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指揮官向前靠了靠,問:「你有什麼好的理由嗎?有什麼理由可以為這可惡的行為開脫?」
  「我懷疑你是否會相信我,我的閣下。」
  「哦,我能相信很多事情,年輕人。」拉芬克雷斯特平靜地回答,同時輕輕地拉著他的鬍子,「憑良心講,你那樣做為了什麼?」
  「我——」瑪法裡奧還能有什麼其他別的選擇嗎?遲早,他們會通過各種方法,從他這裡獲得真相。他說:「我可以試著解釋一下。」
  於是他告訴他們,他在塞納留斯門下學習,這立即招來可疑的目光。他解釋了自己一再做到過的夢,還有半神半人如何教他行走於潛意識中的翡翠之夢。最為重要的是,瑪法裡奧描述了令他困惑的力量,這力量帶他到了很多地方:艾薩琳,還有受人愛戴的暗夜精靈女皇的宮殿。
  他們聽他講著井,還有宮殿中巫師煽動起來的混亂。他為拉芬克雷斯特、月亮守衛和其他人構築了一幅全景的、身臨其境的畫面。
  有件事情他沒有提及——他把它看作是很顯然的事情——就是他懼怕艾薩拉女皇的獨裁。
  拉芬克雷斯特並沒有對他的故事作出評論,而是轉向月亮守衛:「在你們的秩序裡,遇到過這樣的麻煩嗎?」
  年長的巫師回答說:「井現在異常狂暴,這是因為它的力量被誤用了。我們沒有監控來自艾薩琳的活動,此後,就有了如此難以置信的故事——」
  「是啊,真是難以置信。」長著鬍子的指揮官看了一眼伊利丹,又說,「關於你的兄弟你有什麼可說的?」
  「他從來是那種輕易就被迷惑的人,閣下。」伊利丹不願意看瑪法裡奧,「而至於這是不是真的……」
  「確實,我仍然不相信,哈維斯和上層精靈在沒有女皇授意的情況下,煽動製造了一些惡行。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好像女皇是獎勵給他們的財產,別人都沒有權利碰一下。」
  說到這裡,月亮守衛也點頭稱是。參事和那些艾薩拉周圍的人,個個態度傲慢,這是眾人皆知的。
  「如果我可以,」拉圖蘇斯插話說,「一旦我們在這兒處理了什麼事情,我會傳話給我們的頭兒,他們會對上層精靈及他們的行動做監控。」
  「我應該對那個最感興趣。年輕的瑪法裡奧,你的故事——假如大部分都是真的——解釋了你的一些行為,但又怎麼能解釋你會把種族裡的頭等要犯釋放了呢?」
  「我或許可以更好地回答你。」羅寧突然說。
  瑪法裡奧並不肯定,其他人在這裡說話是不是件好事。雖然羅寧和暗夜精靈種族有某些含糊的相似處,而且這可能讓很多事情對他繼續有利,但暗夜精靈對其他種族並不是那麼寬容的。
  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拉芬克雷斯特似乎樂於聽他講。他隨意地朝帶頭巾的法師揮了揮手。
  「在我的土地上……離他來的地方並不遠,」羅寧一邊解釋,一邊朝布洛克斯點頭,「有一種反常的魔法被開啟了。我的人民和布洛克斯的人民分別派了我們去探個究竟。我們各自發現了那反常的魔法,我們不自主地被拖了進去。他在一頭停住,我在另外一頭。」
  「那這和年輕的瑪法裡奧有什麼關係?」
  「他相信……就像我做的那樣……那些反常的魔法是因為我前面提到的咒語所引起的。」
  「那倒是一些值得警惕的理由。」高等月亮守衛有些懷疑地評價說,「這個綠皮膚的傢伙一點都不像是被派去學習、創造魔法或者巫術的。」
  「我的戰鬥指揮官命令我去的,」布洛克斯用一種挑釁的吼叫來反駁他,「我就去了。」
  「我不能為獸人說話。」羅寧說,「但是我肯定他是這種學習的行家裡手。」他的雙眼和暗夜精靈如此不同,令月亮守衛不怎麼相信他。
  停頓了一會兒後,瑪法裡奧意識到他們不知道羅寧到底是什麼,但是他們在這種藝術詩歌般地表達中,認識了一個人。確實,法師被允許說出所有的故事,好像是為了一個原因。
  「或許,我老了,但是我願意相信大部分你說的話。」拉芬克雷斯特的認可引來了幾個官員的側目,也讓瑪法裡奧感到輕鬆。如果指揮官把他們的故事放在心上——
  「我們還沒有決定。」拉圖蘇斯宣佈說,「這樣一些信息並不足信,還需要一些推敲。」
  貴族拉芬克雷斯特的眉毛揚了起來,問:「你對我說的話,還有什麼爭議?」
  他打了個響指,守衛就緊緊抓住瑪法裡奧的手臂,把他拖到了台前。
  「現在,我要試試新巫師對我的忠心。伊利丹,我們必須相信絕對的真實,然而那可能對你來說並不愉快。我能依靠你,為我們證明你兄弟說的都是真的嗎?」
  伊利丹嚥了下口水,然後看著瑪法裡奧說:「我相信我兄弟說的話,但是我不能對穿長袍的生靈說出這樣的話,閣下。」
  伊利丹正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人身上,以避免對他的兄弟施用魔法。儘管瑪法裡奧對這種關心感到感激,但他不喜歡讓羅寧和布洛克斯在他的地方受煎熬。
  「指揮官閣下,這太荒謬了!」一個高等巫師走到台前,輕視地看著伊利丹,「一個是沒有被認可的咒語家,還是一個囚犯的兄弟,任何的質詢都是值得懷疑的!」他轉向瑪法裡奧,對著年輕的暗夜精靈威脅地瞇起了眼睛說:「參照我們早先文明的法律,在牽涉到魔法的問題時,月亮守衛有責任和權力監督所有的審問!」
  他走上前,到了離囚犯觸手可及的地方。瑪法裡奧盡力表現出鎮靜。面對黑鴉堡的威脅,他希望他受過的德魯伊訓練,能夠幫他活命。但是一個巫師對他意志上的拷問,對他有更大的威脅。這樣的審問可以留個全身給他,但是他的大腦思想已經破碎,力量也不能再恢復了。
  伊利丹從台上跳下來說:「閣下,我來審問我的兄弟。」
  不管他的孿生兄弟會對他做什麼,瑪法裡奧猜想伊利丹會比只想得到答案的月亮守衛更加小心翼翼,從而靠近核心問題。瑪法裡奧看著拉芬克雷斯特,希望他可以接受伊利丹的提議。
  但是黑鴉堡的主人倚靠著椅子說:「法律必須要被遵守。他歸你了,月亮守衛,但是你只能現在、在這裡審問他。」
  「這很好。」
  「想想好,那樣他才可能跟你說實話。」
  瑪法裡奧異常真切地體會到,拉芬克雷斯特正試圖保護自己免受傷害。但首先最為重要的是,帶鬍子的指揮官是王國的守護者。如果那要以耗費一個暗夜精靈的生命或者意志為代價的話,犧牲還是必要的。
  「我們會知道真相的。」——所有的巫師都會這樣說。他朝守衛命令道:「扶正他的頭。」
  一個全副武裝的衛士把瑪法裡奧放正在月亮守衛面前。穿長袍的月亮守衛上來,用食指點住了囚犯的太陽穴。
  一陣驚恐向瑪法裡奧襲來,他肯定自己尖叫了。他的思想暈眩,舊有的記憶不聽使喚地浮現出來。每段記憶都刺進心頭,感覺就像是有個爪子在抓他的靈魂,不斷往深處挖……
  不要亂動!拉圖蘇斯粗暴地命令道,說出你的秘密,這對你有好處!
  瑪法裡奧想要這樣,但是卻不知道怎麼辦。他想他已經說出了所有想到的東西並試著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至於艾薩拉的表裡不一,瑪法裡奧仍然堅持不說。他被信任的機會正在逐漸減小,如果懷疑已經產生了——
  此後,正當不停出現的問題向他湧來的時候,突然停止了。那種感覺沒有後退,也沒有消退,它只是停頓了。瑪法裡奧兩腿抽筋,要不是衛士扶著他,他早就跌倒了。
  漸漸他開始意識到一種呼喊,一部分是出於不信任,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恐慌。刺耳聲音像是來自一個年老月亮守衛。
  「真可怕!」別的人也叫了起來,「肯定不是女皇!」
  「絕對不是!」
  他極度的恐懼終於過去了。瑪法裡奧詛咒了他脆弱的意志。審問還沒有開始,他已經挫敗了自己,也挫敗了塞納留斯的教誨。
  「上層精靈!肯定是的!這是哈維斯的作為!」另外一個聲音堅持說。
  「他用邪惡來對付自己人!」先前的一個贊同地說。
  他們在談論什麼?雖然瑪法裡奧的頭腦仍舊不清醒,他仍然確定那關於叫喊聲的對話有些不對勁。說話的人太興奮了,反應也很固執。他只是個等級不高的暗夜精靈,為什麼他的那些含糊不清的懷疑會助長他們的恐慌?
  「讓我來對付他。」一個聲音說道。瑪法裡奧感覺月亮守衛把他交給了一個人,這個人把他漸漸壓到了地上。
  有隻手碰到了他的臉頰,並把他的臉抬起來。透過迷濛的雙眼,瑪法裡奧發現他的兄弟正在看他。
  「為什麼你不立即屈服?」伊利丹喃喃道,「兩個小時!你還有什麼留著沒有說?」
  「兩個——小時?」
  沒有回應,伊利丹的呼吸變得輕鬆一些。「讚美艾露恩!在你說出有關女皇的那些事情之後,那個老混蛋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腦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挖出來!要不是他的咒語被立即壓制了,你可能只留下一具空殼了!他們還不能對失去的弟兄釋懷,他們會責怪於你!」
  「他的咒語被壓制了?」那幾乎沒有感覺。審問瑪法裡奧的是最高級的巫師。「他們所有的咒語都被壓制了!」伊利丹堅持說,「當第一個咒語失去控制的時候,他又試了一個,但沒有奏效,他的同伴開始嘗試第三個咒語,還是沒有成功!」
  瑪法裡奧還是不太明白。他的孿生兄弟說的話聽來好像兩個月亮守衛都失去了魔法。「他們不能施咒語了?」
  「不能,我感到我的力量也廢了。」他靠在瑪法裡奧的耳邊說,「我想我還有些控制力,但是所剩無幾了。就好像我們被切斷了和井的關聯!」
  騷動還在繼續。他聽見拉芬克雷斯特問月亮守衛,是否還和他們的同伴保持著關聯。其中一個巫師已經承認,那經常出現的關聯已經被切斷。貴族然後詢問他自己的手下,是否他們還存留有一些功夫,哪怕是很微小的。
  沒有人給予肯定的答覆。
  「開始了。」瑪法裡奧不經考慮地耳語著。
  「嗯?」他的孿生兄弟皺起了眉頭,「那是什麼?有什麼東西?」
  他的目光越過伊利丹,回憶起了被——那些在塔中的人——召喚來的暴力軍隊。他再次看見了一種心不在焉、一種對宮殿的城牆可能受咒語影響的漠視。
  「我不知道,」瑪法裡奧最後告訴他的兄弟,「我希望月亮女神可以讓我知道,但就是不行。」越過伊利丹,他看到了布洛克斯和羅寧關切的面容。不管他們是否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他們看上去都像是在分擔他加重的恐懼。「我只知道,開始了,不管它是什麼……」
  整個暗夜精靈王國,整個卡利姆多大陸和數以千計的其他物種,都感覺到了失落。他們和井的聯繫被切斷了。他們曾經盡情享用的力量,現在全沒有了。戒備心理迅速增長,因為就好像有人伸手偷走了月亮。那些居住在宮殿附近的居民,自然就想向他們的女皇求助,呼喚艾薩拉的指引。他們在被閂住的大門前等待,人越聚越多。上面,哨兵看來面無表情,既不去開門也不安撫湧動的人群。
  直到過了半夜,城市的大部分區域的精靈都湧向了這裡,大門才最終緩緩打開。精靈們都向前擁擠,如奔騰的洪水。他們確信艾薩拉最終會出來回應他們的懇求。
  但是,皇宮裡出現的不是什麼女皇,也不是任何暗夜精靈世界可以想見的東西。
  而是燃燒軍團的第一個受害者。
  一陣暈眩向克拉蘇斯襲來,來得如此突然,差點要了他的命。僅僅一會兒之前,他對以前的自己有很多感觸,這很大程度上歸因於和克萊奧斯特拉茲直接的接觸。龍正迅速帶著他朝塞納留斯的沼澤地而去,雖然不是很近,但是半神半人還是會注意到的。諾茲多姆顯露出要找到一個暗夜精靈的決心,進一步鼓動了魔法師——這也是為什麼暈眩來得這樣突然的原因,讓他一點防備都沒有,差點從龍脖子上跌下來。
  克萊奧斯特拉茲在他要掉下去的最後一刻作了些調整,可克拉蘇斯年輕的自己似乎也莫名其妙地沒了方向。
  「你覺得好些嗎?」龍朝他吼叫。
  「我在……補償損失。」克拉蘇斯凝視著夜空,試圖從剛剛發生的事情中得到些啟示。他搜尋了一下他殘破的記憶,最後想出來一個可能的解答:「朋友,你知道暗夜精靈的首都嗎?」
  「艾薩琳?我隱約對它有點印象。」
  「調頭去那裡。」
  「但是你要找的——」
  克拉蘇斯異常堅定:「照我說的做,現在!我們現在必須去那裡。」
  年輕的自己呻吟了一下,朝著艾薩琳方向劃過天際。克拉蘇斯向前靠著,注視前方,等待著傳奇城市的第一個標識。他想起來——他能確定——艾薩琳是暗夜精靈文明的頂點。一個巨大的城市蔓延開來,前所未見。然而,這個上古城市的財富並不吸引他。克拉蘇斯所關心是,傳說中艾薩琳距離永恆之井非常近。
  現在也正是井驅使著他。雖然燃燒軍團第一次是怎麼進入世界的,克拉蘇斯已經不太記得了,但是他仍然意識清醒,可以做出精確的假設。在這段時間裡,井就是力量,這種力量不只是惡魔要尋找的,也讓他們可以涉足那些被他們摧毀過的國度。
  有什麼地方直接靠近能量的源泉?那裡一定是燃燒軍團到達的入口所在!
  他們在夜空中翱翔,克萊奧斯特拉茲在空中飛了很長的距離,爭分奪秒。現在時間過得飛快,克拉蘇斯擔心寶貴時間的飛逝是世界無法承受的。
  終於,龍叫道:「我們馬上就可以看見艾薩琳了!你希望看見的是什麼?」
  克拉蘇斯其實更希望的是,什麼也沒看見,但他不知道怎麼跟同伴解釋:「我不知道。」
  前方出現了亮光,無盡的亮光,他皺起了眉頭。當然,暗夜精靈會用些照明來進行夜間活動,但是現在這燈光也太多了一點。即使就像是艾薩琳這樣規模的城市,都不會這樣亮。
  但是當他們兩個靠近的時候,他們看見亮光並非來自火炬或者水晶,而是整個暗夜精靈首都熊熊燃燒的火光。
  「城市著火了!」克萊奧斯特拉茲吼叫道,「是什麼把這裡變成了一個地獄?」
  「我們必須要下去。」克拉蘇斯就說了這一句。
  紅龍下降了數百英尺。現在,細節都清晰可見了。色彩斑斕的精美建築在燃燒,有些已經坍塌。雕塑花園和巨大的樹窩都變成了柴火。
  死屍遍佈街頭巷尾。
  他們都被殘忍地殺害,即使是老者、弱者或者孩子都未能倖免。很多人都是成群被殺害的,同時還有很多精靈紛紛被捕。除了艾薩琳的精靈之外,各種動物,尤其是那些巨大的夜刃豹,都被處死,死得異常無辜。
  「這裡發生了戰爭!」帶翅膀的龍吼叫道,「不——不是戰爭!這是有計劃的種族滅絕!」
  「是燃燒軍團干的。」克拉蘇斯自言自語道。
  克萊奧斯特拉茲改朝市中心方向飛去。奇怪的是,宮殿的毀壞並不嚴重,事實上,宮殿中心的某些圍牆還完好無損。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克拉蘇斯問他的坐騎。
  「幾乎不知道,但我知道這片和女皇宮殿的圍牆相連的地方,是屬於上層精靈的,他們是最受尊崇的暗夜精靈,不知何故都負責為最高權威艾薩拉服務。」
  「再繞著飛一圈。」
  克萊奧斯特拉茲照辦了。細看近處,克拉蘇斯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在巨大的災難中,上層精靈居住的房子,沒有被碰掉一個角,一點點也沒有。
  「西北面有動靜!克拉蘇斯!」
  「飛去那裡!快!」

《永恆之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