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風花

  貴志的手緩緩撫著只穿胸罩的冬子背部。望時,全身擴散著甜蜜的
  無力感。
  冬子酒酸的腦海裡在想:或許能就這樣拾回那種歡健也未可知!
  短暫的親吻後,貴志讓冬子銷在床上;她仰躺著,再度接受貴志的
  吻。
  貴志的舌頭輕舔冬子舌尖,是那種大膽而淫這是蕩的吻。
  一月份到二月份,冬子熱衷於帽子的工作。
  三月中旬有時裝秀,她被迫必須趕製參加展示的帽子。她並非忽視一般零售的商品,問題是時裝秀的作品需要特別用心。儘管最主要是在設計方面,不過,蝴蝶結和綴飾也不能假手於人。
  製作帽子之間,冬子忘掉貴志的事,以及中山夫人的事了。唯有衷心投人工作時,她才能忘記一切,才可以恢復內心的平靜。
  不管何等專注於工作,她馬上會想起貴志的事,惦念著對方此刻是在家呢?或是有事務所呢?
  但,最近已經不太放在心上了。即使偶爾會想起,卻能在一瞬間馬上忘掉。
  或許是失去子宮後,冬子已逐漸能習慣自立吧!
  在那之後,中山夫人來過兩次電話,但冬子都沒有前往她家。
  第一次冬子推稱有點感冒,第二次則是臨時接下生意必須趕工。
  「有空的話,一定要過來。」夫人說。
  但,冬子並未主動打電話。
  她並非討厭中山夫人,也不是害怕成為女同性戀者,甚至,有時候還會夢見夫人溫柔的愛撫。只不過,冬子希望目前暫時維持現況,希望在時裝秀結束之前和對方保持距離。
  這是冬子對自己的一種約束,她覺得不安,深怕苦不束縛自己,將會無止盡的崩潰。
  二月初,要展示的帽子大至完成了。
  今年只有兩頂帽子展示,一頂是二十年代流行過的深頂圓帽,頭頂部分裝飾鳥的圖案,另一頂則是姻臘色、帶有男孩氣息的水手帽。賣不賣得掉是另一回事,至少在清爽中襯托出女性的溫柔韻味!
  最後一頂帽子完成時,貴志來了電話。
  「你怎樣了?」他那一貫的口氣。
  「沒什麼,一切末變。」冬子也談談的回答,但,內心卻輕微動搖去年歲暮末讓對方滿足的那一夜至今,整整兩個月後才接到電話。
  「上次答應你一起旅行之事,下個星期似乎能挪出時間了。」
  貴志約好要陪冬子出門旅行是去年十月左右的事吧!好像是為了安慰出院後的冬子,說要去暖和的九州。
  但,就這樣到了歲暮,也不知是否工作忙,貴志並沒有再說過什麼,三個月過去了,不過,貿志好像並未忘記。
  「下星期,我有事前住福岡,在那之前,想到宮崎去看看嗎?」
  和貴志旅行多次,卻總是和工作有關,他不是會純粹度假旅行之人。
  最初,冬子也有所不滿,但逐漸的也習慣了甚至更欣賞這種工作慾望強烈的男人。
  「北九州雖玲,但是宮崎很暖和,已俠進入梅雨季節了。」
  「星期天直接到宮崎,星期一再往福岡。我打算在福岡停留兩、三無,如果你很倦,可以先回來。」
  冬子的店只有星期天休息,如果星期二早上從福岡回來,她就得一天半不工作了。「一天店裡也投關係吧?」
  冬子考慮的不是店裡的問題,若只是一、兩天,真紀和友美會照顧得很好,她顧忌的是夜晚的事。
  在旅途上和貴志做愛,可能還是同樣冷感吧!而若彼此都得不到滿足,這樣的旅行也太沉重了。
  「怎麼啦?有什麼事放不開嗎?」
  「不……」
  「你不能把自己關在房裡,偶爾也該出去旅行。」
  冬子想到燦爛陽光照射的日南海岸。如果旅行能使心情轉變,或許無法滿足的心情也會消失,那麼就可能重拾已忘掉的歡愉了。
  「如何?沒問題吧?」
  「是的……」
  「那我馬上安排機票。中午之前應該有直飛的班機,就決定搭這班飛機。」
  貴志做事還是一樣乾淨利落。
  「是叫人送機票給你呢?或是到機場再交給你?」
  「在機場好了。」一瞬,冬子考慮到會是船津送機票過來。慌忙說。
  「好,就這麼辦。決定好時間後,我會再繪你電話,你可以事先準備。」
  「好。」冬子掛斷電話。
  本來,她已決定如果貴志打電活來,就要詢問他新年帶家人前往夏威夷度假之事,同時好好諷刺他一番,但,沒想到不僅沒問,還答應和對方旅行——
  我太差勁了……
  冬子對於自己如此順從貴志深感氣憤。
  ※※※
  星期天的班機是十一時半由羽田機場起飛。
  冬子十一時五分抵達機場。她先到中央大廳,然後到飛往宮崎的班機櫃檯所在的第二搭機大廳,但,沒有見到貴志。
  貴志一向準時,卻幾乎不會提早前來。冬子就這樣站在大廳角落等待,不久,貴志出現了,身穿灰色大衣,提著一個旅行袋。
  「嗯,好漂亮。」
  「什麼漂亮?」
  「你啊!」說著,貴志輕拍冬子肩膀。「賣帽子的人不戴帽子?」
  「奇怪嗎?」
  「不……」
  到昨天為止,冬子還在考慮穿什麼衣,結果最後穿了長毛套衫搭配雙袖裙,再加上同樣深藍色系的大衣。本來也想到是否戴上帽子,卻又希望展現柔軟的秀髮,所以沒戴。
  「我們去辦理登機手續。只有這個行李?」
  冬子只帶了一個路易-威登的旅行袋。
  「那就隨身攜帶吧門貴志說著,走向櫃檯。
  或許因為星期天,飛往宮崎的班機櫃檯前人很擁擠。也有攜帶高爾夫球具的團體旅客。
  「應該會準時起飛。」貴志拿著機票回來了,「下午一時抵達宮崎。」
  兩人進入巴士搭乘處,搭巴士上飛機。
  座位幾乎客滿。冬子坐在靠窗位置,貴志在她身旁。
  這段日子,東京連續晴朗,陽光明亮,卻有風。
  「你怎麼告訴家人的?」飛機起飛後,冬子問。
  「沒什麼。」貴志回答,點著香煙。「宮崎的飯店距離市區雖然稍遠,不過應該清靜一些。」
  「可是,奇怪哩!」
  「什麼奇怪?」
  「因為……」
  應該是已經分手的兩人又一同旅行,如果被熟人撞見。會怎麼想呢?會以為兩人仍然彼此相愛嗎?
  事實上是那樣沒錯,但,這種愛和年輕男亥強烈、纏錦的愛不一樣,沒有未來將結合在一起的希望存在。
  即使這樣,兩人之間的羈絆仍未解開。
  眼下是青藍一色的無盡海洋,從高空住下看,沫浴在陽光中的海面有如綠色地毯。
  聽說靠日本海這邊正下著大雪,但,靠太平洋岸這邊卻令人難以置信的晴朗、亮麗。
  眺著海洋之間,冬子忽然有了輕微的睡意。如果單獨旅行,絕對不可能如此,但,和貴志在一起時,心情很自然的鬆弛了,可能認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關係吧!——
  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是來自多年熟悉的安心?冬子將臉頰輕貼在玻璃窗上,貴志的臉靠近了。
  「你看到了什麼?」
  「只有海,還有,兩艘船。」
  「上次以來,身體覺得如何?」
  「沒什麼改變。」
  「不久之前我遇見中山夫人。」
  一聽說中山夫人,冬子一下就離開玻璃窗,望著貴志。
  「她來我的事務所。」
  「什麼事嗎?」
  「是到附近有事,順便過來看看。對了,新年期間你去過她家?」
  「是的……」
  「她說你們一起喝葡萄酒,聊得很愉快。」
  一想起那天夜晚的事,冬於全身僵硬了。
  「她似乎很無聊呢!」
  「她有說些什麼嗎?」
  「談了一大雄中山教授外頭有女人的事。」
  「那是真的嗎?」
  「或許是真的也不一定,但是她應該也有誇大其詞。」
  「她有些歇斯底里,更有著被害妄想。」
  冬子突然想起夫人全身赤裸的情景。
  「最好少接近那種人。」
  「我並沒有……」
  「她好像很喜歡你,希望你常去家裡找她。」
  「可是,如果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她會歇斯底里也是無奈吧?」冬子忍不住想替中山夫人辯駁。
  「但,沒必要找我談自己丈夫外頭有女人的事吧!」
  「也許她喜歡你呢!」
  「怎麼可能……」
  「你不知道嗎?」
  「就算真的,那嘮叨不休的女人,算了吧!」
  「其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哇啦啦的講完那些話之後就走了。」
  「她定很寂寞的。」
  冬子想起夫人邊說「我沒有子宮」,邊走到自己身旁當時的眼神。
  ※※※
  班機比預定時刻稍慢抵達宮崎機場。
  才走出機能,眼前便溢滿南方燦爛的陽光。
  兩人穿過通關大廳,搭機場前的計程車前往青島的飯店。
  「目前的季節遊客不多吧?」貴志問司機。
  「今年的確不太好,一方面因為經濟不景氣,另一方面則是現在很容易就可出國前往夏威夷、關島,因此國內風景區的遊客愈來愈少了。」
  或許,對以南方沙灘、陽光為賣點的宮崎而言,太平洋上四季如夏的各島嶼是競爭強敵也未可知。
  「但是,花不到兩時就能擁有如此暖和的天氣,算是很難得從車上可以見到鮮花和行道樹.樹旁有茶花盛開。
  車子約莫二十分鐘抵達觀光飯店。
  兩人被帶進房間的五樓,可以俯瞰青島。
  「要稍微休息一下呢,或是出去走走?」
  「都可以。」
  「那麼,我們到樓下吃點東西吧!」
  冬子放下大衣,只在脖子圍上韶皮披肩,走出房門。
  「看樣子新婚夫妻很多呢!」
  在一樓的咖啡店邊喝著咖啡、貴志說。
  之後,叫了計程車。
  「這附近是宮崎最好的地方。」司機說明。
  都已經二月初了,仍不需要穿外套。
  仙人掌園人口有蘆萎開著黃花。觀賞過仙人掌園。兩人前往童話之國。
  平緩的海到處可見木棉樹。
  途中,兩人在沙灘坐下。
  「如果能悠閒的住在這種地方,一定很舒服吧!」冬子望著海水,說。
  「兩、三天還可以,過了一星期就會膩了。」
  「是嗎?」
  「因為平時很忙,偶爾前來才會覺得不錯。」
  的確,或許貴志不適合住在這種靜謐的地方。
  「幾年沒有和你一起旅行了?」
  「三年前的春天去過津和野。」
  「是嗎……」
  那是最後一次旅行,後來兩人就分手了。
  「真奇怪!」貴志輕笑。
  已分手的兩人又一起旅行這確實是奇怪,但,在這次旅行中,冬子還不外乎另外一個目的。
  從海邊回飯店,洗過澡,剛好六時。
  服務生送晚餐至臥房旁的日式房間,有生魚片以及本地特產的香菇煮海膽和炒菜麥。
  「要喝點酒嗎?」
  貴志點叫了酒。
  「好像很快會醉呢!」
  「有什麼關係?反正頂多也是睡覺。」
  冬子邊頷首,邊想著今夜的事。今夜兩人能夠互相獲得滿足嗎?
  也許該多喝一些讓自己醉了,說不定反而能忘掉心中的不安。冬子下定決心。
  沒有吃飯,只吃了料理就已經夠飽。喝了一壺酒,兩頰發燙。
  「怎樣?要到樓下的酒吧再喝嗎?」吃過飯,貴志邀冬子,說。冬子重新補妝後,跟在貴志身後。
  從樓下酒吧窗戶能眺望夜晚的海面。以前,在夜晚有燈光照亮整座青島,但現在燈光沒有了,青島被黑暗的海洋吞噬。
  冬子向走過來的服務生點叫了坎牆利蘇打,說:「請調薄些。」坎牆利蘇打裡摻有些許的酒。
  在酒吧裡逗留約一小時後,兩人回房間。
  已經十時了。
  冬子憑窗望著夜晚的海面。
  貴志走近,問:「累了吧?」
  「有一點點……」
  「因為一直不是搭飛機就是搭車。」邊說,貴志的手擱在冬子肩膀。
  「好安靜哩!」
  「何不換上浴衣?」
  冬子順從的回臥房,脫下衣服,從路易-威登旅行袋內拿出睡泡,穿好後,正疊著衣服時,貴志進來了。
  「好久了呢!」貴志迫不及待似的拉過冬子,抱住。
  「等一下……」
  「沒關係的。」貴志不管她,抱著她上床。「今夜我會好好的愛你。」
  冬子默默閉上眼。
  她要自己忘掉一切,把身體交給貴志,什麼都不去想,完全不抗拒、不排斥——
  我是最完美的女人……
  冬子這樣告訴自己後,把臉埋在貴志胸口。
  可能和出外旅行有關吧!貴志的愛撫比往常熱情,很溫柔、謹慎的引導冬子。但是,冬子這次仍無法燃燒。
  短暫的萌生甜美的感受,卻無法持續,只留下索然的心境。雖覺得對拚命努力的貴志很抱歉,冬子的腦筋仍急速清醒了。
  不久,貴志射出。離開身體。冬子忽然感到悲哀。
  「怎麼了?」
  「會痛嗎?」
  冬子沒有回答,哭泣出聲。
  「是我太粗暴了?」
  冬子並非為這種理由哭泣,而是因為對方真心愛自己,卻仍無法使他達到高xdx潮覺得難堪。
  「你冷靜點。」貴志的手臂緊摟住痛哭的冬子。「來,睡一下吧!」
  冬子在貴志懷裡閉上眼。
  貴志好像醒著,但,不久也睡著了。
  靜遙的房內只聽到單調的研聲。
  冬子靜靜聽著,不久,下床。
  房間裡只亮著茶几旁的一盞小桔燈,光很昏暗。
  冬子穿上拖鞋,坐在窗畔的椅子。直到剛才還聽得到音樂聲的樓下大廳,此刻一片靜寂。
  正面可見到黑暗的海面。日光燈照出鋪草皮的庭院。
  冬天的視線望向遠方。從右手邊點點延續的燈光可知,海岸線是向右彎曲。她凝神靜聽,隱約能聽見潮聲。
  邊望著黑暗的海面,冬子想到自己再也無法燃燒的身體。藉著出門旅行,似乎讓貴志多少有點滿足了,即使這樣.仍距昔日的歡愉甚遠,經驗豐富的貴志不可能沒有發覺——
  是發覺了,卻仍默默熟睡嗎?
  等明天醒來後,貴志可能是什麼都不會說吧!或許,男人只要有了性行為,都可獲得某種程度的滿足也未可知。不管途中的喜悅過程如何,只要射xx精了,就算心滿意足!
  但是,女人卻非這樣。一旦做愛,只是讓對方進入並不能滿足,至少,女性的生理要稍微複雜些。
  在肉體結合之間,心靈必須也一致的達到高xdx潮,如此方能體驗到被愛的充實感。
  若是在一無所知的年紀,今夜的性行為或許已能夠滿足了;被自己喜歡的男性擁抱,聽著對方溫柔的低語,光是這樣就足以陶醉但.也不知道幸與不幸,現在的冬子已無法因這樣的程度面滿足,她內心仍殘存著一抹空虛——
  或許是自己太瞭解性的喜悅了吧……
  在這之前,被經驗豐富的貴志教導了各種各樣的事,雖然比別人晚開始,卻比別人更早成熟。一口氣就爬上女人享受性歡惱的階梯。
  只要和男人上床,就認定能得到滿足!
  如今,不知何放,那種喜悅卻回不來了——那種一瞬之間丟失了的喜說哪裡去了呢?——
  真希望恢復像以前那樣的身體……
  既然是由貴志所教會的喜悅,唯一的方法就是再從他身上尋回,無論如何,開發她身體的人畢竟是貴志——
  這種虛空真的能被填埋嗎……
  冬子就這樣在窗畔怔坐著。
  ※※※
  翌日早上雲層很厚,卻很暖和。
  兩人上午九時到一樓的餐廳吃早餐。奶油玉米、吐司、火腿蛋的早餐,貴志吃得於乾淨淨,但是冬子卻只喝了咖啡。
  「不吃嗎?」
  「我早上一向只吃這樣。」
  貴志默默注視著冬子留下的火腿蛋。
  「難得來到這裡,待會兒我們先到野生公園看看吧!」貴志對任何事都有強烈的好奇心。
  他想去看模仿非洲的生物自然公園,有一百萬平方公里地區內野生動物的公園。
  「前住福岡的班機是下午二時起飛,還有足夠的時間。」
  兩人回房準備出門。
  不久、計程車來了,兩人離開飯店。
  天空晴朗,青島在蔚藍的海中反射眩眼的光輝。
  計程車不久駛上通往野生公園的高速公路,左手邊是連續綿延的大王灘,右手邊是海。
  二月裡,車窗外吹進來的風卻有著春天的氣息。
  「前面有個不錯的高爾夫球場。」
  「你大概很希望打高爾夫球吧?」
  球技不錯的貴志來到這兒不打高爾夫球真的很難得,雖說是配合不會打高爾夫球的冬子,但,這份心意也已經彌足珍貴了。
  「昨夜你半夜才睡吧?」
  「你知道?」
  「不,只是覺得好像是這樣。」
  「我睡不著。」
  以前,只要想到貴志在身旁,冬子就能安心熟睡,幾乎不曾有過半夜才睡的事。
  「是因為換了床嗎?」
  當然那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還是來自未能得到滿足的身體的不安。
  「你還是那樣神經質,尤其是手術後更嚴重」
  「一般人手術後都會變胖,可是你卻相反,變瘦了。」
  「沒有這回事的。」
  的確是瘦了些,但,頂多也只是一公斤。
  「那就好,不過,出外旅行時,應該拋開一些的。」
  不必貴志講,冬子也希望這樣,卻實在沒有辦法。如果能像貴志一樣巧妙的改變心情更好,問題是,這屬於個性範圍,並非一朝一夕能夠改得了。
  「我無論在什麼地方都睡得著,甚至還希望有時候能稍微失眠。」
  確實沒錯,貴志吃得下也睡得著,因此身體很健康。但,這並不是表示貴志缺乏細心的一面,像現在,他嘴巴裡雖是這樣說,卻似已看穿冬子心中的不安。
  野生公園位於宮崎市北方的佐土原町,因為剛開放參觀沒多久,假日人潮非常擁擠,不過此刻或許非假日,遊客不算很多。
  廣闊的地區內放養著老虎、獅子,卻本是完全未予以限制,所以,並未與其他動物混在一起,因而缺少了追逐其他動物,在草原上成群狂奔的景象。
  「好像只是把動物園的柵欄稍放大而已。」對於曾去過非洲的貴志來說,似覺得有所不滿。
  「再回市內瀏覽之後才趕往機場,時間正好。」
  兩人離開野生公園後,回宮崎市內參觀宮崎神宮和八紱一宇之塔。
  「肚子餓了呢!」
  看看表,已經一時過後。
  「去大澱川旁的飯店吃午飯吧!」
  貴志對宮崎市內好像也滿熟的,告訴計程車司機飯店的名稱。
  在飯店二樓的餐廳點叫午餐後,貴志打電話回東京的事務所,他以同遭人們都聽得清楚的聲量指示著——不管人在何處,他都是這樣的態度。
  見到貴志打電話,提醒了冬子,忍不住也打電話回店裡。
  「啊,老闆娘。」接聽電話的是真紀。
  「有什麼事嗎?」
  「沒有,只有兩、三通電話。」
  「誰打來的?」
  「伏木先生,還有橫山制帽廠,以及船津先生。」
  「船津先生?」
  「好像說有什麼要緊的事……」
  「會是什麼事呢?」
  「他說如果你回來,他會再打電話。」
  冬子確定店裡沒事後,掛斷電話,回座。
  「店裡還好嗎?」
  「是的……」
  「那麼,我們走吧!」貴志接熄剛點著的香煙,站起身。
  兩人再度由飯店搭計程車。抵達機場是一時半,又等了三十分鐘,開始搭乘飛往福岡的班機。
  上機後,貴志問:「博多我比較熟,到那邊後,我們去喝兩杯。」
  想到要去熟悉的城市,貴志神采飛揚了。
  但,冬子卻惦著船津的「要緊事情」的電話。
  ※※※
  下午二時四十五分,飛機抵達福岡,由富崎至福岡,只有四十五分鐘的行程。
  福岡天氣陰露,不過並不太冷。若以日南海岸來比較,北九州通常冷得嚇人,但是今天的氣溫差距並不大,也許是陰霾的緣故吧!
  兩人由機場直接搭計程車前往飯店。
  冬子高校修學旅行時也曾經來過這裡,不過沒留下什麼印象,現在來了,才發現城市範圍極大,尤其飯店四周的地理環境簡直和東京中心地區沒有兩樣。
  「休息一下吧!六時會有人來接我們。」貴志先衝過澡後說。
  「誰會來呢?」
  「當地報社的人,我曾見過多次面,彼此很熟。」
  「可是……」
  「我打算和他一起吃個飯、喝酒,沒問題吧?」
  好不容易有了兩人獨處的旅行現在又要加人陌生人.冬子心情感到沉重了,如果可能,她希望全部擁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但,貴志似已和對方約好了。
  「他人很不錯,你見到就知道了。」
  不是人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女人一旦有陌生人在場,總會很自然的有心理負擔,但,貴志好像不懂這中間的微妙分別。
  「那個人知道我們的事嗎?」
  「我並未告訴過他什麼,不過,應該會適度理解吧!」
  「適度?」
  「他對這方面的事很瞭解。」
  貴志的意思可能是要冬子別擔心,但,「適度」兩字卻反而令冬子更加在意。
  貴志或許不在乎,但,冬子感到有些淒慘了,進人浴室,衝過澡,出來時正好四時。窗外,左手邊的大樓玻璃窗映著晚霞。
  「休息一下吧!」不知有何打算,貴志換上浴衣,「還有兩小時。」
  「我不想睡,你休息好了。」
  「是嗎?」貴志浮現不滿的表情,躺在床上。
  冬子忽然想抽煙了。想想,自從離開東京後,就沒有抽過一支煙。
  坐在椅子,抽完一支香捆時,或許是剛剛衝過澡的緣故,情緒平靜了。
  「那麼,我要睡羅。」「嗯。」
  不到兩、三分鐘,貴志發出輕輕的頷聲了。
  望著貴志熟睡的臉孔,冬於心想:何不打電話給船津呢?
  但是,若講到一半被貴志聽到就麻煩了。冬子披上長外套,下到了一樓,利用櫃檯旁的長途公用電話,撥號。
  鈴響幾聲後,事務所裡的年輕女職員接聽了。
  「船津先生在嗎?」
  「請稍候。」
  立刻,男人響亮的聲音傳來:「找是船津。」
  「啊,嚇我一跳。」
  「木之內小姐嗎?我自昨夜就在找你,你現在人在哪裡?」
  「在九州,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現在可以說嗎?」
  「當然。」
  「是屬於上次的事。那家醫院果然有問題!」
  「問題?」
  「似乎以隨便替病患摘除子宮出名。」
  冬子的情緒立刻變得憂鬱了,心想,又是這件事……
  「當然,有些狀況是不得不摘除,可是,那家醫院即使面對年輕女性,仍舊毫不在乎的把子宮摘除。」
  「可是,為什麼呢?」
  「我也是問過之後才知道,摘除子宮的手術遠比摘除腫瘤簡單多了。」
  「怎麼可能!」
  「不,是真的。這也是朋友告訴我的,所以,理由很簡雄,就像修理汽車一樣,更換零件比修理簡單。像手腳的骨折也一樣,截肢遠比接合骨折部位容易。」
  冬子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子宮會像淘汰一台舊電視機般的被摘除。
  「可是,醫師很肯定的說必須摘除呢!」
  「可能因為已經摘除了才這樣找借口。」
  「那位醫師不是這種人哩!」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聽說那位院長,即使病患只是輕微腫瘤,也會立刻連子宮一併摘除。」
  「可是,誰知道是輕微或嚴重呢?」
  「我目前正在調查,你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下午。」
  「那麼、到時候再慢慢談。」
  ※※※
  下午六時,約好見面的人到了。
  貴志刮了鬍子,梳整微卷的頭髮,衣服是和長褲不同色系的褐色反光襯衫,系蝴蝶結領帶。
  冬子則換上深藍色喇叭褲和羊毛套頭衫,外面加上大衣。
  「如果我會妨礙你們,看時機我可以自己回來。」進入電梯後,冬子說。
  「別放在心上,他不是那種粗俗的男人。」
  「可是,在深夜裡,只有男性不是比較有意思嗎?」
  「我們是一起前來的,不可能我自己流連在外頭亂來吧!我希望讓你看看博多夜裡的好地方。」
  貴志好像很愉快的樣子。
  但,坦白說,冬子卻不太起勁。一方面是和陌生人一起的心理負擔,另一方面則是船津所講的話深印腦海——
  如果那家醫院真如傳言……
  冬子既否定,又覺得有可能。畢竟船律的語氣如此嚴肅,很難認為是謊言——
  又不能打電話去問……
  冬子正沮喪不已,貴志卻那樣愉快,她忍不住有些恨對方了。
  搭電梯下來到一樓,櫃檯前有男人揮手了。約莫和貴志同齡,只是身材稍矮些。
  「嗨!」貴志快步走近。「好久不見。」
  「你來了,真好。」
  兩人的交情似頗親近,互相拍肩。
  「這位是木之內小姐,這位是九州新聞的籐井。」貴志替兩人介紹。
  冬子點頭。籐井額首,問:「第一次來九州?」
  「高校修學旅行時來過一次。」
  「修學旅行?對啦,我們以前是否也有過那種年輕時代?」籐井說著,大笑出聲,「我讓司機等著,去搭乘吧!」
  「去哪裡?」
  「那阿川畔有一處河際味道不錯的地方。討厭吃河豚嗎?」籐井問。
  「最喜歡了。」貴志回答。
  「來到福岡不吃河豚不行的。」
  的確如貴志所說,籐井是個豪爽之人。
  籐井帶他們去的是位於那河川畔的「山根」料理店。
  大概事先已預訂,料理店保留了二樓的一個房間,站在窗口往外看,河面上倒映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影。
  「隔著這條河,東側是博多,西側是福岡。」籐井望著入夜的那珂川說明。」這兒以前是黑田家五十二萬石的城下盯,博多是所謂的町人之町,福岡則為武家宅陽,目前我們所在的這邊就是四人之町。」
  「如果出生在以前,我們也只能住在這邊。」貴志說。
  料理最先是河腸生魚片,然後是涼拌河腸。由於是在玄界灘捕獲,鮮度硬是不一樣。
  籐井喝結酒。貴志則喝摻水威士忌,似乎今夜只喝清一色的威士忌,冬子則和籐井同樣喝躇酒。
  冬子一方面害怕喝醉,另一方面卻又希望盡快喝醉。
  「味道不錯吧?」
  「是的,太好吃了。」
  「在這裡吃魚後,以後東京的魚根本不會想吃了。」
  籐井似是土生土長的博多人,不時以此自傲,卻並不令人討厭。
  「接下來吃吃黃金白免,日前正當時令呢!」
  籐並馬上召來女服務生,點叫了醋漬白魚。
  「坦白說:我想叫那種邊吃邊跳的料理,可是又知道你不敢吃。」
  「那是什麼料理?」
  「活生生的白魚漬在兩杯醋內食用。」
  「哇,很可怕。」
  「那是最好吃的哩!你吃過吧?」
  「吃下後仍在胃內跳動呢!」貴志說。
  「真是的,討厭。」冬子蹙眉。
  但,放在小鍋內送上桌的白魚白得幾近透明,明明是魚,不知為何會長得如此美麗,冬子情不白禁有點羨慕了。
  「這是在福岡捕獲的?」
  「兩過去有-條寶見川,每逢產卵期都會溯溪而上。才可以捕獲。」
  一瞬,冬子想起船津了。船津說過他的故鄉在福岡的室見,這麼說,他是看著這種白魚長大?
  冬子正在茫然沉恩時,籐並好像忽然想起,說:「對了,內人下星期將住院。」
  「住院?什麼病?」貴志反問。
  「子宮腫瘤,好像非動手術不可。」
  一瞬,貴志望向冬子,但,立即若無其事的把視線移回籐井臉上,說:「那真是糟糕。」
  「約莫半年前就常說不太舒服……好像必須連子宮也摘除。」
  「在哪一家醫院檢查?」
  「我在國立醫院有熟識的醫師,請對方幫忙。」
  「幾歲了?」
  「正好四十。」
  冬子默默望著窗外。
  「看樣子內人將不再是女人了,」
  「沒有這回事!就算摘除子宮,女人還是女人。」
  「是嗎?」
  「那只是用來生育的器官,最重要的是卵巢:像你這麼一流的新聞記者,著無這種程序的知識就太遜啦!」
  「科學方面我是一竅不通。但,你竟然知道得這樣清楚.真不簡單。」
  「還好啦!」貴志有些困惑般的喝著威士忌。
  「理論上或許是沒什麼重要,但是一想到內人沒有子宮,還是很難過。」籐井接著說:「我打算組成一個沒有子宮的妻子的丈夫聯誼會。」
  「那是什麼?」
  「就是邀集這樣的男人互相安慰。據我所知,光只是我們報社內就有五個人了。想不到會這麼多!」
  「以前有這樣多嗎?」
  「不知道。」
  我稍微問過,生育較多的家庭主婦較常程患子宮癌,而子宮腫瘤則以老處女或被丈夫冷落的妻子罹患率較高。」
  「怎麼可能……」
  「是我的同事說的,自然不能盡信,不過,依那傢伙所說,癌症以低收入階層的婦女罹患率最高,面子宮腫痛則多發生在生活富裕的女性身上。」
  「那麼?你是?」
  「我可以算是高收人。」籐井自己笑了笑,望向冬子。「抱歉,講了一些言不及義的話。」
  「不。」
  「人一旦上了年紀,各種病就出現了。」
  「那麼,尊夫人答應接受手術了?」
  「她說不要,可是,醫師既然表示必須摘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最好是不要!」
  「你也這樣覺得?」
  「絕對不要摘除子宮……。」
  「我也這樣想,不過,如果不予處理,一旦病況惡化會更麻煩。」
  「但是……」
  冬於想繼續說時,貴志站起身,說:「走吧!」
  出了河腸料理店,三個人到中洲散步。
  被那阿川和博多川環繞的這片中洲據說有超過一千五百家的酒廊或酒吧,另外,南側一丁目附近則林立著高級料理亭,在這兒也能聽到三絃琴的琴聲。
  「要去地下樓看看嗎?」籐井小聲對貴志說。
  「也好。」貴志稍沉吟後,回答:「今天就到馬那邊吧!」
  這似乎是兩人之間的某種暗號。
  三個人繼續走了約一百公尺後,走進位於一棟大樓三樓的「藍馬」酒廊。
  所謂的「馬」大概就是指這兒了。
  冬子曾跟著貴志去東京的酒廊一、兩次,不過,這裡的酒廓空間寬敞多了。
  「歡迎光臨。」一位穿和服的女性馬上走向貴志。」好久不見了。昨天,大家還談到你呢!」
  貴志似乎對這兒也很熟,但,或許因為冬子在身旁,他顯得有些窘態的點頭。
  入座後,三個人以摻水威土忌乾杯。
  「從東京來的嗎?」穿和服的女性問。
  「這位是貴志先生的秘書木之內小姐,這位是本店媽媽桑。」籐井介紹。
  「請多多指教。」媽媽桑致意後,頷首。「真漂亮呢!」
  冬子被籐井的介紹楞住了。是男人彼此之間早巳談妥,如果有女性問及冬子,就這樣回答嗎?
  包括媽媽桑在內,有四名女待應生坐台,氣氛相當熱鬧。媽媽桑是三十左右、身材茁條的美麗的女性,是貴志欣賞的類型。
  籐並似喜歡坐在他右例、身穿黑色札服的女侍座生。櫻唇中間微笑,相當可愛。
  「你從東京來的嗎?」冬子身旁穿鑲亮片扎跟的女待龐生問。
  「我們先去宮崎,傍晚剛到這裡。」
  「我是宮崎人呢!」
  「真的?」冬子忽然感到輕鬆了,聊起有關宮崎的話題。
  忽然,籐並以略帶醉意的聲音說:「內人因為子宮腫瘤,馬上要住院了。」
  「你太大要動手術嗎?」女侍座生問。
  「好像不接受手術無法痊癒。」
  「籐井先生說得太過分了,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你。」
  「你這麼說未免太沒道理吧?」
  「聽說丈夫一旦在外頭冶遊,妻子就會罹患婦科疾病哩!」
  「沒有這樣的理由吧!」
  「不是那一類的病,而是正常的病。」女侍應生的語氣很嚴肅。約莫盤桓了一小時,三個人走出酒廊。
  「要到『十三番』看看嗎?」貴志問籐並。之後,他轉頭對冬子說:「再到另一家去喝,如何?是小酒吧。」
  貴志只要開始喝了一定會續攤,在東京,冬子曾陪著他一個晚上喝了五家店。
  或許前面那家酒廊氣氛不錯的緣故,冬子覺得自己好像還能再喝。一方面是走在陌生街上很有趣,另一方面則是和貴志一起.很自然安心了。而且,一想到回去後的情形,她就覺得喝得更醉會好些。
  醉後忘掉一切的任憑男人為所欲為,或許反而能重獲歡榆也不一定!
  「十三番」這家奇怪名稱的酒吧比前一家酒廊格局小很多.不過氣氛卻極靜雅。貴志以前好像也來過,感覺上頗富氣質的媽媽桑走近,坐在他旁邊。
  「喝摻水威士忌吧?」貴志問。
  冬子已決定今夜讓自己喝醉,點點頭。
  媽媽桑離去後,別的女侍應生過來,但,貴志和籐並專注於交談。
  「那種設計太差勁了。」
  「雖說具有創意,卻太炫奇了些。」
  「大家都以為只要是名家設計就是好。」
  籐井憤慨不已。
  兩人談的似乎是福岡一棟新近落成的建築物。
  冬子獨自喝著威士忌時,籐井忽然說:「你的酒量很好呀!」
  「並不太好,只不過今天想多喝一點。」
  「喜歡福岡嗎?」
  「嗯,非常喜歡。」
  和籐井見面之前的沉重心情消失了,此刻,冬子相當開朗。
  「最好是稍稍節制些!」貴志反而擔心了。
  在「十三番」待了約莫一小時,外出。已經十一時了。
  從開始喝酒到現在已經五個小時,可能喝太多吧?冬子感到醒醒然,步履蹣跚了。
  「怎麼辦?」籐並問貴志。
  「今夜就到此為止吧!」
  「也好。」籐井頷首,馬上向停在路旁的計程車招手,說:「那麼,再見。」
  「謝謝你。」冬子致謝。
  籐井浮現溫柔的笑容,頷首。
  兩人上車。等車子前行,冬子問貴志;「直接回去嗎?」
  「你還想喝?」
  「是啊!」
  「但、今夜就這樣回去吧!很晚了。」
  「我不要。」冬子撒嬌著,搖頭。
  從中洲很快就回到飯店。
  「樓上有酒吧,我們上去那邊喝。」進入電梯後,貴志說。
  但是冬子背靠著電梯牆壁,沉默不語。她雖覺得還能再喝,可是一旦兩人單獨在一起,卻忽然醉意上湧了,明明自認為站穩了,卻見到地面不停晃搖。
  「今夜最好別再喝了。」貴志苦笑。
  冬子雖然嘴巴說自己酒量不錯,其實還是不佳,從第一家的料理店開始,才喝到第三家就已喝醉。往常,若有其他男性在場,她都會自我控制,但是今天只要杯中被斟人酒,她就一定喝完。
  當然這一方面是因為在一起的籐並不令人討厭,但是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冬子自己想喝醉。最主要是,在第一家店裡聽說籐井之妻也展患子宮腫瘤,讓她加快喝酒的步調吧!
  回到房間,冬子連大衣也未脫就坐到床上。
  「你似乎相當醉了。」
  「不!」冬子搖頭,但,全身乏力。
  貴志自己把大衣桂在衣帽架,脫掉西裝。「我看今夜就這麼休息比較好。」
  「我不要。」冬子用力搖頭。「我要你。」
  「哦?」貴志回頭。
  冬子很少主動講這樣的話。或許也是醉意使然吧!
  「那麼快點脫呀!」
  冬子站起身,但,仍有輕微暈眩。她踉蹌的脫下大衣,解開套頭衫鈕扣。
  貴志已換好浴衣,拉上窗簾。
  「喂,你不要緊嗎?」
  「沒問題。」冬子脫掉長褲,只剩內衣褲了。「不要偷看。」
  「我沒有。」貴志說著.臉仍望向這邊。「很難得見到你喝這麼醉呢!」
  「我沒醉。」
  「你喝醉了很可愛。」
  「這麼說,平時就不可愛了?」
  「做愛時一副若無其事狀也有意思,但……」
  「哪一種比較好?」
  「當然是喝醉的時候。」貴志走近,猛地吸這是吮她的嘴唇。
  「啊……」冬子不自覺出聲,卻馬上默默讓對方吸這是吮了。「有酒臭吧?」
  「彼此彼此。」
  貴志的手緩緩撫著只穿胸罩的冬子背部。霎時,全身擴散著甜蜜的無力感。
  冬子酒醉的胸海裡在想:或許能就這樣拾回那種歡愉也未可知!
  短暫的親吻後,貴志讓冬子躺在床上。她仰躺著,再度接受貴志的吻。
  貴志的舌頭輕舔冬子舌尖,是那種大膽而淫這是蕩的吻。
  冬子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
  不久,貴志的嘴唇離開,撫摸冬子背部的手解開胸罩背扣。
  「不要……」冬子喃喃說著。
  但,貴志的手未停,同時,用另一隻手脫下冬子的內褲。
  全身赤探後,冬子主動迎上前,說:「快點……」
  現在的話,她的身體正在燃燒,感覺上可以得到那種喜悅。
  「嗯……」冬子用額頭摩擦貴志胸口。
  貴志迫不及待的撐起上半身,壓在冬子身上——
  擁有美好的感覺吧……
  冬子邊感受到貴志雄赳赳的進入,邊告訴自己——
  今夜一定要擁有美好的感覺……
  熱情、溫柔的男性本身埋人冬子體內。
  「冬子……」貴志低聲在耳邊呢喃。「我喜歡你。」
  貴志的身體開始動了,抱緊冬子雙肩,用力壓抵冬子的身體。
  但,也不知為什麼,從那一瞬間起,冬子的頭腦急速開始清醒了。她知道貴志的身體激烈動著,用力擁抱自己,拚命愛著自己,但是,愈知道這些,她的身體愈是清醒。
  空洞洞的身體有男性的特徵進入,顯然叫著「冬子」、「我喜歡你「,卻半點都不真實。也許,他想的是別的女人,在說喜歡那女人;也許他根本毫無興趣,只是勉強盡義務……——
  這樣的身體不可能會有美好的感受的……
  貴志在冬子上面拚命動著,彷彿運動殿劇喘。
  一一還在持續嗎……
  冬子如殉教徒般默默隨從,表面上順從、卻毫無感覺,只是靜靜躺著不動——
  已經要結束了嗎……
  冬子正想著,隨著一陣強烈衝擊,貴志射出了,全身重量壓在她身上,像死人一般動也不動。
  冬子挪動上半身。貴志這才醒來似的移開身體。
  若是以前的冬子,即使結束後,她也希望貴志能多留在自己體內一秒鐘,只要他稍微想離開,她就會用力抱緊對方,不捨得拋棄達到高xdx潮之後的餘韻。
  但是現在,結束之後她希望對方馬上離開了,甚至感覺連擁抱都很痛苦——
  為什麼呢……
  不管怎麼思索,冬子都不明白原因何在。而且,結柬後,甚至認為自己剛剛會主動需索實在很不可思議,畢竟此際內心只剩下蒼白的空虛!
  本來仰躺的貴志忽然轉身面對冬子,問:「感覺還好嗎?」
  「不太好?」
  冬子默然。既已被看透,回答也沒有用歹。
  貴志換為趴著的姿勢,從床頭櫃拿過來香煙,點著。火柴的火一瞬照亮房間,卻立刻熄滅。
  「哪裡不對嗎?」
  「沒有。」
  「你一定是想太多了。」
  「這種狀態持續下去,會真的不行了。」
  冬子凝視貴志抽著的香煙。每次一吸,尖端就亮著紅光,又暗淡了。
  「還是在意沒有子宮的事?」
  「你要更有自信才行。」
  「可是……」
  「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摘除,當然會受到打擊,卻也不能一直放在心上。」貴志將煙蒂在煙灰缸揉媳。「以前那樣強烈的感受,你一定能重新尋回來。」
  「回不來了……」冬子轉身,憫上眼。
  ※※※
  翌日,冬子八時半醒來。
  昨夜和貴志談過後,她睡不著,服用偷偷帶來的安眠藥,到了天快亮時才睡著。
  可能因此睡過頭了。醒來時,貴志已起身,坐在窗畔抽煙。
  「你可以再多睡一會兒。」貴志說。
  冬子急忙起床,進入浴室沖浴。雖然睡眠時間夠了,但,可能是吃安眠藥的關係,全身仍感到疲憊。
  梳好頭髮,走出浴室時,貴志已經換好西裝。
  「天氣真不錯。」
  亮麗的陽光從拉開的窗簾間照人,溢滿整個房間。
  「你今天要回去?」
  「是的。什麼時間有班機?」
  「飛往東京的班機有很多班次,但,難得來到這兒,不到福岡稍稍逛逛嗎?」
  的確,就這樣回去的話,冬子也覺得太可惜,彷彿自來了一趟。
  「要去太宰府看看嗎?」
  「需要花多少時間?」
  「有個三小時也就夠了吧!雖然還不到梅花開放的季節,卻是個好地方。」
  經貴志這樣一說,冬子也動心了。
  「我希望下午四時左右能回到東京。」
  「如果現在出去吃早餐,應該來得及。」
  「可是,你的工作上沒問題嗎?」
  「我已為了你挪出時間,傍晚之前都沒事。」
  兩人就這樣到十二樓的餐廳吃簡便早餐。
  「那位籐井是不錯的男人吧?」邊喝咖啡,貴志問。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三年前我應邀來這兒負責大樓設計時,他前來採訪,就這樣交往至今,我每次來這裡一定會見他。他是文化版的採訪組長,對建築和美術有深入研究。」
  冬子一面頗首,一面想起籐井之妻因子宮腫瘤將要動手術之事。如果摘除子宮,會變成如何呢?籐井乍看是喜歡冶遊之人,不過本性卻很善良,應該不會像中山教授那樣在外面搭上女人,但,男人很難說的。
  「他幾歲呢?」
  「和我同年。」
  「可是看起來年輕多了。」
  「他憑著一副娃娃臉,總是佔便宜。」
  貴志應該記得,卻未談及籐並之妻的事,甚至也未提及昨夜兩人邊睡邊談的事。
  在陽光如此燦爛的地方,冬子也不願意弄壞自己的情緒,可是卻又希望能瞭解貴志的心情。
  計程車於十時到了,兩人離開飯店。
  「先到福岡街上看看吧!」貴志說。「順便看一下我設計的大樓。」
  冬子在東京看過貴志設計的大樓,卻未在其他地方見過。
  「就在附近嗎?」
  「前面不遠。請駛往縣政府方向。」貴志對司機說了一聲,接著說:「去年落成,頗獲好評呢!」
  「昨夜你們提到的差勁設計是指什麼呢?」
  「那是另一棟建築物,順便也讓你看看。」
  車子在過了天神的十字路口不遠停住。
  「就在右手邊。」
  冬子下車,抬頭望著大樓。是十一層樓建築物,全體是統一的暗褐色系,在穩重的氣氛中,寬大的玻璃窗以流線型線條展現出摩登感。
  「非常氣派呢!」
  「你喜歡的話,我就放心了。」貴志似乎很高興。「那麼,你再看前面第三棟大樓。」
  兩人再度上車,來到另一棟大樓前,下車。
  那同樣是十層以上的銀行大樓,正面人口前方往上至七、八樓都挑空,地上有噴泉和濰刻。
  「這樣子不好嗎?」
  「那倒無所謂,問題是底下種植樹木。」貴志指著入口一角以大理石覆蓋的空間。
  冬子走近,一看,地下樓種植一棵樹。
  「地下一樓種樹,不過很難長高,而且似乎逐漸枯萎了。」
  的確,地下層留著很大的空間,那棵樹是太小了些。
  「挑高空間、雕刻、地下層栽種巨樹,這的確是造成話題不可或缺的設計,但以辦公大樓來說,是好是壞就很難下論斷了。」
  「是東京的建築師設計的嗎?」
  「此人頗有才華,就是太喜歡炫奇了些。以我們的專業立場,無法贊同這樣的設計。」
  冬子已明白昨天貴志和籐井就是談論此事。
  「車站前也有黃色大樓、你認為那種大樓如何?」
  「黃色的話,不是很醒目嗎?」
  「的確很醒目,但是大樓並非醒目就好,它是代表街景,不但要與週遭地理環境調和,而且方便於人們在內部工作。問題是,東京有一部分建築師只著眼於能夠製造話題。」
  「這次我要設計的大樓位於前面的河邊,我正在考慮其映在河面上的倒影。」
  一談起工作,貴志就神采奕奕。
  看過大樓後,兩人來到大壕公園,又轉往西公園,登上山丘眺海。
  來到這附近,玄界灘方面吹來的風已很冰冷了。
  眼前下方是巨大的油稻,再過去就是選題展開的博多灣。在耀眼的陽光下,可見到正面的志賀島和左手邊的能古島。
  「那種島嶼也有人居住吧?」
  成長於橫濱的冬子,見到大海時,心情也鬆弛了。
  從西公園搭車直接往太宰府。出了市區,跟前轉為隆冬靜溫的田園風景了。
  太宰府政廳是公元七世紀左右設置於這附近。
  車子抵達太宰府是快正午的時候。不傀是全國天滿宮的總壇,朱漆的華麗殿堂眩眼奪目。
  可能距二月中旬的觀光季節還有一些日子吧?人潮並不算多,不過因為被尊祟為學問之神,有不少由父母帶來祈求庇佑的學生。
  正殿左右的紅梅和飛梅,以及境內號稱千株的梅樹都尚未到綻放時期。只有紅梅旁的桶樹結滿鮮黃色果實。
  參觀完所有殿堂已將近下午一時。
  「既然難得前來,順便吃素齋吧!」貴志來過一次,所以逞自帶著冬子進入管理委員會辦公室後面的「古香淹」齋廳,坐在裡面的座位,邊烤著火缽取暖,邊吃午飯。
  在室內時陽光明亮,感覺上很暖和,可是吃過飯外出時,風還是冰冷。
  「應該來得及吧!」貴志瞄了一眼手錶,說:「前面有一座光明款,我們去看看吧!」
  感覺上分離的時刻接近了,冬子也有點難分難捨。
  從天滿宮正門往前走的兩百公尺就是光明款,是鐮倉中期建造、臨濟宗東福寺系統的寺院,也算是天滿宮的結緣寺,寺寶有藥師如來像和十一面觀音像,另外,取名為佛光石庭的前院和一滴海的後院也非常著名,似乎是九州最古老的庭園,但是,或許因與天滿宮不同方向,訪客並不多。
  入口放著拖鞋,貼紙上寫著:「請肅靜人內。」
  前院有七、五、三共十五塊石頭排列成「光」宇。之後,沿著走廊往後走,可見到背對小山的庭園。中央以青苔形成陸地,四周則藉白沙呈現大海、在美麗之中呈現靜謐的風格。
  「這裡不錯吧!」
  「好安靜呢!」
  週遭紅時不少,但是後山裡有竹林,午後的陽光透過竹林照落地面。
  站在迴廊的學生們離開了,庭院旁只剩貴志和冬子兩人。
  「是很安靜!」
  「是的……」冬子凝視白沙,點點頭。
  園藝師傅創作這處庭院時是藉白紗代表大海,但,冬子卻覺得那恰似自己心中的空白。未獲填滿的空虛被刻劃於沙上。或許,園藝師傅是邊視之為海洋,卻也邊暗喻其中存在著人世間的虛無吧!
  來到這裡,就算已非女人、身體也無法再燃燒,還是不會有焦躁、困惑,或許,若整天看著庭院和石佛,應能心思不亂的過著平靜生活吧!
  「你在想什麼?」貴志靠近,問。
  「沒有……」
  「你好像很喜歡這兒?」
  「我正在想,若是住在這種地方多好。」
  「合適嗎?」貴志微笑。
  兩人慢慢沿回廓向左邊移動,來到通往喝茶室的最低處階梯時,貴志似忽然想到,說:「籐井也很擔心的。」
  冬子很自然的頷首。
  「他嘴裡雖說得毫不在乎,卻很困擾。」
  「你應該叫他別讓妻子接受手術。」
  「是嗎?」
  「因為……」
  「可是並非所有接受手術的人都不行了吧?」
  冬子默然,她不想再反駁。的確,或許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其實並非真的不行。
  走廊另一端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有新的遊客來了,和年輕男子一起。
  「走吧!」貴志催促。
  冬子定向出口。
  「已經快二時了,你今天還是要回東京?」
  「是的。」冬子頷首,自己先上了等待著的計程車。
  「那麼我們先回飯店,再到機場吧!」貴志說。
  車子開始由太宰府町往歸途走。
  「累了吧?」
  「有一點。」
  「今天最好休息,別再去店裡了。」
  「你今晚又要和誰見面嗎?」
  「今晚就要開始工作了。」
  貴志神采奕奕的臉孔讓冬子產生輕微的嫉妒。
  抵達福岡機場,等待約莫三十分鐘,就有班機飛往東京。由於不是假日,仍有機位。
  買妥機票後,貴志問:「快樂嗎?」
  「很快樂。謝謝。」站在搭機大廳中央,冬子致謝。
  「那就好,只是,很遺憾。」
  「遺憾什麼?」
  「不……」
  「是什麼嘛!」
  貴志以打火機點著香煙後,開口:「我沒辦法讓你恢復像以前一樣。」
  冬子低頭不語。
  「本來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的……」
  「別這樣說……」
  「或許講這些沒什麼意義。」貴志說。「但,不久會恢復的。知道吧?」
  擴音器廣播飛往東京的班機開始登機,四周的旅客們往登機門走去。
  「我光走了。」冬子說。
  「我打算後天回東京,回去後會給你電話。」
  「好。」冬子頷首後,不再回頭的走向登機門。
  機艙內約有七成旅客。冬子坐在後段靠窗座位望向窗外。偏西的陽光照射機翼。非常眩目。
  不久,飛機慢慢滑向跑道,然後升空了。下方的福岡街區擴大,博多灣由右上斜向左下。不久,機身恢復水平飛行——
  這段旅行結束了……
  冬子對這段旅行抱著些許期待,希望治癒自己的性冷感,也認為只要換了環境就能如願。麗,貴志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兩個人都抱持同樣期待,結果都失敗歹——
  已經無法挽回了嗎……
  冬子凝視窗外。九州已在後方,關門海峽在陽光下閃耀——
  賈志都不行了,別人更不可能……
  空洞、冰冷、沒有人會理睬的亥人……冬子哺哺自語:「已經結束了。
  原本應該是快樂的旅行,卻不知為何只剩下濃濃的空虛,就這樣結束——
  文學殿堂整理校對

《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