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倉惶出逃

    7月13日,星期五,下午3點45分
    哈羅德首先打破沉默。
    「我是不是應該離開了,先生?」他用一種不陰不陽的口吻問凡斯。
    「是啊,是的。」我看出凡斯心裡正在籌劃著什麼事,他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哈羅德,雙手插在口袋裡,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只咖啡壺。
    哈羅德臉色陰沉地轉身離去。
    馬克不耐煩地抱怨道:「到了這會兒,案子的每個細節都呈現出來了,結果是布什家裡的每個人都有機會往咖啡裡倒人鴉片。咱們來早餐室真是白費工夫,一切還都停在原來的起點。凡斯,你認為哈羅德在哪兒找到的鴉片藥瓶?」
    「當然是在桑迪房間裡,事情明擺著,難道你沒看出來?」
    「你憑什麼認為是桑迪把藥瓶藏起來?」
    「他並沒有把藥瓶藏在房間裡。仍是有人在搗鬼!這案件,現在終於出現了一絲亮光,有人正暗中替我們解決疑難呢!他覺得原來的計劃過分周密,反而容易露出馬腳,所以想辦法替我們把事情簡單化呢!」
    凱奇不屑地說:「哼!我告訴你吧,準是那個混蛋在搗鬼。」
    凡斯微笑著說:「不要急躁。」
    馬克說:「凡斯,你認為布什太太和桑迪上樓之後,又回到了早餐室?」
    「很有可能。但事實上,我覺得哈羅德這麼做的可能大於布什太太或桑迪。」
    「假如前門沒有鎖,」馬克說,「外人也有可能溜進來,不是嗎?」
    「彌的意思是,」凡斯說道,「兇手在打死蓋爾德之前,先來到這兒,只為了往咖啡裡撤點兒藥?」他不等馬克回答,就往門口走去,「我們不如直接去聽聽書房裡那些人是怎麼說的。我們還需要更多的線索來解開謎底!」
    他領先上了樓。當我們踏上大廳的地毯上時,書房裡傳來說話聲,那是布什太太的聲音,她似乎很生氣,最後幾個字隱約傳來,似乎是:「……該再等一下!」
    另一個聲音說道:「瑪麗亞,難道你瘋了不成!」
    凡斯咳嗽了一聲,裡面立刻安靜下來。
    我們正要進書房,海納希在門口朝凱奇使了個眼色,警官走過去,別人也好奇地跟了過去。
    「警官,那個叫史蒂夫的傢伙,」海納希壓低聲音說道,「他快要走出門了,忽然又轉身跑上樓。我本來想追他,可是又一想既然可以放他走,他去哪兒大概也不要緊!過了一會兒,我看他神情古怪地下了樓,才後悔沒跟他上樓看看究競……」
    「你做得對,海納希。」凡斯趕緊說,「他可以自由上下樓。他也許只是去問候布什。」
    海納希鬆了一口氣。
    「還有一件事,海納希,」凡斯問道,「哈羅德第一次上樓的時候,是直接上了樓呢,還是先去了書房?」
    「他先進書房和那位女士說了幾句。」
    「你聽見談話內容了嗎?」
    「聽是聽了,不過,他們不是用英語談話。」
    凡斯轉身對馬克低聲說:「我讓哈羅德一個人上樓,就想他會抓住機會與布什太太談話的,這正是我的用意。」他又問海納希,「哈羅德在書房呆了多長時間?」
    「一兩分鐘吧。」海納希又問,「我能讓他進去嗎?」
    「當然可以。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哈羅德憂心仲仲地走出房間,上樓去了,很快又下來,手裡拿著一個藥瓶。我問他:『你拿的是什麼?」他說:『是凡斯先生叫我拿的。』然後他就下樓去了。」
    「不錯,海納希。」凡斯點點頭,與馬克向書房門口走去,「現在該傳訊布什太大了!」
    我們走進書房,布什太太立刻站起來向我們打招呼。桑迪
    靠在門邊站著。他們顯然是聽到我們的聲音後,才分開的。因為我們上樓時,還聽到他們在低聲說話。
    「很抱歉,布什太太,恐怕得打擾你了。」凡斯客客氣氣地說,「這個時候還來找你問話,是出於無奈。」
    她靜靜地聽著,但我感到她對我們充滿敵意。
    「桑迪先生,」凡斯的目光轉移到桑迪身上,「請你先回臥室去,我們過一會兒再找你。」
    桑迪看了布什太太一眼,憂慮地走出房間。
    「布什太太,請坐。」她坐下後,凡斯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我們要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想早日將殺害蓋爾德先生的兇手繩之以法,就請你配合,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盡量不要帶有情緒。」
    「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們。」說罷,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不再理會凡斯。
    凡斯問道:「你是否覺得,我們釋放你丈夫的決定是明智的?」
    凡斯的問題很費解,但布什太太的回答更令我困惑。她慢慢抬起頭說:「我丈夫是個很有氣度,也很有風度的人,但很多人對他有誤解,甚至連我都懷疑哈羅德對他不忠。但我丈夫不是傻瓜,他有時候甚至是很聰明的,換句話說,我不排除他殺人的可能,在這個家裡,每人都有嫌疑。但是,如果真是我丈夫殺了蓋爾德先生,他絕不會愚蠢到把證據留在現場,肯定不會……」
    她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再說,如果他想要除去什麼人的話,也不會選擇蓋爾德先生,還有他更想除去的人……」
    「是哈羅德嗎?」
    「也許是吧。」
    「或者是桑迪?」
    「都有可能,只有蓋爾德先生除外。」布什太太的語氣裡不帶一絲情緒。
    「憤怒也會導致謀殺。」凡斯說道,「如果蓋爾德先生不再贊助他的考古發掘……」
    「你不瞭解我丈夫,他是我所見過最有涵養的人,從不會意氣用事。他凡事都要經過縝密的思考,他絕不會因為一時憤怒而魯莽地採取行動。」
    凡斯問道:「布什太太,你認為蓋爾德先生死後誰會因此得到好處?」
    「這我不便說,」布什太太戒備地說,「你們可以自己去調查。」
    「我們已經胸有成竹,我只不過是想確認一下。」凡斯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警方有理由認為蓋爾德先生一死,你和桑迪先生就會成為百萬富翁。」
    「是這樣的,我知道蓋爾德先生在遺囑中指定我和桑迪先生為受益人。」
    「這件事是史蒂夫先生告訴我們的。」凡斯對她說,「這並不值得大驚小怪。我好奇的是,如果你有了一筆遺產,你願意將它用來幫助布什博士完成他的考古事業嗎?」
    「當然。」她毫不遲疑地說,「只要他提出來,我的財產完全可以由他支配。」
    馬克突然插嘴。
    「布什太太,你認為誰最有可能想把謀殺的罪名嫁禍於你丈夫?」
    布什太大顯得很困惑,但很快就恢復鎮定,說:「我對此事一無所知。有人企圖這麼做嗎?」
    她的目光不時向門口張望。
    凡斯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說道:「外面大廳只有一位警察在看守,桑迪先生在他的房間裡,聽不見我們談話的。」
    她用手摀住臉,喃喃地說:「你在折磨我!」她迅速地站起來,眼神充滿哀怨和憤怒。
    凡斯說:「請別生氣,先坐下來。我想,哈羅德已經用你的母語告訴了你,我們懷疑布什博士今天早晨喝的咖啡裡被人偷偷放了鴉片。我想知道,除此之外哈羅德還說了些什麼?」
    「就是這些。」
    「你知道不知道鴉片放在樓上的櫃子裡?」
    「我沒注意過。」她說,「即使放在那兒,我也不奇怪。」
    「桑迪先生知道嗎?」
    「如果櫃子裡有這玩意兒,他肯定知道。因為他和史蒂夫先生負責管理藥品。」
    凡斯看了她一眼。
    「儘管哈羅德不承認,」他說,「但我敢肯定那瓶鴉片是在桑迪先生臥室裡找到的。」
    「是嗎?」她聽了以後,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像是早有準備。
    「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凡斯說,「哈羅德是在你的房間裡找到的。」
    「不可能!怎麼會在我的房間裡!」她剛要發作,但又盡力克制住了,「我的意思是,根本就不可能。」
    「也許是我錯了。」凡斯道,「還有一件事,請你告訴我,布什太太,今天早晨你和桑迪先生上樓後,是否又回早餐室去倒了一杯咖啡?」
    「我……我……」她深吸了一口氣,「是的,但這犯法嗎?」
    「你在早餐室裡遇見哈羅德了嗎?」
    她想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沒有,他今天不舒服,在他自己的房間裡休息,我吩咐傭人給他送去咖啡。」
    凱奇控制不住地吼叫起來:「別編謊言了,我們都知道了!」
    「冷靜點兒,警官。」凡斯說,「令人驚訝的事兒還在後面,布什太太正在為我們補充線索。」他又轉向布什太太,問道,「你知道是誰殺了蓋爾德先生,是吧?」
    「不錯,我知道!」她毫不猶豫地說。
    「你還知道兇手的動機!」
    「我知道。」剎那間,她一改原來平靜的神態,彷彿籠罩在恐懼和仇恨之中,同時眼神裡還有一絲哀傷。
    凱奇聽到她的話很震驚,結結巴巴地說:「你快說,兇手到底是誰?你要不說,我將以同謀罪逮捕你……」
    「別著急,警官!」凡斯站起來,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說:「現在把布什太太抓起來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何況她的判斷可能是錯的。」
    馬克問道:「布什太太,你對自己說的話有把握嗎?你有確鑿的證據嗎?」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合法證據。」她平靜地回答道,「但是……」她低垂著頭,欲言又止。
    「我聽說今天早上9點鐘,你離開家外出了。」
    「是的,剛吃完早餐不久。」
    「是去採購嗎?」
    「是的。我坐出租車到埃德曼商場,沒有想買的東西,又走到地鐵站,坐地鐵到華納克街,在勒德泰那個幾個店裡裡逛了逛,又轉到沙爾克,最後到麥迪遜大道上的一家小店……」
    凡斯說:「你什麼也沒買?」
    「我在麥迪遜大道訂購了一頂帽子……」
    「好極了!」凡斯轉身看了看馬克,對他使了個眼色,「好了,布什太大,我想我們就先到這裡吧!」他說,「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布什太太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
    凡斯走到窗前,看著外面人群熙攘的大街。
    「布什一家每個人都有動機,每個人都有嫌疑……」
    「只要找出因為布什被判有罪而得利的人就行。」馬克說道。
    凡斯說道:「哈羅德對布什的仇恨是有目共睹的,每當布什從印德夫墓挖出一鍬土,他就要心痛一次;桑迪迷戀布什太太,她的丈夫自然成為障礙;至於布什太太,我不想破壞她的名譽,但我相信,她對桑迪的感情是有所反應的,如果真是如此,除去布什也可以避免以後自我毀滅的悲劇。」
    馬克說:「我覺得史蒂夫也並不清白,他不可能對布什太太無動於衷,這三人之間還有些糾葛。」
    「很正確。」凡斯點點頭說,「我有個預感,過不了多久,案情一定會有新的變化,整個局勢將會扭轉。但是,我們目前的處境是瞭解線索太多了,卻沒一個是真的,所以我們不能逮捕任何人,一定得等到陰謀顯露才行!」
    埃默爾進來說:「警官,你的電話!」
    凱奇趕忙跑出去,幾分鐘後他回來了,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對凡斯說道:「你信任的朋友布什企圖逃跑,幸虧葛弗爾一直跟蹤著他。他出了家門以後,根本沒去公園散步,而是到第四大道二十九街的卡爾銀行,憑著他和銀行經理的交情,把錢全都提了出來。」
    「他去提錢?」
    「沒錯,他把戶頭裡的錢全提光了。然後他坐出租車去了火車站,買了一張4點45分去蒙特利爾的火車票。葛弗爾問他是去加拿大嗎?布什博士不理他,於是葛弗爾強行把他帶了回來。現在正在路上。很精彩,不是嗎,先生?」
    凡斯搖搖頭說:「因此你又抓住博士的把柄了?你以為這種幼稚可笑的逃跑行為與案情有關?警官,這只不過是不通世故的科學家精神緊張時惟一會採取的行動。」
    凱奇反駁說:「但是任何殺人犯都會企圖逃走,我們都得視為純潔無辜嗎?」
    「聽我說,警官,」凡斯說,「一個兇手作了案,留下許多極為明顯的證據,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逃之天天,那絕對是個笨蛋。我敢肯定,布什不瘋不傻,決不會故意去做這樣的事情。」
    凱奇說:「但這個傢伙已經犯了好幾個錯誤,他知道自己即將入獄,所以才想要逃到境外,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你太簡單了!」凡斯說完無奈地坐進沙發裡。

《女神殺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