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悲慘的結局

  那天,荒井健司沒去東京,在川崎轉了一天,聽說田邊武夫已正式接替鬼島的職務,當上了總經理,因此他決心探探虛實。因為很早以前他對田邊就有所懷疑。
  不管怎麼說川崎畢竟是仇人的勢力範圍。健司不能掉以輕心。一旦被對方發現,被他手下的人圍起來就糟了。被他們打一頓倒能忍耐,可要是被警察抓住,就前功盡棄。
  結果是煞費苦心,一無所獲。只是對於田邊口是心非,真正掌握公司財權的是他而不是桃太郎的說法,健司認為非常重要。也許在這之前田邊有意識地讓桃太郎出面而自己卻在背後操縱。
  想著想著,已到了傍晚,健司回到他藏身的地方,剛進門就聽見有人喊他:
  「叔叔……」
  「哎,是你呀。」
  是小山榮太郎的兒子榮二。每當看到這個孩子,健司就覺得心裡憋得受不了。
  「媽媽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少年把緊緊握在右手裡的信交給健司,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了。
  「是嗎?……謝謝,進來玩一會吧?」
  「不了,我還要做作業。」
  「是嗎?你要好好學習,孝敬母親啊。這點錢你拿去買個筆記本吧。」
  健司把錢塞到少年手裡,目送他出去。然後,在門燈下打開了信。讀著這封匆忙中用破紙潦草寫到的信,健司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今天警察來家裡問你的情況,我都搪塞過去了,可我現在很為你擔心。我看你還是暫且到別處躲避一時好。
  另外,你夫人剛才給店裡來了一個電話,說一定要和你聯繫一下。今晚9點,到老地方「福松」,如果昕到喊小山名字,你就去接電話。
  我這裡已被警察監視起來,千萬不要到這裡來,祝你平無事……。
  健司回到房間,咬著嘴唇,又看了一遍信。然後,點著一根火柴把信放到火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直到燒完。
  健司深感自己的時間並不多了。
  健司掩飾住自己絕望的心情,吃了飯,到彈子房消磨了一會時間,8點40分左右來到「福松」店。他在一樓的桌子上喝了一會酒,剛過9點,他等待已久的傳呼電話來了。
  「你……好嗎?」
  澄子那氣喘吁吁的聲音很刺耳。
  「嗯……。」
  健司注意著周圍,輕輕地回答。他知道此時不是交談的時候。也許澄子也有這種感覺。
  「我還是直接說事吧,師娘說想見見你。」
  「師娘?」
  健司不知不覺握緊了電話。
  「是她提出來的嗎?」
  「嗯……她說你對她有很多誤解,還有今後的事,她想當面和稱談談……。」
  「誤解?」
  健司壓低聲音重複著。不管怎麼說?佐原千代子還有一副畑忡圭子的面孔,她的話不能再分之百地相信。
  「我也聽到那麼一點,可能是師娘說的,聽說傑克已經死了。」
  「嗯。」
  健司哼了一聲。從幸子嘴裡聽到這句話時,他絲毫不相信,可從澄子嘴裡重複出來,他卻覺得是勿庸置疑的事實。
  「好吧,我還是見見她吧,時間,地點?」
  健司肯定地說。他認為千代子的要求即使有什麼圈套,也只是男女之間的那點把戲……。
  「明天下午4點……你還記得清水叔叔家吧。」
  「嗯,是在原宿吧?」
  「對……不過,現在那裡已經劃入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規劃區,叔叔搬遷了,現在在興和公寓402室,別迷了路。我在你後面走,一起走太顯眼。得把盯梢的人甩掉。」
  「知道了。那麼,有話明天慢慢說吧。」
  健司歎了口氣放下電話。他想澄子可能也是為掩人耳目,在外面什麼地方給他打的電話,所以不能說得時間太長。
  不久,健司走出餐館,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夜晚的街頭。正巧也是那天的這個時間澄子告訴他警察到家裡去抓他。
  「傑克如果死了,那麼這兩次殺人案的兇手到底是誰呢?」
  他反覆地問著自己,但始終想不出答案。
  第二天,23號下午2點半左右,監視澄子的警察村尾突然給搜查總部來了電話。
  「主任,……又被她耍弄了……。」
  聽到他那自責的語氣,宮寺警部也猜出了八、九不離十。
  「什麼?又丟梢了?」
  「一小時前,她離開家去了浴池。她光著腳穿著一雙拖鞋,我真以為——。」
  「這麼說在臉盆裡藏著外出用的衣服和襪子啦?」
  「是的,我也發現她臉盆上蓋的毛巾鼓得很高,可還以是換的衣服。因為女人和男人不同,進浴池總要帶很多東西。」
  「嗯。甚至有的把要洗的衣服都帶去。後來呢?」
  「直到她把拖鞋放到17號鞋箱裡之前,我一直都盯著她,後來玻璃門關上了。我想總不能進女浴池吧,於是就在外面監視著。我不放心,正巧出來一位女人,我讓她看了警察的證件,問她有沒有看見一個全身剌有紋身的女人進澡塘,我想在那種浴池裡,總不會有二、三個這樣的女人吧,可對方卻說根本沒有。」
  「那麼是從後門逃跑的?」
  「是的,我一著急也跑到裡面問櫃檯的人,可是,可是——那女人煞有介事地把我當成了流氓!」
  村尾顯得很氣憤,警部也哭笑不得。
  「後來怎麼樣?」
  「她對浴池的人說,有一個奇怪的男人一直跟著她,好像是個紋身狂,她請浴池的人放她從後門出去,並說臉盆和其它東西先暫時存放在這,過一會再來取——」
  「她幹得真漂亮啊。」
  警部不由地流露出感歎的語氣。確實令人生氣。但澄子這個女人的狡詐和隨機應變的才能也是不可否認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可是,她的衣服穿得比較整齊吧?與這種女人打交道,不注意這一點可不行。」
  「是。以後一定注意。可是,主任,能不能找個什麼理由逮捕她?」
  「這要好好考慮考慮。總之,在換班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地監視那個店。」
  警部放下電話,抱著胳膊沉思著。對於村尾的委屈他能理解,他開始覺得不能再被這兩個人捉弄下去了。……。
  下午4點整,荒井健司走進光和高級公寓。這是一座七層建築,地下室、一、二層是事務所和商店。健司印象中的景色已面目全非。……古板的清水叔叔住在這樣的地方,實在糟糕——當然也是因為他不願離開住慣的老地方。
  經過一夜的休息,已經恢復平靜的健司思慮著乘電梯上了四樓。402房間的門仍像以前一樣掛著一塊發黑的姓名牌。健司想談話地點選在這裡,可能是千代子和清水太作的主意。也許他們打算說服自己去自首吧。是來對自己講明傑剋死的經過吧,當然,恐怕這些都是組長的意圖。
  ……我沒殺過人,即使把名字告訴警察,也沒什麼可怕的。只是,如果就此瞭解,實在下不來台。
  從昨天晚上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現在突然又一次浮現出來,很快又消失了。健司閉上嘴,長長地作了一個深呼吸,按響了門鈴。
  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任何動靜。健司側頭看了看表,時間是4點零3分,他來得並不早。
  他又按了一次門鈴,一擰把手門開了。健司想,說不定千代子要晚來一會,清水太作到什麼地方辦事去了。
  「有人嗎?」
  問完,便脫鞋進了屋。他認為這裡不是生人家,況且又是事先約好的,到屋裡等他們也沒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門沒鎖,又沒有人看門,太大意了。
  在放鞋的地方對面,是一間八張蓆子大小的餐廳兼起居室,再往前是一間日本式的房間。不用說電冰箱,就是桌子、椅子傢俱的豪華程度,也是以前的清水太作連想都不敢想的吧。
  突然,他叫了一聲,在打開一條縫隙的拉門裡,他看見一個奇怪的東西。……人的五個手指頭——肯定沒錯……
  他先是一怔,然後飛快地打開拉門。
  在八張蓆子大小的日本式房間裡,一個女人趴倒在地上。怎麼回事?她左袖口略微捲起,露出了胳膊上的一部分紋身圖案。
  健司彷彿覺得全身一下子僵住了,精神恍惚。他鼓起勇氣跪到地上,去看那女人的臉,沒錯。
  是佐原千代子——過去的畑忡圭子——。
  「師娘!師娘!」
  他小聲地叫著,拿起她的左手一摸,已經沒有脈搏。她已經死了。……
  這時,門鈴響了,他心怦怦直跳,門鈴聲簡直象雷聲一樣震耳欲聾。他用充血的眼睛環視一下四周,只有一個門,從陽台跳出去是不可能的。
  「有人嗎?」
  聽到是女人的聲音,健司緊張的心情才鬆弛下來,幾乎軟軟地癱坐在地上。他突然像迷路的孩子遇見了母親,跑向餐廳,去招呼澄子。
  「你——怎麼啦?」
  澄子瞼色一變,快步跑進來,一看到屍體,緊緊地抱住健司,用手摀住嘴控制著悲痛。
  「是你……是你幹的?」
  過了一會,澄子悄聲在他耳邊說。
  「不是,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他用嘶啞的聲音回答,又看了一眼屍體。千代子的左手向前伸著,右手彎曲著似乎要抓喉嚨,她身邊的一個圓桌上放著一個杯子,杯子邊有兩個折疊著的藥紙包。
  藥包半開著,健司拿起來一看裡面是白藥面。一股杏仁一樣的怪味撲鼻而來。
  「是氰化鉀吧?」
  「你!幹什麼?」
  澄子臉色蒼白,心驚膽戰地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紙包。
  「快逃——快跟我一塊兒逃走,這樣的事再——」
  澄子屏住呼吸,抓住健司的手。他默默地點點頭,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不能在此久留。
  「走吧。」
  健司好像抱著澄子離開了房間。幸好電梯裡只有他們倆人。
  「怎麼辦?以後……」
  「先到什麼地方躲一躲。比如溫泉浴場,然後再慢慢考慮怎麼辦,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跟你再聯繫……。」
  澄子渾身發抖,靠在電梯廂壁上,勉強支持著將要癱倒下去的身體。
  下午4點16分,石神井署突然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男人,問想不想知道荒井健司的住址。
  宮寺警部一下搶過電話。
  「你到底是誰?」
  「用不著報姓名啦,我是最下流的賭棍。」
  對方一副嘲弄的腔調,地道的流氓語言。
  「他在哪兒?」
  「知道原宿的光和高級公寓嗎?就是那座樓下有商店的公寓。4樓402室住著末廣組的清水太作……」
  「荒井逃到哪裡去了?」
  「對,和他老婆一起……就是不管他,大概也會出來自首的。可是,還是早些捉拿歸案吧。」
  電話啪地掛上了。宮寺警部呆呆地站在那裡。連抽了兩支煙。身邊的小林警察探過身子問:
  「主任,又是一個告密者?」
  「嗯,據我判斷,不單是與太作,光和高級公寓的……。」
  「那裡是清水太作住的地方!」
  小林警察一下子叫起來。
  這句話提醒了宮寺警部,他果斷地站起來,大聲命令道:
  「給原宿署打電話!」
  「另外,通知總廳通信中心,讓他們盡快派警車去。」
  即使這個情報準確,荒井夫婦現在是否在那裡仍然是個問題,與其說一下跑到那裡,不如——警部這樣判斷。
  l5分鐘後,第一個電話來了。
  「我是原宿暑的鈴木,是宮寺警部嗎?現場發現一具女屍。」
  「嗯。」
  「左臂上有紋身,看來不是普通的人。右臂上、髮際下都可以看見模糊的黑色。我想後背可能也有,但是,在現場拍照結束前不能扒光衣服。」
  「胳膊上是什麼圖案?」
  「左邊是鯉魚和紅葉,右邊是櫻花和金魚。」
  警部長長地歎了口氣。最初聽到死者是一有紋身的女人時,還以為是澄子呢。可是從圖案上來看,他突然明白了,是千代子的屍體。
  「死因是?」
  「氰化鉀中毒。身體還沒有完全僵硬,看來死亡的時間不會太久,目前還判斷不出是自殺還是他殺。……」
  「辛苦了,我馬上就到。」
  宮寺警部放下電話,命令部下準備行動。自己打電話給地方檢察廳,向霧島三郎報告了情況。
  逃出光和高級公寓,荒井健司跟在澄子後面,無意識地向前走著。周圍的事情他一點也不知道。千代子僵死的臉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甚至連幾次從後面大聲叫他「等一下」都沒聽見。
  澄子背後似乎也散發出一股陰森森的氣息。她不要出租汽車,專挑人少的小路走,也許是本能地不給人留下蛛絲馬跡吧。
  不久,兩人走進了「照月莊」旅館的一間客房。服務員剛走,兩人就激動地抱在一起,使勁地吻著。身體不停地顫抖。
  「是真的嗎?」
  過了一段時間,澄子抬起臉氣喘吁吁地說:
  「本來今天我打算和師娘一起去勸你自首,沒想到師娘卻被殺害了,讓我怎麼交待呢?」
  「師娘真的說過傑克已經死了嗎?」
  健司無力地問。
  「是的……,聽說古谷事件一年後的一天,因為打架被人殺死了。警察手裡應該有這方面的記錄。」
  「可是肯定有一個人接連殺了3個人。他究竟是誰?是最後剩下的島田康吉嗎?那傢伙到底在什麼地方,為什麼……。」
  像著了魔似地,健司嘟囔著。澄子恐懼地望著他的臉,突然,使勁搖著健司的身體發瘋地叫道:
  「別……別再這麼想了,再不要——夠了!夠了!」
  澄子歇斯底里地哭起來。很久以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複雜心情和女人特有的感情,像決堤的洪水傾瀉出來。
  「如果剛開始我就制止你就好了。傑克怎麼樣了,誰是兇手,與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管這些閒事?你真蠢,是大傻瓜!老老實實地跟我一起生活多好,可你……。」
  健司一言不發,呆呆地看著澄子。
  如果在這以前,他也許會說她不理解男人的心情,可現在他沒有力氣說這些。
  他認為,到目前為止自己沒有做錯,但也承認自己有些蠢,他覺得自己掉進了無底深淵。
  健司眼前浮理出宮城監獄的刑場,自己也可能會被送到那裡,他幾乎要發瘋了。
  「製造這事件的兇手肯定不是人。」
  澄子象著了魔似地繼續說:
  「一定是妖怪,是魔鬼!是傑克的轉世。和小山一樣,這次該把殺人的罪名推到你身上了。他在急不可耐地等著看你被判處死刑!」
  「別說廢話!」
  健司罵著澄子,可自己也知道聲音有氣無力。
  「否則,為什麼總在你去的地方出現殺人事件呢?人家都認為是你幹的,你越動陷得越深,你被人當槍使了。」
  健司毛骨悚然,他覺得澄子的話似乎有一定道理。他開始對這個兇手從心底裡產生出一種恐怖感。
  「你在和魔鬼鬥爭,你肯定要輸的,你還執迷不悟?你該清醒了。」
  「現在我還不想放棄,過去的事不能再挽回了,你說該怎麼辦呢?」
  健司顫抖地說。
  「逃跑呀——只有這一條路了,你和我一塊兒逃跑。」
  「往哪逃?逃跑了又怎麼樣?一沒錢,二沒靠得住的人……。」
  「那你要去自首?不行!不行啊!」
  澄子眼睛裡含著淚水。
  「警察和法院能判錯小山,也能判錯你,況且他們一直以為是你殺了那三個人,即使你自首了,可還是要判你死刑的。」
  健司身不由已地哆嗦著。澄子說得對,警察和法律不一定就不出錯。面對接二連三發生的偶然事件,他們肯定也不想聽自己的申述,在他們眼裡,自己已經是個魔鬼了。
  「好吧,我們一起逃。先看看周圍的動靜……」
  健司一把握住澄子的手。
  「可你與這個事件有什麼——?」
  「胡說!胡說!」
  澄子又激動了。
  「你以為離開你我能活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澄子——你說的真好。」
  健司用力抱起澄子,眼淚止不住地刷刷地落下來。

《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