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塞納留斯。森林之王竟然又回來了。
  看守轉身想逃跑,但克拉蘇斯擔心自己會就此錯過機會。於是他伸出手去拉住他。
  「不,你不能走。你不能袖手旁觀!我一定要去見阿萊克斯塔薩女皇!」
  他的手臂伸出了花叢。那些花馬上做出反應,一下子就開得更大,噴灑出一種具有魔力的花粉。
  克拉蘇斯眼前的世界,瞬時模糊起來。他頭昏眼花,跌倒在花叢裡。
  突然有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他聽到無聲而焦急的歎息。感覺是另外一隻龍抓住了他。
  「這麼做真傻!」還有一頭龍哼哼道。
  他很想說些什麼,可嘴巴已經不聽使喚了。
  當他昏倒的那一瞬間,他心裡有的不再只是對扶住他的那條龍的感激之情,他只是覺得很惱怒自己,已經沒有機會確定,羅寧是不是可以跟他一起逃離這裡。
  布洛克斯在黑夜的森林裡加緊趕路。這個倒霉的獸人連坐騎都坐不穩。儘管他很習慣騎自己族人馴養長大的狼,可這只豹卻有些不同,讓他時時焦慮不安。
  瑪法裡奧在前方,彎著身子趴在坐騎上,指引方向。布洛克斯暗自慶幸瑪法裡奧很有方向感,不過他也希望這段艱苦的旅程不會太長。
  天很快就要亮了。布洛克斯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樣一來,在很遠的地方他們就能被發現,而瑪法裡奧的意見卻正好相反。如果月亮守衛來阻截他們,這些精靈的魔法在白天要比晚上弱得多。
  當然,他們還有那些士兵要對付。
  布洛克斯聽到身後追逐的聲音:號角聲,遠處傳來的喊叫聲,偶爾還有坐騎發出的吼叫聲。他本以為瑪法裡奧有詳細的計劃,而不是僅僅逃走了事。可現在很顯然不是這個樣子。瑪法裡奧不是什麼勇士,他只知道做他所謂正確的事情。
  天色漸漸由黑轉灰,是那種霧濛濛的灰——晨霧。獸人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霧很是高興。不管它會持續多久,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坐騎不要在灰濛濛的晨霧裡,把瑪法裡奧跟丟了。
  周圍的東西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布洛克斯伸手去摸戰斧,可瑪法裡奧還幫他保管著。瑪法裡奧沒有給他任何武器,可能是以防萬一的舉動吧。
  號角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離得更近了。獸人吼叫了一聲。
  瑪法裡奧消失在霧色中。布洛克斯加緊追,擔心自己的坐騎跑反了方向。
  突然,布洛克斯的坐騎為了避開一塊岩石,一扭,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平衡。獸人隨即就從坐騎上摔了下來,跌倒在不平坦又硬邦邦的地上,又翻滾到草地裡。
  瑪法裡奧之前教過他,萬一碰到這種情況怎麼辦。布洛克斯正準備翻個身繼續上坐,卻不料坐騎已經自顧自地繼續奔跑,消失在大霧中了。
  追捕的聲音卻越來越響。
  布洛克斯馬上找到了一些東西,應該說是任何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他撿起了一根樹枝想用來支撐他的手,而石頭不是太小不能用,就是太大搬不了。
  旁邊的灌木叢裡傳來沙沙的聲音。
  布洛克斯振作了一下精神。如果是一個士兵,他們的機會均等。如果是月亮守衛,他的勝算就小了,可他也要一搏。
  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四腿怪物。
  布洛克斯吃驚不小,這個怪物的叫聲有些像狼,又有些像狗,長得卻和兩種動物都不像。肩膀以下的位置和他長得差不多高,可背後卻伸出兩條互相纏繞的皮質觸角。嘴裡滿是利牙,綠色黏稠的唾液從嘴裡流出來。
  獸人腦子裡滿是恐怖的畫面。他看到過這樣的怪物,可卻從來沒跟它們交過手。
  地獄獸——燃燒軍團的衝鋒隊。
  布洛克斯從可怕的回憶中清醒過來。他使勁向前,站到龐然大物的下面。地獄獸想用爪子抓住他。獸人盡全力撥開了它的爪子。地獄獸身體搖晃了一下,頓了頓,重新打量了一下獸人。
  此時,布洛克斯趁機用拳頭擊中了怪物的鼻子。
  如果是一般的種族,這樣一拳打下去,自己的手肯定也廢了。可布洛克斯不是一個一般的獸人,他動作敏捷,力大無比,動作總比地獄獸要快一步。而且他動手的時候每次都充滿仇恨,也許這時的力量也是最為強大的。
  最後,他打斷了怪物的鼻子。地獄獸開始東倒西歪,樣子讓人覺得可怕。深綠色黏稠的液體,從他的傷口流出。
  布洛克斯的手經過強勁的擊打,疼痛不已。但他卻緊緊盯住對手。他不會讓對方看出自己有一絲的害怕和退怯。這也是出於生存的本能。
  這時,霧已經散了。布洛克斯的坐騎竟然自己跑了回來。聽到它的叫聲,地獄獸就把頭回了過去,根本不再注意獸人了。兩個龐然大物用爪子和牙齒扭打在一起。
  布洛克斯知道地獄獸拿他的坐騎沒辦法,所以他就往後撤退。還沒走幾步,又聽到身後傳來均勻沉重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只見不遠處,又有一隻地獄獸要跳到布洛克斯的身上。
  他實在別無他法,只好撒腿就跑。
  地獄獸一邊追,一邊叫。而先前一隻地獄獸和布洛克斯的坐騎根本不管那麼多,只顧自己打鬥。坐騎身上已經受了兩處傷了。布洛克斯在心裡默默感謝它在危急時刻出現,暫時幫他解了圍,而現在他得繼續想辦法逃脫。
  哪裡的路最窄,布洛克斯就往哪裡鑽。那個大一點的地獄獸必須要繞道或者把自己劈成幾半才進得來,所以根本捉不到他,於是他也不想繼續跑了。可他心裡知道,沒有武器,要打敗地獄獸是不可能的。
  不遠處,布洛克斯聽到動物的垂死掙扎聲,他知道坐騎已經敗下陣來。現在,只剩下外面的兩個地獄獸和他一個獸人決鬥了。
  可能是被外面聲音分心的緣故,布洛克斯沒有留意腳下。突然一棵樹根一下子突起,拌住了他的腳,摔倒在地上。
  他的平衡能力真的不好,直在地上打滾。他先握緊一棵光禿禿的小樹,只比他高一頭。但是可能因為他用力過猛,樹被連根拔起。隨即他又倒在了地上,撞上一棵大樹。
  布洛克斯頭疼欲裂,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去看身後的龐然大物。那棵小樹還握在他手裡。他揮舞了一下,把它當長矛一樣刺向地獄獸。
  地獄獸用力打掉獸人手裡這臨時性的武器。小樹的三分之一被劈斷了。雖然獸人的視線還是模糊不清,可他還是將剩下的那截樹枝緊緊握住,衝向地獄獸。
  地獄獸先前已經受了傷,這樣布洛克斯的武器威力就更大了。他竭盡所能把鋒利的尾部插入了地獄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地獄獸一陣大叫,想要掙扎反撲。可布洛克斯已佔得了先機。他全身用力,把「矛」越插越深。
  地獄獸的一根觸鬚,已經伸向了布洛克斯。他鬆開一隻握樹枝的手,使勁地拉住地獄獸的觸鬚。
  不久觸鬚就被拔了下來,地獄獸發出一陣鬼哭狼嚎。
  地獄獸身上流出了很多骯髒的血液,不一會兒它的前腿就跪倒在地上。布洛克斯還是抓著樹,調整了一下位子,以防地獄獸的垂死抵抗。
  只見地獄獸的後腿也快不行了,尾巴開始發瘋一般地痙攣。驚恐的地獄獸甚至用爪子抓住自己的喉嚨,最後把布洛克斯的武器一折為二,可前半部分還在留在了自己身體裡。
  布洛克斯擔心地獄獸還會活過來,他馬上急著尋找新的武器。
  可是,沒想到他又要再次面對先前遇到過的第一個地獄獸。
  另外一個地獄獸已經遍體是傷——鼻子上有被布洛克斯弄傷的傷口,右肩上的一塊肉也被削掉了。儘管傷勢嚴重,可看上去還是精神亢奮,想要一舉消滅精疲力竭的獸人。
  布洛克斯找了一根斷樹枝,像劍一樣揮舞著。可他也知道,不會一直這麼幸運了,好運要用完了。這樣一根破樹枝,已經很難抵禦這個巨大的惡魔了。
  地獄獸臥下,繃緊全身的肌肉——
  正當它要跳起來的時候,森林甦醒了,也開始幫助布洛克斯對付敵人。本來生在地獄獸腳底的野草,開始瘋狂地生長,迅速長高。地獄獸一離開地面,就被野草層層纏住。
  地獄獸絕望地吼叫起來,甚至用觸鬚幫忙,想甩掉纏繞全身的野草,但是不行。
  「布洛克斯!」
  只見瑪法裡奧騎著坐騎,向布洛克斯奔來,也顯得疲憊不堪。暗夜精靈拉住韁繩,把一隻手伸向布洛克斯。
  「我又欠了你一個情分。」他低聲道。
  「你不欠我什麼。」瑪法裡奧看了一眼被困的地獄獸,「它們不會纏住它很久的。」
  的確,每一次地獄獸的觸角碰到野草,它們就馬上凋謝枯萎。而地獄獸的前爪已經自由了,它還在試圖解放自己的其他腳爪,並且還企圖把爪子伸向布洛克斯。
  「魔法,」布洛克斯喃喃自語,他回憶起相似的場面,「它在用毀壞魔法。」
  瑪法裡奧神色凝重,讓布洛克斯快點上坐騎。夜刃豹叫了一聲。
  「那麼,我們最好盡快離開這裡。」
  號角再次響起,這一次幾乎是近在咫尺。布洛克斯甚至都覺得,要看到追兵的號角了。蘇拉瑪城的追兵真的快追上來了。
  突然,瑪法裡奧猶豫了一下:「如果他們當中有月亮守衛的話——」
  「如果有足夠的魔法的話,的確是可以殺死一兩個地獄獸,瑪法裡奧,但是如果你要留在這裡和月亮守衛一起來對付地獄獸的話,我也奉陪到底。」這樣做不是死就是再次被抓。布洛克斯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會放棄瑪法裡奧的,因為他已經救了自己兩次。
  晨霧散去,遠處的景物已經清晰可辨。瑪法裡奧緊緊握住韁繩,他要快點逃離地獄獸的陰影和追兵的追捕。他沒有跟布洛克斯說什麼,只是快馬加鞭地趕路。
  在他們的身後,地獄獸的另外幾個腳爪也已經解放出來。它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獵物發出的聲音所吸引……
  有東西擾了羅寧的美夢,他覺得很不舒服。
  他沒有馬上起來,而是睜開眼睛看看周圍。日光讓他漸漸辨析出周圍的樹木,幾步之遙的花朵衛士,還有他所躺著的草地。
  可是克拉蘇斯卻不見了。
  他坐起來,開始找他。他肯定在樹林裡的什麼地方。
  可是仔仔細細查了一遍,還是找不到。克拉蘇斯真的不見了。
  羅寧小心翼翼地走到樹林的邊緣。那些花朵馬上對著他,每一朵都更加開放。他本想試試花朵到底有多少能耐。可想想如果他這麼做,估計森林之王不會再讓他們在這裡久留,於是就作罷了。
  他看著樹林,輕聲地叫道:「克拉蘇斯?」
  沒有回答。
  這時,他看到眼前的一棵樹,看上去有些不同。可他也說不出不一樣在哪兒。
  他往後退了一步,努力地想了想,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影子裡。

《永恆之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