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32

芝加哥警方被迫在媒體的閃電戰式的襲擊中工作,每晚的新聞中都有下一個月圓日的日期倒計牌。還有十一天。

芝加哥的居民很恐慌。

與此同時,本來已經該下院線的恐怖電影上座率開始回升了。迷惑和恐懼。有「牙仙」字樣的T恤衫風靡了旁客搖滾樂市場後,製衣商又出了一款新樣子,上面寫著「紅龍是一夜夫妻的站台。」兩款T恤衫的銷售平分秋色。

傑克·克勞福德只得在葬禮的新聞發佈會上親自出馬,同警察局的官員一起亮相。他從上面得到指示要讓聯邦調查局在這個案子中的行動更為人知;他可沒讓更多人聽到,因為他在會上沒發言。

當耗費大量人力的警察局調查找不到新目標可以繼續的時候,他們就轉向原先調查過的地點,在同一個地點反反覆覆地調查。

無論格雷厄姆去哪裡都會發現偵探、攝像機、匆匆忙忙的穿制服的人群,還有沒完沒了地播報個不停的收音機。

克勞福德傍晚從新聞發佈會上生了一肚子氣回來,發現格雷厄姆在一間安靜的沒人用的陪審團休息室裡,它位於聯邦政府檢察官辦公室上面的一個樓層。

柔和的燈光低低地照在綠色毛氈鋪的桌子上,上面有格雷厄姆散開的文件和照片。他脫掉了外衣和解開了領帶,癱在椅子裡,雙眼凝視著兩張照片。利茲家的鑲框照片立在他面前,在葡萄酒瓶邊立著的寫字板上夾著一張照片,是雅各比一家人的。

格雷厄姆的照片讓克勞福德想起拳擊手的可以折疊的神龕。他們無論到哪個酒店房間都能將神龕隨意打開擺放。沒有勞厄茲的照片。他懷疑格雷厄姆根本沒有考慮勞厄茲的案情。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和格雷厄姆之間不能有隔閡。

「這裡像個檯球場。」克勞福德說。

「你把他們都擺平了?」格雷厄姆臉色蒼白卻很清醒。他手裡握著一品脫的橙汁。

「真他媽的。」克勞福德光噹一聲坐在一把椅子裡,「要是你想在那思考問題的話,那簡直就像在火車上接尿一樣難。」

「有什麼新聞嗎?」

「局長被一個問題問得直冒汗,被電視拍到撓他的睪丸。這是我看到的惟一值得注意的事。你要是不信就看六點和十一點的電視新聞。」

「喝點橙汁嗎?」

「還不如讓我吞鐵絲網呢。」

「好。我得再來點。」格雷厄姆拉長了臉。他的雙眼太明亮了。「汽油查得怎麼樣了?」

「上帝保佑利薩·雷克吧。在泛芝加哥地區有四十一個瑟伍克直銷加油站。歐斯伯恩組長的小伙子們擁進所有的站點,檢查開麵包車和貨車購買瓶裝汽油的人。目前還沒發現什麼,不過他們還沒查完所有的班次。瑟伍克還有一百八十六個其他的分站——分佈在八個州。我們已經向各管轄地區通報並尋求協作了,得查一陣子了。要是上帝愛我的話,就讓他用信用卡付賬。還是有一些機會的。」

「要是他自己會搗鼓虹吸管,你的想像就泡湯了。」

「我請局長別說任何類似『牙仙』也許在這個地區附近居住的話,這兒的人已經夠害怕的了。要是他這樣說出去,今晚上醉鬼們回家的時候,這地方的槍響一定像在朝鮮半島一樣。」

「你還是覺得他在附近?」

「你不這樣認為嗎?從這兒可以推斷的,威爾。」他拿起勞厄茲的驗屍報告半戴著眼鏡瞥著看。

「他腦袋上的淤傷比嘴上的傷晚,晚大概五到八個小時,他們不能肯定。看這裡,嘴傷比他們把勞厄茲送到醫院的時間晚幾個小時。嘴唇雖然也被燒焦了,但從嘴巴上的傷口可以檢查出來。有滯留的氯仿在他的……見鬼,在他的呼吸的某個地方吧。你認為『牙仙』咬他的時候他昏迷著嗎?」

「不,他一定會讓他清醒的。」

「我也這麼想。好,他拍了一下勞厄茲的腦袋就把他帶走了——那是在車庫裡。他必須用氯仿讓他安靜,直到把他帶到一個不會有人注意的地方。在咬完他以後的幾個小時之內又把他帶回來。」

「他可以就在他的麵包車的車廂裡干所有的這一切,把車停在某個地方。」格雷厄姆說。

克勞福德在鼻子邊上做著按摩,說出話來有擴音器的效果。「你忘了輪椅上的輪子。貝弗莉發現了兩種地毯的絨毛,羊毛的和化纖的。化纖毯可能在麵包車裡原來就有,可誰會在麵包車裡鋪羊毛毯呢?在能出租的地方你見過多少條羊毛毯?很少吧?羊毛毯只會在家裡用,威爾。而且椅子上的塵土和黴菌證明椅子保存的地方是個暗處,一個落滿灰塵的地窖。」

「也許吧。」

「現在你來看這個。」克勞福德從公文包裡抽出一張蘭德·瑪納裡公路地圖冊。他在《美國公路里程與行車速度》地圖上畫了個圈。「弗雷迪死亡大概有十五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了,他受的傷比這個時間還要長。我來做幾個假定。我不喜歡假定,但是……你笑什麼?」

「我想起你在昆迪克做實地演練的時候——當一個學員告訴你他假定什麼的時候。」

「我不記得了。來看這個——」

「你讓他在黑板上寫『假定』這個詞,然後你拿起粉筆開始在詞下面畫線,又衝著他的臉嚷:『當你假定的時候,你在我們倆之間瞎扯淡。』1我記得如此。」

[1克勞福德這裡做了個文字遊戲。他把英文「假定」一詞——assume分解成ass(驢),u(口語中you「你」的縮略),me(我),然後套用短語make an ass表達他對假定的排斥。]

「他欠在屁股上挨瑞一腳來清醒清醒。現在聽我說,如果我們推斷他週二下午在芝加哥市區與勞厄茲一起出了城,在抓到勞厄茲的地方玩弄了一會兒,然後他開車回來。他不可能跑到離芝加哥車程超過六小時的地方。好,這個環繞芝加哥的圈裡就是六個小時開車的距離。看,這個範圍的形狀不是正圓,因為有些路段行駛速度比另一些路段快。」

「也許他就待在這裡。」

「是有可能,可這是他所能到的最遠的地方。」

「這麼說你把範圍縮小到芝加哥,或者在一個區域裡包括密爾沃基、麥迪遜、迪比克、聖路易斯、印第安那城、辛辛那提、托萊多和底特律,這還不是所有的。」

「比這要小。我們知道他看到《國民閒話報》的時候非常早,大概在週一晚上。」

「他也有可能在芝加哥干的。」

「我知道。可是只要在芝加哥以外的地方,有很多地區都不可能在週一晚上有報紙。這是《國民閒話報》發行部提供的一份單子——報紙在週一晚空運或公路運輸到達的地區。你看,這樣就只留下了密爾沃基、聖路易斯、印第安那城、辛辛那提和底特律。他們把報紙運到機場和大概九十家晝夜開的書報亭,不包括芝加哥的賣報點。我請當地辦事處的人在查。也許會有一個賣報的能回憶起在週一晚上買《國民閒話報》的一個古怪的顧客。」

「也許。這是個很漂亮的進展,傑克。」

很顯然他的腦子根本沒在這裡。

換了一個普通的聯邦調查員,克勞福德會威脅讓他終身在阿留申群島供職以示警戒。可是面對格雷厄姆,他卻說:「我弟弟下午打來電話,說莫莉離開了他的住所。」

「是的。」

「一個安全的地方,是嗎?」

格雷厄姆知道克勞福德很清楚地知道她在哪裡。

「威利的祖父母家。」

「哦,見到小孫子他們會很高興的。」克勞福德等待著。

格雷厄姆還是沒有回應。

「一切都正常,我希望。」

「我在工作,傑克,別操心了。她只不過是待在那裡覺得恐怖。」

格雷厄姆扒拉開一堆葬禮上拍的照片,準備從下面拎出一個繫著繩的包裹。

「那是什麼?」

「從拜倫·麥特卡夫那裡來的,雅各比家的律師。布賴恩·吉利爾給我轉來的。沒事。」

「等會兒,讓我看看。」克勞福德用他滿是汗毛的手指翻著包裹,直到他看到S.F.的簽章。「桑泊·菲德力·安奈沃斯,聯邦調查局爆炸物品科科長證明這包裹已經用螢光鏡檢查過了。

「總是檢查,總在別人檢查過以後還要自己查一遍。」

「我從來都要自己查的,傑克。」

「是切斯特給你的嗎?」

「對。」

「他在給你之前給你看這個章了嗎?」

「他先查看了然後給的我。」

格雷厄姆剪開了繩子。「這是有關雅各比家房子遺囑檢驗的所有文件的副本,我讓麥特卡夫寄給我的——我們可以在利茲家的材料來了以後和它做個比較。」

「我們有個律師專門做這些事。」

「我需要看這些東西。我不瞭解雅各比一家,傑克。他們也剛到在鎮上。我去伯明翰的時候已經晚了一個月,相關的信息已經分散消失得找不到了。我對利茲一家有感覺,我對雅各比一家卻沒有,我需要瞭解他們,想找他們在底特律的朋友談話,我還需要在伯明翰再待些日子。」

「我這裡需要你。」

「聽我說,他讓勞厄茲遭難完全是為了洩憤。是我們和勞厄茲把他激怒了。『牙仙』與勞厄茲惟一的關聯是我們造的。勞厄茲的案情裡有一點可以利用的線索,警察們已經在跟蹤了。勞厄茲對他只不過是個眼中釘,而利茲家和雅各比家才是他的真正的需求。我們必須找出他們兩家的共同點。要是我們能抓到他的話,這是惟一的方式。」

「所以你在這裡用到了雅各比的資料。」克勞福德說。「你在找什麼?什麼樣的線索?」

「任何該死的線索,傑克,現在手頭上的,一個醫療方面的假設。」格雷厄姆從包裹裡拿出美國國稅局房產稅的表格。「勞厄茲被捆在輪椅上,與醫療有關。沃拉蕊·利茲在死前的六月份做過外科手術——記得她的日記嗎?她乳腺裡有一個良性腫瘤,又與醫療有關。我在想雅各比太太是不是也做過手術。」

「我不記得在驗屍報告裡有任何手術方面的記錄。」

「沒有,可也許是在外表看不出來的部位。她的病史資料分散在底特律和伯明翰兩個城市,也許某些東西在中間遺失了。如果她做了某個手術,應該有扣除額的申請或者保險索賠。」

「一個流動的護理員,你覺得?在兩個地方都工作過——底特律(或伯明翰)和亞特蘭大?」

「要是你在精神病院待過,你能很容易地學會日常的操作。你可以成為一名護理,等你出院的時候還能幹這行。」格雷厄姆說。

「想吃晚飯嗎?」

「我等一會兒再吃,吃完飯以後我的腦子就遲鈍了。」

他準備離開。在光線昏暗的門口克勞福德回頭看了看格雷厄姆。他不喜歡看到的這幕情景。格雷厄姆在伏案仔細研究,在頭前的燈光映照下,他臉上的凹陷更明顯了。死者從照片裡盯著他看。這房間裡瀰漫著絕望的氣息。

對案件的偵破來說把格雷厄姆重新派到外面去會不會更好?克勞福德不忍心看他在屋子裡苦熬著而什麼結果也得出不來。可要是他能看出線索呢?

克勞福德優秀的管理直覺裡沒有仁慈。直覺告訴他可以放手讓格雷厄姆去幹。

《紅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