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幼稚的安德洛墨達小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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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妻警部決定乘新幹線火車返回東京。開著租賃汽車返回京都東站時,他抬手看了看手錶,已經5點鐘了。
  今天是星期六,小野寺科長大概也已經下班,離開警視廳了吧……
  他一邊考慮,一邊走進京都車站。他在綠色售票窗口,買了18點5分發車的上行車「光號」車票。頭等客車票的顏色是綠的。
  最近,新幹線正在日趨衰落,誤點之事時有所聞。大妻警部乘坐的「光號」始發站是廣島,倒是準時駛進京都火車站。
  「光號」由16節車廂組成。大妻買的是11號頭等車廂,座位在車廂中間,靠左側車窗。要是白天,倒可以觀望一番富士山的雄姿,可現在,京都大街早已籠罩在夜幕之中。
  大概8點鐘左右,列車經過沼津、三島,秀麗的富士山風景是無法欣賞了。
  ——毫無辦法,還是睡一會兒吧……
  大妻舉手提皮箱放在行李架上,靠在椅子上背上閉目養神。可是,腦海之中卻像走馬燈似的浮映出去四國以來所遇到的幅幅畫面。
  滋賀縣警察一科科長,將大泉之死,按照本人過失死亡簡簡單單地處理了。可是,大妻卻有不同的看法。
  ——大泉肯定是被那個男子殺死的……
  ——「那個男子」……即便這麼認定,卻連姓名,面貌都不清楚。僅僅是從電話裡聽新加坡的鳳仙警部敘述:那男的是一個不瘦不胖、身材適中,戴太陽眼鏡的日本人。
  雖然還沒有一個可以下斷言的物證,大妻警部卻深信不疑,殺害小西主任、又用海洛因置大泉良夫於死地的罪犯,就是這個男人。
  「他」無論在四國的小西住宅,還是雄琴的「宇宙人」土耳其浴室,都沒有留下指紋。
  滋賀縣警察一科科長說過:在「宇宙人」經理室,發現了被認為是大泉所使用的海洛因注射器,上面只有大泉的指紋,罪犯一定把自己的指紋拭去,留下的就僅僅是大泉的指紋。
  從「宇宙人」仙女星座小姐的屋裡收集指紋是困難的。據仙女星小姐說:各個角落都進行了擦試清理。
  「宇宙人」的進出口是自動門,不會留下指紋,經理室大門的旋鈕握手也因為經理暴亡,被驚慌失措的土耳其姑娘,救護人員等反反覆覆握了多次,收集指紋也是不可能的。
  滋賀縣警察一科科長雖然說:屍體解剖的結果是由於海洛。因注射過量致死,大妻警部卻認為:這種致死,可分為二種情況,既可以自己注射的,也可以是在他人強迫下或被別人注射的,前者系自殺,或過失死亡,後者卻顯然系他殺……
  問題在於那個男人,怎麼知道30多年前,在瀨戶內造紙廠工作的大泉良夫,現在任雄琴「宇宙人」經理。可是再深入探討一下,或許能夠簡單地破解這個迷案。
  宗政警部曾說過:小西主任對田所常務談到過,老工人大泉在雄琴溫泉工作。罪犯在開槍殺害小西前,可能巧妙地探聽過與製作偽幣用紙有關人員的消息,因而掌握了大泉在雄琴的情況。
  雄琴土耳其街出入口,特殊浴場公會辦事處掛著招牌,到那裡只需稍一詢問大泉良夫,馬上就能瞭解到他是「宇宙人」經理。
  但是,凌晨0點到1點之間,殺害小西主任的罪犯,僅僅相隔12小時的第二天中午,又在相距甚遠的琵琶湖畔,再次殺人,這能辦到嗎?
  大妻警部從行李架上取下皮箱,掏出時刻表,查閱四國的鐵路行車時刻表。
  ——啊!竟然行呀!……
  大妻警部禁不住咋了咋舌。
  凌晨2點8分從伊予三島車站開往高松的特快「上島8號」,抵達高松時間是8點37分。而後,早晨8點20分由高松機場飛往大孤的客機啟程,飛抵伊丹機場恰好9點鐘。
  一個半小時後,他可以悠然自得地漫步雄琴的土耳其街。並且,有充余的時間來接受「宇宙人」仙女星座小姐的侍候,直到盡興後,11點20分從暗淡的天象儀似的屋子裡出來。
  大泉死亡時間是11點50分,所以說,時間上恰好吻合辦
  「笨蛋!接二連三地被搶先滅口,這線索全被砍斷了。」
  大妻警部不由悔恨地嘟噥著。這時,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地搭在警部肩頭。
  他吃驚地扭轉頭來,只見披著葛巴丁短大衣,身著西服褲的新加坡警察總部的鳳仙警部,正嫻靜端莊地露出微笑,望著大妻警部。
  「鳳仙小姐!」
  大妻警部驚奇地站起身。
  「老天爺作美,竟有這般巧事!」
  鳳仙警部溫雅文靜地同大妻警部握手,耳語般地說。
  「你什麼時候乘上這趟列車的?」
  「二三分鐘前,名占屋上的。」
  「噢,名古屋已經過了?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在這兒和你這樣見面。」
  「我也有同感。去東京的客機,因為強風,不能在羽田降落,返回到名古屋,到小牧機場下的飛機。沒有辦法,只好由名占屋乘新幹線快車去東京。看來,這都是因為你在這次列車上的緣故吧。」
  「你去東京?!」
  大妻緊緊地握著鳳仙的手,關切地詢問。忽然,他發現風仙的左手腕上戴著的自己從香港郵贈她的鑽石手錶正在熠熠閃光。
  「嗯,是出差,辦公事哩!」
  「是嗎?你看,我還以為你請假,特意來看望我呢。」
  大妻警部似乎有點洩氣,鳳仙卻笑嘻嘻地回話道:
  「公事歸公事,可也是為了看你才來的呀。這個嘛,也是張部長的命令。」
  「為了看我?」
  「是呀,來拜見國際刑警組織的大妻先生。」
  「這究競是什麼意思?」
  「我的座位恰巧在你的後面,坐過來行嗎?」
  大妻看了看車廂,車廂裡只有一半的旅客,還有一半座位空著,大妻的鄰座剛好沒人。
  「行啊,從名古屋到東京,中間不停,誰也不會再來啦!」
  「好吧,往那挪一挪,慢慢兒談吧。」
  鳳仙輕輕地抽回大妻緊握著的手,提著小皮箱,來到大妻的鄰座,悠然坐下身來。
  大妻警部舉起皮箱,擱在行李架上。
  「你還是老樣子,很忙吧?我給你家和辦公室掛了幾次電話,你都不在,說是出差去了四國。」
  「是的,回到日本,在家僅睡了一夜。」
  「如此大忙人;現在正坐在回東京的特快車上,這是……」
  「這個嘛,有些情況。今天上午,從四國的松山飛往大孤,由京都去大津,到琵琶湖畔的雄琴。又返回京都,而後乘上了這趟列車。」
  「真的猶如荷馬的心境?」
  「荷馬?希臘的大詩人?」
  「是的。他說:勤奮勞動,其收穫必多。你也……」
  「可惜,毫無收穫,竟碰上倒霉事情,是這麼回事……」
  大妻警部詳細敘述了昨天和今天的二樁事件。鳳仙那水汪汪的眼睛,著魔似的望著大妻,最後歎息著說:
  「對手太狡詐了,像狐狸似的。」
  「比狐狸還狡猾,總是在我舉棋之際,捷足先登,並且不留蛛絲馬跡,毫無證據。說實話,見到你之前,我還在生氣。」
  「那麼,現在心情已經好轉了嗎?」
  大妻警部下意識地,把擱在靠椅扶手上的鳳仙的手,緊緊地握著,微笑著回答:
  「可你來同我見面的目的是什麼呢?」
  「收集到了被認為是殺害冒名大田次郎、即山名三郎的罪犯指紋。」
  「真的?」
  「是啊。另外,還有幾個其他人指紋呢。」
  「其他人的?……」
  「從500張100元假美鈔中,收集到了幾個人的指紋。新加坡警察總部認為:它與印刷100元假美鈔的罪犯有直接關係。」
  「從假美鈔紙幣上?」
  「噯,國際刑警組織沒有教授從紙張、布料上採取指紋嗎?」
  「國際刑警B部是指紋專業部。利用光板美術用紙和漿糊,在熨斗燙過的布料上採取指紋。這種方法在現實破案工作中也正在使用著。」
  「那假美鈔被認為是小型印刷機印製的。因為指紋大都在紙幣的同一部位。」
  「這麼說:它不像政府機關那樣,在一張大紙上一次印刷很多張,然後才裁切……」
  「是的,據專家們認為,原版很可能是正反兩面的一組或二組,然後用裁剪成紙幣型的單張紙,一張一張印製的。」
  「那麼,印刷500張,需花費很多時間啊。」
  「即便如此,對於罪犯來說,還是具有不可抗拒的魅力?每印出一張時——啊!100美元,又100美元。……不還是能夠滿足他們的貪慾嗎?」
  「你剛才說帶來了殺害山名三郎罪犯的指紋?」
  「是的。另外,還有綜合拼湊的模擬畫像照片。」
  「畫出模擬像了嗎?」
  「我們匯總了聖克薩島索纜車剪票員,島上休息廳的侍者,遊艇港工作人員的各類證詞。可是,這個摸擬畫像可能作用不大。」
  「什麼道理?」
  「怎麼說呢?剪票員等人見到的僅是一二秒鐘的時間,而且,罪犯還戴著太陽鏡。沒有看到本來的面貌。」
  「不,這還是有勝於無嘛,可以作參考。兇犯好像現在還戴著太陽鏡。」
  「聽你剛才說:雄琴土耳其浴室出現的男子也戴著太陽鏡。」
  「你們還出色地採取到了指紋。」
  「在樟宜海岸丟棄的遊艇上取到了指紋。」
  「我想也會在遊艇上留下不少指紋……」
  「有啊。有遊艇管理員,以及出事前兩天租艇人的指紋等,經調查,把那些人的指紋除外,餘下的被認為可能是兇手的指紋。」
  大妻警部歪頭思索一下。
  鳳仙問道:「怎麼的啦?」
  「罪犯如果戴手套,你帶來的指紋,就全變成局外人的指紋了。」
  「位於赤道附近的聖克薩島,氣溫高達40度,有戴手套的人嗎?」
  「當然不是為了御寒,但為了不留下指紋卻很有可能。」
  「這是日本人的思想方法,新加坡人不這麼考慮。那麼炎熱,乘遊艇前戴手套,會被管理員感到荒唐,可疑的。……我認為這會弄巧成拙。倒是為了避嫌,故意不帶手套。」
  「有道理。這樣當然會留下幾個指紋的。不管怎麼說,在尚無任何線索的情況下,能夠得到模擬畫像照片和指紋,我很高興。可是,單單為了指紋和畫像照片,電傳也行,怎麼親自跑來了……」
  「和大妻先生相比,我們的部長更精細。」
  「這是什麼意思?」
  「部長說:電傳。航空郵寄都能寄到,然而你很渴望看看久別的東京吧?帶上資料,既能詳細介紹案情,對大妻警部也必然有幫助。此外,在國際刑警組織的有關工作中,如果大妻警部需要幫忙,你就幫助他工作一段時間。這樣,他就給了我一個月的出差費。」
  「那有什麼精細啊!」
  「你還不明白?讓我來你身邊的意思是同意我在你這裡多住些天啊!」
  此刻,大妻才如夢初醒,並承認自己遲鈍。
  「那真應該好好感謝張部長了。」
  「沒有這個必要。只須聯繫一下,說明已收到模擬畫像和指紋的照片就可以了。我是出差嘛,最終還是公事,作為國際刑警是正常的,過於拘禮,反而不合乎情理。」
  「可是,我覺得對張部長那種微妙精細的心意,應該表示衷心的謝意。」
  「這個嘛,終究是個人之間的私事。與其那樣,還莫如給我分配些工作幹幹。否則,我可呆不住,要馬上回新加坡去的呀。」
  「不,請你無論如何幫幫忙。」
  「有什麼可以幹的嗎?」鳳仙警部滿面笑容地問道。
  「有的。據說罪犯說的中國話,帶有北京口音。」
  「對,我們那兒的男服務員曾這樣說過。」
  「然而,我們不會區別北京、上海、或是廣東等地方的口音。想請你區別一下究竟是哪一種口音。」
  「那麼,就是說找不到可疑者,不和他們交談,就不能回去是嗎?」
  「是的,你必須暫時協助我工作,作為國際刑警組織的工作關係,我會同張部長聯繫的。」
  「如能這樣,我倒可以留在你的身邊啦。」
  鳳仙警部在緊握著自己手的大妻手上,輕輕地搭上了自己的另一隻手。溫馨的汗津津的手,交織在一起。這比綠色上等車廂內的暖氣熾熱得多。
  「不過,若是找不到嫌疑犯,興許你一生都回不去嘍!」
  「那正中下懷。我以前曾說過,我愛日本,我喜歡日本人。」
  「請等一下。」
  大妻警部從風仙溫柔的手裡,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來。
  「幹什麼?」
  「和上司聯繫一下。」
  大妻警部說完,去九號車的餐廳,掛長途電話。約過了10分鐘,重新返回。
  「今天是星期六,部長到底還是下班回家了。」
  「那麼,列車到東京站後怎麼辦?」
  鳳仙警部詢問倚靠窗邊坐著的大妻警部。
  「先把你介紹給妹妹阿霞,她會在站台接我們的。」
  「哎喲,府上都聯繫好了。」
  「不,給妹妹工作的出版社掛了電話,星期六,出版社、電視台的工作現場都照常幹到很晚。你能見見我妹妹嗎?」
  「嗯,我很高興。」
  鳳仙警部滿面春風,含笑回答。

《殺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