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二起殺人案

  「是傑克干的。他又先下手了。」
  過了—會兒荒井說。澄子對他的話來置可否。她痛苦地懇求荒井說:
  「健司,這件事你能不能撒手不管?我知道你的脾氣,這有些為難你。上次鬼島被殺的時候我們沒想到會是傑克干的。現在增本又被殺了,我擔心你……。」
  荒井大歎了一口氣,用深沉的語氣說:
  「我理解你的心情。兩個人被殺了,我也不好受。但我不能就此不管了。我這堂堂的男子漢發過誓,不管碰到什麼困難,都要查清這樁冤案。這是我現在活著的價值。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退下來。」
  「這我知道。萬一你要……。」
  澄子全身顫抖地握住了荒井的手。
  「你是說傑克會對我下手?這正是我希望的。一個人對一個人,我還從來沒失過手。我一定要抓住他,交給警察。」
  「對方要有槍呢?」
  「上兩次殺人都沒有用槍,估計沒問題。總之,他被我追得動起來了,這是成功的第一步。」
  「是啊,這樣一來,活著的另外兩個人也許就呆不住了。」
  「對。如果島田康吉或畑忡圭子向警察坦白事實,這件事我就不管了。但這兩個人都是同謀犯,他們下不了這麼大的決心。所以我要把他們找出來,鼓鼓他們的勇氣。」
  「事情要這麼容易辦就好了。我擔心的是比傑克更可怕的對方。」
  「警察?」
  「對。鬼島和增本都是在你見了他們一次以後被殺的。警察盯上了你,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這也正是荒井所擔心的事。
  「傑克企圖嫁禍於你,所以那兩個人都是在你找到他們後被殺的。」
  「什麼?!」
  荒井的臉色變得蒼白。澄子一下子抓住了荒井過去曾未想到的問題的本質。
  「你的意思是傑克設了一個圈套,讓警察以為我為了報仇殺了他們?」
  澄子點了點頭。
  「傑克可能從鬼島那裡得到消息後就策劃了這個圈套。當然,他不會知道你在宮城監獄小山那兒瞭解到這件事。但他猜出了你的意圖。」
  「畜生,這個混蛋!」
  荒井禁不住咬緊了牙齒。他憎恨這個看不見的對手。
  「澄子,我去打個電話。」
  荒井起身到接下給增本商事公司打電話。
  「喂喂,大場先生在嗎?」
  「在,請稍等,現在這兒很亂……。」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聲音很尖,但她沒有問荒井是誰。這使荒井對她產生了一絲好感。
  「喂,我是大場。」
  聽到大場聲音的時候,荒井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必須堵住大場的嘴。
  「我是荒井。」
  「謝謝您前幾天的款待。」
  大場源基還是那麼一副腔調。
  「我想馬上見你。你能抽出時間嗎?」
  荒井對大場的語氣無意中已客氣了幾分。
  「我也想見你。但您知道我們總經理不幸去世。現在我……。」
  也許身旁有人,大場用詞有些謹慎。荒井意識到警察已經到了公司。
  「你想想辦法,我有急事要和你談。」
  「是嗎?那我們中午見吧。您談的事我還沒有告訴對方,我們得趕快商量一下。」
  荒井滿頭是汗。他琢磨不透大場源基的底牌,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沒對警察說。總之,荒井的命運現在掌握在他的手裡。
  「我們在哪兒見面呢?」
  「哪兒都行,你定吧。」
  「我們中午1點在東京車站八重洲出口的地下咖啡館『新東京』見吧。」
  「好,就這麼定。」
  荒井想說再早一點,但他忍住沒說,放下了電話。
  這一天早晨,霧島三郎起床很晚,因為前一天晚上很晚才睡著覺。他急忙翻了翻報紙,沒有看到重要消息。
  出於職業的習慣,霧島總是先看社會版的犯罪消息。今天有一條縱火和一條殺人的新聞。殺人案發生在練馬區的石神井,在東京地方檢察廳的管轄範圍之內。霧島想這樁案子說不定會交到自己手裡。他沒有多想,坐在餐桌旁喝著咖啡。
  「濱田先生來電話,說有急事要找你。」
  恭子急急忙忙跑進餐廳說。
  「什麼事怎麼急?」
  霧島想不出濱田有什麼急事要找他。或許得到了鬼島案的新情報。
  「霧島先生,又殺了一個!」
  濱田律師非常興奮地說。
  「又殺了什麼?」
  「石神井的殺人案,你沒看報紙?這次被殺的是增本敏郎,是為傑克作證的四個人中的一個人。」
  「增本敏郎?」
  霧島緊握電話,聲音有些顫抖。剛才在報紙上看到增本敏郎的名字,但這名字很普通,沒有留下印象。霧島從濱田律師那裡聽說這四個人的名字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我查過記錄,年齡一樣,不會是同名同姓的人。這樣,這是傑克的第二個證人被殺。檢察官,坦率地說。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這件事。」
  濱田雄介的語氣帶著幾分淒涼。作為負責調查古谷案件的檢察官,他的心情一定很不愉快。但霧島三郎仍然佩服有勇氣給自己打電話的濱田雄介的人品。
  「這個案子發生在東京,我給你打電話,提醒一下。當然現在還不知道誰會負責此案,但我會盡力協助的。」
  「謝謝你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有關情況我會向部長報告的。有事我再和你聯繫,請你多關照。」
  霧島放下聽筒,擦了擦額頭的汗。恭子擔心地問:
  「發生什麼事?」
  霧島用手指著報紙說:
  「是這個,鬼島案的續集。」
  「這也是因果報應。」
  恭子一邊讀報上的消息,一邊說。霧島在乘電車前往檢察廳的途中,腦子裡不斷地浮現出恭子說的「因果報應」這句話。
  霧島一走進辦公室,先到一步的北原大八馬上站起來向他打了一聲招呼。接著他又問:
  「檢察官,您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感冒了?」
  「是因為這個。」
  霧島從提包裡拿出報紙,用手指著那條消息說。
  「這好像是鬼島案的續集。你怎麼看?」
  「有關係嗎?」
  好像已經在家看過這條消息,北原很快地抬起頭又說:
  「這是因果報應。」
  因果報應是一個極普通的詞,但當霧島從恭子和北原兩個人嘴裡都聽到這個詞時,他感到恐懼和不可思議。
  「上次鬼島被殺咱們無法插手。鬼島完全有可能因內訌被殺,而且川崎也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
  北原先安慰起霧島來了。
  霧島離開房間前往刑事部部長真田煉次的辦公室。他想同部長商量一下,接過這起案子。
  這是解開死囚的慘叫留給他謎團的一個良機。
  「早晨好!」
  霧島走進部長辦公室問候了一句。真田煉次像往常一樣,乾脆利索地說:
  「噢,霧島,我正要找你。看報紙了吧,昨晚在石神井,有一個叫增本敏郎的公司總經理被殺了。警視廳在石神井警察署設置了搜查本部,主任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宮寺警官。這起案子你來辦吧。」
  「知道了。」
  霧島點了點頭。部長已經交辦了這起案子,霧島已經無話可說了。
  「我沒事了。你有什麼事?」
  霧島猶豫了一下。自己辦理這樁案子,就沒有必要再向部長轉述濱田雄介的話了。如果正式重新調查過去的案子,當然要獲得部長的同意,但現在為時尚早。
  「不……,不是什麼急事,辦完這起案子再說吧。」
  「你不是要辭職,去幹律師吧?」
  真田部長有些疑惑不解地開了一句玩笑,但他並沒有領會霧島的意圖。
  荒井健司離開家,乘上了電車。他打算先去佐原總二家還賭本,然後去東京車站。在電車上,澄子說的「你要再進監獄我也不活了。」這句話一直縈繞在荒井的腦海。從澄子的性格看,這不是一句嚇唬人的話。
  當荒井來到佐原家的時候,佐原穿好西裝,正準備外出。
  「托您的福,昨天晚上玩得很痛快,謝謝您了。」
  荒井非常客氣地向佐原表示感謝。
  「是嗎?結果怎麼樣?」
  「您給的賭本帶來了好運,我自己都沒想到能大贏。」
  「你真不簡單,這麼長時間沒玩居然能大贏。下次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佐原笑著說。
  「謝謝!這是您給的賭本。」
  說著,荒井掏出一個紙包。佐原輕輕擺了擺手說:
  「那是給你的。坦率地說,我沒想到你會贏。行了,收起來吧。你為組裡出過大力,別那麼客氣。」
  對佐原總二來說,現在的10萬日元的確算不了大錢,但荒井仍感覺到佐原出手大方。
  「那我就收起來了。」
  「今天我得出去。有個朋友去世,我得去弔唁。」
  佐原走後,荒井取出3萬日元,交給千代子說:
  「昨天碰上好運氣,贏了不少,你拿這錢替我祭神吧。」
  「好,我收下。」
  千代子高興地接過荒井遞過來的紙包。
  「組長的朋友去世了,是不是增本先生?」
  千代子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但她馬上點點頭。
  「對,你上次來遇上增本先生了。」
  「我今天早晨在報紙上看到了……。」
  「是啊。我們也嚇了一跳。雖然他不是和我們有深交的人,但老頭子說應該去弔唁。我沒想到你見了鬼島一面就記住了。」
  荒井又出了一身冷汗。本來荒井還可以問問佐原和鬼島都有什麼交往,但今天他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
  當天下午1點,霧島三郎帶著北原大八來到石神井警察署的搜查本部。
  他們走進搜查本部辦公室,一個頭髮花白的警官迎了過來。他就是宮寺敏正警部,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霧島聽說宮寺是從普通巡查升為警部的,在警視廳有活字典之稱。
  「去現場之前,您能否先給我介紹一下有關情況?」
  寒暄一結束,霧島就轉入正題。
  「明白了。」
  宮寺警部打開黑封面筆記本,開始扼要地介紹案情。
  「被害者屍體是在他家的車庫發現的。他家人是在昨天晚上10點12分發現屍體向警察報警的。被害者是被勒死的。死亡時間在8點半到9點半之間。被害人叫增本敏郎,43歲,是增本商事公司的總經理。這家公司在茅場町,主要經營食品類。」
  「這家公司是他辦的嗎?」
  「是的。被害者以前幹過皮包商,賺了錢,6年前創辦了這家公司。他很能幹,公司裡所有的事情都由他說了算。」
  「噢,還有嗎?」
  「下面是案發前被害者的活動。12日早晨,他去關西出差,13日晚上,乘全日空航空公司的班機返回東京。昨天同往常一樣自己開車去公司上班,沒有任何反常的地方。下午離開公司,去見客人。4點多鐘回到公司,開了一個會。會議結束後,他和西尾晉藏常務董事一起去神田的「西巴雅克」高級餐館吃飯。據西尾說,他們兩人7點半左右在餐館門前分手,被害者一個人駕車回家了。」
  「中途有沒有到別的地方去過?」
  「被害者曾對西尾說,今天有點累了,早些回家。從神田到石神井距離較遠,中途即使去了別的地方時間也不會很久。」
  宮寺警部對於細節的判斷就像電腦一樣周密、精確。
  「死者有妻子和二個孩子。家裡還有一個女傭人。現在的妻子叫滿江,是死者的第二個妻子,5年前同他結婚。長子叫卓也,是死者和在1955年去世的前妻的孩子,現在是高中三年級學生。還有一個女兒是滿江生的,剛3歲。女傭人叫戶田幫代,19歲,兩年前來東京,一直在增本家幹活。」
  宮寺警部就像在念戶口本一樣。霧島對於宮寺的說明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搜查罪犯的工作需要不摻雜任何個人感情,根據事實作出科學的判斷。但霧島擔心,長年如此工作的宮寺警部不能很好理解人與人之間微妙關係。
  差15分1點,荒井走進東京車站的地下咖啡館。他一邊喝著略帶苦味的生啤酒,一邊不停地看表。他擔心大場騙他。
  當想到大場有可能領著警察走進咖啡館時,荒井簡直坐立不安。但他不願意就此離開這裡。
  而且荒井對於能否說服對方也沒有把握。在監獄裡,荒井和大場的交情不深,荒井又沒有幫過大場的忙。因此,荒井預料不到大場在抓住別人的弱點以後會提出什麼要求。
  結果要等到見面以後才能知道。超過約定時間20多分鐘,在荒井等得焦躁不安的時候,大場終於露面了。
  「對不起,一直抽不出身來……。」
  大場臉上浮現出常有的微笑,輕鬆地說。
  「我要一杯咖啡。您是不是要和我談我們總經理的事?」
  「對,也就是……,那件事別誤會了。」
  「那件事不是您干的?」
  大場毫無表情地問。
  「別說傻話。我昨天晚上去賭場了。我有證人。」
  「不行吧!你們這些人遇上麻煩,不能在賭場找證人吧!這不是你們的規矩嗎?」
  荒井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知道這規矩?」
  「是您告訴我的。」
  「是嗎?」
  「到真要被判死刑的時候,可能會有人出面為您作證,但現在您能找到在法庭上為您作證的人嗎?」
  荒井沒料到大場會說出這麼多使他難堪的話,但他在目前的場合下不能發火。
  「我為什麼要殺增本?」
  「老頭子,您問了我不少鬼島的事,見到總經理後又向他打聽傑克的情況。」
  大場臉上露出陰險的冷笑。
  「一加一等於二。您開始為小山榮太郎復仇了吧!」
  荒井的心臟幾乎都要停跳了。
  「你……你怎麼……?」
  「小山他對碰見的每一個人都講述自己無罪。老頭子在那兒見過這種場面吧!死囚平常被關在單人牢房裡,只有生病住進病室才有講述的機會。小山的事,老頭子知道的,我差不多全清楚。」
  荒井想起在小山榮太郎的棺材旁自己把包子摔到地上時大場說的話。那時的行為是今天自己陷入困境的禍根。怎麼辦才好呢?
  「我都告訴你。」
  荒井決定說出自己的意圖。
  「為了給小山報仇,我正在找傑克。但我還沒有瘋狂到四處殺人的程度。我可以對天起誓,那兩個人不是我殺的。但……。」
  「但怕警察知道了找麻煩,是不是?您想封住我的嘴?」
  「請相信我的話。求求你,別把我的事告訴警察。我還準備付給你相應的報酬。因為我現在還在假釋期間……。」
  大場源基注視著荒井,一會兒嘴角露出微笑,點點頭。
  「我明白了。去年夏天,我在新宿歌舞伎町,被幾個小流氓纏住,您為我解了圍。您告訴我,您是私人偵探,叫清水英五郎。別的我就不知道了。最近咱倆偶然在街上相遇,您說想見我們總經理。為了報答您為我解圍,我就……。」
  大場突然語調一變接著說:
  「我可以編這樣一個故事。但我也得冒險。因此,您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錢?你要多少?」
  「我不能拿您的錢。」
  「那,你要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您也幫我一個忙就行了。您很守信用,我也不需要您作任何保證。」
  大場的話令荒井感到不快。
  「你到底要讓我辦什麼事?不會讓我殺人吧?」
  「不會。我想和您搭伙賺點錢。但現在還不到談這件事的時候。」
  「賺錢?我可不會詐騙。」
  「您別掛在心上。坦率地說,我只想讓您欠我一個人情,這樣行嗎?」
  荒井琢磨不透大場的心思。但眼下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必須擺脫可能陷入的困境。
  「行,我領你的情。拜託了。」
  帶著放鬆和一絲不安交織在一起的心情,荒井鄭重地低下了頭。

《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