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洛杉磯高級法院第48區」是一間用木頭嵌鑲的屋子,其上方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大徽章。這間審判室似乎是個奇特地方,人們竟然要在這裡就複雜的生物技術問題進行爭訟--弗蘭克對加利福尼亞大學的校務委員所展開的訴訟。
  弗蘭克是個胸肌發達的男人,51歲,不過看起來年齡沒那麼大。他宣誓時顯得精力旺盛,充滿自信。亞歷克斯知道父親富有活力的外表會對案子不利。
  律師開始提問。「弗蘭克先生,我請你回想一下,大約8年前的6月你在做什麼?」
  「搞建築,」父親聲音堅定,「監管卡爾加裡市天然氣管道的所有焊接工作。」
  「你什麼時候懷疑自己生病了?」
  「最初是夜裡醒來,一身都要濕透。」
  「發燒吧?」
  「我想是的。」
  「看醫生沒有?」
  「開始一段時間還沒有,」他說,「我以為得了流感什麼的。可流汗水不止1個月後我開始感到很虛弱,才去看醫生。」
  「醫生怎麼對你說的?」
  「他說我的腹部增大,讓我去西海岸找那位最著名的專家看看,這個專家是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醫學中心的一名教授。」
  「那位專家叫什麼?」
  「邁克爾博士。他就在這兒。」她父親指著坐在鄰近桌旁的被告。亞歷克斯沒往那邊看,而是盯住父親。
  「邁克爾博士隨後對你進行檢查了嗎?」
  「檢查了。」
  「他當時做了什麼檢查?」
  「他抽取血液,拍了X光,並對全身作CAT掃瞄。他還對我的骨髓作了活檢。」
  「那是如何做的,弗蘭克先生?」
  「他將一根針刺入我髖骨,就是這兒。針穿過骨頭進入骨髓。他們把骨髓吸出來進行分析。」
  「這些檢查完成後,他把診斷告訴你了嗎?」
  「告訴了。他說我患了急性成淋巴細胞白血病。」
  「你對那種病的理解是什麼呢?」
  「骨髓癌。」
  「他提出治療方案沒有?」
  「提出了。先手術後化療。」
  「他把將來的結果對你講了嗎?這種病的後果可能會是什麼?」
  「他說情況不佳。」
  「他是否說得更具體一些?」
  「他說,大概不會超過1年。」
  「你後來再找一位醫生看看了嗎?」
  「是的,找了。」
  父親暫停一下,咬緊嘴唇,極力控制住情緒。這讓亞歷克斯吃驚。父親通常都是很強硬的,不易動感情。即使瞭解此刻有助於他的案子,她也為他感到一絲擔憂。「我被嚇住了,真的被嚇住了,」她父親說,「他們都告訴我……我活不長了。」他把頭低下去一點。
  法庭裡一片寂靜。
  父親似乎恢復過來。亞歷克斯靠在椅背上,喘一口氣。證詞現在順利展開,這個故事父親已講過數十次了——他這個受到巨大驚嚇、擔憂著自己的生命的人,如何相信邁克爾博士;他如何在邁克爾博士的指導下接受手術和化療;疾病的症狀如何在隨後一年裡慢慢消失;邁克爾博士最初如何認為她父親的病好了,他的治療也圓滿完成了。
  「邁克爾博士後來又讓你體檢了吧?」
  「是的。每3個月一次。」
  「結果如何?」
  「一切正常。我增加了體重,恢復了力量,頭髮也長起來啦。我覺得不錯。」
  「然後發生了什麼情況?」
  「大約1年後我又作了一次體檢,之後邁克爾博士打來電話說他需要作些其他檢查。」
  「他說原因沒有?」
  「他說我的血液功能有些不正常。」
  「他特別指出要做哪些檢查了嗎?
  「沒有。」
  「他說你仍然患有癌症嗎?」
  「沒有,不過這正是我所害怕的。他從未重複過以前的檢查。」父親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動一下。「我問他癌症是否復發,他說,『現在還沒有,不過我們得對你密切監測。』他堅持說我需要經常檢查才行。」
  「你有什麼反應?」
  「我被嚇住了。從某種程度上說,第二次情況更糟。我第一次生病後便立下遺囑,作好了一切安排。然後我的病好了,我又有了愉快和更有生氣的新生活——有了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之後他便來了電話,我又被嚇住了。」
  「你相信自己是有病的。」
  「當然。否則他為啥要一次次進行檢查?」
  「你害怕嗎?」
  「害怕極了。」
  律師問:「接下來怎樣了,弗蘭克先生?」
  「我去接受檢查。邁克爾博士一切都要重新檢查。他甚至還作了一次肝臟活檢。」
  「結果呢?」
  「他讓我6個月後再去。」
  「為什麼?」
  「他只是說,『6個月後再來。』」
  「那時你感覺如何?」
  「我感覺是健康的。不過我想自己是舊病復發吧。」
  「是邁克爾博士告訴你的嗎?」
  「不是。他從不告訴我什麼。醫院裡誰也不告訴我什麼。他們只是說,『6個月後再來。』」
  「聽起來你在等待死亡一樣。」律師說。
  「反對!」
  「我收回這個問題。不過咱們繼續吧。弗蘭克先生,你去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作檢查堅持了多久?」
  「4年。」
  「4年。那你最初懷疑他們沒對你的狀況說實話,是什麼時候?」
  「哦,4年後。我仍然覺得健健康康的。什麼也沒發生。每天我都等待著晴天霹靂,可從來沒有。但邁克爾博士總是說我得回去作更多的檢查,更多的檢查。那時我已搬到聖迭哥,想在那兒作檢查,並向他請示。可他不同意,我得去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作才行。」
  「為什麼?」
  「他說他更願意在自己的實驗室裡作。可這並不合理。並且他拿出越來越多的表格讓我簽字。」
  「什麼表格?」
  「起初只是一些同意的表格,承認我在接受某種有風險的操作程序。最初的表格有一兩頁。不久後又有了其他表格,表明我同意參與某個研究項目。每次我去時都有越來越多的表格。最後它們達10頁之多,是用難懂的法律語言寫成的整整一份文件。」
  「你簽字了沒有?」
  「到最後時沒有簽。」
  「為什麼沒有?」
  「因為有些是准許將我的人體組織用於商業的、放棄權力的表格。」
  「那使你感到惱怒嗎?」
  「當然。我認為他並沒如實告訴我他在做什麼,沒說出他作這一切檢查的理由。有一次我去見邁克爾博士時,直截了當問他是否在把我的人體組織拿去作商業用途。他說絕對沒有,他的興趣純粹是為了研究。於是我就答應了,除允許把我的人體組織拿去作商業用途的表格沒簽字外,其他的都簽了。」
  「好吧。弗蘭克先生,你拒絕簽那些同意的表格時,邁克爾博士對你停止治療了嗎?」
  「停止了。」
  「後來發現了什麼?」
  「邁克爾博士在出售我的細胞——在作所有那些檢查時他從我身上取走的細胞——出售給一家叫『生物技術研究股份有限公司』的醫藥單位。」
  「你聽到這種情況有何感覺?」
  「我感到震驚,」父親說,「我在病中非常害怕,虛弱不堪,我去向邁克爾博士求醫。我相信自己的醫生,把生命交到了他手裡。我信任他。可結果是他一直在欺騙我,多年來毫無必要地讓我擔驚受怕,這樣他才能從我身上把一些組織偷走,並賣掉它們從中獲利。都是為了他自己。他根本就不關心我,只想從我身上竊取細胞。」
  「你知道那些細胞值多少錢嗎?」
  「醫藥公司說30億美元。」
  陪審團倒吸了一口氣。

《喀邁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