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史蒂文斯醫生就像被悶在水裡頭一樣,好不容易熬過了這一天。有幾位病人提到卡洛爾的被害,另一些病情較重、心緒不安的患者則只想到他們自己,無暇他顧。賈德拚命集中注意力,可是思緒仍然漂浮不定,為了將事情理出個頭緒,找出其中的原因,他只好重放一遍錄音,撿起漏聽的部分。
  晚上七點鐘,史弟文斯醫生打發走最後一位病人,疲憊不堪地走進酒吧間,替自己斟上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酒的力量使他全身發顫,突然想起今天連早飯和中飯都沒有吃。一想起食物,他就噁心。他癱倒在椅子上,捉摸這兩次謀殺。在所有病人的病歷檔案裡,找不到任何可以構成行兇殺人的原因。訛詐或許會設法偷取病歷,但他們都是一些懦夫膽小鬼,只能欺負弱者。如果卡洛爾發現有一個人闖進來,接著被來者殺害,那這件事也一定是幹得匆匆忙忙的,兇手決不會慢慢地去折磨她。看來,這件事還大有文章呢!
  賈德坐了好半天,把這兩天來的事情一一在腦海裡篩濾一遍,最後長吁了一口氣。他抬頭看看鐘,吃了一驚,已經很晚了。
  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已是九點多鐘,現在就更晚了。他走出門廊,踏上街道,迎面撲來一陣刺骨的寒風。這時天又開始下雪,雪花漫天,紛紛揚揚,輕飄飄地籠罩萬物,整個城市宛如一幅剛剛完成的油畫,油彩未干,刷刷地滴著。摩天大樓和大街小巷都消融在灰白色之中。一組大型紅綠招牌燈橫跨萊辛頓大街,上面寫著:
  聖誕節前僅有的六天採購
  聖誕節!他撇開過節的念頭,邁步走開。
  大街上空曠無人,偶爾瞥見遠處一個孤獨的步行者匆匆往家趕,去同妻子團聚或是去會心愛的人兒。賈德不知不覺地尋思開安娜此刻正在幹什麼。她大概正在家裡與丈夫一起議論醫生辦公室中的事,興趣盎然,關懷備至。也許他們已經上床,然後……夠了!他告訴自己說。
  空蕩蕩的大街上沒有一輛汽車。在轉彎處他轉了個彎,橫過馬路朝他白天停放汽車的車庫走去。剛到馬路中央,就聽到背後的噪音。回頭一看,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高級大轎車正對著他開過來。車胎吃力地碾過輕滑的雪片,車離他不到十尺遠了。這個喝醉了酒的笨蛋——賈德心裡想,這小子的車論子打滑了,正在自尋死路呢。他轉身往後跳到路邊安全的地方。汽車頭扭過來,又對準他,並加快了速度。賈德發現這車是蓄意要把他撞倒,來不及躲了。他只記得一個硬東西撞到胸口,接著象雷鳴一樣「轟」地響了一聲。黑魅魅的大街頓時被羅馬式的蠟燭光照得通亮,那光柱好像是從他腦袋裡面爆出來似的。剎那間,賈德找到了答案。他明白了為什麼約翰-漢森和卡洛爾-羅伯茨被害。他感到歡欣鼓舞,他得去告訴麥克銳佛。亮光滅了,只餘下潮濕、黑暗和沉寂。
  從外表上看,第十九警察管區好像一座古老的四層教學大樓。長年風吹雨打、已經斑駁脫落的磚牆正面抹了點泥灰,樑柱上一片白糊糊的,那是幾代鴿子拉的屎。第十九管區負責管理曼哈頓地區第五十九至八十六大街,以及從第十五大道至東江邊一帶地區。
  從醫院打來的電話通過警察局的電話交換台,報告了這起撞倒人就跑的車禍,並把情況轉到了偵探科。這天,第十九管區的工作人員忙碌了一個通宵——因為天氣的原因,近日強xx和殺人搶劫的案件猛增。空曠的大街彷彿成了一片冰凍的荒地,在那裡,擄掠的強盜在捕食誤入他們領地的不幸的迷路人。
  此刻,大部分的偵探都外出捕捉罪犯去了,偵探科內只剩下弗蘭克-安吉利偵探同一名軍曹。這軍曹正在審訊一名縱火嫌疑犯。
  電話鈴響了,安吉利接電話。打電話者是一位護士,正在市醫院護理一名被車撞倒的傷員。受傷者要求見麥克銳佛中尉。中尉去檔案館了。當安吉利得知受傷者姓名時,他告訴護士,馬上就到。
  安吉利剛掛上話筒,麥克銳佛就進來了。安吉利立即告之發生的情況,說:「咱們還是趕快去一趟。」
  「他會呆在那兒的,我得先把發生車禍的地點向管區的上級報告。」
  安吉利看著他撥電話號碼,心裡很想知道白泰尼局長有沒有把自己那次的談話內容告訴麥克銳佛。那次談話簡短、坦率,沒有東扯西拉。
  「麥克銳佛中尉是個優秀的偵探,但我覺得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對他影響太大。」
  白泰尼局長冷冰冰地盯了他半天,說:「你是在控告他誣陷史蒂文斯醫生?」
  「我沒有控告他什麼,我只是以為他應該對案情有清醒的認識。」
  「好吧,我明白了。」
  談話便到此結束。
  麥克銳佛打電話用了三分鐘,他邊打電話邊咧嘴笑,同時還在做記錄。安吉利在旁邊不耐煩地踱來踱去。十分鐘後,兩位偵探便坐上警車前往醫院。
  賈德的病房在六樓一條沉悶的長廊的盡頭。長廊裡飄散著醫院特有的氣味,剛愛打電話的那位護士陪同麥克銳佛和安吉利向賈德的病房走去。
  「他的情況怎麼樣?」麥克銳佛問。
  「醫生會告訴你的。」護士一本正經地回答。接著,他又情不自禁地說:「這個人沒死,真是個奇跡。腦震盪、挫傷了幾根肋骨、左臂還受了傷。」
  「神志清醒嗎?」安吉利問。
  「清醒。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到床上。」她轉過身子對麥克銳佛說:「他一個勁地說必須見你。」
  他們走進病房。屋內有六張病床,全睡滿了病人。護士指了指最遠一個角落處的一張用簾子遮住的床。麥克銳佛和安吉利走過去,抓到簾子裡面。
  賈德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額頭上貼著一大塊橡皮膏,左臂吊著懸帶。
  麥克銳佛說:「聽說你遭了車禍。」
  「不是車禍,有人企圖謀殺我。」賈德的聲音虛弱顫抖。
  「誰?」安吉利問。
  「不知道,但確實如此,一點不假。」他轉過去對麥克銳佛說:「殺人者的目標不是漢森,也不是卡洛爾,他們是衝我來的。」
  麥克銳佛驚訝地望著他,問:「有什麼根據?」
  「漢森被殺,是因為他穿著我的雨衣——他們一定看見我那天穿著這件雨衣走進大樓。當漢森穿著雨衣出樓以後,他們就把他誤認為我了。」
  「有可能。」安吉利說。
  「一點不錯。」麥克銳佛說,話中有話。他轉過去對賈德講:「當他們得知殺錯了人以後,便闖進你的辦公室,扒光『你』的衣服,發現『你』是一個真正的小黑妞,於是他們氣得發瘋,把『你』打死。」
  「卡洛爾被殺是因為他們進來殺我時,只發現她在那兒。」
  麥克銳佛從兜裡摸出記錄,說:「我剛才同管區的上司白泰尼局長談過有關車禍的地點問題。」
  「決不是車禍。」
  「根據警察報告,你不遵守交通規則,胡亂穿越馬路。」
  賈德驚訝地凝視著他,有氣無力地重複道:「亂穿馬路?」
  「你從中央橫穿馬路,醫生。」
  「當時沒車,所以我才——」
  「有一部車。」麥克銳佛糾正他,「只不過你沒有看見罷了。天正在下雪,能見度差,不知道你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司機趕快剎車,在雪地上滑了一段,把你撞倒,然後就驚慌失措地開車逃跑了。」
  「經過不是這樣的,而且車的前燈沒開。」
  「你認為這就是殺害漢森和卡洛爾的證據嗎?」
  「有人想殺害我。」賈德執拗地重複。
  麥克銳佛搖搖頭:「別枉費心機了。」
  「什麼枉費心機?」賈德問。
  「你以為在兇手問題上東扯西拉,就真的可以矇混過關嗎?」他的聲音突然生硬起來,「你知道你的門診接待員懷孕了嗎?」
  賈德閉上雙目,頭仰靠到枕頭上。原來如此,這就是卡洛爾一直想對他講的事。他當時已猜到了一半。可是現在麥克銳佛會以為……他睜開眼,疲乏不堪地說:「不知道。」
  賈德的頭部「轟轟」地響開了,疼痛又攥住了他。他拚命忍住噁心的感覺,想按鈴叫護士,但又轉而一想,如果讓麥克銳佛看見,心滿意足,那就該死羅!
  「我剛才去市政廳查閱了檔案。」麥克銳佛說,「那位漂亮的、肚子被搞大了的門診接待員,在到你處工作以前,是個拉客的妓女。對此,你有何高見?」賈德的頭疼得更厲害了。「這事你知道嗎,史蒂文斯醫生?你必須回答。我也可以代你回答。你對她的過去很瞭解,因為四年前你是在夜間法庭上認識她的,當時她因拉客賣淫罪而被捕。一位可尊敬的醫生,在一間第一流的辦公室內,僱用一個妓女做門診接待員,豈非咄咄怪事?」
  「人並非生下來就是妓女。」賈德說,「我當時是想幫助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獲得生活的機會,踏上人生的道路。」
  「另外再找上一塊隨時可以享受的黑屁股蛋?」
  「你這個滿腦子污泥濁垢的畜牲!」
  麥克銳佛冷酷地一笑:「在夜間法庭找到卡洛爾以後,你把她帶到哪兒去了?」
  「公寓。」
  「她就在那裡過夜?」
  「是的。」
  麥克銳佛咧嘴一笑。「你真是個美不可言的玩意兒!你在夜間法庭結識了一位漂亮的婊子,把她帶回公寓過夜。你要找的是什麼人?找個對手下象棋嗎?你要是真的沒跟她睡過覺,那你就是個百分之百的混帳同性戀者。倘若如此,又有誰跟同你勾結在一塊呢?約翰-漢森!一點沒錯。如果你確實同卡洛爾睡了覺,那麼,你還厚著臉皮扯謊,編出這一套荒誕離奇的無稽之談,說什麼有一個開車撞翻人就逃的瘋子,正四處奔走想殺人行兇!」麥克銳佛轉身大踏步走出病房,臉上氣得通紅。
  賈德頭腦裡的轟鳴化成了一陣陣抽搐似的劇痛。
  安吉利擔憂地注視著他,問:「你好一些了嗎?」
  「你得幫幫我。」賈德說,「有人想謀殺我。」
  「什麼人有謀殺你的動機呢,醫生?」
  「不知道。」
  「有仇人嗎?」
  「沒有。」
  「你同別人的妻子或者女朋友睡過覺嗎?」
  賈德搖搖頭。
  「家中有錢財,而親戚又想把你除掉?」
  「沒有。」
  安吉利歎了一口氣:「沒有人有殺害你的動機,那麼你的病人呢?你最好給我開一個名單,我好一個一個地審查。」
  「很抱歉,」他吃力地說,「如果我是個牙科醫生,或者是個手足病醫生,我可以開個名單給你。可是,你不明白嗎?我的病人都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如果你審問他們,那麼你不僅毀了他們,也毀了他們對我的信任。從此,我就再也不可能給他們治病了。這名單我不能開。」他躺回到枕頭上,精疲力盡。
  安吉利一聲不響地注視著他。過了一會兒,又問道:「如果一個人總覺得人人都想謀殺他,你們稱這種人叫什麼?」
  「妄想狂型的精神病人。」賈德說。他注意到了安吉利臉上的表情:「你該不會以為我……?」
  「假如你是我,」安吉利說,「而我正躺在病床上,像你現在一樣說那樣的話,你是我的醫生,你會怎樣想的呢?」
  賈德閉上眼,強忍住頭上刀扎一般的疼痛。這時,安吉利告辭了:「麥克銳佛正等著我呢。」
  賈德睜開眼,說:「等,等一會……給我個機會證實我的話是真的。」
  「怎樣證實?」
  「不論是誰,既然想謀殺我,他一定還會再次+下毒手。我得有人陪著,下一次他們再下手時,陪我的人就可以抓住兇手了。」
  安吉利看了看賈德,說:「史蒂文斯醫生,如果有人真想謀殺你,世界上所有的警察都阻止不住。他們今天幹不掉你,明天就會幹掉你;在這兒幹不掉你,在其他地方也會幹掉你。不論你是國王還是總統,或是普通人,結果都是如此。生命本身就是一根細線,一秒鐘就可以扯斷。」
  「你無能——無能為力嗎?」
  「我可以給你出些點子:公寓門換上新鎖;檢查一下窗戶看看閂牢了沒有;不認識得人不要讓他進來,除非你定購了東西,否則連送貨的人也不要讓進來。」
  賈德點頭同意,嗓子又乾又痛。
  「你樓內有一個看門人和一個電梯管理員,」安吉利繼續說,「你信任他們嗎?」
  「看門人在這裡工作了十年,電梯管理員也在這裡呆了八年,對他們我完全放心。」
  安吉利頷首表示贊同:「那好,讓他們多留點神。如果他們時刻保持警惕性,別人就沒那麼容易溜進來了。辦公室的情況如何?你打算再雇一名接待員嗎?」
  賈德試圖想像一個陌生人坐在卡洛爾的桌邊,坐在她的椅子上,一陣無法解脫的怒火油然而生:「現在還沒這個打算。」
  「你是否考慮雇一名男接待員?」安吉利說。
  「會考慮的。」
  安吉利轉身離開時,又猶豫不決地說:「我有個想法,不過有點兒冒險。」
  「嗯?」
  「那個殺了麥克銳佛老同事的傢伙……」
  「阿姆斯。」
  「他真的瘋了嗎?」
  「真的。他被送進了精神病犯人醫院。」
  「也許麥克銳佛怪罪你把他放跑了。我去查對一下,證實他的確沒有逃走,也沒有被釋放。早上你給我掛個電話吧。」
  「謝謝。」賈德感激地說。
  「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如果你與此事有任何牽連,我就幫麥克銳佛的忙揪住你不放。」安吉利轉身離去時又煞住步,說:「你不必對麥克銳佛說我曾去替你查看阿姆斯。」
  「我不會說的。」
  兩人相視一笑。安吉利走了,屋內只剩下賈德孤單單一人。
  如果說他今天早上的處境黯淡無光,那麼此刻的情形更加不妙。賈德知道,若不是麥克銳佛性格上有點與眾不同,他早就因謀殺罪而被捕了。麥克銳佛在報復,其報復心之切,以致想落實了每一項證據,一點也不含糊,然後再收拾他。這件撞倒人後揚長而去的事件僅僅是以外的車禍嗎?路上有雪,轎車可能會不小心滑到他的身上,但是車的前燈為什麼熄滅了呢?這輛車是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的呢?
  他確信無疑,這是蓄意謀殺,而且還會再次發生。想著想著,他睡著了。
  彼得和羅娜夫婦是從早晨新聞廣播中聽到這起以外事件的,他們一大早就趕來醫院探望賈德。
  彼得與賈德同歲,個子矮一點,瘦得可憐.他們是同鄉,又一道從藝學院畢業。羅娜是英國人,雪白的皮膚,豐臾的臉頰,柔軟而碩大的Rx房與她那僅僅五尺三寸的身材顯得不大相稱。她活潑愉快,意自如。只要同她交談五分鐘,你就會覺得已經徹底地瞭解她了。
  彼得一絲不苟地審視著賈德:「你這樣子真可憐呀!」
  「我喜歡這副樣子。躺在病床上就是這樣的。」賈德不再頭疼了,全身的疼痛變成單調磨認得惱怒。
  羅娜地給他一把荷蘭石竹花:「給你帶來一些花,可憐的老寶貝!」她就過身子,在賈德臉上吻了一下。
  「到底是怎麼回事?」彼得問。
  賈德停了停,說:「車把我撞翻,然後逃之夭夭。」
  「件件事都聳人聽聞,不對嗎?卡洛爾的是,我在報上見到了。」
  「可怕了!」羅娜說,「我真喜歡這姑娘。」
  賈德覺得嗓子裡一片哽咽:「我也喜歡她。」
  「能抓住殺害她的那個狗雜種嗎?」
  「正在找呢。」
  「今天早上的報紙報道說,一個叫麥克銳佛的中尉很快就要破案抓人了,你聽說了嗎?」
  「聽到一點。」賈德毫無表情地活,「麥克銳佛樂意讓我知道事態的發展。」
  「人們總是直到需要警察幫助時,才懂得將剎時多麼的了不起!」羅娜說。
  「醫生讓我看了你的x光片,只受了點外傷,沒有腦震盪,幾天後就可以出院了。」
  可是,賈德卻明白自己的末日快到了。
  他們隨便閒聊了半小時,小心翼翼地迴避卡洛爾-羅伯茨這個話題。彼得夫婦還不知道約翰-漢森是賈德的病人,由於某種原因,麥克銳佛沒讓報界知道這一點。當他們站起來要走時,賈德要求彼得單獨談談。羅娜走到門外等候,賈德對彼得談體伯克。
  「很抱歉,」彼得說,「送他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它的情況嚴重,但我總希望你還能夠拯救他。當然羅,你現在不得不放棄了,準備什麼時候打發他走?」
  「一出院就干。」賈德說,但心裡卻明白自己是在撒謊。他不想打發他走,而且還準備查明到底是不是伯克幹了這兩起殺人的勾當。
  「如果我能幫點忙的話,老弟,你只管開口。」說完,彼得就走了。
  賈德躺在床上,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辦。既然不存在任何人有任何合情合理的動機要謀殺他,那麼,著一定是某個精神失常的人,某個憑空想像要找他報仇的人干下得失。符合這種推理的人只有兩個:伯克和殺了麥克銳佛同事的阿姆斯。如果漢森被殺的那天早上伯克也在現場的話,賈德就邀請安吉利偵探進一步查對落實一下。如果他不再現場,那就把注意力集中到阿姆斯身上。纏裹著它的沮喪鬱悶之情漸漸散去,他終於明白自己可以踏踏實實地幹點什麼了。突然間他迫不及待地向馬上出院。他按鈴叫來護士,告訴她想見見一生。十分鐘後,哈銳醫生走進病房。哈銳一省長得像個朱儒,一雙亮閃閃的藍眼珠子,臉頰上滿十一粗粗的黑毛。賈德早就認識他了,而且非常尊敬他。
  「喲!睡美人醒來了,臉色怎這麼難看?」
  這畫家的已經聽膩了,他撒謊說:「我感覺良好,我想出院。」
  「什麼時候?」
  「馬上。」
  哈銳醫生用責備的目光看著他:「你剛來,為什麼不多呆幾天呢?我會派極為情慾狂烈的護士來跟你作伴。」
  「謝謝。我的的確確得馬上出院。」
  哈銳醫生歎一口氣:「好吧,博士,你才是真正的醫生。就我個人來說,我是不願意妨礙你的。」他敏感地看著賈德說:「我能辦點什麼忙嗎?」
  賈德搖搖頭。
  「我讓貝德芬小姐把你的衣服拿來。」
  三十分鐘後,護士小姐替他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十點十五分,賈德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裸面》