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礁

    雖然是有約但野上對池田到底來不來卻沒把握。然而池田謙二五點鐘時準時出現了。池田是個身高約一米六的小個子。膽怯的眼神從度數很高的眼鏡片後面顯露出來,野上立刻站起來走了過去。
    「是池田先生吧?」
    聽到問話,池田害伯地點了點頭。面對面坐下後,還不斷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其實野上事先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佔了座位,不用擔心談話的內容被別人聽到。
    「其實,我是這個。」
    野上只讓池田一個人看了他的警察手冊。
    「警察……」
    池田在嘴裡嘟噥著,繃起了臉,似乎更要隱藏心裡的秘密。他生硬地問道:「有何貴幹?」
    從他的語氣裡,野上感覺到,他對警察的來訪早有一定的思想準備,表情裡多少帶了些做戲的成分。
    「池田先生知道一個叫正法寺美也子的女人吧。」
    「只知道名字。」
    「沒有見過面嗎?」
    「沒有。」
    「那麼,為什麼會知道名字呢?」
    「當然了,報紙上有登載嘛。」
    「不只是從報紙上吧?」
    「其實,我接到過她的電話。」
    對方的回答如此直率,反而讓野上有些不知所措。
    「電話?是什麼樣的內容?」
    「說是想見我。我記得她是從福山車站打來的,說是馬上要來三次,四點左右再給我打電話。」
    「那是上個月九號的事吧?」
    「是埃那時學校正放暑假,我一直呆在宿舍裡。電話是先打到學校裡,再打到宿舍來的。我不好意思拒絕,只能在宿舍裡等著。」
    「然後呢?」
    「只有這些。過了五點鐘還沒有電話來,很令人生氣。第二天,看了報紙才知道那個女人被殺害了。」
    「那麼,四點到五點,你一直都在宿舍裡了?」
    「啊,結果那一整天都在宿舍裡。中間出去買過一次煙。」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時候,大概是上午11點30分左右吧。對了,是那個女人來電話以後的事。」
    「宿舍裡還有其他人在嗎?」
    「您的意思是說,有沒有人能證明命案發生時,我不在現場?」
    池田第一次笑了。野上這時才發現,池田看起來像四十歲左右的人,其實實際年齡與自己差不了多少,說不定還更年輕。
    「如果是那樣的話,至少有三人能證明。那天,高中棒球賽裡有本地的球隊比賽,大家都聚集在宿舍的起居室裡,剛好是三點到五點半吧。
    當地隊的成績一直不好,中途有些人走了。我因為要等電話,所以從頭看到底。」
    「您的宿舍在哪裡?」
    「學校旁邊的上原。」
    從上原到車站大約有一公里。
    (這個人是清白的。)
    野上只能這樣斷定。
    「那麼,打電話來的女人沒有說為什麼想見您嗎?」
    「啊,沒有。」
    池田連連眨著眼(他在說謊——),野上立刻感覺到了。
    「您是知道《藝備地方風土記的研究》這本書了?」
    「是埃」
    「她是從尾道的譚海堂書店買的。賣給譚海堂的是您吧?」
    「是啊,是我賣的書吧。」
    「她好像是為了這本書而要見您的。她沒有說嗎?」
    「沒有。」
    「連想見您的目的都沒有說嗎?」
    「是埃」
    「那不是很奇怪嗎?一個陌生女性打來的電話,您怎麼會不知道為什麼就同意見面?」
    「可是不管怎樣,那是事實。」
    「那麼,為什麼出事後,您沒有向警察通報呢?您為什麼沒有想到這可能會是條重大線索呢?」
    對野上不停的追問,池田有些難於應付。
    「確實,如您所說,現在想起來確實不對。可是,當時只希望不要被牽連進去。也正是因此,又引發了以後的案件……」「以後的案件?」
    野上受到了意外的衝擊。富永的案件是他準備的第二張王牌,現在卻被對方先打了出來。
    「其實,莊原的七墳原,一個男子被殺的案件……」似乎野上的思維總是趕不上節拍,池田又直截了當地提到了那樁案件。
    「那個人打電話來,也是說要見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九月二號和八號兩次。他二號打電話來是確認我是否方便。當時我告訴他,八號傍晚有空。那天是我當值,因此很閒。八號中午他又打來了電話,說是晚上8點左右來。可左等右等,最後還是沒來……可是第二天,報紙報道了一名叫富永的人被殺時,我嚇了一跳。當時我想也許是別人吧,可是年齡相符,而且以後他一直沒有電話,那麼應該是同一個人了。我好像被死神跟著似的,到處都充滿著恐怖。」
    「也沒有向警察通報吧。」
    「是啊,對不起。如果我向警察通報的話,那麼前面的案件又會被扯進來,總之我不想有任何牽連。而且,誰也不會想到我與此事有什麼瓜葛……對了,警察先生,這些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正如電話裡所說,是從尾道的譚海堂那裡聽來的。」
    「啊,果然如此。」
    看到池田歎著氣沮喪的神態,野上終於明白了,這個人知道是從譚海堂洩漏了風聲,知道不能再瞞了。不然,肯定還會隱瞞下去。
    「那麼,富永先生沒有說他要見你的理由嗎?」
    「啊,沒有。說是見面後自然會知道。而且,我也沒想到富永先生和正法寺小姐會有什麼關聯。可是,富永也連著被殺,我才注意到……怎麼,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這個答案,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怎麼說吧,這一切都是因你將《藝備地方風土記的研究》的書賣給譚海堂引起的。」
    在野上嚴峻的目光威逼下,池田有些害怕了(這個人一定有些什麼……),野上的疑惑更深了。
    「那本書,到底是什麼內容?」
    「什麼內容?與書名相同,是藝備地區殘留的風土記的研究記載。」
    「那麼,後鳥羽法皇傳說也有記載了。」
    聽到「後鳥羽法皇」的名字時,池田好像被戴上測謊器一樣,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那當然有記載了。」
    「被殺害的正法寺美也子小姐,對後鳥羽法皇傳說非常感興趣,還照法皇走過的路線旅行。她想見池田先生的目的,大概也是與此有關吧。池田先生對那個傳說不是知道得很多嗎?」
    「啊,這不是自吹,這方面的知識,我還是有些的。我之所以在廣島縣的高中就職,就是因為對這裡的史跡、傳說等感興趣的緣故。其中以關於後鳥羽法皇傳說是最具魅力的研究對象。」
    「那麼有趣嗎?」
    「請不要用『有趣』這樣輕率的字眼。研究是神聖的,它要耗費人的畢生精力。後鳥羽法皇是一代英傑,在他被歷史的浪潮所淘汰的過程中,從另一個側面也反映了當時的政治以及統治階層同庶民之間的聯繫。雖說是傳說,但它是通過一個個殘缺不全的片斷來表現當時的掌權者和喪權者之間的紛爭以及在他們鬥爭的狹縫中痛苦掙扎的勞苦大眾……」野上注意到,說這些話時,池田的眼裡閃著異樣的光彩。
    「說起來,那條遷都的路途只能以『傳說』的形式流傳下來的本身,不就說明了當時的中央政權——勢力強大的鐮倉幕府對殘存的京都勢力的代表後鳥羽法皇懷著相當的恐懼嗎?幕府的真意是用「假法皇」走正規的路線,而卻讓真法皇從尾莊街道潛行,以避開地方豪族的眼線。當假法皇平安渡過隱歧後,才公佈真法皇的遷徒路線,這種做法正說明了幕府對法皇的害怕,同時也證明了法皇的威嚴和偉大。承久事變後,統治吉捨、三良阪一帶,也就是所謂的三谷十二鄉的和智氏。和智氏原來住在武藏國的廣澤,後奉幕府之命搬遷定居於此。也說明了當時的幕府對地方政治的控制和對情報的封鎖是何等的嚴厲。
    「可是,事實的真相卻依然在民間點點滴滴流傳至今。換句話說,也只能以這種方式流傳。例如,高野盯有一座叫功德寺的古寺,據說法皇曾在那裡過過冬,直到第二年的春天越過王貫嶺到達出雲。當然,這作為傳說是很容易的解釋。可是,古寺裡的據說是法皇御筆的『萬藏院』的御匠、法皇用過的筆硯、帶掛金鑲銀的碗筷、衣服等等,這些東西卻不能簡單地付之一笑的。」
    「請等一下。」
    乘池田停頓的一瞬間,野上舉手止住了他。照此下去,池田還會沒完沒了地說個沒完。池田好像被什麼迷住一般,在談論歷史時,似乎換了一個人,單薄瘦弱的身體裡充滿了精力,原本怯生生的他現在充滿了自信和激情。
    「我對你的話,確實很有興趣,只是現在不是傾聽的時候。無論如何,一個月裡有兩個人被殺,而被殺的人都試圖與你接觸,這似乎不太正常吧?」
    野上剛說完,池田就突然像觸電似的,神情完全萎掉了。
    「我不認為二人與你完全無關。怎麼樣,你知道些什麼嗎?」
    「不知道。我也沒理由知道埃」
    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只是這一線卻很難突破,野上做出了判斷。
    「那麼,九月八號的晚上,你在幹什麼?」
    「九月八號?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嘛,是當值。」
    「就是說,你一直在學校裡了?」
    「是的。」
    「是一個人嗎?」
    「是埃這是規定。」
    「沒有外出嗎?」
    「那當然了,我又不是小孩兒,老往外面跑。」
    可能是打算開玩笑吧,池田刻意地笑了一下。
    「有人能證明這一點嗎?」
    「怎麼可能有呢。」
    「那麼,就是您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了。」
    「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您不會說,是我殺了富永吧……」「不,這只是可能性的問題。」
    「太過分了。第一,那人是在七墳原被殺的嘛。我怎麼能去那裡,我又沒有車。」
    「什麼方法都可以去,騎自行車,走也是能走到的嘛。時間不是很多嗎?」
    「您不是開玩笑吧……」
    說到一半,池田突然「氨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
    「富永先生的死亡時間是八號夜裡12點左右吧!」
    「是的,正確的說,是九號午夜零點到兩點之間發生的。」
    「那麼,那個時間有幾個人能為我作證。」
    「幾個人?」
    「是埃而且都是些可以信賴的人。」
    「哦,是誰呢?」
    「三次警察署的警察們。」
    池田似乎心情好了許多。野上驚訝得合不上嘴。
    「其實,那天晚上發生了個小小的盜竊事件。12點左右,我正在巡邏,注意到走廊的窗戶開了一個縫,9點鐘來時窗戶還關著。我覺得有些奇怪,所以報了警。調查下來,確實有人入侵的痕跡,雖然被偷走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不過警察的搜查卻花了不少時間,一直持續到凌晨三點左右才結束。」
    「我想起來了。」
    野上苦著臉說道:
    「是考試卷子被竊事件吧。」
    「是的。那麼,那個時候你也……」
    「不,那時不是我值班。不過我聽說過。好像是因為後來校方要求不要當做案件處理,才做了了結。」
    「反正盜竊的是一個學生,校長對此已做了裁決。我也感到有些責任。」
    「我知道了。」
    野上唐突地站了起來。
    「非常感謝。你的話很有參考價值。」
    「是嗎。那麼以後我該怎麼辦呢?」
    「不是三次就是莊原署還會再傳喚你,請暫時不要離開此地。如果去旅行的話,也請先與我們聯絡一下。」
    野上一把抓起桌上的賬單,也不顧身後的池田,匆匆向門口收銀台走去。付了錢,跑出了店門。天上沒有任何星星。
    第二天,野上查閱了九月八號夜晚的事件簿。池田說得沒錯。記錄是110在晚上11點52分接到打來的電話,警車到達高中時,是零點整。
    這個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真是無懈可擊。可是,正是因為太完善了,反而令野上起了疑心。
    為什麼,只在那晚出現了盜竊呢?而且與富永被殺的時間又完全符合,讓人覺得太不可信了。盜竊案發生得太巧了,好像小偷是為了給池田立證,而入侵學校的。
    不管怎樣,池田謙二這個人,初見面時給人一個膽小如鼠的印象,可是關鍵的地方卻滴水不漏,讓人抓不到把柄。似乎早就料到了對手想說什麼,還不時主動出擊。
    那天晚上回家後,野上對妻子智子說:
    「我需要你幫忙,」
    「啊,真是少見哦。」
    智子睜大了眼。
    「附近有沒有三次東高中的學生?」
    「有埃籐井家的信浩好像就是的。」
    「是嗎?那麼去問問那個孩子,學校裡教歷史的池田謙二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池田先生?那個人怎麼了……」
    「啊,不要管其他了。幫我問一下行嗎?」
    第二天,就有了回應。
    「池田先生是個非常認真的老師。從早到晚都在研究歷史,比學生還要努力。沒什麼人緣,在學生中的印象也比別的老師差些。現在還是獨身一人,照這樣,沒人肯嫁他了。」
    「是麼……」
    和想像的一樣,野上灰心了。怎麼看那個人也不像會殺人的兇手。可是,正法寺美也子與富永隆夫確實是為了池田謙二而來三次的,都被殺也是事實。池田與此無關是絕不可能的。
    (肯定有什麼見不得天日的東西,馬上就會揭下他的假面具!)野上默默地在心裡發了誓。
    三次市的街道由流經這裡的馬洗河分成了兩大塊。西面的一大塊是天正十九年(1591年)三吉廣高建成比熊山城以來形成的城下街,街道整體被稱作「三次町」。而東面的一大塊則被稱作「十日市町」。與城主所在地的五日市相對應,三次町自古以來就以周邊街道而聞名,那裡設立有市場,民眾的活力一直流傳至今。現在作為商業中心,從三次車站往北展開,非常繁榮昌盛。
    在十日,市町的東端是上原,三次東高中就建在這裡。以前在舊制時是初中學校,戰後改製成了男女共學的高中,在當地是屈指可數的名門學校,不僅在三次市內,鄰近的鄉村子弟都聞名而來,現有在校生一千二百五十名。
    和大都會的學校不同,這裡擁有大量的土地,校園十分寬廣。教學區裡有新舊四棟教學大樓,還有現代化設備齊全的體育館、綜合體育場等等。
    生物教室是一所木結構的舊房子。除此之外化學教室、美術教室、農林教室等要做藥劑等實驗、實習的教室,全都被安排在了設備簡陋的舊校舍裡,其中又以生物教室裡的環境為最差。也許是因為在最靠北面的緣故吧,校舍損傷特別嚴重,教室的兩扇門都壞了,被學生們稱之為「打不開的房門」。
    確實,這個名稱多少給人些恐怖感。教室的架子上一直放著泡在酒精瓶裡的各式各樣的動物標本,有時還會放有解剖到一半的白鼠。不要說女生,就是男生一個人進教室,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高一·二班的生物課是在上午的第二節課。9點30分,兩個男生說笑著,同往常一樣,合力將沉重的門打開,大踏步地跨了進去。
    瞬間,他倆發現在教室的一隅放置的人體骨路模型旁吊著一個人的身影。
    「是誰在惡作劇!」兩個不約而同地都這麼想到。
    雖然這樣的光景多少讓人有些意外,可他們並沒有感到恐怖,嘴裡還嬉笑地嚷著:「那,那是什麼呀!?」
    真正感到恐怖的是第三個走進教室的學生。他驚恐地叫道:「有人上吊!」
    「是Gamepass。」接著又有人叫道。
    「GamePass」是歷史教師池田謙二的綽號。
    三次署一接到報案,立即出動了刑事科的全部警員。野上已禁不住全身打戰,學校方面最初就以「自殺」的判斷通報警察署的。
    (怎麼可能是自殺呢?)
    在警車裡,野上祈禱著。如果池田的死是自殺的話,野上自己的處境就很不利了。自殺的動機起碼可以被認為是,由於野上的嚴厲追究引起的。如果池田本人與兩件殺人案有關係的話,野上就更說不清了,他無疑將成為整個輿論關注的對象。而且池田的死肯定會給前面的兩樁命案的調查帶來負面影響,因此,野上更加確定池田的死不是自殺。
    (池田一定是被除掉的!)
    野上後悔為什麼不能預測這樣的事發生呢?
    美也子被殺了,富永也被除掉。對兇犯這種殘忍冷酷的做法,應該有所預測啊,然而事實上對池田的安全沒有採取任何措施。詢問池田後的兩天來,自己也沒有任何作為。雖說在搜集新的材料,但是疏忽了保護措施。如果自己能果斷地提出對池田進行正式調查的話,肯定能問出些什麼有利於破案的線索。為什麼自己沒有這樣做?真是太愚蠢了。
    發現有人上吊後,全校的教師和學生都趕到現常五六位強壯的男教師上去解下上吊的繩子把屍體放下來,隨後又有許多圍觀的人走來走去,現場一片狼藉,保護措施做得很差。
    「他媽的,怎麼搞的……」
    野上蹲下,將繩子拿起來仔細地看著。這是一根很普通的捆包用繩,實際上也確實捆過東西,能看到繩邊有的地方因摩擦而起毛。
    「野上,請讓一下。」
    鑒定課的人拿著相機說道。野上退到了一邊,閃光燈就亮了。第二次閃光時,野上注意到繩子上有銀色的光一閃而過。可是走近了卻什麼也看不到。
    「喂,這個角度再閃一次。」
    藉著這次閃光,野上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東西的位置。
    「呵,是魚鱗埃」
    再仔細看,麻繩的纖維裡夾著不少魚鱗。野上請鑒定課注意提取魚鱗。或許是捆包運送什麼魚時用的繩子。
    除此之外,沒有什麼重大發現,也沒有遺書,對此警察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所有狀況又讓人覺得這是自殺,學校方面更是做出這種判斷。刑偵人員將遺體安放在值班室,擦去了死者臉上留下的污泥,對死者行了禮。本來應該留在地上的足跡,也被圍觀的人踩亂了。鑒定課的人無法提取腳印,只能無奈地歎息,被用來墊腳的椅子上留著幾個與池田的鞋底相同的足跡。足跡的腳尖和後跟的方向,最初的和最後的轉了180度,完全相反。似乎這也可以解釋,池田最初登上椅子,將繩子扣在柱子上的鐵鉤裡,再背對柱子踢倒椅子的一連串動作。
    「標準的自殺現常」
    森川系長斷定道。
    參加驗屍的長谷川醫師也沒有異論。只有一個人——野上刑事部長積極地發表疑問:「系長,請慎重搜查後再作結論。還有他殺的可能性嘛。」
    「那當然了,什麼可能性都有嘛。」
    森川不解地看著異常熱心的野上,野上卻無法回答。解釋只會使自己的處境變得很糟。弄得不好,不,即使是現在,也會成為被處分的對象。啊!事情搞大、搞糟了,但野上又不希望將上吊作為自殺來處理。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交錯著各種想法。
    正如野上所擔心的,警察署確實將此案作為自殺來處理了。解剖的結果,沒有發現使用藥物和有什麼外傷,衣服上也沒有在爭執過程中扯破的痕跡。由此可以斷定,十之八九是自殺。
    問題是自殺的動機。這次的「自殺」沒有遺書。而沒有遺書的自殺,自然會有他殺嫌疑,這是搜查的常識。要斷定自殺就必須有份量相當於遺書的物證。可是,怎麼調查也找不到有說服力的證據來。
    「最近的池田先生似乎有什麼心事。」池田生前的幾位同事對警方這樣說道。
    「時常一個人發呆,還不斷地歎氣,顯得很疲勞。」
    「大概是失戀了吧。」
    「不。可能是為了債務什麼的傷腦筋吧。」
    「是啊,最近奇怪的電話很多。他聽電話時,又怕被別人聽到,說話都很小聲。似乎害怕什麼似的。」
    去宿舍的警探也收集到了類似的情報。他住的房子以前是淺野藩的分家重臣的大宅。現在將一部分改造成機關和住房。由於房租便宜,學校的單身職工都願意住在這裡,再加上房東夫妻照顧周到,凡是調走的前任都會推薦給後輩,以至於來這裡租房的人從未間斷過。
    「最近池田先生的樣子,確實不同一般。」
    房東夫婦異口同聲地說道。
    「電話也多了。以前,那位先生下課以後就會直接回來,有空就在家看書。可是最近一向一到晚上就跑出去。近來他的臉色越來越差,吃飯時也像沒有食慾似的。」
    對池田謙二的死,桐山警部最初採取了不主動的姿態,當這些情報相繼收集到後,就不能坐視不理了。他命令縣警的警探們協力調查,這樣一來,原來的三次車站殺人事件只好放置一邊。桐山坐鎮指揮搜查時,確實是與眾不同。到目前為止,一直注視著學校、宿舍及交友關係的警探們,被命令去咖啡店、餐館、酒吧等地打聽有關情況。說來也是「觀念的改變」吧。舊式警探當的時間越久就越注重搜查現場,一般都從有關係的人以及看得見的東西裡尋找線索。而對那些完全無關的場所往往會忽略掉。
    「在學校、宿舍裡的交往,是池田的表面部分。自殺也好,他殺也罷,令他死亡的部分,也就是陰影部分,要從這些與案件無直接關係的地方著手。」
    桐山對年輕的警探們這樣指示道。這種與眾不同的思維確實令人歎服。不少警員對桐山警部心服口服,佩服得五體投地,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一位警探很快就得到了一份有價值的情報。池田死的前幾天,在咖啡店裡出現過,與一位男客做過長時間的交談。
    這些話傳到野上耳中時,野上不得不攤牌了。針對「咖啡店的男客」的搜查,早晚會將火燒到自己的腳下,而且對手又是桐山。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坦白的好。
    野上乘桐山不在的時候,來到了森川警部助理的面前。
    「系長,我有話同您說。」
    「怎麼了?那麼嚴肅。」
    「其實,是關於在咖啡店裡同池田會面的男客的事。」
    「你知道了嗎?」
    「是埃啊,不。其實,那個人是我。」
    森川目瞪口呆,雙眼直盯著野上。
    「什麼?!」
    「與池田在咖啡店裡約會的是我。」
    「這是怎麼回事?」
    「是為了正法寺美也子的案件,那天我對池田進行過簡單的調查。」
    「等一下,這個可是頭一次聽到。」
    「原打算等情況再明朗些時再向上面報告。」
    「可是,這不是遊戲,搞不好會違反紀律的。」
    「是。非常抱歉。」
    「怎麼,你是明知故犯埃野上,你是怎麼了?這可成了問題,不叫科長不行埃」森川匆匆忙忙拖著野上來到了刑事科長落合的面前。
    此後,野上度過了他終身難忘的屈辱日子。
    在搜查的過程中,野上知道了《藝備地方風土記的研究》這本書的存在,還進一步直到了有池田這樣一個人物,這些事實卻是可圈可點的。
    可是,這些經過都沒有向上司匯報,當搜查主任桐山要求匯報時,他卻明顯地目無長官,還做了虛假報告。這些獨來獨往的行為已違反了警紀,其錯誤要遠比做出的成績大得多。
    對野上來說,最不幸的是,自己單獨搜查的結果,使重要參考人池田自殺身亡,從而失去了破案的線索。
    不管野上的搜查手段如何,卻從側面逼近了案件的核心部分。按狀況是可以考慮,池田與正法寺美也子及富永隆夫的案件有關聯的。正因為有這些疑點,池田作為活著的證人,應該在當局的管理下受到「保護」。如果搜查是有組織地進行的話,當然就可以在更早的階段要求池田交代,對他的供述尋找證據,加快查明真相的速度。而且,身邊一直也會配有警察跟蹤,除了保護他外,還可以預防他逃跑、自殺以及隱藏證據等等。
    單獨搜查,而且還是違反搜查規定的私下調查,引來了重要參考人自殺的悲劇。
    「為什麼這樣做呢?這可不像是野上你幹的事啊!」
    森川警部助理不斷地頓腳,惋惜萬分。野上本來就具有忠厚、不張揚的性格,這點森川知道得很清楚。辦案時,他的搜查的方法也是很執著,往往去拘泥於誰都不注意的小地方。他十分熱心於本職工作,對命令總是忠實地執行,徹底地調查,非常能幹。說來是一位理想的警官。
    「是不是著了魔了?」
    不僅是森川,大友署長以及所有警官們都有這樣的想法。
    野上對自己單獨行動的解釋是,自己對基本情況判斷的失誤,此外再也沒做其他任何解釋。當然,真正的動機是為了要讓桐山難堪,這種小孩子氣的理由實在說不出口。
    桐山警部將這件事當做三次署內部的事情,自己完全站在旁觀的立場上。應該說他是在旁看笑話。但同時他又叮囑大友署長,對由於野上的行為對案件搜查造成的重大障礙的事實,應按程序進行確認定性。當然,這件事已經由下向上匯報到縣警署本部長處。由此,如果搜查不能順利結案的話,責任在於素質差的搜查員及其直屬管理者三次署的幹部身上,桐山自己是沒有任何閃失的。這似乎正同桐山當初的打算相符,達到了他「最希望的結果」。
    池田的「自殺事件」被一致認為同富永隆夫被殺案件和三次車站的殺人案件有關聯,因此解散莊原署的專案組,將搜查統一在三次署的專案組內進行的呼聲甚高,並通過大友署長向縣警本部提出了請求。結果按桐山的主張,撤消了莊原署的專案組,將派在那裡的縣警警探暫時歸桐山指揮。
    另一方面,對野上巡查部長的處分也沒有決斷,大友令他在家反省,署內對野上持同情觀點的人居多。不管結果如何,野上能接近案件真相的功績應予承認。對大友來說,自己一直處在被桐山煽動的處境上,對此他自然會感到不快。在家反省的處理是大友能表達自己意思的萬全之策。
    池田謙二的死,將原來缺少線索的兩樁案件的搜查,又推進了死胡同。莊原署搜查和三次署的一樣,沒有任何結果。兩個專案組合併後,搜查更沒有進展。
    《合併,再解散?》
    口無遮攔的新聞界的記者們,早早地暗示了搜查的行蹤。

《死亡綠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