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阿西娜-阿奎坦恩成為一名明星,其過程相當傳統,很少會有人稱許。她花了許多年進行各種訓練:上表演課,舞蹈和舉止課,語音課,以及廣泛地閱讀戲劇文學,這些都是學習表演藝術的必修課程。
  當然少不了見不得人的勾當。她輪番與經紀人、挑選演員的導演、較為好色的製片人和導演上床,還得應付製片廠頭頭腦腦較為老式的性挑釁。
  第一年,她謀生靠拍廣告,做模特,穿著袒肩露背的衣服,為汽車展覽會做女主人,但這僅限於第一年。這以後,她的表演才能開始有了報償。她有過一些情人,送給她不計其數的珠寶和錢財;有的甚至向她求婚。但這些羅曼史持續的時間都很短,分手後依舊保持朋友關係。
  對她而言,這些經歷沒有一次意味著痛苦或羞辱,即使在那位羅爾斯-羅伊斯轎車的買主表示她可以隨車一塊來時,也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發生。她拒絕了他,開玩笑說她的價錢並不比那輛小汽車便宜。她喜歡男人,熱衷性事,不過她縱慾只是為了犒勞和獎賞別人為她幹成重要的事。男人從來不是她的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
  表演就是生命。她自身的秘密是重要的。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形形色色的危險也是不容忽視的。但是表演是至高無上的,她付出代價,不是為爭取在一些不起眼的影片中扮演角色,她的目標是地方戲劇團體排演的大宗戲劇中的重要角色,進而就是上馬克-泰珀劇場演戲劇,這最終使她有機會在電影中扮演主要角色。
  她的真實生活是她扮演的角色。每當她把角色塑造得栩栩如生,在日常生活中仍能感受到她們活躍在她的內心深處時,她就覺得自己的生活更加充滿了活力。她的風流韻事不過供消遣娛樂而已,如同打高爾夫球和網球,和朋友一道吃飯一樣,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真實的生活是在教堂一般的劇院裡度過的:化妝,在戲服上添加一種顏色,在心裡默念台詞,臉部表情隨著感情的跌宕起伏而扭曲變形,再就是眼睛盯著黑壓壓的觀眾席——上帝終於現身了——她祈求好運氣。她流淚,她墜入愛河,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她請求赦免自己暗中犯下的罪過,有時她會嘗到找到幸福,獲得新生的喜悅。
  她如饑似渴地追逐著名望和成功,這樣才能掩蓋她的過去,淹沒她對博茲-斯坎內特,他們共同的孩子,以及她的美貌造成的背叛的記憶。渴望有個女恩人偷偷賜予她恩惠。
  和所有的藝術家一樣,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愛她。她知道自己長得很美——她怎麼能不知道呢?她周圍的一切時刻提醒她這一點——她更知道自己也很聰明。所以,從一開始,她就對自己充滿信心。起初,她無法相信的是自己擁有一個真正天才所具備的條件:充沛的精力和心無旁騖的鑽勁,還有好學的精神。
  表演和音樂是阿西娜的至愛,為了能專心致力於發展這兩種愛好,阿西娜用充沛的精力把自己培養成其他各方面的專家。她學會了維修汽車,掌握了高超的廚藝,對體育運動也很在行。她知道做愛對她這行的重要性,便不斷研究文學作品和實際生活中的性交場面。
  她有一個弱點。她從不忍心傷害別人,但由於在她的生活中無法避免這一點,便成了極不幸福的女人。但是她常常又做出一些務實的決定,提高自己在世上的地位。她時常利用自己作為一位大牌明星所具有的影響力,有時她的冷酷無情和她的美貌一樣令人咋舌。有權有勢的男人懇請她出演他們的電影,男人們哀求跟她上床。她參與選定導演和合作的影星,有時候她的話就是聖旨。她犯下小錯可以逃脫懲罰,她可以全然不把世俗道德放在眼裡,做出傷風敗俗的事,但誰又能說這就是真正的阿西娜呢?她同所有的大牌影星一樣神秘莫測,有著雙重的身份,你無法把她的實際生活和她的熒屏角色徹底分開。
  她做了所有的這一切,世人還是熱愛她,但是這還不夠。她瞭解自己內心的醜陋。有一個人不愛她,這個事實讓她痛苦不已。所有的演員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她們會因一百個人讚揚自己但卻有一個人批評自己而感到絕望。
  在洛杉磯待了近五個年頭時,阿西娜首次贏得在影片中扮演主角的機會,並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同所有大牌男影星一樣,史蒂文-斯托林斯對他出演的每部影片女主角的扮演者持有否決權。他觀看了阿西娜在馬克-泰珀劇場演出的一齣戲,發現她才華出眾。但更令他難以忘懷的是阿西娜的美貌,因而,他邀請阿西娜一起主演他的下一部影片。
  阿西娜簡直是受寵若驚。她明白這是一次絕好的機遇,但剛開始,她怎麼也弄不懂她為何會被選上。她的經紀人梅洛-斯圖爾特為她解開了疑團。
  那是在梅洛的辦公室裡。這是一間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屋子,東方的小古玩,鑲有金線的地毯,舒適厚重的用具,所有這一切都靠燈光來照明,因為窗簾是拉上的,陽光射不進來。梅洛不大喜歡出去吃午餐,他寧願待在辦公室裡吃一份英式茶點,可以一邊說話,一邊抓起小塊的三明治往嘴裡拋。他只和大名鼎鼎的主顧一起出去共進午餐。
  「你該有這次機遇,」他對阿西娜說,「你是個了不起的女演員,只是你在這城裡才待了幾年,所以儘管你很聰明,經驗還是有點欠了一下,我一般不願意解釋這種事情,因為這通常沒有必要。」
  「但我確實缺乏經驗。」阿西娜微笑著說。
  「這話也不全對,」梅洛說,「只是你太專注於搞自己的藝術了,有時顯得有點懵懂無知,看不到我們這一行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
  阿西娜心裡覺得好笑。「那就告訴我,我怎麼會得到那個角色。」
  梅洛說:「斯托林斯的經紀人給我打了電話。他說斯托林斯看過你在泰珀劇場演的戲,為你的演技所傾倒。他非要你和他一起演那部片子。然後,製片人就來和我談判,達成了這筆交易。光是片酬就給20萬美金,不提成,慢慢地你會獲得這種待遇的,對你拍其他影片沒有任何限制。這確實是筆絕好的交易。」
  「謝謝你。」阿西娜說。
  「我實在不應該說這些,」梅洛說,「史蒂文有個狂戀他的搭檔的習慣。說實話,還真是個熱切的求愛者。」
  阿西娜打斷了他的話。「梅洛,你不用明說。」
  「我想我應該這樣。」梅洛說。
  他無限愛戀地盯著阿西娜。他不輕易為美色所動,但從一開始他就愛上了阿西娜,由於阿西娜從不主動勾引他,他也很識趣地沒有吐露隱衷。阿西娜畢竟是個無價之寶,將給他帶來滾滾的財源。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應該逮著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就趴到他身上去?」阿西娜冷冷地問道,「光憑我的才華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梅洛說,「絕對不夠。不管怎麼樣,一個才華出眾的女演員,充其量不過是個演員而已。但是你知道怎樣才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電影明星嗎?有時他們得選擇合適的時機,得到讓自己大放異彩的角色。現在這個角色就能讓你大放異彩。你不能失去它。和史蒂文-斯托林斯戀愛上有什麼為難的?全世界上億的女人愛慕他,你為什麼不呢?你應該覺得受寵若驚才對。」
  「我是很受寵若驚,」阿西娜冷冷地說,「但是如果我真的很恨他,那又怎麼辦?」
  梅洛又把一小塊三明治茶點拋到自己嘴裡。「有什麼可恨的?他是個很討人喜歡的男人。這一點我可以向你發誓。最起碼得和他打情罵俏,直到他們拍下你足夠的戲,已沒法再換掉你。」
  「如果是我演得好,他們捨不得換掉我,豈不更好嗎?」阿西娜問道。
  梅洛歎了口氣。「跟你說實話吧,史蒂文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如果你三天之後還沒有愛上他,你就休想拍片。」
  「那是性騷擾。」阿西娜笑著說。
  「電影圖裡不存在性騷擾。」梅洛說,「你踏進這個圈裡,不管是以何種形式,你是在拿性做交易。」
  「我是指我和他發生戀愛的那場戲,」阿西娜說,「光性交難道不能讓史蒂文滿意嗎?」
  「他想性交的話,總可以過足癮,」梅洛說,「他愛你,他要求他的愛得到回報。直至影片全部拍完。」他歎了口氣,「然後你們的愛情就此了結,因為你們工作太忙,顧不過來。」他頓了一下,「這不會損害你的尊嚴。史蒂文這樣的明星會表露他對你的興趣,而你呢,就得做出反應,或是表明你對他不感興趣。第一天史蒂文會給你送去鮮花。第二天排練結束後,他會邀請你共進晚餐,然後一起研讀劇本。這裡面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強迫。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如果你不接受他的邀請,你就拍不成電影。要是有足夠報酬的話,我可以去為你幹這件事。」
  「梅洛,你真的認為我的演技不夠出色,如果不出賣我的肉體,我是沒法成功的,是嗎?」阿西娜假裝嗔怪地問道。
  「你當然很出色,完全可以不靠出賣肉體而獲得成功,」梅洛說,「你還年輕,才25歲。你可以再等個兩三年,甚至四五年。我對你的才華絕對有信心。但是別錯過這次機會。人人都愛史蒂文。」
  事情的進展不出梅洛-斯圖爾特的預料。第一天阿西娜收到了鮮花。第二天他們倆和大家一起排練。這是個讓觀眾在歡笑過後黯然淚下的喜劇,這種戲最難演。阿西娜被史蒂文-斯托林斯的演技震住了。史蒂文不動聲色地用單一的語調念著台詞,但聽起來卻活靈活現,語調需要發生變化時.他總是把握得恰如其分。他們倆用十來種不同的方式排練同一齣戲,相互感應著,配合得像舞蹈家一樣默契。排練完畢,史蒂文喃喃地說:「不錯,不錯!」笑容中流露出純職業的尊敬和讚賞。
  這一天的工作結束時,史蒂文終於搬出了甜言蜜語。
  「我覺得由於有你參加,這部片子可能取得巨大成功,」史蒂文說,「我們倆今晚一起好好排練一下怎麼樣?」他頓了一下,然後帶著充滿柔情的孩子似的微笑說道:「我倆在一起真是珠聯璧合啊。」
  「謝謝你的誇獎,」阿西娜說,「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
  史蒂文的臉上立即露出一副客客氣氣,而又故作驚恐的樣子。「哦,不,」他說,「這由你決定。」
  那一刻,阿西娜決定接受這一角色,以一個真正職業演員的身份演好它。史蒂文是超級明星,而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手。一切都由史蒂文來決定,自己的職責只是投其所好而已。梅洛說過的話不停地在阿西娜的耳邊迴響:「你可以等上兩三年,四五年。」阿西娜等不了。
  「你願不願意到我的住處來?」阿西娜問,「我會把晚餐做得簡單一點,這樣我倆就可以邊吃邊工作。」她頓了一下,又說:「7點鐘怎麼樣?」
  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阿西娜從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為這次相互的引誘做好了準備。晚餐要清淡可口,免得影響工作或做愛。儘管阿西娜很少喝酒,她仍然買了一瓶白葡萄酒。飯菜要能體現她的高超廚藝。但她將一邊工作一邊烹調。
  穿著打扮。阿西娜明白最好是在不經意間完成這次引誘,不留任何事先經過精心策劃的痕跡。但也不宜打扮得像要拒史蒂文於千里之外。作為演員,史蒂文很會察言觀色。
  所以,阿西娜選了條褪色的藍色牛仔褲,襯托出渾圓優美的臀部,斑駁的藍色加上淡淡的白色,色彩明快誘人。不系皮帶。上身穿上飾有花邊的白色絲質短衫,雖然不露乳溝,但暗示出她的Rx房白如凝脂。耳垂掐上小而圓的耳環,綠綠的,與她眼珠的顏色正好相配。這樣打扮一番,仍顯得有點矜持刻板。史蒂文可能會產生懷疑。阿西娜靈機一動,把腳趾塗成猩紅色,光著腳迎接史蒂文。
  斯蒂文-斯托林斯帶來了一瓶上等紅葡萄酒,雖不是極品,但味道甚好。他的一身打扮也像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寬大的棕色燈芯絨長褲,藍色的斜紋棉布襯衫,白色的帆布軟底鞋,烏黑的頭髮隨意梳了幾下。他腋下夾著劇本,堂而皇之地露出幾張黃色的寫滿筆記的紙。只有那古龍香水的淡淡芳香洩露了他內心的秘密。
  他們倆一同坐在廚房裡的餐桌旁,漫不經心地吃著晚餐。史蒂文稱讚阿西娜的手藝不錯,出於禮貌他也應該如此。他們一邊吃著,一邊翻看劇本,交換看法,改一改對話,說起來順暢些。
  飯後,他們來到起居室,一起試演一些認為難以處理的戲。自始至終,他們無不意識到雙方的存在,因而,他們的試演受到了影響。
  阿西娜注意到,史蒂文-斯托林斯對角色的把握幾乎很完美。他演戲很投入,舉止彬彬有禮。只有他的眼睛,不自覺地流露出對她的美貌的無限傾慕,對她的表演天分和她對劇本的理解力的讚歎。最後,史蒂文詢問阿西娜,是不是有點累了,不願意排練劇本裡關鍵的愛情戲。
  此時,晚餐早在不知不覺中消化了。此時,如同劇中的人物一樣,他們還成了親密的朋友。他們開始排演那場愛情戲,史蒂文輕吻著阿西娜的嘴唇,但沒有撫摸她的身體。這純潔的一吻之後,史蒂文深深地、無限真摯地注視著阿西娜的雙眼,用充滿柔情的沙啞聲音說:「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這樣吻你。」
  阿西娜凝視著史蒂文的雙眼。然後,她垂下眼簾,溫柔地拉下史蒂文的頭,給了史蒂文一個毫無邪念的吻。一個必要的信號。史蒂文報以狂熱的激情,這讓他們兩人都感到吃驚。阿西娜心想,這表明她的演技要勝他一籌。史蒂文非常老練。他脫光了阿西娜的衣服,雙手摩挲著,指尖輕觸著阿西娜的肌膚,舌頭輕舔著阿西娜大腿的內側,阿西娜的身體做出了反應。這一切並不那麼可怕,當他們向臥室走去的時候,阿西娜這樣想。史蒂文是這樣的英俊,簡直攝人心魄,他那典雅的臉龐激情洋溢,那種真切的程度不可能再現於電影屏幕上,一旦出現在電影裡,會引起過於淫蕩好色的嫌疑。在電影裡,史蒂文做起愛來要保守得多。
  阿西娜現在已經完全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激情難遏的女人。他們倆的性慾是那樣和諧一致,在一個令人眩暈的時刻同時達到了高xdx潮。等兩個人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時,他們開始討論剛才的場面拍到電影裡會是什麼樣子,覺得他們這樣表演不算最好。既沒有按劇情需要揭示人物的性格,也沒有推進情節的發展,還缺乏真正的愛情甚至純粹的性慾所應具備的細膩的情感。這鏡頭得重拍。
  史蒂文-斯托林斯墜入了愛河,但這只不過是他無數次類似的經歷中的一次。對阿西娜而言,儘管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與職業有關的強xx行為,她仍感到高興,事情發展得如此圓滿。除了意志自由這一點值得商榷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弊病。可以這麼說,人類的生存,常常需要理智地對個人的自由意志進行適度的壓抑。
  史蒂文感到心滿意足,在拍這部影片中,他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他有個很好的工作搭檔。他們會相處得很融洽,他也不用四處尋找性夥伴。而且,他以前很少碰到阿西娜這樣的女人,又聰慧又美麗,床上功夫更是一流。很明顯,這個女人正如癡似狂地愛戀著他,日後這無疑是個難題。
  隨後發生的事加固了他們之間的愛戀。他們兩個都跳下床,說:「我們繼續工作吧。」他們拿起劇本,光著身子繼續加深對劇本的理解。
  但是,讓阿西娜窘迫的事發生在史蒂文穿上短褲的時候。他的短褲是粉紅色,飾以許多的皺褶,其設計能恰到好處地襯出線條優美的臀部,他的臀部曾令他的女影迷們心醉神迷。另一件古怪的事就是史蒂文告訴阿西娜他剛才使用了避孕套,由他投資的一家公司專門為他特製。你絕對感覺不出他戴著避孕套,而且這種避孕套絕對保險。然後,史蒂文問阿西娜用什麼名稱做商標最好:「亞瑟王之劍」還是「亞瑟王?」史蒂文傾向於後者。阿西娜思量了片刻。
  過了一會,阿西娜假裝嚴肅地說:「也許可以起一個不偏不倚的名字吧?」
  「你說得對,」史蒂文說,「這種避孕套造價昂貴,我們不得不吸引男女兩個性別的消費者。就用『明星避孕套』作品牌商標,你看這個名稱如何?明星避孕套。」
  電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阿西娜和史蒂文的愛情發展一帆風順。阿西娜成功地攀上了通向明星之路的第一級階梯,隨後的5年裡,她拍攝的每部影片都鞏固了這一次的成功。
  阿西娜和史蒂文之間的愛情,同所有明星間的風流韻事一樣,熱烈但不可能持久。靠著劇本的幫助,史蒂文和阿西娜開始兩情相悅,但是史蒂文的聲名和阿西娜的野心都決定了他們之間的愛戀具有反覆無常的特點,不可能產生真正的融合。他們誰都不可能比對方付出更多,這種對等的態度最終會熄滅愛情的火焰。何況還有地理的問題。影片一拍完,這場羅曼史也就終止了。阿西娜去了印度拍外景,史蒂文去了意大利拍外景。他們互相打電話,互送聖誕卡和禮物,甚至一起飛往夏威夷,度過了一個縱情歡樂的週末。共同主演一部影片如同一起做圓桌騎士,追求名利如同尋找聖盃。你得獨自行動。
  人們紛紛猜測他們倆可能會結婚,這種可能性根本不存在。阿西娜陶醉於這段風流韻事,但總是能清醒地看到其滑稽的一面。儘管她有意識地以一個職業演員的標準來要求自己,表現得比史蒂文更沉迷於愛情,但她幾乎沒法不暗自竊笑。作為一個熱烈而又敏感的情人,史蒂文是那樣地真摯,那樣地完美,阿西娜倒不如跟他再合演一部影片。
  你可以為史蒂文英俊的外表而陶醉,但卻無法持久地為之癡迷。史蒂文經常喝酒,服用麻醉劑,但從不過量,你也無法指責他。他把可卡因當成一種處方,而酒精又使他更富有魅力。甚至於他事業上的成功,也沒有讓他養成剛愎自用或喜怒無常的毛病。
  所以,當史蒂文提出結婚的請求時,阿西娜驚呆了。不過她還是婉言拒絕了他。她瞭解風流成性的史蒂文,看見活人就想玩弄,在外景地,在好萊塢,甚至在他因吸毒失控而接受治療的療養院裡。阿西娜想要與之白頭偕老的不是這樣的男人。
  遭到拒絕後,史蒂文仍像沒事人似的。這次求婚只不過是他可卡因吸多了一點,感情一時衝動而已。他幾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隨後的5年中,當阿西娜一躍而成超級影星的時候,史蒂文的星光卻漸漸暗淡下來。他仍然是影迷、尤其是女影迷心目中的偶像,但是他在挑選角色時不走運,或者說不夠精明,吸毒、喝酒的毛病使他工作懈怠起來。他通過梅洛-斯圖爾特,請求阿西娜讓他出演《梅薩麗娜》的男主角。如今位置顛倒過來了。阿西娜首肯了她的搭擋,把這個角色給了他。阿西娜這樣做是出於一種違心的報恩心理,再說史蒂文也非常適合扮演這個角色,不過阿西娜提出了一個條件:史蒂文不得與她上床睡覺。
  過去的5年裡,阿西娜有過一些短暫的羅曼史,其中一次是和一位年輕的製片人,他叫凱文-馬里昂,是伊萊-馬里昂的獨生子。
  凱文和阿西娜同歲,但已是電影圈裡老資格的製片人了。他21歲即拍攝了第一部大片,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使他相信自己有干電影這一行的天賦。此後,他又拍了3部糟糕的影片,現在只有他的父親相信他幹得了這一行。
  凱文-馬里昂長得非常英俊,畢竟伊萊-馬里昂的第一任妻子是電影圈裡最著名的美女之一。不幸的是,他那漂亮的五官一到攝影機前就變得僵硬無比,每次試鏡頭他都一敗塗地。他想成為一位嚴肅藝術家的話,唯一的出路是當一名製片人。
  阿西娜和凱文開始打交道,是由於凱文邀請她出演他的新作。阿西娜聚精會神地聽凱文說著,心中又驚訝又恐懼。凱文的談吐體現出頭腦嚴肅的人所特有的天真。
  「這是我所讀到的最好的電影劇本,」凱文說,「我得老實告訴你,我參與了劇本的改寫。阿西娜,你是唯一能勝任這個角色的女演員。別的女演員我可以任意挑,但我相中的是你。」凱文神情嚴肅地盯著阿西娜,想讓阿西娜相信他的一片真誠。
  凱文對劇本的介紹真令阿西娜著迷。故事講述的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露宿街頭的女人,在垃圾桶裡撿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之後,發奮圖強,成為美國無家可歸人的首領。影片有一半篇幅描寫這個女人手推裝有她全部家什的購物車的畫面。在戰勝烈酒、毒品、飢餓、強xx以及政府想奪走她的嬰兒的圖謀之後,這個女人走上了作為獨立候選人競選美國總統的道路。當然沒有成功——這就是這個劇本的精彩所在。
  阿西娜的著迷其實是驚恐。劇本要求她穿著破衣爛衫,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女人,躲在無人問津的旮旯裡,內心被絕望所吞噬。從視覺的效果來說,這無異於一場災難。劇本的感傷氣氛令人作嘔,戲劇結構的處理水準十分低下。整個劇本令人眩惑,毫無頭緒,一塌糊塗。
  凱文說:「你要是同意演這部片子,我要高興死了。」
  阿西娜卻在心裡想,是我瘋了,還是這傢伙有問題?但事實上,他是個有權有勢的製片人。顯而易見,他的邀請是發自內心的,而且他確實有能力辦成事。阿西娜近乎絕望地看著梅洛-斯圖爾特,梅洛回以鼓勵的微笑。
  「很精彩。引人入勝的故事,」梅洛說,「一流的水平,情節有起有落,有落有起。抓住了戲劇的核心。不過凱文,你知道在取得突破性的成功之後,能選到好劇本對阿西娜有多重要。我們先讀讀劇本,再給你回話吧。」
  「當然可以,」凱文說著,遞給他和阿西娜一人一本劇本。「我知道你會喜歡這個劇本的。」
  梅洛把阿西娜帶到梅爾羅斯街的一家泰國風味飯店,要了飯菜之後,他倆快速地瀏覽劇本。
  「我寧願先殺了自己,」阿西娜說,「凱文是不是弱智?」
  「你還是不瞭解電影這一行,」梅洛說,「凱文有才能。只是他現在做的事不太適合他。我還見過更可怕的情況呢。」
  「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阿西娜說。
  「我一下子想不起來,」梅洛答道,「你已經是電影明星了,有權力表示拒絕,但你名聲還不夠響,還不能去四面樹敵。」
  「伊萊-馬里昂是個精明的人,不可能支持他兒子拍這部電影,」阿西娜說,「他肯定知道這劇本簡直不堪入目。」
  「他當然知道,」梅洛說,「他甚至開玩笑說,他有個兒子專門拍沒人看的商業影片,還有個女兒專門拍賠錢的嚴肅電影。但是伊萊不得不遷就他的子女。我們不存在這問題。我們可以拒絕演這部電影。但事情另有蹊蹺。洛德斯通買下了一部小說的版權,你將在那部小說改編的電影中扮演一個重要角色。如果你不答應凱文的要求,你可能要失去那個角色。」
  阿西娜聳聳肩。「這次我只好再等別的機會了。」
  「為什麼不兩個角色都接受呢?訂個條件,你先拍那部小說改編的電影。至於凱文的影片,到時我們再另想辦法。」
  「這樣做不會樹敵嗎?」阿西娜微笑著問道。
  「頭一部影片會大獲成功,你不想演凱文的影片也沒關係。那時,你樹敵也無所謂。」
  「你有把握我可以不用演凱文的影片嗎?」阿西娜問。
  「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解雇我這個經紀人嘛!」梅洛說。梅洛早就和伊萊-馬里昂達成了協議,伊萊不能直接對他的兒子說不行,就用這個辦法來避免那個可怕的結果。伊萊想讓梅洛和阿西娜替他唱反角。梅洛也不介意。任何電影經紀人都免不了在劇本裡唱反角。
  事情進展很順利。阿西娜在由小說改編的影片中扮演的角色,把她推上了超級影星的寶座。不幸的是.這場瓜葛的結果促使她決定過一段單身的日子。
  在假意為凱文那永遠也拍不成的影片做演出準備的過程中,凱文不出所料,愛上了阿西娜。作為製片人,凱文-馬里昂是個比較天真的年輕人,他追求阿西娜時,毫不掩飾滿腔的真摯和狂熱。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他的熱誠和社會道德心。一個夜晚,阿西娜感情一時衝動,又加上背棄了他的電影心中感到內疚,讓凱文上了床。這個夜晚過得很愉快,凱文堅持要阿西娜嫁給他。
  與此同時,阿西娜和梅洛已經說服了克勞迪婭-德利納改寫凱文的劇本。克勞迪婭把它寫成了一個鬧劇,凱文解雇了她。盛怒之下的凱文人見人煩。
  對阿西娜來說,這次戀愛給她帶來諸多便利。她的工作日程沒因戀愛而受影響。凱文的熱忱給他們的性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沒有任何婚前的協議,凱文直接提出結婚,這讓阿西娜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凱文有一天將繼承偌大的洛德斯通製片廠。
  但在一個夜晚,聽了凱文沒完沒了地談論他和阿西娜將合作拍攝的影片後,阿西娜突然心念一動:「再多聽這傢伙講一分鐘,我就得自殺。」像許多善良的人被逼做出不義之舉那樣,阿西娜豁出去了。她知道自己會內疚,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當即告訴凱文,她不僅不會嫁給他,也不會再和他上床,而且永遠不演他的電影。
  凱文驚得目瞪口呆。「我們訂有合約,」他說,「我會讓合約得到兌現的。你在徹底地背叛我。」
  「我知道,」阿西娜說,「找梅洛談吧。」她對自己氣惱萬分。凱文當然說得不錯,不過阿西娜發現他更擔憂的是他的電影,而不是對阿西娜的愛,這讓阿西娜覺得很有意思。
  這事以後,阿西娜在電影界的地位得以鞏固,她對男人的興趣也就此消失。她一直獨身。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這些事與男人的愛沒有任何聯繫。
  阿西娜-阿奎坦恩和克勞迪婭-德利納成為親密的朋友,唯一的原因是克勞迪婭總是鍥而不捨地要和她喜歡的女人建立友誼。她最初見到阿西娜,是在改寫她出演的一部早期影片的時候,當時阿西娜根本沒有眼下這樣大名鼎鼎。
  阿西娜堅持要幫克勞迪婭改寫劇本,雖然這種幫助讓任何編劇都會犯怵。阿西娜的確聰慧過人,對克勞迪婭的工作很有幫助。她對人物和故事情節的直覺非常準確,而且很少有自私的想法。她也很聰明,明白別的角色個性越強,自己飾演的角色難度就越大。
  她倆常常在阿西娜的馬利布別墅裡工作,就在這裡,兩人發現彼此擁有許多共同點。她們都熱愛運動:很能游泳,打高爾夫球堪稱業餘高手,網球打得也很有水準。她倆一起配對,在馬利布海濱網球場擊敗了大多數男雙對手。所以影片拍完之後,她們的友情仍未中斷。
  克勞迪婭把自己的情況全都告訴了阿西娜。阿西娜對自己的情況卻談得很少,她們的友誼就是這種類型。克勞迪婭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從不往心裡去。她談起她同史蒂文-斯托林斯的羅曼史。阿西娜不由得大樂,兩人交換了看法,一致認為:不錯,史蒂文十分有趣,也很有床上功夫,而且才華出眾,是個天賦極高的演員,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男人。
  「他的長相幾乎可以同你媲美。」克勞迪婭說。她總是大度地讚美別人的美貌。
  阿西娜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話。這是阿西娜的習慣,別人一提起她的美貌,她就做出這般反應。
  「那麼,他是不是演技比我好?」阿西娜挑逗地問道。
  「哦,不,你是個優秀的演員。」克勞迪婭回答。為了激勵阿西娜多談點自己的事,克勞迪婭又添了一句:「不過他比你快樂得多。」
  「真的嗎?」阿西娜說,「這有可能。不過將來他會變得比我痛苦得多。」
  「說得對,」克勞迪婭說,「吸可卡因和酗酒的毛病會把他毀了。等年紀大了,他不會好過的。不過他很聰明,可能會適當地改一改。」
  「我從不想變成他那個樣子,」阿西娜說,「永遠也不會。」
  「你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克勞迪婭說,「不過你不可能永不衰老。我知道你不喝酒,也不暴飲暴食,甚至很少浪費時間,但是你內心的隱秘會害了你。」
  阿西娜大笑起來。「我的秘密將是我的救星,」阿西娜說,「我的秘密太平常了,簡直不值一提。我們電影明星多少要有點神秘感。」
  每個星期六上午,趁不工作的時候,她們一起到羅德奧大道採購。使克勞迪婭大為驚歎的是,阿西娜總是喬裝打扮得讓影迷或商店售貨員認不出來。她戴上黑色假髮,穿上寬大的衣服,藉以掩飾自己的體型。她的化妝也有所改變,下巴似乎厚了一些,嘴唇豐滿了一些,但最有意思的是,她似乎可以重新安排她臉上五官的位置。她還戴上隱形眼鏡,明亮閃爍的綠眼珠換成了莊重的紅褐色。她說話也帶上了一種軟綿綿、慢吞吞的南方拖腔。
  阿西娜每買一件東西,便把帳記在克勞迪婭的信用卡上,然後在用午餐時還給克勞迪婭一張支票。以普通人的身份坐在飯店裡放鬆一番,真是妙不可言的享受。克勞迪婭打趣說,沒人會認出一位編劇來。
  每月兩次,克勞迪婭在阿西娜的馬利布海濱別墅中度週末,游游泳,打打網球。克勞迪婭已經讓阿西娜閱讀了《梅薩麗娜》的第二稿,阿西娜提出想演女主角,彷彿她不是個超級明星,克勞迪婭不該來懇求她。
  所以,當克勞迪婭來到馬利布,想說服阿西娜回去拍片時,她心裡抱著幾分成功的希望。畢竟,阿西娜不僅會毀了她自己的事業,還會毀了她克勞迪婭的事業。
  最先動搖克勞迪婭自信心的是,不光馬利布別墅區的各扇大門照常有警衛把守,阿西娜的別墅四周更是戒備森嚴。
  兩個穿著太平洋保安公司制服的人守在阿西娜別墅的門口。另有兩名警衛在寬敞的花園裡來回巡視。那個身材矮小的南美管家把她領到望海室時,克勞迪婭看到外面的海灘上還有兩名警衛。所有的警衛都攜有警棍,手槍插在皮套裡。
  阿西娜緊緊地擁抱克勞迪婭。「我會想你的,」阿西娜說,「一個星期後我就離開這裡」。
  「你瘋了?」克勞迪婭說,「竟能容忍一個愚蠢的莽漢毀了你的整個生活。還有我的生活。我真不敢相信你竟這樣膽小。聽著,今晚和明天我都待在這裡,我們弄兩張槍支使用許可證,然後開始訓練射擊。過兩三天,我們會練成神槍手的。」
  阿西娜笑了起來,又一次擁抱了克勞迪婭。「你的黑社會血統又在作怪了。」阿西娜說。克勞迪婭跟她講過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和她父親的事。
  她們倆調製了飲料,坐在沙發椅裡,從這裡可以看見外面的大海.彷彿在欣賞一幅深綠色水面的寫生畫。
  「你改變不了我的主意,而且我也不是膽小如鼠,」阿西娜說,「現在,我要把你想知道的秘密告訴你,你可以再告訴電影製片廠的人,這樣一來,你們可能都會理解我的做法。」
  接著,她把她婚姻的前後經過告訴了克勞迪婭,說到了博茲-斯坎內特的性虐待,他的冷酷無情,對她的恣意凌辱,以及她的出走……
  憑著小說家的敏銳頭腦,克勞迪婭覺得阿西娜的故事裡少了點什麼,她似乎有意隱瞞了一些重要環節。
  「孩子後來怎麼樣了?」克勞迪婭問。
  阿西娜臉上又擺出了電影明星的神氣。「現在我一點也不能再向你透露這件事了,事實上,我告訴你我有孩子這件事,你不能再告訴別人。千萬別讓製片廠的人知道。我相信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克勞迪婭心裡明白,繼續追問不會有任何結果。「但是,你為什麼不願繼續拍這部片子呢?」克勞迪婭問道,「你會受到保護的。拍完後,你便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行,」阿西娜說,「製片廠只可能在拍攝的過程中保護我。那不會起多大作用。我瞭解博茲,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即使我待在這裡,我也不會拍完影片的。」
  這時,兩人都注意到一個穿著游泳短褲的男人從水中向別墅走來。兩個警衛截住了他。其中一個吹響警笛,花園裡的兩個警衛趕緊跑過去。面對這四對一的架勢,那個穿游泳褲的男人稍稍有些退縮。
  阿西娜站起身來,眼裡明顯流露出恐懼。「是博茲,」她低聲告訴克勞迪婭,「他這樣做是為了嚇唬我。他這不是動真格的。」她走到露天陽台上,俯視著下面的五個人,克勞迪婭跟在後面。
  博茲-斯坎內特抬頭望著她倆,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古銅色的臉上灑滿了陽光。他那穿著游泳褲的軀體看上去蘊藏著殺機。
  他笑了笑,說道:「嗨,阿西娜,讓我進去喝一杯,如何?」
  阿西娜對他嫣然一笑。「如果我備有毒藥的話,我會讓你進來的。你違反了法庭的命令——我可以讓他們把你關起來。」
  「不,你不會的,」博茲說,「我和你那麼親密,共同擁有那麼多的秘密。」儘管他臉上依舊笑嘻嘻的,看上去卻是惡狠狠的。
  克勞迪婭想起了來誇格參加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舉行的宴會的那些人。
  一個警衛說:「他是從公共海灘,繞過鐵絲網游過來的。那邊肯定停著他的車。我們也可以把他抓起來。」
  「不用了,」阿西娜說,「把他帶到他的車裡去。通知保安公司,我還要增加四個警衛。」
  博茲依舊抬著頭,活像豎在沙地裡的一尊巨大的雕像。「回頭見,阿西娜。」他說。隨後,警衛把他帶走了。
  「他真可怕,」克勞迪婭說,「可能你說得對。我們得用大炮才能嚇住他。」
  「我逃跑之前會給你打電話的,」阿西娜說,口氣有點矯揉造作,「我們可以一起來一頓最後的晚餐。」
  克勞迪婭忍不住要哭了。博茲真把她嚇壞了,她想起了她的父親。「我要飛到拉斯維加斯去見我哥哥克羅斯。他精明能幹,認識很多人。我相信他一定會幫忙的。所以,在我回來之前你先不要走。」
  「他為什麼要幫忙?」阿西娜問道,「他又怎麼幫?他還待在黑社會裡嗎?」
  「他當然沒有,」克勞迪婭氣憤地說,「他幫忙是因為他愛我。」她是帶著自豪的口氣說這話的,「除了我父親,我是他唯一愛的人。」
  阿西娜皺著眉頭,看了看克勞迪婭。「聽起來你的哥哥有點神秘。你天真得不像吃電影這碗飯的女人。順便問一下,你怎麼會和那麼多的男人上床?你不是個演員,我也不相信你是個亂搞的女人。」
  「這不是什麼秘密,」克勞迪婭說,「憑什麼男人就可以玩弄那麼多的女人?」克勞迪婭擁抱了阿西娜。「我現在去拉斯維加斯,」克勞迪婭說,「我回來之前你別走。」
  當天夜晚,阿西娜坐在露天陽台上,眺望著大海,天空中沒有月光,大海黑沉沉的。阿西娜思考著自己的計劃,不無愛憐地想著克勞迪婭,她竟然看不透她的哥哥,這真有趣,不過愛常常是盲目的。
  下午晚些時候,克勞迪婭見到了斯基皮-迪爾,便把阿西娜的故事告訴了他.他們倆面面相覷,呆坐了好一會。然後,迪爾說:「她隱瞞了一些事情。我去找過博茲-斯坎內特,想收買他不要糾纏阿西娜。他拒絕了。他警告我,如果我們耍什麼鬼花招,他就向報界透露一件準能毀了我們的事情:阿西娜是怎樣遺棄了他們的孩子的。」
  克勞迪婭勃然大怒。「那不可能,」她說,「熟悉阿西娜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那是自然,」迪爾說,「但是我們並不瞭解24歲時的阿西娜。」
  「見你的鬼去吧,」克勞迪婭說,「我要飛到拉斯維加斯去見我哥哥克羅斯。他比你們這些傢伙更有頭腦,更有膽量。他會解決這件事的。」
  「我覺得他嚇唬不住博茲-斯坎內特,」迪爾說,「在這方面我們已經下了不少工夫。」不過,迪爾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迪爾對克羅斯有一些瞭解。克羅斯正尋找機會,想涉足電影業。他參與投資拍攝迪爾的6部電影,總體說來是賠了錢,這證明克羅斯並不十分精明。外面有謠傳說克羅斯有「背景」,在黑社會裡有一定的影響。但是,迪爾心想,人人都和黑社會有點關係、這並不意味這些人因此都是危險的。他不相信克羅斯能幫助解決博茲這個麻煩。不過,製片人總是善於傾聽,善於冒險做出大膽的嘗試。另外,他可以說服克羅斯投資拍攝他的另一部影片。能找到小規模的投資夥伴總是最為划算的,因為他們對影片的拍攝和經費的使用沒有控制權。
  斯基皮-迪爾沉思了一番,然後對克勞迪婭說:「我跟你一起去。」
  儘管斯基皮-迪爾曾經欺詐了她50萬美元,克勞迪婭-德利納還很愛他。她愛他的缺點,愛他花樣百出的腐敗行為,還因為斯基皮總是個好玩伴,對於製片人而言,這些都是令人傾羨的品質。
  幾年前,他們合作拍攝了一部影片,彼此成了至交。即便在那時,迪爾早已成了好萊塢最為成功、最引人注目的製片人之一。有一次在拍攝現場,扮演影片男主角的明星吹噓曾和迪爾的妻子上過床,迪爾在三層樓高的窗台上聽到這話,當即跳下來,騎在男影星的頭上,壓折了他的肩膀,接著還用漂亮的右勾拳打碎了他的鼻樑。
  克勞迪婭還記得一件事。他們兩人一起走過羅德奧大道的時候,克勞迪婭看見了櫥窗裡的一件女襯衫。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襯衫。純白的底色,飾以若隱若現的綠條紋,漂亮得像莫奈的畫。這家商店要求顧客提前預約,才能進入店堂,購買東西,彷彿店主是一位了不起的內科醫生。這沒問題。斯基皮-迪爾和製片廠的頭頭,大公司的總裁,西方各國的首腦都是親密的朋友,和這位店主的私交也很深。
  走進商店,售貨員告訴他們女襯衫要價500美元。克勞迪婭驚得身子一縮,雙手摀住胸口。「一件襯衫值500美元?」她問道,「別逗我了。」
  售貨員反過來被克勞迪婭的直率嚇了一跳。「這件襯衫用的是最上乘的布料,」他說,「手工製作……這些綠條紋的顏色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價錢很公道。」
  迪爾笑了起來。「別買它,克勞迪婭,」他說,「你知道這衣服洗一次得花多少錢?最起碼30美元。你穿一次就得花30美元。還得像照看嬰兒一樣地保管它。不能沾上食物,絕對不能吸煙。如果不小心燒個洞,嘩啦,500美元就泡湯了。」
  克勞迪婭笑著對售貨員說:「告訴我,如果買下這件衣服,是不是免費送我一件禮物?」
  售貨員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士,眼裡噙著淚水說:「請你們走吧。」
  他們一起走出了商店。
  「從什麼時候起,售貨員可以把顧客趕出門去?」克勞迪婭笑著說道。
  「這是羅德奧大道,」斯基皮答道,「能進去是你的榮幸。」
  第二天,克勞迪婭來到製片廠上班,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個禮品盒,裡面放著一打她在商店裡見到的女襯衫,外加斯基皮-迪爾的一張字條:「只在奧斯卡頒獎大會上才穿這些襯衫。」
  克勞迪婭恍然大悟,那個售貨員和斯基皮-迪爾把她戲弄了一番。後來,她看到一個女人穿的一件衣服,和一條獨特的標價100美元的網球絲巾上,都有同樣漂亮的綠色條紋。
  克勞迪婭和迪爾合作的這部影片,是一部低級的愛情動作片,根本沒有希望拿奧斯卡獎,如同斯基皮根本不可能到最高法院工作一樣。不過克勞迪婭還是很受感動。
  後來終於有這麼一天,他們合作的影片神奇般地盈利一億美元。克勞迪婭想像自己要發大財了。斯基皮-迪爾請她吃飯以示慶賀。斯基皮得意洋洋地說著話。「這是我走運的一天,」他說,「電影賺了一億多美元,從博比-班茨的秘書那裡得到了一個重要的片子,我的前妻昨晚死於車禍。」
  同桌吃飯的還有兩個製片人,他們聽了迪爾的話之後,不由得眉頭一皺。克勞迪婭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緊接著,迪爾對他們說:「我看得出你們倆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這下我每年可省下50萬美元的贍養費,我的兩個孩子又繼承了她的遺產,這筆遺產是離婚時她從我這裡得到的,這樣我也用不著撫養他們了。」
  克勞迪婭心裡突然一沉。迪爾對她說:「我很坦率,每一個男人都會這麼想,但沒有人敢這麼大聲說出來。」
  斯基皮-迪爾在電影圈裡取得的成就是來之不易的。作為木匠的兒子,他曾幫助他的父親給好萊塢的影星們蓋房子。也許只有在好萊塢才能發生這樣的情況,他成了一位中年女明星的情人。那個女明星給他找了份工作,在她經紀人的公司裡做學徒,作為後來擺脫他的前奏。
  迪爾工作十分勤奮,並且學會了控制他的火爆脾氣。最主要的是,學會了如何曲意逢迎那些天才們,如何低眉順眼地懇求新近走紅的導演,如何巧舌如簧地說動嶄露頭角的新秀,如何成為狗屁不懂的編劇的良師益友。他引用文藝復興時期一個有名的紅衣主教代表博爾吉亞教皇同法蘭西國王談判的事,來自我解嘲。當法蘭西國王脫下褲子大便以表示對教皇的蔑視時,紅衣主教一邊大聲驚呼:「哦,天使的屁股!」一邊衝上去親吻國王的屁股。
  不過迪爾也確實掌握了不可缺少的真本事。他學會了談判的技巧,用他的話概括一下,就是「什麼都要。」他學會識字讀書,能辨別出可以拍出好電影的小說作品。他還能發現表演天才。他仔細審視製片的細節問題,掌握了從影片預算中摳出錢來的各種訣竅。他成了一位成功的製片人,能把劇本50%的內容反映到影片裡,而只需支出70%的預算。
  他那愛讀書的習慣和編劇的才能對他的工作大有裨益。並不是說他能獨立編劇,而是說他擅長刪戲,擅長改寫對話,還能編出一些動作,搞些有強烈效果的片斷。雖然從整個故事情節來看,增加的這些東西幾乎毫無必要,但有時候能產生令人炫目的效果。讓他引以為榮的是,他最善於安排影片的結局,通常都是大快人心的正義壓倒邪惡——如果實在牽強,就換成失敗的甜蜜,這樣的安排非常有助於他的影片獲得商業上的成功。他的得意之作是一部描寫紐約被原子彈摧毀的影片的結尾,所有的人物都脫胎換骨,變得無限熱愛自己的同類,連那個引爆原子彈的人也不例外。迪爾另外雇了5個編劇,才把這個結尾寫好。
  作為一個製片人,如果沒有精明的經濟頭腦,他在上面提到的這些方面再有本事也沒有用。他能從一無所有中挖出大筆的投資資金。富人們對他的公司青眼有加,那些依偎在他臂彎裡的漂亮女人也把大把的錢投到他的公司。明星和導演們非常喜歡他對生活中美好事物的既率直又有失粗鄙的賞識。他能把製片廠的發展資金騙到手,他也認識到有些製片廠的頭頭獲得巨額賄賂,就會大開方便之門。他向不計其數的人贈送聖誕卡和聖誕禮物,其中有影星,有報紙或雜誌評論員,甚至還有司法部門的高級官員。他把他們都稱作親愛的朋友,一旦不再有求於某些人時,他就把這些人的名字從送禮物的名單上劃去,但依舊給他們送聖誕卡。
  做製片人的關鍵之一是手頭得有東西。可以是一本鮮為人知的並不暢銷的小說,但它畢竟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你可以拿來與製片廠交涉。對此類小說,迪爾買下了5年的使用權,每年支付500美元。有時他會買下一部電影劇本的使用權,跟劇作者一起做些修改,這樣製片廠才會購買。這實在是一項費力的活計,那些編劇十分脆弱。迪爾喜歡用「脆弱」這個字眼來形容他認為愚鈍不堪的人。這個字眼用在女影星身上尤為合適。
  他最成功的風流韻事之一,是他與克勞迪婭-德利納的交往,這也是最讓他引以為樂的一件艷事。他很喜歡這小姑娘,想把所有的訣竅都教給她。他們花了三個月時間在一起修改劇本。他們一起去吃飯,一起打高爾夫球(克勞迪婭擊敗他時,迪爾還大吃一驚)。他們一起去聖安尼塔的賽馬場,一起在斯基皮-迪爾的游泳池裡游泳,秘書穿著泳衣聽寫指示。克勞迪婭還帶迪爾去拉斯維加斯的華廈大酒店度週末,和她哥哥克羅斯見面。他們有時候睡在一起,這樣方便一些。
  他們這部影片創下了極高的票房收入,克勞迪婭以為自己會從私下交易中分得一大筆錢。她可以從斯基皮-迪爾的收入中提成,而她知道,按迪爾自己的話說,迪爾的總收入額屬於「上游」水平。但克勞迪婭不懂的是,迪爾有兩種收入提成,一種從毛利中提取,一種從純利中提取。克勞迪婭的最終提成取決於斯基皮-迪爾能從影片的淨收入中獲得多少收益。儘管影片賺了上億美元,迪爾的淨收入分成卻是零。製片廠的核算方式,加上迪爾的毛利提成,再加上拍片所花的費用,到頭來把這部影片的純收益全部勾銷。
  克勞迪婭決定起訴,為了不致於恩斷義絕,斯基皮-迪爾補償給她一小筆錢。克勞迪婭責備他時,迪爾說:「這和我們的私交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們律師之間的事情。」
  斯基皮-迪爾常說:「我曾仁慈過一次,導致我結了婚。」更重要的是,他那時確確實實墜入了愛河。他自己的解釋卻是,那時他還年輕,他是因為看出她具有表演天分才決定娶她的。他的眼光確實不錯,但他的妻子克裡斯蒂的銀幕形象缺乏明星所應有的魔力。克裡斯蒂充其量只能演第三號女主角。
  但是迪爾很真誠地愛著克裡斯蒂。在迪爾成為電影界的頭腦人物之後,他盡了最大的努力扶持妻子成為明星。他請求其他的製片人、導演和製片廠頭頭提供幫助,讓克裡斯蒂扮演一些重要角色。他給克裡斯蒂爭取到了幾部影片的第二號女主角。但是隨著年歲的增大,克裡斯蒂工作的機會越來越少。他們有了兩個孩子之後,克裡斯蒂的心情越來越糟糕,迪爾不得不犧牲相當多的工作時間來安撫她。
  同所有有成就的製片人一樣,斯基皮-迪爾忙得不可開交。他得在世界各地東奔西跑,監督影片的拍攝,籌集資金,開發項目。跟那麼多漂亮迷人的女人打交道,加上一個人實在孤寂,他便經常有些艷遇;儘管每次都興味盎然,他卻始終愛著妻子。
  一天,一個開發部門的小姐帶給迪爾一個劇本,告訴他裡面的女主角是極易演好的重要角色,正好能發揮出克裡斯蒂的才華,非常適合她。這部影片氣氛比較壓抑,講述一個女人因為愛上一位年輕詩人而謀殺了丈夫,隨後又得設法躲避孩子們的悲傷和公婆家的猜疑,後來當然獲得了拯救。故事是不折不扣的瞎編亂造,但頗能引人入勝。
  斯基皮-迪爾面臨兩大難題:說服一家製片廠拍攝這部影片,然後說服廠方讓克裡斯蒂出演女主角。
  迪爾起用了他所有的關係,動用了他全部的積蓄。他說服一位超級男影星扮演一個其實是很一般性的角色,並且說服了迪塔-托米做導演。一切開展得十分順利。克裡斯蒂表演得得心應手,迪爾完滿地完成了工作,這就是說90%的預算支出都用在了影片上。
  那一段時間,迪爾一直對妻子忠心耿耿。只有一次例外,那個夜晚,他正在倫敦安排影片的發行工作,而這次的不忠全是因為那個英國姑娘的清瘦深深吸引了他,迪爾忍不住想探究她如此瘦弱的緣由。
  事情的結果正如預想的那樣好。影片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他私下得到的收益比正經做交易得到的還多。克裡斯蒂榮獲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金像獎。
  後來,斯基皮-迪爾對克勞迪婭說,這部影片應該拍成這樣的結局:從此幸福如意。但是現在他的妻子找到了真正的自尊,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價值。這具體表現在她成了別人專為她編劇的明星,她直接從信使那裡接收劇本,裡面充斥著長相漂亮,銀幕上具有魅力的角色。迪爾建議她選擇更適合自己的角色。因為接下來的一部影片成功與否,非常關鍵。迪爾從不操心妻子對他忠不忠,實際上他也默許妻子保留在外景地適當行樂的權利。但是眼下獲獎的事剛過去幾個月——克裡斯蒂成了好萊塢競相道喜的對象,被邀請參加所有的高層酒會,出現在娛樂專欄裡,被那些急於得到角色的年輕男演員追逐——克裡斯蒂變得青春可愛,充滿活力。她公開地與比自己小15歲的男演員幽會。花邊新聞專欄記者盯上了她,其中有女權主義者,則為她加油叫好。
  斯基皮-迪爾似乎很冷靜地忍受了這一切。他理解這件事。誰讓他自己到處拈花惹草呢?他有什麼資格妒忌妻子享受同樣的快樂呢?只是,他憑什麼還要甘心情願為克裡斯蒂的前程賣命呢?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克裡斯蒂竟然要求他為她的一個年輕情人安排角色。迪爾不再為她四處尋找劇本,不再為她遊說其他製片人、導演和製片廠頭頭。這些年歲稍長的男人,從自己性別的立場出發,為迪爾打抱不平,不再優先照顧克裡斯蒂。
  克裡斯蒂又主演了兩部影片,都因角色不合適,片子遭到慘敗。她把她因獲得奧斯卡獎而得到的本錢也花盡了。3年之後,她又重新演起3號女主角來。
  此時,克裡斯蒂愛上了一位力圖成為製片人的年輕人,他很像她丈夫,但缺少資金。為此,克裡斯蒂提出離婚訴訟,獲得一筆巨額的財產和每年50萬美元的贍養費。克裡斯蒂的律師沒有辦法查明斯基皮在歐洲的資產,他們友好地分了手。7年以後,也就是剛剛,克裡斯蒂在一起車禍中喪生。在這之前,雖然克裡斯蒂的名字一直保留在迪爾的聖誕卡贈送名單上,她亦被歸入迪爾著名的「生命苦短」的名冊,這意味著迪爾不會給她回電話。
  這樣一來,克勞迪婭-德利納對迪爾產生了一種扭曲的感情。她愛他敢於暴露真實的自我,愛他厚顏無恥、以個人利益為中心的行徑,愛他能夠凝視你的雙眼稱呼你朋友。儘管你也清楚,他不會因此做出任何友好的舉動,而他對此也毫不介意。他很虛偽,卻又洋溢著活力和熱忱。此外,他還是個了不起的說客。他是克勞迪婭認識的唯一可以同克羅斯鬥智的人。他們乘坐下一班客機去拉斯維加斯——

《末代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