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陶甘拿了戒指走後,狄公吩咐沏了一盅濃茶,獨個呷著,慢慢思忖。死者雖然被認為死於一夥遊民之間的爭鬥殘殺,但有一個疑點卻始終縈繞在狄公的心上;那死者不像是個遊民、乞丐,而倒是個有教養的有錢人,並有堅韌的性格,經歷過長途跋涉。他感到迷惑,但他暫時不想把這個疑點告訴陶甘,怕挫傷了陶甘主觀想像的滿腔熱情。
    狄公歎了一口氣,放下茶盅,信手翻閱了一下桌上的一厚迭公文。這迭公文都是有關鄰縣江夏的一起走私貴重物品的案卷。十天前,三個走私犯正將兩箱貴重的物品偷運過漢陽、江夏界河時被巡卒截獲,走私犯逃進了江夏的密林,箱裡裝的是金銀、水晶、檀香和高麗產的人參等。朝廷對這類東西明文要征重稅,道、州、縣各驛路口都設了關卡。由於罪犯匿入江夏縣界的密林,追緝的責任便落在江夏縣令頭上,案情又牽涉到漢陽,故狄公委派洪參軍帶領喬泰、馬榮去協助江夏縣令偵查。界河一帶的密林間布下了許多暗障和細作,但幾天來都未見著半點罪犯的蹤影。偏偏是州里對這起案子又甚是看重,鄂州刺史給兩縣縣令指令了破案期限。近年來多起跨縣連州的大規模走私活動已使朝廷震怒,刺史認為其後台或許正是京師戶下的某個高官,如果這次能追獲那三名走私罪犯,順籐摸瓜便能牽出朝廷上下一串重要案犯。如果不把那後台捕獲歸案,這一類的走私案子便會有增無已。
    狄公沮喪地搖了搖頭,把這堆案卷推到一邊,又呷了一口茶,捻著鬍子閉目養神。
    陶甘幾乎跑遍了城裡所有的櫃坊、當鋪、金市、銀號,誰都說沒見過這枚戒指。他又耐著性子詢訪了許多家末流的客棧,也沒聽說近兩日有外鄉的遊民鬥毆兇殺的傳聞。他疲憊不堪地坐在孔廟的玉石台階上,一面揉捏著酸疼的雙腿,一面自怨自艾。
    他正望著對面那家黃記生藥鋪呆呆出神,突然發現就在這生藥鋪的隔壁有一家不為人注目的鋪子,漆黑的大門敞開著,門邊掛著一塊燙金的招牌:「藍記當鋪」——陶甘明白這「藍記當鋪」的掌櫃就正住在那山頂的宅子裡,卻原來鋪面開在這裡,生意竟也同黃家做在一處。他頓時拖起疲憊的身子,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推門走了進去。
    門裡當面便是一橫高高的櫃檯,櫃檯外站著十來個衣飾華貴的客人,正與櫃檯裡的夥計商洽著生意。櫃檯隅角的賬台上端正坐著個胖子正在認真地撥弄算盤。
    陶甘從衣袖裡取出一片名刺遞了進去,名刺上注著陶甘的假身份——長安大珠寶商。這是陶甘投奔狄公前作為一個騙子隨身攜帶的許多名刺中的一種。名刺果然靈驗,那胖子忙站立起來,搖搖擺擺向陶甘走來,堆起一臉笑:「先生,不知有何寶物賜我眼福?」
    「藍掌櫃可曾見過這枚戒指?」陶甘把那枚戒指放在櫃檯上說道,「有位客官想將它賤賣給我,我疑心這玩意來路不明,要不然便不是真金打製的。」
    藍掌櫃將那枚戒指拿在手上看了看,臉色陰沉下來,眼裡閃爍出一種奇怪的光彩。「沒有見過,我從來未見過這枚戒指。」他斷然地答道。
    櫃檯裡一個尖頭縮腮的夥計這時也斜過眼來打量這枚戒指,藍掌櫃厲聲斥道:「不干你的事!」轉臉對陶甘說:「先生,失陪了。」說著便拂袖回他那賬台去。
    那夥計卻對陶甘使了個眼色,暗示陶甘去隔壁稍候片刻,有話交待。陶甘會意,便告辭出門,踅進黃記藥鋪,撿一條長凳坐下等候。
    藥鋪裡兩個夥計正在忙碌地搓揉藥丸,另一邊一個夥計在用鉸鏈固定的大鍘刀,一刀一刀地將粗干的生藥切成薄片,還有兩個夥計在給蜈蚣、蜘蛛、蟬殼分類。——陶甘好奇地望著他們有條不紊地工作。
    半晌,當鋪裡那尖頭縮腮的夥計走了進來,挨在陶甘旁坐下。一面沾沾自喜地開了腔:「那蠢貨沒認出你來,但你卻瞞不過我去。你常在衙門裡行走,正經是個做公的——」
    陶甘生氣地說:「休張口信舌胡扯談!你想要告訴我什麼事?」
    夥計忙作色道:「那胖雜種用假話來搪塞你,他見過那枚戒指,他親手細細看過。兩天前一個漂亮的女子正就是拿著這枚戒指來估價,我正待要問她是否典當,這胖雜種一把將我推開,自己迎了上去,這老色鬼見了年輕漂亮的女人便饞涎三尺。我見他與那女子嘀咕了半日,後來那女子拿了戒指走了。」
    「那女子是誰?」陶甘忙問。
    「像是個粗使喚的丫頭,記得那日穿的是舊補丁的藍布衫裙,但長得很靈秀,胖雜種見了她便如收了三魂六魄似的。呵,他還做假賬,偷漏稅金。他與許多不法交易都有牽連。」
    「看來你很是忌恨你的東家。」
    「你不知道他是何等的苛刻狠毒,還有他的兒子,每時每刻都在監視我們,生怕我們吞吃了他的銀錢。嘿,衙裡但肯使我些銀子,我可以收集到他許多漏稅的憑據,須教這胖雜種乾淨蹲幾年牢。剛才我透露給您的真情,付我二十五個銅錢便行。」
    陶甘拍了拍那夥計的肩膀稱讚道:「多煩老弟指教,以後會給你錢銀的,此刻我正忙乎,休羅皂不休,我有事再來找你。」
    夥計大失所望,溜灰著臉回去了。陶甘於是再去找藍掌櫃。
    陶甘用他那瘦骨嶙峋的拳頭敲擊櫃檯,命藍拳櫃出來。藍掌櫃見又是他,正待發作,陶甘不客氣地對他說:「此刻你得隨我去衙門走一遭,狄老爺有請。放下你的算盤,也不必換什麼衣服,趕快動身。」
    兩頂軟轎將陶甘和藍掌櫃抬進了漢陽縣大堂,胖掌櫃心發了虛,汗涔涔問道:「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陶甘正色道:「見了老爺自會明白。」
    陶甘將藍掌櫃帶進狄公內衙書齋,先稟報了詳情。
    藍掌櫃見了狄公,頓時一骨碌跪了下來,趴在地上磕頭。
    狄公冷冷地說:「藍掌櫃起來,我且有話問你,你須照實答來,不可支吾、搪塞。我先問你,昨夜你在哪裡?幹了什麼勾當?」
    藍掌櫃顏色大變,心中叫苦,說道:「老爺,我可賭誓,我實在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多喝了點酒。昨天我的朋友朱掌櫃把我拖到一家酒店多灌了幾盅,一個身子飄飄然只是搖擺不住。告辭了我的朋友後,我命轎夫一直將我抬回山頂的家去。轎子抬到衙門下街轉彎處,有一幫閒漢、乞丐衝到轎前要錢,我不給,便尋釁生事。我本要走避,不意那幫人愈罵愈急,怪我多喝了幾盅,乘著酒興衝出轎去,正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乞丐指著我的轎子在罵什麼,我拔步上前就是一拳,那老傢伙仰八叉一跤摔倒,卻不再爬起來了……。」
    藍掌櫃拿出手絹拭了拭臉上的汗。
    「他的頭有沒有流血?」狄公問道。
    「沒有。我記得那是一條泥路,千不合,萬不合,我竟甩手坐了轎揚長而去。走到半路,夜風一吹,酒有點醒了,我才感到事情有點不妙。倘使那老乞丐真有個山高水低,可不肇了大禍?於是我又下轎來,尋回到那個拐角,那老乞丐早不見了,路邊一個小販告訴我,那老乞丐後來爬了起來,一面罵一面往山那邊走去。我聽了心上才一塊石頭落了地。」
    「你為何不讓轎夫抬你回到那裡?」
    「我怕他們會乘機訛詐,倘使那老乞丐真有個短長。他們見我將那老乞丐打倒……」
    「那麼,這以後你又幹了什麼?」狄公又問。
    「於是我只得重租一頂轎回山上。半路我的肚子忽地疼痛起來,多虧隔院黃掌櫃和他的兒子剛從山崗上散步回來。他的兒子將我背回了家,他那兒子雖是呆癡,但力氣卻很大。回家後,我就上了床一覺睡到今日天亮。老爺,思想來應是那老乞丐到衙門裡告了我,我這準備賠償……」
    狄公站了起來將藍掌櫃帶進停屍的小屋,把蓋住屍體的蘆席揭開,問道:「你認識他嗎?」
    藍掌櫃低眼一看,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驚惶得叫了起來:
    「我的天!我竟送了他的老命!」說著不覺雙膝一軟,就地跪了下來。一面抽泣著央求:「老爺,可憐小民,我委實不是有意傷害他……一時失閃了手,多灌了該死的黃湯。」
    狄公命衙卒蓋好屍體,鎖上門,將藍掌櫃帶回衙內書齋去細細盤問。
    狄公雙目緊盯著藍掌櫃,說:「我再與你看一樣東西。」說著從衣袖裡拿出了那枚戒指問道:「你為什麼說不曾見過它?」
    藍掌櫃老大委屈地說道:「小民一時不知那位先生是衙裡的相公,不便與他細說。」
    「我再問你,那年輕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藍掌櫃聳了聳肩,說道:「小民實不知那女子是誰。她衣衫襤褸,行動詭譎,看來是什麼幫會的遊民,她左手沒有小指尖便是明證。但無庸諱言,她長得十分標緻。那天她來鋪子打問這枚戒指值多少銀子,我心中思忖,這端的是件罕見的首飾,至少也值六十兩銀子,骨董商有慧眼的恐怕一百兩都肯出。我告訴她典當十兩,絕賣二十兩。她劈手拿去了戒指,說了一聲她不賣也不典,接著就走了。從那之後卻再也沒見過她。」
    「有人見你與她私下嘀咕了不少話。」狄公厲聲說道。
    藍掌櫃的臉「涮」地漲得通紅。
    「我只是提醒她一個人在這市廛上行走須仔細防著歹徒。」
    「此事想來是實了。究竟你與她說了些什麼話?」狄公愈發緊的問道。
    藍掌櫃遲疑了半晌,抬頭又看了看狄公嚴峻的臉色,尷尬地答道:「我只說要與她去那茶樓會會,她突然作色,叫我斷了這個邪念,說她哥哥就等候在鋪子外面,他的拳頭是不認人的。」
    狄公拂袖而起,說:「將他押進監牢,正是他殺的人。」
    四名衙卒一聲答應,上前動手。藍掌櫃欲想掙扎,哪裡還可動彈。
    狄公又沏了一盅茶,慢慢呷著。陶甘忍不住說道:「那夥計並不曾說藍掌櫃與那女子爭吵,只說私語了一陣,想來是那女子接受了藍掌櫃的約請。藍掌櫃說的『她突然作色』則發生在他倆會面之後,這才是微妙之處。藍掌櫃動了邪念,到頭來卻給自己帶來了麻煩。那女子與她哥哥以及那個被殺的老傢伙是一夥的,女子往往是引人上鉤的香餌,一到那會面的茶樓,女人便驚呼求救,於是他哥哥與那老傢伙突然衝出來,訛詐他的錢財,這是人人皆知的老把戲了。藍掌櫃大概設法逃了出來。當他坐轎到半路——或是第二天坐轎——又被他們一夥攔截,在一陣混亂裡藍掌櫃把那老傢伙打翻在地。當他後來從道路邊的小販口裡得知那老傢伙已爬起來上山去時,他便尾隨而去,在半山腰上用一塊石頭將那老傢伙砸破了腦殼。他有力氣,且熟悉山上的道路,於是順手將屍體背到那間荒涼的小茅棚裡。這時他想到不能讓這老傢伙的身份被人發現,他就在那茅棚外的大砧板上切去了死者的四個手指,把他遊民幫會成員的事實掩蓋起來。至於他如何能切得這般齊整,又不留下血跡和指頭,現在一時尚無法猜測。」
    狄公懷著極高的興趣聽著陶甘說完,心裡很是欣賞。他捋著長鬍子笑吟吟炮說道:「你的剖析十分精緻,且想像豐富。但你立論的最大支柱是那夥計的話全盤是實,倘若他的話一虛,則恐怕事事皆虛了。你可曾細訪了個確證?但被那夥計一席話便立得起這般天大人命鐵案?我們須首先證實已掌握的事實,進而探尋新的憑據。我們此刻已有了三個可以確證的事實:一,那個漂亮的女子與金戒指有關。二,那女子有一個哥哥,他們兄妹和被害者有聯繫,很可能便是同一夥的人。三,他們是外鄉來的。由此我可以斷定在官府具結這件兇案之前,可以這麼說,在他們兄妹尋回這枚戒指之前那兄妹決不會離開這城市。我們下一步便是找到那個漂亮的女子和她的哥哥。看來此事也不很困難,因為漂亮的女子惹人注目,影蹤易尋。一般說來,這種遊民幫會裡的女子都是便宜的妓女。」
    陶甘自告奮勇:「我可以到紅鯉酒店去找那個乞丐幫會的頭目——鯉魚頭。他九流三教,耳目眾多,對這漢陽城裡的乞丐。閒漢、妓女、小偷、遊民瞭如指掌,那一對兄妹的蹤跡他不會不知。」
    狄公道:「這主意十分的好。陶甘,你去城裡找這乞丐的頭目,務必查訪到那兄妹的蹤跡。我將細細驗核藍掌櫃招供的情況,詢問藍掌櫃鋪子裡那夥計和他的朋友朱掌櫃以及他的轎夫,我還要找到那天看見老遊民被藍掌櫃打倒後又爬起來的小販,最後我還要證實藍掌櫃昨夜回家時是否真喝醉了。好,我們倆就這樣分頭去查緝。」
    紅鯉酒店的店堂又臭又髒,高高的曲尺櫃檯後坐著一個滿臉皺紋、兩鬢灰白,唇邊垂下兩絡長鬚的中年人。他就是這酒店的掌櫃,漢陽城裡的乞丐幫會頭目鯉魚頭。
    陶甘走進店堂自顧倒了一杯酒,慢慢呷啜。那鯉魚頭見了忙陪著笑湊近來:「僥奉,陶相公,許多時怎的也不來這邊走走?這兩日或許是為那金戒指的事在奔波吧?」
    陶甘點了點頭。他對這乞丐頭目的信息靈通並不感到驚奇,這城裡發生的一切都難瞞過他的耳目。陶甘放下酒杯,歎了口氣說道:「掌櫃的,實不相瞞,逐日答應上司,沒個閒工夫。今天算是稍稍得個自在,只想痛快地消遣一番,你不能幫兄弟找一個年輕漂亮點的?最好是外鄉來的,去來不留個痕跡,免得衙裡同僚取笑。」
    鯉魚頭不懷好意的臉上掛著一絲好笑:「我引薦的准令你滿意。」一面伸出一隻乾癟的手。
    陶甘忙去袖裡取出五個銅錢遞上,那隻手沒有縮回去,陶甘苦笑一聲又增加了五個銅錢。
    鯉魚頭收了錢,低聲說道:「到碧雲旅店,過兩條街,左首拐彎便是。找一個名叫沈金的,他的妹妹生得同個西施一般,我活了半百,眼裡真是不曾見過這般容貌,正又是外鄉來的。一應接引全是那沈金一手包攪,他是個爽直的漢子,專好照應陶相公一流的貴客,此去保你喜逐顏開稱了心願。」
    陶甘道了聲謝,拔步就出了紅鯉酒店。他生怕那鯉魚頭耍手段,提前一步去沈金那裡報了他在衙門裡當緝捕的身份。
    碧雲旅店擠在菜市和魚市之間,門樓歪斜,酸寒破落。陰暗狹窄的樓梯口坐著一個胖胖的茶房。
    陶甘拂了拂身上的塵上,整了整衣帽,上前問話:「我想找位叫沈金的客官。」
    「樓上右首第二間房。有勞相公傳話與他,掌櫃的催他交納欠下的房金。」茶房說。
    「他們一行有多少位?」陶甘又問。
    「三個人。沈金和他妹子,還有一個姓張的,都是幫畜牲。租賃了房子不納房金,行動還穢語傷人。早先還有位夥計,倒甚是禮貌,昨天卻是先離去了。」
    陶甘上了樓來,尋著了沈金的門戶便敲了三下。
    「狗雜種!人都睡了,敲你娘的喪鐘,明天就還你房錢!」房裡一個粗嗓子罵道。
    陶甘用力一推,門開了。空蕩幽暗的房間兩頭兩張板床上各躺著一個彪形大漢,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哼著小曲,一個光著頭皮的交叉著雙臂正鼾聲如雷。靠窗口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正埋頭在縫補什麼,見她鬆鬆梳了一個墜髻兒,穿著合身的藍布衫裙。
    「恕我冒昧了,茶房要催你們交納房金,我想我或許正可幫你們一點忙。」陶甘指了指那女子。
    絡腮鬍子明白了陶甘的來意,他用一雙佈滿了血絲的小眼睛上下打量著陶甘。陶甘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短了一截。
    「多少錢?」
    「五十個銅錢夠了嗎?沈先生。」
    沈金朝那打鼾的同夥踢了一腳:「聽見了沒有?五十個銅錢——幫我們納房金。」
    「將這個醜八怪攆出去!」那女子突然憤怒地叫道。
    「你這嚼舌頭的小賤人,誰要你插嘴來?老萬叔的事就壞在你身上,到如今那戒指還沒弄到手!」沈金氣呼呼地說道。
    陶甘聽得明白。現在他思忖著如何將他們三個人一齊帶到衙門去。他想到這三個人對這城市還不熟悉,正可施展一下他的拿手本領。
    沈金斜眼看了陶甘一下,說:「張旺,抓住這個狗雜種!真是吃了大蟲心豹子膽了!」
    張旺冷不防一把抓住了陶甘,反轉了雙手,逼到尾隅。沈金上前熟練地搜陶甘的身。
    「晦氣!真的只有五十個銅錢。五十個銅錢還來做他娘的春夢——」
    陶甘急中生智,嘻笑了一聲從容說道:「沈先生真嫌錢少,我還有一筆大生意未啟口哩,五兩銀子的買賣。」
    「什麼?五兩銀子?」沈金疑是聽錯了。
    「對!正是五兩銀子,此事容我慢慢說來。」
    沈金忙示意張旺鬆手放了陶甘。陶甘咂了咂嘴唇,神色詭秘地說:「沈先生,實不是我看上你妹子,我是奉了我掌櫃之命前來與你商談這買賣的。」
    沈金驀地一驚,臉色轉白:「是不是黃鶴麵館的劉掌櫃?是他要五兩銀子?」
    「哪裡什麼劉掌櫃,我掌櫃姓的是甘,是這方圓一百里的大財主,家裡儘管妻妾成群,溫香軟玉一堆,但卻不曾有一個人得他老人家的眼,能常時掛在他心上。前日裡不知哪裡打聽得沈先生的妹子天姿絕色,不覺動了個慕名而求之心,特地委派小人來尋沈先生。——這五兩銀子只是見面之薄禮,令妹子倘真的有些手段,就是金山銀山拆了搬來給你他也是甘心的,還保你下半世沒個富貴坐享?天下哪有此等發利市的買賣,還不快快打發你妹子,梳妝打扮,跟我上路。」

《大唐狄公案·斷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