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貝琳達與丑妖怪

    從前,在裡窩那有一個商人,他有三個女兒,名叫阿蘇達、卡羅利娜和貝琳達。商人很富有,讓三個女兒一直過著衣食不愁的優裕生活。三個女兒都很漂亮,但其中最小的女兒最漂亮,所以大家都叫她貝琳達[1]。貝琳達不僅長得美,還很善良、謙恭,善解人意,相反,兩個姐姐卻都很傲慢、固執,好惹是生非,尤其是她們都有很重的嫉妒心。
    三個姑娘長大成人之後,城裡那些最富有的商人都來向她們求婚,但阿蘇達和卡羅利娜總是不屑一顧地拒絕他們說:「我們永遠也不會嫁給一個商人。」
    而貝琳達總是禮貌婉轉地回答他們:「我現在還是個小姑娘,還沒到出嫁的年齡。當我再長大一些,我們再談這事吧。」
    常言道:只要口中有牙,就不知什麼東西會碰上去[2]。沒多久,她們父親的一艘貨船連同船上的所有貨物都失蹤了,他很快就破產了。他擁有的所有財產中,只剩下鄉間一座小屋,要想維持全家的生活,只能舉家遷到鄉村,像農民那樣種地。可以想像兩個大女兒聽到這個消息時是一副什麼樣的嘴臉。「不,爸爸,」她們說,「我們不到田里去幹活,我們就留在這裡。感謝上帝,還有很多紳士想娶我們。」
    是的,去找那些紳士!當他們聽說這家人己經一貧如洗,都躲得無影無蹤了。而且還留話說:「這樣更好,可以讓她們學會一個人應該怎樣待人,不再盛氣凌人了!」不過,他們在對阿蘇達和卡羅利娜的遭遇幸災樂禍的時候,也對貝琳達深表同情,因為她從不對人擺臭架子。相反,還有好幾個小伙子去向她求婚,即使她身無分文,但她的美足以讓人垂青。但她拒絕了他們的求婚,她想的是如何幫助父親渡過難關,而不是在此時離他而去。到了鄉下,她很早便起床,做家務事,準備父親和兩個姐姐的飯菜,而她的兩個姐姐睡到十點才起床,一根手指都不動,還常常跟妹妹發火,說妹妹是村姑,因為她馬上就適應了鄉村的艱苦生活。
    一天,父親收到一封信,信上說,人們以為他早已丟失的那條貨船又回到了裡窩那,船上的一部分貨物也安全無損。兩個大女兒聽到這個消息,想著她們很快就能回到城裡,結束現在的貧窮日子,高興得發了瘋似的。父親對女兒們說:「我現在動身去裡窩那,去查看一下我們剩下的貨物。你們想要我帶些什麼給你們?」
    阿蘇達說:「我想要一條透明的絲綢長裙。」
    卡羅利娜說:「而我想要一條桃紅色的。」
    貝琳達一言不發,什麼也沒要。父親又問了她一句,她說:「現在還不到買貴重東西的時候,您給我帶一支玫瑰,我就滿足了。」姐姐們都嘲笑她,而她根本不在意。
    父親來到裡窩那,但當他要取走自己的貨物時,闖出另外一些商人,說他欠著他們的債,所以這些貨物不再屬於他了。幾經交涉,這位可憐的老人落得個兩手空空,非常失望。但他不想讓女兒們也失望,就用他口袋裡剩下的一些錢買了阿蘇達要的透明長裙和卡羅利娜要的桃紅色長裙。這時,他已經身無分文了,他想反正對貝琳達來說玫瑰是一件小東西,買不買關係不大。
    於是,他開始往鄉村的家裡趕路。走啊,走啊,天黑了,他走進一片樹林,迷了路。這時下起了雪,刮起了風,這可要命了。商人躲在一棵樹下,聽著四處野狼的嚎叫聲,心想自己早晚會被狼撕爛。正在擔心著,他轉眼一看,遠處有一點燈光。他走過去,看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宮殿。商人走了進去。裡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死氣沉沉的。他四處轉了轉,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廳裡的壁爐還燒著火,他又渾身濕淋淋的,就走過去,一邊烤火,一邊想:「現在該有人進來了吧。」但等啊,等啊,還是不見有人出現。商人看到桌子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美食,就吃了起來。然後拿起一盞燈,來到另一間鋪好床鋪的房間,脫衣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商人一覺醒來,嚇了一跳,床邊的椅子上放著一套嶄新的衣服。他穿上這套衣服,下樓來到外邊的花園。花園中有一片極美麗的玫瑰花叢。商人想起女兒貝琳達的要求,就想現在總算可以滿足她的願望了。他選了一朵他覺得是花園中最美的玫瑰花,摘了下來。就在這時,從花叢後邊傳來一聲巨吼,一個丑妖怪出現在玫瑰花間。這個妖怪是那麼的醜,你只要看一眼,就會被嚇癱在地。丑妖怪大吼:「我給你好吃、好住、好穿,你怎麼竟敢來偷我的玫瑰?我要你拿命來償還。」
    可憐的商人跪在地上,對他說,花是為女兒貝琳達摘的,她什麼禮物也不要,只想要一支玫瑰花。丑妖怪聽商人講完了貝琳達的事,氣消了好多,對商人說:「要是你有這麼好的女兒,那就把她帶到我這裡來,我想照顧她,她在這裡會像女王一樣。但要是你不送她來,不管你和你的家人走到哪裡,我都會追到你們。」
    可憐的商人,嚇得半死,甚至不敢相信他答應說放自己回去。但丑妖怪又請他回到宮殿,讓他選了些自己喜歡的珠寶、金器、錦緞,然後裝滿了一個箱子,他將派人把這些東西送到商人的家。
    商人回到鄉村的家中,姑娘們都迎過來。兩個大女兒撒嬌地要著禮物,貝琳達則滿心歡喜,問寒問暖。父親把一件衣服送給阿蘇達,把另一件衣服送給卡羅利娜。隨後,盯著貝琳達,一邊哭著,一邊遞給她那支玫瑰花,並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他遭遇的不幸。
    兩個姐姐一聽,馬上就說:「你看!我們早就說了!她的想法很奇怪,要什麼玫瑰,玫瑰!現在我們都得跟她倒楣了。」
    但貝琳達並未生氣,她對父親說:「妖怪說過要是我去他家,他就不會傷害我們吧?那好,我去,犧牲我一個比全家受難更好。」
    父親說他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把女兒送給那個丑妖怪,兩個姐姐也說她這樣簡直是瘋了,當然她們這樣說完全是一番虛情假意。但是貝琳達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堅持己見,決意動身。
    於是第二天早上,父親和女兒一大早就上路了。但在此之前,父親起床時,發現床邊放著那只裝著他在妖怪家挑選的財寶的箱子。他沒對兩個大女兒透露任何消息,就藏在了床下。
    晚上,他們來到了妖怪的宮殿,裡面燈火通明。兩人走上台階。在一層大廳裡.擺著兩個人用的飯菜,他們都不太餓,但還是坐下來嘗了幾口。吃完飯後,只聽外面傳來一聲吼叫,丑妖怪出現了。貝琳達驚呆了:他的醜陋到了人無法想像的地步。但隨後,慢慢地,她恢復了勇氣,當丑妖怪問她是否自願來此,她便直率地回答他:是的。
    妖怪看上去很滿意。他轉向商人,遞給他一個裝滿金幣的背包,叫他馬上離開宮殿,而且不許再來了,女兒所需的一切都將由他負責。可憐的父親最後吻了一下女兒,心裡覺得有無數根刺在刺痛著,然後一路痛哭流涕回到了家。
    父親走後,妖怪向貝琳達道了晚安,自己也馬上離開了。宮殿裡只剩下貝琳達一個人。她脫下外衣,上床睡覺了。這一夜,她睡得很香,因為她做了一件好事,使爸爸從意外的災難中解脫出去,她感到很欣慰。
    早上,她平靜地起了床,心裡也充滿了自信,她想看看這座宮殿。只見在她住的房間門上寫著:貝琳達的房間。在衣櫥門上寫著:貝琳達的衣櫥。裡邊的每一件精美的衣服上都繡著:貝琳達的衣服。宮廷裡到處都貼著牌子,上面寫著:
    「你是這裡的女王,
    想要什麼就能有。」
    晚上,貝琳達坐在桌旁吃晚飯的時候,又聽見了那個吼聲,丑妖怪出現了:「對不起,」他說,「我可以陪你吃晚飯嗎?」
    貝琳達客氣地回答:「您是這裡的主人啊。」
    但妖怪反駁說:「不,這裡的主人只有你,整個宮殿和裡邊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你的。」說完,他沉默了一會,好像在思考著什麼,然後又問:「我真的那麼醜嗎?」
    貝琳達回答:「丑是真醜,但你的善良讓你顯得並不醜。」
    於是,妖怪馬上問:「貝琳達,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渾身上下顫抖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想:現在要是拒絕,不知道他會怎麼樣!然後,她硬著頭皮回答:「要是跟你說實話,我還確實沒想過要嫁給你。」
    丑妖怪一句話沒說,向她道了聲晚安,歎著氣出去了。
    就這樣,貝琳達在宮殿裡住了三個月了。每天晚上妖怪都來問她同樣的問題,是否願意嫁給他,然後就歎著氣離開。貝琳達對這樣的事已經習以為常了,要是有一天晚上看不見他,就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貝琳達每天都到花園裡散步,妖怪向她講述了很多植物的神奇性能。有一棵枝葉茂盛的悲喜樹。「當它的樹葉挺直朝上,」妖怪對她說,「你的家就有喜事;當它的樹葉垂落向下,你的家就有悲事。」
    一天,貝琳達看到悲喜樹的樹葉全都挺直向上,就問妖怪:「它為什麼這樣挺直?」
    妖怪說:「你的姐姐阿蘇達正準備出嫁。」
    「我不能去參加婚禮嗎?」貝琳達問。
    「去吧,」妖怪說,「但八天之內你一定要回來,否則,我就會變得好看,而且會死去。這是我送你的一枚戒指,當它上面的寶石變暗了,就說明我有麻煩,你就要馬上趕回來。現在你可以去宮殿裡選擇些你最喜歡的東西送給姐姐作為結婚禮物。今天晚上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收在一個箱子裡,然後放在床腳下。」
    貝琳達道了謝,然後找來了箱子,在裡面裝滿了絲綢衣裙、精美的內衣、珠寶和金幣,把它放在床腳下,就上床睡覺了。第二天早上,當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父親家中,箱子和禮物也都在。
    全家人都高興地歡呼起來,兩個姐姐也很高興,但當她們得知她過得這麼高興和富裕,而且妖怪又是那麼善良,就又對她嫉妒起來。她們的生活雖然因為有了妖怪送的禮物而不缺少什麼,但還算不上富裕,而且阿蘇達只嫁給了一個普通的木匠。她們實在討厭,以試著戴戴為借口,把貝琳達的戒指騙了過來,又藏了起來。貝琳達生氣了,因為她無法看到戒指上的寶石,到了第七天,她一邊哭一邊乞求,爸爸勒令兩個姐姐立即把戒指還給她。她一拿到戒指,就發現寶石不像以前那麼清澈了,於是,她立即動身回宮殿了。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妖怪沒有出現,貝琳達急得四處尋找,大聲呼喚。到了晚飯的時候,妖怪出現了,一臉痛苦的表情,說:「你知道嗎?我病了,要是你再晚一點回來,你就見不到我了。難道你不再喜歡我了?」
    「不,我喜歡你。」姑娘回答。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啊,這可不行。」貝琳達大聲回答。
    又過了兩個月,悲喜樹又一次挺直了樹葉,因為另一個姐姐卡羅利娜也要結婚了。這一次貝琳達又帶著戒指和一箱子禮物去了。兩個姐姐假裝很高興的樣子迎接她,但阿蘇達因為木匠丈夫每天揍她,變得更加狠毒。貝琳達告訴姐姐,上次因為耽誤得太久差點誤了事,說這次不能停留太久。但兩個姐姐又把那枚戒指騙到了手,當她要回來的時候,上面的寶石更加晦暗了。貝琳達憂心仲仲地回到了宮殿,早飯沒見到妖怪,晚飯也沒見到。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才出現,有氣無力地說:「我差點就死了。要是你下次再遲到,我的末日就到了。」
    又過了幾個月。一天,悲喜樹的樹葉都乾巴巴地耷拉下來了。
    「我家裡出什麼事了?」貝琳達叫道。
    「你的爸爸就要死了。」妖怪說。
    「啊?讓我去見他一面吧!」貝琳達說,「我保證這一次一定準時回來。」
    可憐的老商人,看到小女兒來到了他的枕頭旁,一高興,病情開始慢慢地好轉。貝琳達不分晝夜地照顧著父親,但一次洗手時,她把戒指摘下來放在小桌子上,就再也找不到了。她焦急地到處尋找,懇求兩個姐姐還給她,當她找回戒指的時候,上面的寶石,除了一個角,巳經全黑了。
    回到宮殿,只見裡面一片黑暗,好像荒廢了幾百年。她一邊哭著一邊大聲喊著妖怪,但沒有任何應答。她四處尋找,幾乎絕望地回到花園中,發現妖怪躺在玫瑰花叢下,已經奄奄一息了,貝琳達跪在他身旁,聽到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只是很微弱。她傷心地撲到他的身上,吻著他,哭著說:「妖怪,妖怪,你要是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要是醒過來,還能醒過來的話,我馬上就跟你結婚,讓你幸福!」
    話音剛落,只見整個宮殿一片光明,每個窗戶都傳出歌聲和音樂聲。貝琳達轉過頭一看,驚呆了,而當她回過頭來再看玫瑰花叢的時候,妖怪已經不見了,一個英俊的騎士從玫瑰花間站起來,他恭敬地對她行禮,說:「謝謝,我的貝琳達,你救了我。」
    貝琳達驚訝不已,「我想要的是妖怪。」她說。
    騎士跪在她的腳下,對她說:「我就是妖怪。因為中了魔法,我不得不變成丑妖怪的模樣,只有碰到一位美麗的姑娘,願意在我醜陋的時候跟我結婚,我才能恢復原貌。」
    貝琳達把手伸給了年輕人,原來他是個國王。他們手拉手一起來到宮殿。貝琳達的爸爸和兩個姐姐都在宮殿的門口。爸爸緊緊地擁抱著自己的女兒。而兩個姐姐,由於心懷怨恨,每個人站在大門的一邊,變成了兩個石像。
    年輕的國王和貝琳達結了婚,讓她當上了王后。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的生活,共同管理著國家。
    (蒙塔萊·皮斯托亞地區)——
    [1]意思是「小美人」
    [2]意思接近我們常說的「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意大利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