」
   
    「昨晚沒睡飽,很想躺著休息一下……」
   
    「沒睡飽!哈哈哈,沒睡飽!喂,大偵探,在上班族的世界,這種借口可是行不通的,對吧,牧野,我說的沒錯吧!」
   
    「沒辦法……再說,這裡是辦公大樓的頂樓……」
   
    我就遵守上班族的規則,站起來吧。
   
    那兩個人就像沖繩的石獅般,瞪大了眼。
   
    「托這傢伙厚實的胸部,救了我一命。」
   
    我探向大衣胸前的口袋。牧野的剪刀,確實刺穿了胸口,是四菱厚實的胸口。
   
    如果是體型單薄的野原大叔人偶,或許我早就死了。我得感謝四菱的體格,以及忠實呈現四菱體格的塑膠人偶師傅。
   
    「雖然老闆那麼說,不過很慶幸我沒有丟掉它。」
   
    我把剪刀從人偶身上拔下來,還給呆立的牧野。她像個機器人般,以僵硬的動作接了過去。那雙眼皮深邃的眼睛忘了眨動,只是機械性地睜著。
   
    「三、三梨……那個……那個……」
   
    刈田的雙手不安地在身體兩側擺動,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我會忘記剛才所發生的,不會再思考你們的事了。」
   
    「是……是嗎?那就太、太好了……」
   
    「因為我跟別人約定了。」
   
    我對冬繪說過,會釆取和平方式解決,就算對方使出與和平相差十萬八千里的手段,也不能改變心意。所謂的約定,並不會受到他人言行的影響。
   
    「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忘了她——那個叫田端的偵探。」
   
    嗯、嗯,我會的,知道了……」
   
    刈田急急點頭,我瞥了他一眼,轉身打算離開。對,我打算離幵了,從頭到尾都打算採取和平方式,嚥下憤怒、強忍憎恨。沒想到……
   
    「我不想再看到那女人的臉……」刈田卻說了不該說的話,「太難看了,那張臉……雖然老是用墨鏡遮住眼睛……不過我看過一次,那副大墨鏡底下的眼睛……」
   
    我回頭。刈田的嘴角略過一抹冷笑。
   
    「是怎樣的眼睛?」
   
    我順口一問。刈田撇嘴說道:
   
    「正好跟我喜歡的類型完全不同,是單眼皮的小眼,所以那女人才會戴墨鏡,她對自己的臉沒自信,可見連心都出了問題。對,一定是這樣,那個女人討厭自己的臉,所以……」
   
    我的憤怒指標突然攀升,已經突破忍耐極限了。我的身體動了,一彎腰,身體向前傾。一回神,我發現自己舉起右手,使盡全力朝刈田的臉上揮揍。刈田發出「呀」的粗啞叫聲,身體往後飛,頭部楂到水泥地板,再度發出同樣的叫聲。他雙手抬起,雙腳大張的模樣,簡直像一隻蟾蜍。牧野微張著嘴,臉色慘白地看著我,彷彿車站前的銅像般動也不動。
   
    我離開了谷口樂器。

《獨眼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