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加賀深切感受到事情正朝著未曾預料的方向發展著。
  那天,他本來是為了觀摩「沉睡森林的美女」來到東京的廣場大廳的,沒想到傳呼機收到了總部的信息,他們發出的指令是:「東京廣場大廳發生命案,請速前往」。
  「被殺害的是高柳芭蕾舞團的人嗎?」
  「好像是的,是叫尾田的導演。」
  加賀的上司富井警官,用沉著的聲音說道。
  「尾田……」
  加賀不由嚥了嚥口水,因為芭蕾舞團案件他和尾田還見過幾次面。是那個男人被殺了嗎?「我認識那個男人」他說。
  「是嗎?總之快點過來吧。」
  「瞭解了。」
  加賀掛了電話後把事情告訴了太田。果然這個前輩刑警也著實吃了一驚。
  「又發生了新的殺人案,真是給我們忙中添亂。」
  「這可不一定是偶然哦。」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太田皺了皺眉頭。
  東京廣場大廳在代代木公園裡面,對面是國家代代木體育館。加賀兩人迅速趕到後,發現大廳的入口處等候開場的人們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大樓的一旁停了三輛警車,客人們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但他們肯定做夢都沒想到裡面發生的是殺人案。
  警車旁邊站著一個涉谷警署的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加賀走了過去跟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稍許露出了緊張的神色,說著「這邊走」把他們二人帶到了後門入口。
  「今天的公演好像不中止哎?」
  加賀邊走邊說。
  「是,好像還是按照原定的六點半開始。」
  「大概沒辦法中止吧,而且也沒這個必要啊,反正犯人也不會逃跑的。」
  太田意味深長地說。好像已經確信兇手是內部人員了。
  加賀兩人在警察帶領下來到後台工作室後,發現裡面的空氣混雜著緊張和不安,但這種緊張不安顯然不像是殺人案件所引起的。的確有很多警察模樣的人走來走去,然而他們的表情都要比那些推開人群到處亂竄的年輕人優雅許多。別說舞蹈演員了,連其它的舞台工作者一定滿腦子都想著幾分鐘之後就要開始的正式演出。
  之前工作上有過接觸的涉谷警署一個叫做內村的副警官,正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目光呆呆地隨舞台工作人員走動而移動。加賀和太田雖然在一旁對他打了聲招呼,然而從他嘴裡迸出的第一句話卻是埋怨。
  「我準備要錄口供,他們卻說要等到舞劇演完再說,我們警察也不能無理取鬧去為難他們啊。」
  內村露出不耐煩的臉色歪著嘴。
  「案發現場在哪裡?」加賀問。
  「在觀眾席的正當中,這也是傷腦筋的原因之一。」
  「觀眾席的正當中?」
  太田瞪圓了眼睛。
  然後內村把案件的情況簡單說明了一下。據他所說,舞蹈綵排到一半的時候尾田倒了下來,演員們匆忙叫來了醫生,但醫生一看就說應該聯繫警方。尾田已經沒氣了,所以大家懷疑是中毒而死。涉谷警署接到報案,搜查員火速趕到,法醫觀察了一下現場的醫生和屍體的樣子立刻發現了異樣。尾田雖然穿著綿襯衫,但是他背部的中央位置有一塊茶褐色的污跡。
  「那是什麼呢?」加賀問。
  「雖然不能斷定,但據說那是毒藥。」
  內村副警官用謹慎的口吻回答道。「脫下襯衫發現液體附著在了皮膚上,而且那個位置上有一個小傷口,稍微有點出血。我們又重新調查了一下那件襯衫,發現上面有一個針刺出來的小洞。」
  「原來是這樣。」
  加賀點了點頭。中毒分成攝入中毒、注射中毒和吸入中毒。如果有個小傷口而且上面粘著未知的液體的話,很有可能是注射中毒。
  他們判斷下來覺得這是一起殺人案件,所以先聯繫了警局總部。
  「屍體在哪兒?」太田問。
  「有一間後台休息室是空著的,所以先抬到那裡去了。應該等到所有人都到齊了再進行驗屍吧。」
  「搜查員移動了屍體嗎?」
  「不是,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移動過了,是芭蕾舞團的那些人幹的。對那些傢伙來說,比起保留殺人案件的現場,好像是讓公演順利結束來得更為重要。」
  牢騷發到這裡,副警官咋了下舌頭。
  不久後警局總部的其它搜查員也趕到了現場。前幾天的案件提供幫助的東京大學副教授安籐也來了,在窄小的休息室裡負責驗屍。
  尾田康成身穿白色和淺綠條紋的襯衫和牛仔褲,趴在地面鋪著的塑料墊上。之所以把背朝上,是因為能讓可疑的茶褐色污跡更容易看到。
  「雖然不做進一步分析無法斷定,但那會不會是尼古丁?」
  加賀的上司富井警官問道。富井身材瘦小,但因為說話時習慣挺胸所以看上去威風凜凜。
  「是的,那可是劇毒啊。雖然點燃它的葉子吸入氣體的量不至於造成危害。」
  聽了副教授的話加賀心裡暗暗點頭,因為他想到了一部推理小說。那部小說裡提到了一種殺人手法:在木栓上扎入幾根針做成刺球狀,在針尖塗上濃縮的尼古丁,把木栓放到想殺死的人的口袋裡。這樣只要把手伸到口袋裡,毒針刺破手指後就會立刻死亡。
  「那個小傷口怎麼造成的?」
  太田指著背上的傷問。
  「好像是針刺的」,副教授說,「是不是注射的針就不知道了。」
  屍體上沒有驗出其它異常的外傷。之後要把屍體運到涉谷警署,再進行一次更為細緻的驗屍之後,最後送到指定大學的法醫學教室進行司法解剖。
  儘管搜查員們都想立刻就進行驗屍,但是舞劇已經開始了。案件的相關人員都騰不出手,殺人現場也沒法靠近,所以搜查員等於什麼都做不了。
  唯一一個可以錄口供的就是高柳靜子,富井警官負責對她進行問話。
  「那麼我就去看芭蕾舞劇算了。」
  加賀對無所事事的太田小聲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長條形的紙片。「就是為了今天的舞蹈而買的呢,不看就浪費了啊。」
  「現在的話你去看了肯定也會坐立不安的。」
  加賀對於太田的諷刺不予理會,走向舞劇的入口。現在第一幕只有演到一半,所以不可能坐到觀眾席上去,他打算去舞台的邊門看。
  舞台的後面不留餘地的放著各式各樣的道具,其中也有馬車的模型。近看上去覺得像髒兮兮的便宜貨,但放到舞台上應該會展現出*真的效果吧。
  從正面看不出來,後台遠比想像的要寬敞。深度也好寬度也好,都比舞台幾乎要寬上一倍,不過轉念一想也對,要是沒有這麼寬的後台,那種大型佈景和道具是沒辦法搬到舞台上去的。
  站在邊門口,加賀放眼往舞台上望去,此時正輪到高柳亞希子扮演的奧羅拉公主跳舞,在一旁看著的人裡他看到了淺岡未緒的身影。她頭上帶著飄動的羽毛飾物。
  以亞希子為首,其它演員們也紛紛入戲,露出喜悅之色。完全不像是導演剛意外死去不久的樣子。加賀彷彿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專業演員的職業*守。
  不久加賀所在的對面的邊門出現了扮演老婆婆角色的演員。那老婆婆給了奧羅拉公主一束花,而公主被藏在裡面的一根紡針刺破了手指,倒了下去,國王和王妃傷心欲絕。
  毒針……加賀嘀咕著,覺得有種奇妙的感覺。隨即想起了尾田也是和奧羅拉公主一樣的死法。
  2
  第一幕結束之後演員們都回到休息室,所有人都帶著和台上表演時截然不同的嚴肅表情。加賀不知道這到底是因為舞台上過於拚命還是命案的緣故,只感到激烈的喘息聲和汗臭味瀰漫著。
  那邊發出了「嗯?」的一聲,加賀轉過頭一看,淺岡未緒停下腳步,正朝著他看。加賀點頭示意,她便走了過來。
  「辛苦了。」加賀說道,但她對此沒有作答,而是求助似地說:「尾田老師的案件你們瞭解了些什麼嗎?老師為什麼突然會去世?」隨即她意識到了自己無意中拽起了刑警衣服的袖子,連忙放下,小聲說「對不起」,鞠了個躬。
  「具體情況我們還不瞭解。」加賀說。「還沒對大家進行錄口供呢。」
  「啊……說的也是。」
  說著未緒眨了眨眼睛,於是粘在她眼睛上的假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真像個洋娃娃,加賀想。
  「稍後我們會對大家就案發的經過作些筆錄,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加賀說完未緒微微點頭示意之後便走向了休息室。看著她的背影加賀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想感受一下她抓住時候留下的餘溫。
  聽見有人叫他,抬頭一看,太田揚揚下巴示意他過來。
  他們似乎要在中場休息的時候檢查一下現場,不過幾個帶著敏銳目光的男人在那兒走來走去還真給別的觀眾帶來了莫名的不安。每個刑警都不露聲色地觀察著。
  案發的座席位於第一層的正中間,這個座位橫穿整個觀眾席,面向中間過道,前面沒有位子、視野開闊,可以說是觀劇的最佳席位。尾田可能也是考慮到這個優點而坐在這裡觀看綵排的吧。
  現在這個座位,當然包括左右兩邊、後方以及斜後方的位置上都貼了「禁止使用」的紙條。
  「買到特等座的觀眾可真可憐啊。」
  加賀不由得小聲嘀咕。
  「不過你應該用不著擔心,高柳靜子說以防老顧客的光臨,他們採取了緊急應對措施,特地保留了幾個上等座位。」
  「噢,是這樣啊。」
  對於太田的話加賀歎了口氣。
  「話說當地的警察趕到的時候做調查了嗎?」
  「在開場之前對座位的周圍盡可能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要放在平時,真想把從舞台到走道徹查一下的。」
  「真想……嗎。確實,這樣一來進行現場勘察已經不可能了。」
  觀眾們全然不知兩小時左右前這裡發生的命案,紛紛露出對下一幕的期待表情,在殺人現場肆意踩踏。
  幕間休息20分鐘,反正在舞台劇結束前沒有事情可做,加賀拿出自己的門票,找到位置坐了下來。坐在正後方的年輕女子顯出一副厭惡的表情,顯然是覺得加賀的身高很礙事。他向前屈著腰,盡力把自己的坐高壓到最低。
  第二幕開始是森林中的場景。紺野健彥扮演的王子登場了,聽到觀眾發起的鼓掌加賀才意識到了紺野在芭蕾舞界的地位。
  由於對於故事情節一無所知,對於舞劇展現出的意思,加賀完全一頭霧水。他只知道紺野王子對亞希子公主好像懷著愛慕之情,還有就是淺岡未緒沒有出場。
  尾田倒下是在第三幕的時候——加賀一邊目光瞟著舞劇一邊回顧著這次的案件。背上被毒針扎過的痕跡是不是說明從後面偷偷靠近而注射進去的呢?雖然這是大膽又魯莽的行為,但如果犯人深信劇毒的效果可以達到瞬間致命的話,也並非無稽之談。涉谷警署肯定也考慮到了這個可能性才把案發時的座位後方的座席也禁止使用了。
  如果不是採取直接注射方式的話——加賀又想起了那部推理小說。比如把圖釘一類的東西事先固定在某處的話,這樣就可以等尾田自己扎破背脊了,這種方法有嗎?
  雖然關鍵點是那個圖釘固定在什麼位置,但也有必要考慮一下這個伎倆到底是什麼時候干的。如果他是第三幕倒下去的話,那應該就是前一幕的幕間休息時,抑或是第二幕演到一半的時候。
  舞台上的紺野和亞希子還在不停地舞蹈著,要是這個手法是在第二幕演到一半的時候實施的,這兩人的嫌疑應該就能排除了吧,加賀想。
  只是有一點,他思忖著,雖然用圖釘扎的確是有可能,那麼劇毒又是怎麼回事呢?箭毒或者是烏頭根的話,針尖稍微沾上一點很可能立即致對方死地,但總覺得尼古丁再怎麼濃縮都達不到這個效果。即使是剛才想到的那個推理小說,加賀對這一點也一直心存懷疑。
  首先,從襯衫上的那個污跡來看,並非如此微量。應該還是用某種方法注入體內的思路比較合理。
  用了什麼手法嗎——加賀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扮演紺野的王子此時正進入森林去拯救昏睡的公主。
  第二幕結束後,加賀回到幕後休息室。演員們正忙碌地在走廊上來回走動著,而搜查員們聚集在休息室裡妨礙著他們。太田面前放著裝有咖啡的紙杯,悠哉游哉地抽著煙。
  「查出什麼了嗎?」加賀往他身邊一坐。
  「怎麼可能,我們什麼都還沒做呢。」
  太田朝天花板緩緩吐出煙暈,說道:「只不過我注意到了一點。」
  「是什麼?」
  「上衣。」
  「上衣?」
  「死去的時候尾田穿著上裝,叫夾克還是皮衣來著,反正就是這一類的。芭蕾舞團成員在抬他到這裡的時候幫他脫了下來。那件夾克或者皮衣就隨便往那間大的休息室裡一放。」
  「是誰放的呢?」
  「嗯,現在詳細情況還不知道,只不過那件上衣上也有茶褐色的污跡沾著,在反面靠背脊的一面上。」
  「要是這件上衣他倒下去的時候穿在身上的話,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加賀說。
  「那是,只是引起我注意的是,裡面沾上了污跡,但是外面卻幾乎完全沒有沾上。」
  「那件上衣是什麼材料的?」
  「好像不是絲織就是麻布,反正是很高級的材料。」
  「鑒定人員說什麼了嗎?」
  「雖然很值得注意,但卻不能下什麼定論。」
  「這樣啊,這說明還真是言簡意賅啊。」
  加賀作了個鬼臉嘲諷道,「不過,要是真動了什麼手腳的話,這肯定是關鍵。」
  因為第三幕馬上要開始了,加賀起身準備回座位,卻被班長富井叫住了,叫他和太田一塊兒過來一趟。太田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臉,加賀對他做了厭惡的表情,跟在了富井後面。
  先前進行驗屍的休息室裡空空如也,屍體已經被抬離。加賀和太田隔著小桌子與富井面對面坐下。
  富井先是問兩人對這次事件的看法是什麼,他可能考慮到這兩個人因為之前正當防衛的案子到石神井署增援過,對高柳芭蕾舞團應該有某種程度的瞭解。當然富井也認為這兩個案件之間一定存在關聯性。
  「說實話,我還什麼都不知道。」
  太田先陳述道,「那件案件也只是剛查明死者的身份而已,而且和芭蕾舞團的關係尚不明朗。只是我覺得在這麼小小的一個芭蕾舞團短時期裡發生了兩樁殺人案,應該認為存在某種聯繫。雖然我和舞團的成員有所接觸,但是他們給我的感覺像有所隱瞞,沒有把真話全說出來。」
  富井「嗯」點了點頭,看著加賀問道:「你的看法呢?」
  「和之前案件的關聯我目前還不能斷言什麼。」他說,「要是說到這次的案件,我覺得被殺的人是尾田這一點令我非常吃驚,因為他可是高柳芭蕾舞團至關重要的人物啊。」
  「對,之前高柳靜子也對我說過,那傢伙既是導演,也是動作指導,嗯,還有……」
  「芭蕾舞老師,也就是芭蕾之父。舞團的演員裡的支柱是高柳亞希子,而指導方的支柱就是尾田了。所以一旦要是他不在的話,對所有和舞團有關聯的人而言都是一個重創。」
  「你的意思是,只有一個人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而殺害了他嗎?」
  富井用手掌撫摸著下巴,眉宇間的皺紋更深了。「據說尾田還是單身呢。」
  「是的,他住在離舞團只有步行距離的租借公寓裡。」
  太田看著筆錄說明道。
  「他沒有交往的女性嗎?」
  「呃,我們還沒調查到這一步。」太田偏著頭。
  「他和之前那個案子的逮捕的女孩之間沒查出什麼關係嗎?」
  「你是說齊籐葉琉子嗎?沒,他和尾田之間沒有查出任何關係。」
  「她的戀人是一個叫柳生講介的年輕舞者。」加賀在一旁補充。「現在,應該在舞台上跳著呢。」
  「是嗎,果然這個圈子就是小啊。」
  富井苦笑著,「石神井署那邊準備怎麼處理齊籐呢,肯定還得不出什麼結論吧?」
  「總之打算先用這段拘留期徹底調查一下風間利之,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起訴……根據情況可能會處分保留吧。」
  聽到太田的話,富井帶著憂鬱的口吻說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呢。」
  加賀幾人從房間走到休息室後聽到了觀眾席上發出了熱烈的鼓掌聲。瞥了一眼後台,變得更為不安起來,舞劇好像已經結束了。
  加賀剛來到走道上,觀眾那邊的門打開了。雖然舞劇結束了但是站起來的人很少,因為接下去還要謝幕。他目光轉向舞台上,所有演員站到一起向觀眾表示致意。三個女人手捧鮮花向亞希子、紺野還有管絃樂的指揮走過來,分別獻給了他們。
  雖然簾子拉上了一次,但由於掌聲一直沒有停下所以再次打開了。亞希子和紺野,包括柳生和未緒也在。未緒和剛剛看到的時候衣服換了,這件衣服淺藍色的底上綴著金色的刺繡,令人感受到其氣度典雅,楚楚動人。
  應該叫做是弗洛麗娜公主吧——打扮成這個樣子的她,在加賀的眼中更增添了一份光輝。
  演出雖說已經結束了,但是演員們還要換衣服,舞台上相關的設備也需要做清理,真正開始做筆錄已經將近11點了。
  搜查員們用了幾個房間分頭進行錄口供。太田和加賀因為之前的案件和演員們比較熟悉了,所以主要負責審訊他們。
  第一個是紺野健彥。他可能因為演出剛剛結束臉上有點泛紅,但講述到尾田死亡時候的情形他還是透出了點緊張神色。
  「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在舞台側門看未緒他們在跳著,準備在他們之後上場。未緒突然叫了起來,那時我才剛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你的記憶裡,最後一次見到尾田活著的樣子是在什麼時候?」
  「應該是未緒他們上場之前,就是穿長靴的貓跳舞的前一場,那個時候老師還糾正了我的動作。」
  太田的這個問題本來應該需要思考一會兒,但紺野的回答卻不加思索。
  「那個時候尾田的有什麼行為給你留下特別印象的嗎?比如和誰說了話什麼的。」
  加賀問他,而他閉上眼睛搖搖頭。
  「我只記得他一直盯著舞台的方向看。」
  之後加賀他們又對今天尾田的行動以及最近的動向進行了詢問,紺野說好像並沒有給他留下特別深刻印象的事情,「一定要說的話,也就是葉琉子的事了。」他補充道,「他貌似還是很擔心這事,當然不光是他,我們大家也同樣如此。」
  「關於那個案件尾田有沒有說過讓你印象深刻的話?」
  不管什麼都行,加賀說,但紺野回答想不起來。
  最後當太田問到他自己今天一天的行蹤,紺野似乎有點不愉快,歪著嘴,不情願地開始敘述起來。其內容簡單概括如下:今天在第二幕上演之前他一直在後台休息室裡,第二幕上演後,除了幕間休息和第三幕一小部分的時間之外,他都在舞台上。
  排在他後面問話的是亞希子,同樣也沒問出什麼紺野沒提到的內容。可能是因為剛演完舞劇的關係,她看上去帶了點情緒。
  「真是無法置信,尾田老師會被殺,難道不可能是事故嗎?」
  「雖然不能排除那種可能性,但據我們調查下來,並不是事故或者病故。」
  聽了太田的話她深深歎了口氣,不作聲地點了兩三下頭。
  也詢問了她今天一天的去向,她的作息表比紺野還要緊,除了幕間休息一直在台上,加賀感歎道:「真厲害。」她的回答卻是:「都說演『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奧羅拉公主對身體是種特別的考驗。」
  接在亞希子後面的是柳生講介。柳生坐下之後瞪著兩個刑警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麼又是你們啊?」
  「這話應該我們說才對。」
  加賀回敬道,太田在一旁偷笑。
  「葉琉子身體還好吧?要是回來的時候瘦了點的話,我可不放過你們噢。」
  「今天的案件可能也和葉琉子有關哦,為了救她你也得協助我們啊。」
  太田說完,柳生頭一轉,「我也沒說不協助你們啊。」
  可能有牴觸情緒吧,柳生對於刑警們的回答都是非常尖銳刻薄的,尤其引起加賀他們注意的,是問到尾田的上衣時他的回答。
  「上衣濕了?」加賀重複道。
  「嗯,可能是剛上完課吧,老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夾克發現有點濕了。」
  「上課?」太田問。
  「就是基礎課程。」加賀說。
  「你還知道得挺多啊。」柳生睜開眼露出佩服的神情。
  「我稍微學過一點的,不說這個,為什麼會濕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誰把什麼東西不小心灑在上面了吧。反正只是水一樣的東西,所以就準備放到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晾晾乾。」
  「把衣服吊起來了?」
  「是啊,第二幕結束的時候,貌似已經乾透了的樣子,老師就又穿上了。」
  加賀和太田對望了一眼,要是兇手對外套作了什麼手腳的話,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了。
  問完這個之後又提了幾個具體的問題,就允許柳生出去了。
  「是誰往尾田的外套上潑了水,這點有必要查清楚。」加賀說。
  「話是這麼說,不過如果這是兇手干的話,肯定不會輕易被別人看到吧,我們應該確認一下每一個人的行動才對。」
  太田說完,響起了敲門聲。加賀應了一聲打開門,縫隙裡露出了淺岡未緒不安的表情。
  未緒是第一個發現尾田表現有點異常的人,所以加賀們的問題就從這裡切入。她安撫了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不斷眨著眼睛開始講述起那個時候的情況來。
  「尾田的訓斥聲沒有了,所以你覺得情況不太對了……是這樣沒錯吧?」
  加賀停下記錄,再次確認道。
  「是的,以前老師不管覺得我們跳得多好都會有所提醒的。」
  「這樣啊,那麼你在此之前都沒有往尾田那邊看吧?」
  「嗯,我們一般都會把目光的焦點放在更遠的方向。」
  加賀點了點頭。這麼說來,這個女孩兒的目光一直像在朝著遠方眺望,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對於尾田的死你有沒有什麼能想到的線索?」
  「想到的線索……」
  「不管什麼都可以。」
  然後未緒朝下看著,嘴唇略微顫動,搖了搖頭。
  「想不出來,我們大家都很尊敬老師,雖然他對我們都很嚴厲,但是在訓練場之外他是一個很體貼很會關懷別人的人。」
  「在訓練的時候,他有沒有發生過和演員之間的意見不合呢?」
  「沒有過,我們一直相信按照老師說的做就肯定沒錯,而且目前為止我們照做了之後獲得的也都是成功。對老師的死,每個人都很悲痛。」
  加賀歎了口氣,注意著不被未緒發現。儘管她這麼說,但對尾田的死完全不傷心的人的確存在。
  他之後問了她和紺野和亞希子同樣的問題,然而未緒的回答幾乎沒有什麼值得記錄的。
  「請問……」
  未緒瞥了一眼警官們的臉,眼珠向上翻著。「什麼?」加賀問。
  「老師的死因是……什麼?」
  加賀看了看太田。他用小指撓了撓眼角,輕輕搖搖頭。
  「對不起,我們現在不便透露。」加賀說,「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
  「是這樣啊。」
  她好像也沒指望能得到答案,所以沒顯得特別失望,一直低著頭看著地面。
  加賀面對著太田問他還有沒有要問的。太田一手撐著腦袋,另外一隻手擺了擺。「好像這次加賀特別熱心嘛。」
  對前輩的話剛想作答的時候,未緒發出「啊」的一聲。
  「怎麼了?」
  「噢,雖然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我記得我們開始跳的時候,老師應該是站在走道上看著我們的。」
  「站著?」
  「嗯,然後我再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椅子上……更確切地說是倒在了椅子上面。」
  「你敢肯定嗎?」
  「嗯,應該能。」
  未緒回答的同時,太田站了起來迅速打開門走了出去。
  淺岡未緒的證詞得到了其它舞者的一致認同,尤其是在未緒之前上場穿長靴的貓的扮演者貴子,給出了肯定的證詞。
  「是的,我們在跳的時候老師站在觀眾席走道上,叉著手腕觀望著舞台,因為他糾正我動作的時候我不由得朝他看了一下,所以記得很清楚。」
  除了她以外的其它演員也表述了大致相同的意思,好像尾田第三幕開始之後就一直站著,到未緒他們上場的時候才坐下來的。
  「從背上傷口的位置上來看,也感覺很有可能是坐到椅子的瞬間被原先固定著的毒針刺中。相反,要從背後注射毒物的話,一直靠在椅子上倒是一種妨礙,反而不太可能。」
  戴著黑框眼鏡的鑒定人員親自坐到觀眾席上進行了演示說明,而加賀一行人圍在他的旁邊。此時已經過了子夜12時。相關人員先回去之後他們又開始進行一次現場勘查。
  「固定毒針的話,具體是怎麼做的呢?」
  富井警官的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覺得應該還是在外套上作的文章。」
  加賀發言道,「雖然也有可能在椅子上動手腳,但是在尾田坐下之前就可能被發現。兇手應該是把針藏在外套內層下面吧。外套被弄濕這件事也可以完全理解成是為了藏毒針而使用的伎倆。」
  「我有同感。」太田說。
  富井點了點頭,看著鑒定人員。
  「在針刺的瞬間注入毒物的手法在衣服上行得通嗎?」
  「雖然需要商討才能知道,但我個人認為可行。」
  「這種情況下,穿上這件外套的人不會感到有什麼不對勁嗎?」
  「要看這個手法的高明程度決定,不過那件外套是夾克類型,穿上的時候衣服和背部間會產生縫隙,要是針的長度在1厘米左右的話很有可能感覺不到,而且就像剛才加賀刑警說的那樣,藏在內層的裡面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設想,因為從這個角度考慮,為什麼會在內層裡有茶褐色污跡而在外層卻沒有這個問題也能解釋通了。」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富井滿足的點點頭,「先不論什麼時候動的手腳,能不能知道他又是什麼時候把這個把戲給撤掉的呢?」
  「這點暫時還搞不清楚。」
  屬於富井小組中堅力量的一個刑警說道,「在搬運屍體的時候是誰先提出把外套脫掉的,脫下來後又是誰把它放到哪裡去了,問誰都不知道,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屍體上面。」
  「這就是犯人高明之舉了,不過相對而言,他地點選得卻過於草率了,這樣一來犯人就顯然被鎖定在與芭蕾舞團有關聯的人員裡面了啊。」
  對於富井的話很多人表示同意,確實空間特定、人群也被限定為這幾人,這種觀點還是很恰當的。
  然而加賀卻不認為這是兇手的疏忽,富井之所以會這麼說,因為他並不知道芭蕾舞這個世界有多麼與世隔絕。兇手肯定已經權衡了各種自己和尾田能接觸到的機會,覺得無論是在空間上還是人員關係上都已經是最寬泛的一次,才選擇今天這樣的狀況下手的。
  3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啊。」
  把煙蒂在煙灰盒裡掐滅後,高柳靜子發出了一聲歎息,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亞希子,她一言不發,微微頷首。
  「你們一定也很累吧,一般只要跳一場舞劇肯定會累趴下的。」
  靜子對坐在後面的未緒幾人說道,未緒依靠在車門上抬起頭回答,「嗯,是有點。」
  警察錄完口供後得到解放已經近凌晨0點了,所以未緒就由高柳靜子駕車送回公寓。車裡除了未緒還有亞希子和森井靖子,今晚貌似亞希子準備住在靜子家裡。
  「畢竟發生了這種事情,這種程度的限制自由也是沒辦法的事。」
  靜子的聲音裡也夾雜著身體上的疲勞。
  「老師您被他們問了什麼問題呢?」
  坐在未緒邊上的靖子挺直著胸板問道。她坐在車上一直是這種姿勢,雙手重迭放在膝蓋上。
  「真是問了我好多東西呢,因為你們上台演劇的時候也只有我能夠接受審問,但是肯定做不了參考的,關於尾田被殺一案想得到的線索一個都沒有,案件發生的時候我在劇場的辦事處裡,所以對案發當時的情況也沒法陳述。」
  「尾田是被殺的?不會搞錯?」
  亞希子問道,靜子伸出手拿了一支煙,點了火抽起來。
  「還不能斷言,不過應該是錯不了的,但他到底是怎麼被殺的他們不肯告訴我,看上去像是被毒殺的,可又不像是喝了毒藥的樣子。」
  「真是難以置信。」
  靖子的聲音聽上去似乎仍無法釋懷。「竟然有人會仇恨尾田老師……」
  未緒默默點點頭。
  車先開到了靖子的公寓,她下車之後車又往未緒的公寓開去。未緒想起了前段時間加賀送她回去時候的場景。
  她問靜子,警察是怎麼看待今天的案件和幾天前事件之間的關聯,而靜子歪著脖子低聲說,「他們覺得肯定有某種關聯,但事實上應該真的沒有關係吧,因為那個案件已經解決了啊,現在就只等葉琉子被宣判正當防衛後釋放了。」
  她明顯帶著強調的口吻。
  回到自己公寓的房間後,未緒衣服也沒換就躺倒在了床上,真的就像高柳靜子說的那樣身心俱疲。說實話,她覺得今天自己跳得很糟糕,第三幕的弗洛麗婭公主要是沒有柳生的幫忙肯定會東倒西歪。
  當然並非未緒一個人是如此,大部分的演員注意力都不夠集中,展現的舞姿都不夠精彩。不過觀眾應該是看不出來的,只有演員們自己心裡最清楚。
  其中只有亞希子和紺野以及柳生三個人跳出了自己的真正實力,他們處於一種舞蹈時旁若無人的狀態,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成為男女一號吧。
  要是尾田看到今天的演出,還不知道會被他罵成什麼樣呢。他肯定會大發雷霆,覺得我們作為職業演員自我意識不夠強烈,或者是基礎不紮實而跳不好。
  然而尾田已經死了。
  到底是誰幹了那種可怕的事情?
  未緒在床上骨碌翻了個身。據她所知,尾田是一個為了芭蕾舞賭上了生命、非芭蕾不愛的男人。到底誰會對這個人萌生殺機呢?
  還是擔心起葉琉子來。
  雖然高柳靜子那麼說,但真的可以斷定和前些天的那個案件無關嗎?應該還是存在著某種關聯,這種千絲萬縷的聯繫以尾田之死的形式表現了出來,難道不是嗎?
  未緒突然產生一種不安的心理,總覺得自己正走向比現在發生的事情更為可怕的黑暗。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很是連綿不斷。真討厭,未緒想,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下起雨來呢?
  未緒到了練習場後發現大樓的正門鎖著,門口聚集著幾個記者模樣的男人。那些人一看到她,蜂擁上來要求採訪。「關於這個案件有什麼看法」、「尾田是個怎麼樣的人」、「現在的心情如何」,等等。而未緒一直低著頭打開門往裡走,背後不斷傳來各種聲音——「喂,請你說點什麼吧」、「嗨,芭蕾女演員可真會裝啊」。因為昨夜高柳靜子剛剛囑咐過不要說多餘的話。
  打開入口的門,剛好加賀刑警從事務室裡走出來。他微微舉起右手,嘴上露著「喂」的口型。
  「早上好。」未緒規矩地打招呼。
  「早上好,昨天晚上真是夠嗆,睡得還好嗎?」
  未緒聳聳肩,閉上眼睛慢慢搖了搖頭。「我猜也是。」加賀皺起眉頭,嘴巴周圍鬍子拉渣,未緒感覺到他們應該比自己更辛苦。
  「你們查出什麼了嗎?」她問。
  「沒,目前還沒有,現在正拜託事務室的人整理一些尾田個人的簡歷呢。」
  加賀指了指事務所的方向,目光停留在了未緒手上拿的東西,「好像很重的樣子,我來幫你拿吧。」
  他說的是未緒拿著的包。
  「不,不用了。」
  未緒婉拒了之後,他也沒再說什麼。
  「我之前就聽說你們幾乎每天都要進行訓練,前幾天也是這樣,案件的第二天都不休息啊?」
  「嗯,是這樣的,沒有休息天。」
  「完全沒有?」
  加賀露出吃驚的神色。
  「是的,要是休息一天的話,為了補回損失得付出更大的艱辛。」
  未緒回答得斬釘截鐵。從前別人就一直這麼跟她這麼說,如今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這一行真是嚴厲,不,應該說你們完全賭上了自己的青春熱情啊。」
  加賀又補充道,「真羨慕你。」
  嗯?未緒看著他的臉。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了?」他緩和了一下表情問道。
  「前幾天刑警您不是說過一次了嗎,羨慕我之類的話。」
  那是在送她回公寓的時候。
  「這麼一說的確是如此。」加賀抓抓臉頰。然後又看著她的眼睛說,「不過我真的是這麼覺得的,能夠為某件事傾注自己一切的話,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雖然不像是現在的潮流,但我真的很欽佩。」
  雖然很銳利,但加賀的目光裡透出了熱情,好像在充分抒發自己心聲一樣。未緒大方地道了聲謝,向他點頭示意了一下之後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中途回頭看了看,發現加賀還在望著她。
  真是個奇怪的人,未緒想。有種迄今從未體會到過的感覺向她襲來。
  亞希子和靖子已經到了更衣室。她們也說自己昨晚沒有睡好,尤其是靖子,眼裡還佈滿了血絲,而亞希子也說自己醒來感覺極其不舒服,就像喝了五杯酒一樣。
  練習場裡,紺野和柳生已經開始做準備活動了,未緒他們也趕緊走到他們邊上。
  「你們熱情還真是高漲啊。」亞希子對兩人說。
  「我很想活動一下身體。」
  作答的是紺野,他早已滿頭大汗,「身體一運動起來以後,就不會想到那些不愉快的東西了。」
  女生們點頭表示同意,「但我不同噢。」柳生在地上盤腿而坐。
  「現在我滿腦子都是昨天的案件呢,確切地說應該是葉琉子和昨天的案件,而全然沒有想別的事的心情。」
  「可我們想這些也沒用啊。」
  「是嗎?我們要是不考慮誰來考慮呢?難道是那些警察?那些人懂些什麼,他們什麼都不明白的,都是些無能之輩,現在連葉琉子是正當防衛都證明不了。」
  「那柳生你又想出些什麼呢?」
  靖子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話,在離他稍遠的地方問道。
  「有噢,」他抽動了一下鼻翼,「我覺得那個叫風間的男人——就是前幾天偷偷溜進來的那個,他和殺死尾田的兇手是一夥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活動,「此話怎講?」亞希子問。
  「沒怎麼講,就是這麼回事情啊,那個叫風間的男人肯定是為了謀殺尾田老師而闖進來的,然而卻被葉琉子發現了,就造成了現在這個結果。」
  「你的意思是然後他的同夥就替他殺死了老師嗎,這麼一來風間的這個同夥就應該在芭蕾舞團內部了。」
  紺野環視了一下整個練習場。
  「總綵排的時候也有舞台設備和照明的人員在,不過我還是覺得是我們內部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只有未緒幾個人才聽得見。
  「但大家不都說不認識風間這個人嗎?」
  對靖子的話柳生不由得發笑起來。
  「靖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這不明擺著是撒謊的嗎,誰會說實話啊?」
  「但你沒證據吧?」
  「的確沒有,目前來說,不過我會找給你們看的,我現在正把目光放向美國那邊。」
  「據說風間二年前曾去過紐約,這點警察也在調查中。正好那段時間我和尾田老師也在那邊,所以他們一定會查得極為細緻。」
  「這我知道。」
  柳生顯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像這一切他早已料到,故意撓了撓脖子。「紺野你一直在紐約呆著,不過我聽說尾田老師曾去了別的城市。刑警一直以為和風間是在紐約見的面,我卻不這麼認為。」
  「你是說老師和風間在紐約以外的地方見了面?」
  「我只是舉個例子,刑警把這種情況漏掉了,而我就要順著這個思路查下去。只要證明了風間闖入的目的是為了殺害老師的話,葉琉子自然就無罪釋放了。」
  「嫌疑就轉到夥伴身上來了哎。」
  紺野狠狠瞪著柳生。
  「別說些奇怪的話,老師可是遭到殺害了哪。反正大家也都會疑神疑鬼,還不如懷疑得光明正大一點。我會去調查的,為了葉琉子。現在開始所有人我都要懷疑了,請大家諒解。」
  說著柳生站了起來,一圈一圈旋轉著,慢慢往對面的牆壁靠近。
  「這傢伙真厲害,要是他的這種幹勁發揮在跳舞上的話,我肯定是比不上他的。」
  紺野歎了口氣。包括未緒在內的所有女生們都默不作聲。
  10點之後一如往常的開始了訓練課程。儘管尾田不在了,但還有一個男教練三個女教練再加上一個助理教練,所以對訓練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只是隱約感到缺少些什麼。可能是因為氣氛的緊迫程度不同了,也有可能只是一個本該在這裡的人的缺席引起的不協調。不管怎樣,現在高柳芭蕾舞團全體成員都抱著一種能盡快轉變到這種氛圍的心情。
  課程一開始是在橫槓上進行練習,「屈膝運動」做完之後緊接著是踮著腳尖在地板上滑動的「(術語)」,然後是踮腳在地上畫圓弧的「(術語)」,一般這種練習從右腳開始,接下來再是左腳。
  女教練中野妙子朝未緒走了過來。她正跟隨著錄音機的節拍準確又到位地動著雙腳。未緒感到自己比昨天的狀態好,手腳都舒展開了。
  想著想著正做到下個動作的時候,突然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隨即頭一下子變得很重。
  啊,她嘴裡發出輕微的叫聲,整個頭部襲來一陣惱人的鈍重感,並且呼吸困難,快要站不住了。
  眼看要跌倒了——「未緒!」
  遠處傳來一聲叫喊,好像誰扶住了她,未緒整個身子躺著,閉著眼睛。聽到響聲,周圍的人都趕緊跑了過來。
  她被放躺在了地上。有人正把著她的脈,大家的熙攘聲聽起來是那麼遙遠。
  我沒事的,未緒想著,睜開了眼睛。有個人正擔心地望著她,是加賀刑警,他正把著她的脈搏。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未緒再次閉上眼睛,不能讓他擔心自己。
  頭真的很重。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被誰抱了起來,走出了練習場。背上托住的手非常溫暖。
  她躺到了沙發上,好像這裡是練習場邊上的休息室,感覺周圍有很多人在走動。
  「應該沒事的。」
  冷不防一個聲音說道,是加賀的聲音。未緒睜開眼睛,身邊坐著加賀,另一邊是女教練中野妙子。妙子望著未緒的臉擔心地皺起雙眉,「不要緊吧?」
  「嗯,已經沒事了,我要去上課了。」
  她正要起身,被加賀和妙子阻止了。
  「現在去叫醫生了,還是接受一下診斷比較好。」
  「是啊,你可別硬撐啊。不過總算放心了,本來我還以為連未緒都發生了什麼不測……」
  聽上去的意思是被殺。
  「不,現在還不能放心,到目前為止你發生過這種情況嗎?」
  「沒有。」未緒回答。
  「練習之前有沒有喝了什麼或者吃了什麼呢?當然我是說離開公寓之後。」
  「什麼都沒吃過。」
  「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現在感覺很好。」
  然後加賀刑警歪著脖子露出很複雜的表情,總之等醫生來了再說吧,他說。
  不久醫生便出現了,頭髮略微有些禿,帶著金絲邊眼鏡,全然一副江湖郎中的樣子。
  他稍作了檢查之後,叫進了在屋外等候的加賀和妙子。
  「應該是輕度貧血吧,是累出來的。」醫生說,「她說沒好好睡過覺,所以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加賀和中野妙子這才露出放心的樣子。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因為還有別的事情。」
  加和對妙子說,然後來到未緒身邊說道:「請你好好休息一下,這機會很難得啊。」口氣很是奇怪,未緒笑了笑。
  確認加賀離開後,妙子問:「那個警察突然就跑了進來,你記得嗎?」
  「跑了進來?」未緒重複。
  「你快要倒下來的時候,他跑到你身邊,比周圍的人都要早,肯定一直在外面看著你跳呢。」
  「哎?」
  未緒把蓋在胸口的毛毯輕輕地拉了上來。
  4
  聽到尾田康成被殺的消息一剎那,齊籐葉琉子那細長的眼睛立刻睜得大大的,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然後慢慢地垂下雙眼,直晃腦袋。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嘴裡嘟囔著。
  「舞劇排練——也就是總綵排到一半的時候被殺害的。雖然具體的情況還不知道,但多半是毒殺。而且是被粘上毒藥的針刺中的,就像奧羅拉公主那般。」
  富井闡述道。這個副警官經常會用這種裝模作樣的表達方式。
  「到底是誰幹的?」
  「還不知道,所以我才會到這兒來,我覺得你可能會知道些什麼。怎麼樣,想到什麼嗎?」
  富井問,她胸口上下起伏著,像是在調整呼吸,隨即回答,「完全沒有。」
  「嗯……」
  富井用圓珠筆尖咚咚敲著桌子,一邊窺視著葉琉子的表情,像是在根據自己的經驗琢磨著她話語的真假。而葉琉子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局面,臉上毫無表情,默默無語。而在他倆斜後方站著的加賀一直屏息凝視著。
  這是在石神井警署的審訊室裡。富井提出想要去見一見齊籐葉琉子,便隨加賀一同前往。石神井警署這邊也覺得這件事和尾田謀殺案有著某種聯繫。
  葉琉子並不像已經過了一周的拘留生活那般憔悴。雖然少許消瘦了一些但臉色並不差。她沒有化妝,只是把長髮簡單往後一扎,就顯露出了先前那張美麗的面龐。
  「你殺死的人叫風間利之,你完全不認識?」
  「是的,沒聽說過這個人。」
  「據說你殺了風間之後就昏了過去,然後尾田和高柳靜子趕了回來?」
  「是的。」
  「當時尾田看到風間的樣子,表現出什麼反應呢?」
  「反應?」
  「有沒有像是認識他的感覺呢?」
  葉琉子考慮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
  「不,沒有那種感覺,我記得他馬上說『這個男人是誰?』。」
  「這個男人是誰……」
  富井之後又提了幾個問題,在加賀邊上聽著的石神井警署的刑警頻頻點頭。然後那個刑警帶著葉琉子離開,富井和加賀到了刑事辦公室。
  富井向刑事科長作了匯報,胖胖的科長拿來椅子叫他坐下,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感想?」
  「還什麼都不好說,憑我的感覺她看起來對於尾田的死真的是一無所知。」
  「是嗎?」刑事科長臉色不太好看。他的目的其實是想借這個案件來把之前的案子查清楚。
  可能是察覺到了這點,富井問他今後準備怎麼處理齊籐葉琉子。
  「想用足拘留這段時間先對風間進行調查,當然也期待紐約那邊的情況。」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今天早上向那邊派去了搜查員。
  這些搜查員來自警察廳,警視廳搜查一課還有石神井警署。
  加賀和富井回到位於涉谷的搜查總部後,正好碰上尾田的解剖報告出來了。死因果然是急性的尼古丁中毒,的確是從背上的傷口注入體內的。鑒定報告上還顯示那灘沾在衣服上的污跡就是尼古丁的濃縮液。
  「推斷出毒針的手法了嗎?」
  富井坐在離黑板最近的凳子上說。戴黑框眼鏡的鑒定人員站了起來,拿起黑板邊的粉筆。
  「根據這份解剖結果,背上的傷口好像也沒有想像的那麼深,針只有刺入了3毫米,然後我們就做出了以下的假設推斷。」
  他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圖,形狀像是兩塊圓形的板夾著一個橢圓形的膠囊。其中一塊板的中間突出一根短針。
  「這個膠囊裡事先裝有毒藥,而針尖連接著膠囊。一旦對這根針施加外力,膠囊就會被兩塊板壓扁,裡面的毒藥會通過針尖注出。」
  在場的搜查員都對他的講解表示認同,這個方法雖然簡單卻很有效。
  「這個得做得多小啊?」富井問。
  「嗯,從毒物的量來推斷,壓扁之後的厚度大約在一厘米左右。」
  富井用手指比劃著大小,嘴裡念叨著:「這大小的話應該挺好做呢。」
  「從毒藥和注射用針入手或許查得出些什麼呢?」太田說。
  「嗯,這方面查得怎麼樣?」富井對鑒定人員說。
  「從傷口來看,注射用針的直徑應該在0.5毫米左右。一般醫用的可以使用,平時昆蟲採集套裝裡也帶著類似的東西。而尼古丁的濃縮液我覺得應該是把紙煙在水裡浸泡後做成的。」
  「你的意思是誰都可以做嗎?這麼一來搜查重點只能放在注射用針上了啊。」
  「還有尾田外套的去向。」
  對於太田的*,富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哦,查到什麼了嗎?」
  「根據幾個芭蕾演員的話整理之後來看,尾田的外套是在總綵排開始後到第二幕結束這段時間裡一直放在休息室的走廊盡頭晾著。而他穿上外套是在第二幕後的休息時間。據說是他派了一個女演員去拿給他的。要是用了什麼手法的話應該就是這段時間裡了。」
  「嗯,真想把這段時間裡每個人的行動搞清楚啊。」
  在課題裡又加上了這個因素。
  接下來由調查尾田人際關係的搜查員進行報告。從結論來看,他平時的交際範圍極其狹小,除了高柳芭蕾舞團的成員和舞劇相關人員之外,其他幾乎沒有和什麼人有來往。雖說身兼芭蕾舞教師一職,但他只帶高級班,而且這個高級班的學生們也和公演有關。總之在那次總綵排的時候和他來往的人全部都到齊了。
  「我們也詢問了尾田所住公寓的居民,他們說和他完全沒有交往。只是碰到了之後會打個招呼,對他的印象是個好人。住在他附近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個芭蕾舞教師。」
  「那又沒有女人進出過呢?」
  「別說女性了,他的鄰居們都說好像連一個人都沒來過。」
  怎麼都是「沒有沒有」的,富井發起牢騷。
  今天加賀和太田來對芭蕾舞事務局進行錄口供。和舞者們一樣,也沒有一個人說尾田的不是。他們又調查了尾田的經濟狀況,也沒有特別的發現。他身為高柳芭蕾舞學校的老師,工資每個月都會打在他的賬戶上,但他目前為止都沒有過預支的情況。
  「尾田沒有家屬嗎?」
  富井問道。「那傢伙死了以後,總得有人獲得遺產或者保險金一類的吧?」
  「雖然他投保了人生保險,那也只是他一旦受傷不能繼續教芭蕾舞後得到保障。」加賀回答。
  「那尾田的死會對誰有好處呢?」
  另一個搜查員自言自語。誰也沒有回答,大家都沉默不語。「這個線索大家覺得如何?」
  加賀首先發言。「尾田實際掌控著高柳芭蕾舞團,既是導演又是動作指導。所以即便他的藝術才能不被認可,也沒有誰敢違抗他。然而他死後這現狀應該就會改變了吧?」
  「就會出現取代他位置的人了嗎?」太田說。
  「這不就成為了動機了嗎?」一個刑警說。幾個人點頭同意,另外一些人還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我真是不懂,芭蕾舞界。」
  太田面向富井探著身子,「這些人為了藝術賭上了自己的生命,為了貫徹自己的主張,連殺人這種事情都可以做……」
  「真是對芭蕾舞界增長了不少見識。」
  富井苦笑著。「好吧,太田和加賀順著那個思路查查看。」
  這天晚上加賀走出涉谷警署,從池袋順路去了一趟大泉學院。目的地並非是芭蕾舞團,而是舞蹈演員們的聚集地,那個叫做「NETBAR」的酒吧。
  推門而入後,店裡坐了5個客人。吧桌周圍坐了四人,還有一個坐在吧檯旁。加賀點了一杯威士忌,和之前一樣坐在了吧檯邊的位置上。
  「今天晚上芭蕾舞的那幫人沒來嗎?」
  他問,老闆隨即瞥了一眼吧檯的角落,與此同時,在那邊正喝著酒的女人仰起頭看了一眼加賀。
  「你好。」女人說,然後微微鞠躬說到道:「今天早上真是麻煩您了。」
  女人是芭蕾舞的女教練中野妙子,今天早上未緒跌倒的時候一塊在邊上的女人。
  「是你啊,一個人嗎?」
  「嗯。」
  「稍微問你些話可以嗎?」
  「那倒無所謂,只是問我可問不出什麼來哦。」
  「不,沒那麼嚴重。」
  加賀從凳子上站起來,坐到了妙子邊上,老闆把酒杯放到了他跟前。加賀拿起一飲而盡後,切入了正題。
  聽了他的話後,「尾田的原則?」妙子左手撐著腦袋,目光微微下斜。她的鼻樑很挺拔,容貌讓人一看就會想到印度美女。從眼角周圍的皺紋看來應該已經步入中年,但皮膚卻絲毫看不出鬆弛。一定是因為經常鍛煉身體的原因吧,加賀認為。
  「我不知道用『原則』這種表達方式是不是恰當,可能應該算是考慮事情的方法吧。總之我是指尾田作為導演和動作指導心裡的衡量基準。」
  加賀斟酌著自己的措辭說道。
  「您問了好深奧的問題啊。」
  妙子皺了皺眉頭,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我自己感覺也問得太深了,本來從嘴裡說出來前我覺得還沒那麼高深,很難回答嗎?」
  妙子仍然托著腮,白蘭地從唇間流過,指甲油用的是觸目驚心的紅色。
  「與其說是很難回答,還不如說是答不上來。說實話我們這些人裡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那個人頭腦裡的景象。實在要說的話,在那人的腦海裡音樂和影像完美合成一體,他想在軀體展現上起到同樣的效果,可能也就是所謂的用目光傳遞音樂吧。加賀先生您看過一部叫『幻想曲』的電影嗎?」
  「迪士尼的那部?」
  「是的,那部電影就著實是那樣的。儘管有某種程度的故事性,但一定要把影音合一放在首位。尾田很喜歡那部電影呢,他想要借用芭蕾來描繪那樣一個世界。他需要的只是準確的動作,而舞蹈演員們只是用來充分貫徹自己的意圖來呈現他期望中場景的工具而已。」
  「但那樣他們不會產生不滿嗎?我是說那些想自己表現些東西的舞者們。」
  「事實卻並非如此。」
  說著,妙子一口喝乾了白蘭地,把杯子朝老闆那兒一放,打開了話匣子之後,她的措辭變得消極起來。
  「說到尾田要求的苛刻程度,那可是非常可怕的,大家盡自己最大努力了按他說去的做,根本顧不上自己考慮什麼。而且這麼訓練之後,效果的確非常精彩。音樂和軀體完美融合,看著看著立刻就會入迷。雖然不知道他究竟要表達什麼,但總之看上去是很絕妙的舞蹈——這就是尾田的舞蹈哦。所以演員們都知道會有這種精彩效果,就沒有一句怨言了。」
  不知不覺她剛才放下的杯子裡又倒滿了白蘭地,她拿起來放到嘴邊的時候微笑了一下。
  「好像真是很厲害的人物啊。」
  加賀表露著自己的真實想法。
  「真得很了不起,然而。」
  妙子歪著脖子,「他外表看上去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就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大叔的感覺,對演員們也很照顧,特別是自己比較鍾意的。」
  「比較鍾意的?」
  加賀不解地放回杯子看著她。
  「你別想歪了噢。」妙子說,「對尾田來說,既然舞蹈演員是製造芭蕾作品的零件,那麼他肯定會挑選符合自己心中形象的那種。我說的鍾意就是這個意思。」
  「要求太多的話還真是傷腦筋呢。那對尾田來說理想中的舞者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對內心沒有什麼要求,關鍵是對外形。」
  「是哪種類型的?」
  「首先得要瘦。」
  妙子隨口說道,「而且是很徹底的,線條越細越好。」
  「他喜歡瘦的嗎?」
  「與其說是喜歡,還不如說他堅信那是軀體鍛煉後的象徵。女人生來豐盈的身體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怠惰的表現而已。只有輕盈的身姿才能運動起來,這是他最崇尚的理論。」
  從妙子的口氣裡清楚地能夠體會到對尾田的指責。
  「那麼傳統女性那樣身材的人要受苦了啊。」
  「那些人可能他就很難看上了。」
  妙子從放在邊上的小包裡拿出煙,用銀色的打火機點上後津津有味地抽了起來。然後面向加賀,撐著腦袋。
  「還有『尾田標準』一說噢。」
  「標準?」
  「是的,腳的形狀、身體苗條程度、臉的形狀都有這種標準。具體化來說就是像亞希子那樣的類型,她的舞蹈技術一流,連身材也是最接近他標準的。然後尾田對她的評論就是如果再瘦一點就能堪稱完美了。」
  加賀腦子裡浮現出亞希子的樣子來,在他的記憶裡感覺她的體態已經是非常苗條的了。
  「她瘦得非常美。」
  「作為女性而言。」中野妙子說,「但是作為舞者來說尾田卻覺得還不夠,要瘦到像骷髏那樣才是理想狀態。」
  啊?加賀歎口氣。
  「那必須減肥了。」
  「這可是常理啊。」
  妙子的表情有點嚴肅起來,「幾乎所有的演員都在節食,尤其是那些想吸引尾田目光的孩子,他們跟絕食沒什麼區別。據我所知他並沒有這麼強求過,但舞蹈演員們心裡清楚,他到底要的是哪種身姿,想上去這還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呢。因為沒人對演員們明確過標準,他們根本不知道究竟要減到什麼程度。」
  「肯定不會是正常狀態吧,一直這麼做下去的話我覺得肯定會出現不好影響的。」
  「那是當然,我不太想說這方面的事情——」
  中野妙子連續吸了幾口煙,凝視著吐出的煙暈。看上去像在組織著語言。
  「嗯,應該說是出現了理所當然的症狀。」她說。
  「營養不良嗎?」
  加賀問,妙子點點頭。
  「還有月經不調,疲勞恢復能力低下,受傷增多——到這種程度。」
  「但還必須得到尾田認可,是這麼回事吧?」
  妙子把煙盒和打火機放回包裡說,「這話就說到這兒吧。」
  「這回又需要得到誰的認可才行呢?」
  加賀問道,「如今尾田不在了,一定會有誰接替他的位置吧。」
  不料妙子夾著高鼻樑按著兩邊眼角,嘴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的確導演和動作指導這兩個職位有人會接替他,但作為高柳芭蕾舞團這艘大船的掌舵者來說,未必有人繼承得了。」
  「你有可能成為這個掌舵者噢。」
  「我?你開玩笑吧?」
  說著她把煙蒂在煙灰缸裡掐滅,站起身來,杯子裡還剩了一半的白蘭地。「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不好意思,請您再告訴我一件事情。」
  妙子從加賀身後經過正要回去的時候,他轉過來叫住她,她回頭把肘部擱在吧檯上,「什麼事?」
  「她的事情。」加賀說。「她經常會有那種情況發生嗎?」
  妙子雖然一下子聽不太懂,望著加賀的目光後好像想了起來,啊,說著點點頭,「你是說未緒吧?」
  「因為你剛才說的節食的事情我很在意。」
  「原來是這樣啊。」
  妙子的目光微微下斜,眨了眨眼睛又看著他。「像今天這樣她還是第一次,但以前有過兩次在訓練的時候她會突然站住不動,她自己說站起來發暈。不過據我所知她並沒有進行胡亂節食。」
  「……是這樣啊。」
  聽了她的話加賀放心地鬆了口氣。而一直盯著他看的妙子敏銳地發現了這點,惡作劇似地偷偷窺著他的表情。
  「加賀,您喜歡那孩子吧?」
  他轉開自己的視線,不過立刻又轉回妙子。
  「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加賀明確表態。「我看過她演的『黑天鵝』,說實話我的眼球和心都被吸引過去了。」
  妙子微笑著,眼角的皺紋多了些。這是她今晚所作的最美的表情。
  「我會告訴她的。」
  「關於黑天鵝的事情我跟她說過了。」
  「那說她很可愛的話呢?」
  「那個只在這裡說過。」
  「真可惜,你明明是想對她說那句話的。」
  妙子誇張地作出了喪氣的樣子,然後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說,「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兒噢。」
  「從她平時的樣子看來,好像覺得她很不符合『黑天鵝』奧迪璐這個角色,要說原因的話,因為奧迪璐是個裝扮成『白天鵝』奧德特公主的樣子而奪取王子歡心的壞角色。所以我經常這麼認為,未緒這個孩子的內心一定有著異常堅強的一面。」
  加賀腦海裡浮現出未緒的樣子,她扮成的黑天鵝和前幾天她演的弗洛麗娜公主的形象在他的頭腦裡交匯著。
  「可能是這樣吧。」他說。
  「我敢保證噢。」
  說著妙子和老闆使了個眼色,包往肩上一背離開了。目送她走後,加賀又點了一杯威士忌。
  5
  基礎課程的練習採用了「天鵝湖」的一部分動作——今天身體還不錯,未緒邊跳邊確認著,她再次為昨天的事情感到抱歉,要是這種事多有幾次的話,別人就會對自己產生不信任。
  身體很輕快,果然天高氣也爽,今天早上起來從窗戶裡看到藍天的時候,心頭不禁湧起一陣久違的舒爽暢快。
  基礎課程結束後,大家開始休息。之後便是預演,20號之後還要進行一次「沉睡森林的美女」的公演。
  未緒和靖子一起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她們一直來這裡吃些清淡的東西。
  「我要咖啡和——」
  靖子瞥了一眼擺在桌子上的菜單,說,「和雞蛋三明治。」
  「你開始要吃了嗎?」
  未緒驚訝地問道。靖子的鼻子微微上翹,回答:「是啊。」
  「之前你午飯一般都只喝咖啡呢。」
  「是啊,不過我想稍微吃點了,從現在開始。」
  靖子喝下半杯水,細細的喉嚨像脈搏一樣跳動著。幾年之前她是一個從脖子到肩膀都充滿了線條美的女人,而開始徹底節食之後形象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說得難聽一點就像雞的骨架一樣,而這好像是她所期望的體形,她自己非常滿意。
  未緒喝著番茄汁,吃的是金槍魚沙拉,她並沒有要節食的意識。她的胃口就只有這點。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是跳舞的體質,她的體重幾乎不會變。高中的時候班上的朋友都會說她「身體看上去能折斷」,而現在的她和當時完全沒有變化。胸部隆起了一些,但也不值一提。
  靖子在未緒面前大口嚼著雞蛋三明治,看上去好像是跟什麼過不去一樣。未緒覺得她很能理解這種心情。
  懷著對尾田強烈的尊敬,她進行了可以稱得上過度的嚴酷節食,而如今尾田已經不在了,她的這種意識就會淡很多。當然瘦點對芭蕾舞演員來說有利這點無可非議,但以靖子為首的演員們的節食程度在未緒看來有點異常。據說在她們當中還有使用危險藥物來減肥的。這麼一來,本來非常漂亮的體形,乾癟得有點醜陋不堪。
  「不過最好還是別一下子吃得太多……」
  未緒看著靖子眨眼間就要把食物掃蕩精光,婉轉的提醒道。隨即靖子就像才反應過來一樣,手和嘴巴停了下來,把抓起的三明治緩緩放了回去。
  「是啊,的確是這樣,謝謝提醒。」
  靖子喝完還剩一半的咖啡,鬆了口氣。她平時爽朗的表情此刻卻帶了一層茫然和倦意。
  回到芭蕾舞團後,不知怎麼感到有種不安的氛圍籠罩著,她們立刻就察覺到了原因。幾個刑警正到處逮著演員們站著進行著審問呢。
  未緒和靖子一直站在走廊上,立刻就有一個男人走了過來,那是個長臉的中年刑警。未緒迅速掃視了一下周圍,沒有看到加賀的身影。
  長臉刑警名叫菅原,他說想再問一下案發當時的情形。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那天總綵排開始後一直到第二幕結束,你們的去向是什麼,我們尤其想知道你們都和哪些人在一起。」
  「這不是在調查我們不在場證明嗎?」
  未緒低估了一句,菅原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哈哈,的確如此,」撓撓頭。然後拿出記錄本,「那麼就開始吧?」
  未緒說,她在舞劇上的第一幕出場,然後幕間休息和亞希子在一塊兒,從第二幕開始之後在舞台的邊門旁觀。
  「那個時候和誰在一起的呢?」
  「和柳生在一起。」
  她還記得那時兩人正入迷地看著亞希子和紺野的舞蹈。
  「然後呢?」
  「下個幕間休息我也在亞希子身邊。」
  菅原的長臉點了點,記下了未緒的內容。接著問了靖子同樣的問題。
  「我基本上都和小薰在一起,我們要一塊兒出場,休息室也是同一間。」
  「什麼叫基本上呢?」刑警停下手中的筆。
  「就是幾乎的意思,因為我們不會連廁所也一塊兒上。」
  「噢,原來這樣啊。」
  接下來刑警又問她們倆總綵排之前的橫槓訓練課的前後在哪兒,靖子說開始上課之前她就一直在台上,而未緒回答和亞希子在一起。
  「我完全瞭解了,多謝你們了。」
  菅原向兩人道謝後,又往下一個舞者走去。
  「為什麼要問我們這些?」
  「是啊,為什麼呢。」
  靖子歪著腦袋。
  她們走進訓練場進行熱身訓練,等全體到齊之後事務局的阪木和高柳靜子走了進來。
  阪木把大家召集過來要宣佈的事情是關於即將在明天傍晚進行的尾田的守靈。要是訓練結束後有時間的人盡可能都參加一下,靜子在一旁補充。
  「只要露露臉就可以回家了。」
  阪木對所有人使了個眼色。
  宣佈完後兩人準備離開練習場,正走到出口的時候阪木停了下來叫了柳生的名字。他應了一聲後,阪木說:「你說的資料事務所已經準備好了,你問安本要一下就可以了。」
  「真是麻煩您了。」柳生回答。
  「資料?什麼資料啊?」
  靜子問,阪木斜視著柳生說道:「尾田兩年前去紐約的時候,因為學習的原因還順路去了華盛頓和加拿大。他說想看看當時的日程表和記錄之類的東西。」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柳生連忙擺了擺手。「我覺得我遲早也要去的,所以本來想問問尾田老師具體的事情,而現在這樣又沒法問他了。」
  「是嗎?」
  靜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柳生,顯然完全相信他的話。那就好,她說。「好啦好啦,都這個時候了就不要再招來不必要的誤會了。」
  「我知道。」
  柳生鞠躬行了禮,靜子迅速走出訓練場,阪木跟在了後面。還沒等柳生抬頭,身後響起了芭蕾教練的聲音:「好,讓我們開始預演吧。」
  預演於五點整結束。未緒換衣服花了點時間,最晚一個走出更衣室,出門後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啊,是姐姐。」
  未緒定睛一看,大門口站著一對中年男女和一個貌似小學低年級的男孩。
  未緒不由得張大了嘴,向他們打招呼:「你好啊。」這對中年夫婦是葉琉子的雙親。
  「我們之前也來過,只是正趕上你們最忙的時候,所以也沒見上未緒就先回去了。」
  父親政夫禮貌地低下了滿是白髮的頭。儘管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但確實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憔悴了一些。
  「那個就不用說了,你們今天來是?」
  「嗯,我們想來看看葉琉子最近過得怎麼樣,今天早上已經跟她見過面了,他們允許探望了。」
  「她看上去怎麼樣,還健康嗎?」
  未緒滿懷期待追問著。
  「嗯,比想像的要有精神多了,我們本來對留置場這個地方的印象是經常會遭到警察冷眼相待的,幸好事實上並非如此,我們總算是鬆了口氣。」
  聽著政夫的話,母親廣江不住地點頭。她看上去也是一下子老了很多,一定是連日沒有睡好的緣故吧。
  在他們的身後,不知怎麼加賀出現了。她用不解的眼光望著他,廣江立刻解釋說:「是這個刑警攔出租載我們到這裡的哦,還說反正也是順便。」
  夫婦倆再次對加賀道了聲謝。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忐忑不安的樣子,對未緒說,「我有些事情要問問你。」
  不一會兒柳生靜子走出來接待齊籐夫婦。前些日子真是麻煩您了,從政夫的談吐間看,他們和靜子好像見過好幾次了。
  靜子帶他們倆到接待室去,未緒說:「孝志就我來看著吧。」她說的孝志是夫婦老大的兒子——也就是葉琉子的外甥,未緒見到過好幾次。
  雖然夫婦倆想要回絕,不過孝志本人好像很希望如此,所以就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他爸爸出差了,媽媽回老家生第二胎了。」孝志告訴未緒。然後他帶著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輕聲說,「我有個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哪裡呢?」
  「西武球場。」孝志回答。
  「西武?」未緒很吃驚,「是棒球嗎?」
  孝志點點頭,「之前葉琉子姐姐帶我去過。」
  「是嗎,但真是傷腦筋,姐姐不認得路啊。」
  「很近的哦。」
  「好像是挺近,但我沒去過。」
  「我跟你們一塊兒吧。」
  突然邊上傳來一個聲音,是加賀。他看看手錶,「今天還有很充足的時間,今天晚上還有西武日韓的預選賽呢。」
  「哇……,我真想看。」
  「但加賀先生您不會不方便嗎?」
  「我沒關係的,不過作為交換請讓我問你些問題。」
  「那倒沒關係……」
  「那就說定了。」
  說著加賀摸了摸孝志的頭。
  穿白色隊服的選手擊球,奔跑著,對手方的選手開始追趕,選手和球交相輝映。打出本壘打的時候,旁邊的孝志立刻歡呼雀躍起來。
  生來第一次看到實物的運動場比未緒想像中更富有色彩感,人工的草坪翠綠欲滴,選手的制服也色彩鮮艷。雖然照明光線很刺眼,但往上空看,一層陰暗籠罩著。
  他們三人所坐的位置是位於三壘的內部指定座位,買票的時候,加賀對孝志說要是靠一壘就好了,然而未緒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未緒望著坐在右座的加賀,他此時看著賽場,雙手緊緊攥成拳。一聽到擊球聲,他邊小聲嘀咕著「太好了」攥著的雙拳更用力了。他那敏銳的目光來來回回掃視著,最後敲了敲腿咋了下舌頭。
  不一會兒加賀意識到了未緒的視線,一瞬間趕緊驚慌移開自己的目光,然後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很傻吧?」他說。
  「你對棒球很熱衷呢。」
  「倒也不是特別喜歡棒球,只是看著看著勁頭就上來了,只要是有關輸贏的比賽都是這樣,像相撲,冰球之類的。」
  「你相撲和冰球也看嗎?」
  「只是在電視上啦,沒有空到現場去觀戰的。」
  賣啤酒的小孩走了過來,加賀叫住她,問未緒喝不喝,她婉拒了。
  小孩兒習慣性地把罐裝啤酒倒入大紙杯,遞給了加賀,加賀把手伸進褲袋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千元紙幣。然後把找下來的零錢又放了回去。未緒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用錢包而把錢直接塞進褲子口袋的。
  他津津有味地喝著紙杯中的啤酒,環視周圍發現到處有人也跟他一樣喝著啤酒的。有個白領模樣的男人喝了幾杯之後就睡著了,差點從座位上滑下來。
  「特地到這兒來看球卻睡著了……」
  未緒指責著那個男子,「你隨他去吧,」加賀輕描淡寫地說。「那個男人就是為了喝醉才到這裡來的,比賽如何和他毫無相關,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偶爾瞄幾眼就行了。」
  「那會有樂趣嗎?」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有樂趣,不過這樣確實可以解除壓力呢,大部分的人都是為此而來球場看球的,大聲喝彩加油對解除壓力很管用啊。球場之所以會坐得這麼滿,肯定有很多人積累了不少壓力呢。」
  「這些人不去看芭蕾舞嗎?」
  「很有可能不會去看的。」加賀回答得很乾脆。「會欣賞芭蕾舞的人,一般在精神上和金錢上都很富裕,然而很遺憾,我們國家大部分的國民都達不到這個條件,大家都精疲力竭啊。」
  「現在形成這樣一種結構,器械體*上不是有一種人肉金字塔嗎,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最辛苦的是壓在最下層的人啊。」
  很貼切的比喻呢,未緒欽佩的點點頭,目光回到賽場。不知什麼時候攻守輪換了過來。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問,」加賀開始發問。「你們除了芭蕾舞對其他沒有任何興趣嗎?」
  不是,未緒回答。
  「我們只是沒有閒工夫擁有自己的興趣,正事兒都忙不過來了……,所以被硬拖過來看棒球我覺得其實很好,因為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還有這種機會。」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加賀露出潔白的牙齒,把紙杯裡的啤酒一飲而盡。杯子拿開時嘴上還沾著些許白色泡沫。
  最終比賽以西武雄獅的勝利而告終,中途雖然雙方都有很多機會,也根據這些機會採取了相應的作戰策略,最後還是失誤較少的西武隊贏得了勝利。未緒對棒球儘管一無所知,不過她邊聽著孝志和加賀的解說邊觀戰,所以連那些原本不可理解的選手跑位最終都弄明白了。不過她還是無法區別當球出界的時候選手是不是需要觸碰對手。
  雖然現在為止她還沒有自己喜歡的隊伍,但到了比賽的尾聲不知不覺地變得開始支持西武雄獅起來。因為周圍的人也一直在為西武喝彩,邊上的孝志也在一直詳細介紹著各位選手的特徵、近況以及和對手投手的相性。孝志特別喜歡的幾個隊員連生日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西武的投手在日本超聯——未緒其實連這個名稱都不知道——的贏得對方的擊球員最後一次出界的時候,未緒不由得鼓起掌來。
  球場上開始對明星球員採訪起來,觀眾席上粉絲團的歌聲仍在持續著,聽到之後未緒幾個人也站了起來。
  「啊,太有意思了,秋山的本壘打,真棒啊。」
  孝志對加賀說。
  「那個是快要結束的時候了,之前的幾個回合才更厲害呢,左翼的跑壘員就這麼單刀直入,游擊手要逮他都快要跳起來了。」
  「沒這麼誇張吧?」
  「是真的哦,就是因為這次才完成了大逆轉啊。」
  誒?孝志還是偏著頭,看到加賀得意洋洋的笑,貌似這話還是編的。不過這話到底有什麼精彩未緒完全不知道。
  在西武球場前乘坐了開往池袋的快車,因為葉琉子的父母住的賓館在池袋,所以比賽結束之後就要把孝志送到那裡去。
  電車裡異常擁擠,甚至連轉個身都很辛苦。未緒說,上下班的人每天都要遭到這般待遇吧。加賀瞪起了眼睛。
  「高峰時候的電車可不是這樣噢,」他說,「比這更過分呢。」
  「比這還要擠嗎?」
  「比這擠上幾倍呢,基本上就是非人待遇。被周圍人壓得臉變形的都有,拿著的包下車的時候還有可能會被擠扁噢。」
  「這麼過分啊?」
  「我之前因為工作偶爾乘了一趟小田快線,從町田到新宿腳一直懸在半空放不下來呢。」
  「啊?」
  未緒吃驚地張大了嘴,但加賀一直一本正經的面孔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對他怒目而視,「又是胡說的吧?還裝得嚴肅的樣子。」
  「我是想打個比方說明擠到這種程度,這也是不為你所知的現實之一啊。」
  這時突然車廂搖晃了一下,眼瞅著未緒要摔倒,加賀趕緊伸出手來,未緒毫不遲疑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到了旅館後,未緒在門廳裡聯繫了葉琉子的父母。電話裡廣江說馬上就下來。
  「以後我們再一塊兒去看棒球吧。」
  等廣江這段期間,孝志說,「下次我想看看清原的本壘打。」
  「下次葉琉子姐姐也可以跟我們一起了。」
  未緒說,「不過,」孝志仰視著二人,「葉琉子姐姐不會回來了吧?」
  對於少年的話未緒似乎一下子無法回答,她看了看加賀。加賀閃過一絲皺眉的表情,不過馬上恢復了溫和的笑容說,「沒關係哦,她一定會回來的,絕對沒錯。」
  「是啊。」未緒彎下腰,把手放在孝志的肩上,「一定沒問題的,姐姐保證。」
  「當真?」
  「當真噢。」未緒振奮地說。
  不久廣江下了樓,她對未緒和加賀深深鞠了個躬道謝。
  走出旅館後,未緒同加賀二人在深夜的街道上往車站走著,可能是受了孝志說的最後那句話的影響,兩人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雖然心中有著千言萬語要說,但對於葉琉子這件事情未緒和加賀立場完全相反。
  到車站後,加賀立刻在售票機上買了兩張票,一張交給未緒,說道,「我送你一程吧。」未緒默默點點頭。
  「不過之前,我們去喝杯茶怎麼樣,應該有點累吧?」
  「好的。」未緒這次出聲了。
  兩人走進車站附近一家咖啡吧,裡面只有幾個桌子以及一個小吧檯,有一些油燈點綴著。他們走到最靠裡的一個桌子面對面坐下,加賀點了杯先磨咖啡,而未緒要了桂香茶。
  「你不加糖是不是因為要減肥?」
  看到她紅茶就這麼喝,加賀問。
  「不,其實並不是這樣……我從前就不放糖。」
  「是嗎?」
  加賀把咖啡杯拿到了嘴邊,沒有加糖奶。
  「我以前以為跳芭蕾的人都在節食,因為大家看上去都特別苗條,後來我聽說你們是受了尾田的影響。」
  「有幾個人的確是這樣。」未緒回答。
  「據說過度節食壞影響不少啊,不知道他們本人是如何看待這點的呢?」
  「不知道。」未緒歪著脖子說,「反正只要能在台上舞蹈,大家都多多少少忍受了很多啊。」
  加賀點了幾下頭,忽然像冒出什麼想法一樣盯著未緒的眼睛看。
  「你應該也忍受了不少吧?」
  「只是一點點……」
  未緒轉過頭去,馬上又回了過來接著說。「我覺得必須得要忍一點,要是不忍的話,就沒法好好跳舞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無法繼續站在舞台上了。」
  「原來如此。」
  加賀抿了口咖啡,暗暗歎氣。
  「那個,」未緒說,「今天我很開心,多謝你了。」
  「不,你不用謝我,說實話今天我倒是好好喘了口氣。」
  他又拿起了咖啡杯,看到已經空了,又喝了半杯水。
  「您說過你喜歡決勝負的事情,那您自己有沒有搞什麼運動呢?」
  未緒想起了球場上的對話,問道。
  「我嗎?」
  他略微眼珠轉動了一下,好像有點猶豫,回答:「我會些劍道。」
  「啊……說起來,我曾聽說警察都會學一些劍道。」
  「不,我是從小學就開始學了。」
  「直到現在?」
  「嗯,算是吧。」
  「啊,那肯定打得很好了,肯定有段位了吧?」
  「嗯,是啊。」
  加賀舔舔嘴唇,又拿起杯子,這個刑警會像這樣露出羞怯之情十分少見。
  「那您是幾段呢……啊,不知道我這樣問是不是很失禮?」
  「不,沒關係的,我六段。」
  「六段?」
  未緒有點啞口無言,她感覺上二段三段就應該是高手了,到六段這種程度她就想像不到了。
  「其實沒什麼稀罕的。」
  可能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加賀說道,「我只是練的時間比較長而已,完全不值一提。我說真的,誰練二十年都能達到六段的水平。有的腿腳不靈便的老爺爺還可以考到九段十段——有什麼不對勁嗎?」
  因為未緒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笑了出來,所以加賀這樣問。
  「加賀先生您好像在辯解什麼一樣,我並沒說有什麼不好啊。」
  然後加賀摸著人中的位置說,「我怕你對我評價過高了。」
  「但你真得很厲害,加賀先生您先前幾次說我很熱衷某事務所以很羨慕我什麼的,您自己不是也有這麼出色的一面嗎?」
  不料加賀露出一絲苦笑,「我可不像你這樣,我一直很懶的,只是當上警察後也不太好辭職。」
  「反正就是很厲害呢。」
  未緒重複說著同樣的話,他閉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隨即微笑地說了聲「謝謝」,又續了杯咖啡。
  「加賀先生您從之前就立志要當一名警官的嗎?」
  他正等著咖啡送到他跟前,聽未緒這麼一問,表情略顯意外,「怎麼了?」
  「沒怎麼,我想到就問了啊,不過要是有所失禮的話我向您道歉,對不起。」
  未緒把手擱在膝蓋上,「不,你沒必要道歉。」他苦笑著說。「確實在兒時我就立志當一名警察。」
  「果然啊。」
  「但我之前想法稍許有些改變,跟你說說我做警察之前的職業好了。」
  「你不是一畢業就當警察的嗎?」
  未緒吃驚地問,略微有些意外。
  「我大學畢業後第一份職業是中學教師。」
  「教師?」
  未緒的聲音大了一點以至於周圍的人都看著他們倆,她聳聳肩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但你看上去會成為一個很偉大的老師啊。」
  「我同學時代的女朋友也這麼說,但事實上並非如此,我作為一名教師是不夠格的。我一直深信是為學生們做的事情其實一點兒也沒對他們有利。」
  「您做了什麼呢?」
  「就是……深信是為了學生而作的一切。」
  加賀緊緊攥著空杯子,可能他的思緒一直延伸到了手掌,玻璃杯呼呼的冒著白氣。
  回去的時候西武線還是很擁擠,在池袋等過一輛電車開過之後,兩人跳上一輛普通電車坐在了一塊兒。
  「尾田老師的案件怎麼樣了?」
  未緒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們會全力以赴,因為搜查的原因,已經開始頻繁進出芭蕾舞團了。」
  「聽說老師是被注射了毒物,是真的嗎?」
  加賀稍稍猶豫了一下,回答:「是真的。」
  「在上衣上動了手腳之類的……」
  他微微頷首,猛然掃視了一下周圍的乘客,把臉湊近了未緒。他身上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在你們周圍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拿到注射用針的?」
  問這話的時候,他表情有點嚴肅,和之前完全不同。
  「注射用針?」
  「是的,有沒有誰有這種東西?」
  未緒的腦子裡開始浮現芭蕾舞團大樓內部,接下來是走進各個夥伴們房間時候的情景,但完全不記得看到過注射器一類的東西。她告訴了加賀,他回答:「想不起來就算了。」
  加賀最後送到了她的公寓附近,此時時間已晚,對於這點加賀深表歉意。未緒回答,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反正回去了也是一個人,今天晚上我非常開心。」
  「我也是。」
  「下次可以拜見一下您的劍道技術嗎?」
  聽到未緒的這句話,加賀一瞬間垂下了雙眼,雖然只是很小的一個動作,但未緒發現了,這反應就好比被觸碰到了最敏感的地方一樣。
  「下次,」他說,「一定。」
  未緒點點頭,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6
  把未緒送到位於富士見台的公寓後,加賀搭上出租車回自己的公寓。雖然身體非常勞累,但少了平時上樓梯時的那種沉重感。他自己分析是因為心情過度興奮,而且其原因自己也知道。
  取出晚報走進房間後,首先檢查了一下電話錄音,發現裡面只有一通留言。和未緒在一起的時候曾經也接到了幾次,無線電接收器也沒響,應該不可能是搜查總部打來的。
  按下開關,先是聽到一聲乾咳,不過加賀光憑這點立刻就意識到是誰打來的。
  「是我,」父親那嘶啞的聲音從喇叭中傳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然後是一陣沉默,一向如此。
  「小田原的嬸嬸拿著照片來問你感想,照片已經送到你那裡去了,你先給個回復,那個人好像是個保育員。」
  加賀看著電話歎了聲氣,又是相親的事兒。
  「之前就想跟你說的,因為朋友的兒子發生了交通事故,所以準備跟他商量點事,今天晚上我為了這件事要外出,要是有急事就撥打123-4567。再見。」
  加賀咋著舌頭,「會有什麼急事?」嘴裡抱怨著。他不可能會有什麼急事找父親。
  他拿起話筒撥通了父親家裡的電話,鈴聲響了三下後,「我是加賀,現在不在家,要是有什麼急事的話請留言」,用非常生硬的口氣說著。
  「我是恭一郎。」加賀對著話筒說,「雖說你以前是警察,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為妙。還有,相親的事情你幫我回絕掉吧,我的愛人我自己來選。」
  再見,說著加賀掛上了電話,隨即對於自己剛說的最後一聲「再見」後悔起來,這是父親的習慣。
  第二天,在涉谷警署會議室裡進行了搜查會議,由搜查員們依次發表自己的搜查結果,然而幾乎沒有能夠稱得上進展的內容。依舊無法推斷出動機,也無法獲得具有說服力的證詞。把尾田上衣弄濕的那個人至今也沒有查明。
  「那些人的不在場證明查得如何?」
  富井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焦急。
  「確認這一點還是有點困難的,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可能還方便點,但在綵排的時候演員和舞劇相關人員每分每秒都在進進出出不停走動著,那種情況下怎麼證明得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呢?」
  組長那張細長的臉作出無辜的表情。
  「要是我們查在上衣上做手腳的時間,未免範圍也太大了點。之前尾田的外套被弄濕了,那也一定是犯人的計謀。那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明怎麼樣?」
  「關於那點弄清楚了一些,簡而言之,從尾田脫下外套前一直到他走上舞台、發現被弄濕這段時間沒有走動的人應該就算有不在場證明了。」
  說著,組長開始讀起名單,一共六個人。
  「你只有把嫌疑犯名單排除了六個人嗎?」有人用明顯帶著失望的口氣說。
  「而這無疑也是種進步啊。」
  富井敲擊著會議桌,用手擦著滿臉橫肉的臉頰。「嫌疑犯總共也就十幾個人,只要稍作些排除就能輕易鎖定目標了。」
  但別的可以用來加以排除的手段已經找不到了。
  負責查注射用針這條線索的搜查員也沒有什麼新的收穫。所謂的注射用針,在普通的藥店並沒有銷售,所以他的獲得渠道極為有限。尤其因為最近的麻藥取締的關係,處分也開始變得嚴格起來,偵查進行的非常有效率。然而和本次案件相關的情報好像還是找不到。
  「在昆蟲標本採集套裝裡配有一個迷你的注射器,所以目前也在對玩具店進行調查。不過現在店裡賣這些東西的也越來越少了,想想也是,昆蟲都沒有了那種東西怎麼可能賣得出去嘛。」
  一個叫神原的刑警,正在進行對注射針相關的信息總結陳詞。有個人說:「說的也是。」會議的氣氛暫且緩和了些。
  「獲取注射針好像比想像上要難嘛。」
  富井沉思著。
  「要是對醫療相關者來說可就不算什麼了,我們調查了一下所有的相關人員有沒有這類人際關係,目前還沒有發現。」神原說。
  「不是有人從醫生那裡拿一個鹽水掛瓶,然後自己注射的嘛?相關人員裡有沒有這種人呢?」
  其他搜查員提出質疑,而神原直搖頭。
  「現在正在調查,還沒發現這樣的人。首先,一般的醫生也不會讓外行自己進行注射,只有在具有護士資格的人看護的情況下才是如此的。要是和黑社會有關的話,倒是可以自己注射毒品,不過我們也沒發現有這樣的人存在。」
  「然而犯人用了注射針這點是錯不了的吧?如果不是很早之前就有的,肯定就是從某個地方獲得的,你們再把範圍擴大點找找看。」
  「不,沒有這種必要了吧。」
  正當刑警前輩們激烈討論著的時候,加賀發言了。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身上,「為什麼呢?」富井問。
  「我是基於犯人會想到這種殺人手法的原因考慮的,」加賀說,「不用直接下手就行、就算失敗了也不知道兇手是誰,有這些有利條件在先,對犯人來說一定會選擇一種省事兒的方法吧?所謂省事兒,就是不需要很多的準備程序。舞蹈演員就不用說了,連舞劇相關人員為了準備這次公演也是連夜作戰。要是為了拿到一根注射用針而到處奔波、通過什麼複雜手續的話,他肯定就考慮別的殺人手法了。」
  「我知道你想說的,但是究竟是如何獲得這根注射用針的呢?」富井問。
  「肯定是有什麼容易被忽略的盲點。」加賀回答,「近在咫尺並且能夠輕易入手的地方也有哦。」
  又有人說「我們不是現在正愁於不知道這個盲點嗎?」富井壓過這個聲音進行了最後總結發言,「好吧,我們就這一點大家再次討論一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儘管進行了這樣的議論,但最後這天的會議並沒有得出什麼實質性的結論。還是像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對尾田的過去以及人際關係還有毒針的線索進行搜查。
  加賀和太田被分配去調查本次案件和風間利之的關係,而對於加賀提出的「在藝術領域一定有人和尾田針鋒相對」一說也繼續進行偵查。
  這天兩人先前往石神井警署,因為聽說派到那邊的搜查員帶來了關於風間在紐約的生活新的情報。
  「可能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線索。」
  搜查主任小林看著報告用紙說道,「根據那邊的調查,風間基本上不和日本人接觸。交際範圍幾乎都是美院的同學。只是在這段時間裡,據他的同學所說他好像有一個日本朋友。」
  「是誰呢?」加賀問。
  「很可惜這個人的名字我們還不知道,風間也只有向他其他朋友介紹過一兩次,基本沒有交談。不知是酒精中毒還是生病的緣故,他的臉色很差,眼睛也好像睜不開一樣。」
  「那段時間高柳芭蕾舞團的尾田和紺野去了紐約,但聽到現在覺得和這兩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啊。」
  「嗯,現在正讓他們查這個人的去向。」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太田的表情似乎不抱太大希望,搜查主任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微微點頭。
  「風間的身邊沒有查出和高柳芭蕾舞團的關係嗎?」
  加賀轉換了話題。
  「什麼都查不出來,雖然離紐約芭蕾舞團住得很近,但好像那傢伙完全沒有提起過相關話題呢。」
  也就是說現在仍然不知道風間利之為什麼會偷偷潛入高柳舞團。
  加賀和太田從池袋離開後又來到了風間的女友宮本清美打工的時裝店,這家店位於車站附近的商場三樓。
  兩人到了後看到清美和另外一個店員正聊著天,沒有一個顧客,加賀向她示意,她回過頭,露出吃驚的表情。
  「那兩人是刑警。」清美對女性同伴說。然後看著加賀問道,「您有什麼事嗎?」,似乎沒有怎麼打攪她們。
  加賀說有點想問的事情後,她點頭應允,和女性同伴說著什麼,對方小聲回了幾句。然後清美帶著笑容,說著「那就走吧」,向加賀二人走來。
  「30分鐘之內就OK,我知道有家店的蛋糕很好吃,我們去那兒談吧。」
  清美語速很快,拽著加賀的手臂就往外走。
  她*的那家店也在這幢樓,確實蛋糕的品種非常豐富。環顧了一下店內發現都是很年輕的女孩兒,加賀極為不自在,不過清美露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一邊吃著酸奶裹糕。穿著黑色迷你裙,在玻璃桌下翹起二郎腿,讓加賀二人的心情更是無法平靜下來。
  加賀給她看了尾田的相片,她立刻搖頭說完全不認識這個男人,連尾田這個名字也沒有聽到過。
  「我們希望你好好回想一下。」太田說,「你男友去紐約的時候這個人也在那裡,所以他要是提到這個人名字的話可能是在紐約回來後不久。」
  然而清美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我真的是沒有聽說過,他基本上不會跟我說在紐約時候的事情的。」
  「為什麼不說?」加賀提出疑問。
  「不知道。」她聳聳肩。「大概覺得很麻煩吧。」
  「那不是尾田這個名字也沒關係,你有沒有聽說他在那邊交過一個日本朋友?」
  太田稍稍把問題變了一下。這是以在石神井署裡瞭解到的內容為基礎的。
  「沒聽說過呢。」清美歪著脖子,不過表情一下子又閃過一絲異常的神色。「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加賀問。
  「大概完全和這沒有關聯吧。」她說道,加賀和太田說「沒關係」,並探出身子。「他回來之後一段時間曾經讓我做過他的模特。」
  「模特?裸體的那種?」
  太田說著,她皺起鼻子說:「不是啦,不過相對衣服穿得很少。」
  然後她吐了下舌頭。
  「之前他從來沒有讓你做過模特嗎?」加賀問。
  「沒有,他本來就不是畫那種畫的啦。」
  「那為什麼偏偏那個時候讓你當起模特呢?」
  「我不知道。」她直搖頭,「我們倆人在房間裡的時候他會突然說『喂,清美,你面朝那邊站』,我按他說的作了後,他拿出素描本好像開始畫著什麼,不過最後又沒堅持下去。」
  「為什麼呢?」
  「一開始他說『還是模特質量不高啊』,你說過分嗎?然後看我生氣了,他就笑著對我道歉,還自言自語說『離開日本之後我就一直追問自己,我能畫好畫嗎?』那個時候我就隱約感到他是不是在那邊受誰的影響了。」
  嗯,太田和加賀對望了一眼,紛紛點頭,的確是很令人在意。
  之後清美就沒有能再說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走出甜品店後,清美問加賀:「那個案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決?」
  她指的是風間之死的那個案件。
  「他可不是那種會為了偷東西而悄悄溜進別人家裡的人,警察先生求求你了,請你們好好調查一下吧。」
  「我們知道了。」
  加賀說完,一直帶著目光真摯的清美揚起嘴角赫赫開始笑起來。
  「剛才我店裡的朋友說你們真是很厲害的刑警啊,我也把你們當作唯一的依靠噢。」
  說著她揮揮手走開了。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太田發出了一聲歎息。
  「變得也太快了吧,是因為樂觀嗎?真是個搞不懂的女孩兒。」
  「不過她的直覺還真敏銳呢,剛才聽她說的風間的那番話的確給人感覺是在暗示著某人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在紐約的時候認識的某人嗎?」
  太田說這話的時候他西服裡響起了鈴聲,是袖珍接收器,他趕忙按下開關,「又出什麼事了呢?」說著環顧了下周圍,看到電梯旁有個公用電話。
  他打電話的時候,加賀反覆思忖著清美的話語,風間為什麼剛好在那個時候讓她當人體模特呢?應該是他受了某人了影響而開始畫女體素描了。
  在紐約和風間一起的那個日本人是個重要線索。
  剛想到這兒,太田掛了電話趕了過來,從他的表情來看,加賀預感到事態可能發生了驟變。果不其然太田說,「我們得趕到高柳舞團去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又發生案件了,這次兇手的目標是柳生講介。」

《沉睡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